陈 伟
(山东大学儒学高等研究院,山东济南 250100)
清乾隆五十八年(1793)六月,阮元出任山东学政,次年二月编著《山东学政阮芸台示生童书目》。道光二十七年(1847)刘茮云佐湖北学政龙启瑞编著《经籍举要》,并于次年付梓。光绪元年(1875)缪荃孙佐四川学政张之洞编著《书目答问》,并于光绪二年(1876)在成都刻印。此三种推荐书目皆由一省之学政主其事,影响颇大,可并列为清代三部最重要的推荐书目。“清代向生童出示推荐书目的学政,见于记载者尚有雍正初年浙江学政彭维新、乾隆中期山东学政李中简等,但其书目都已失传。”[1]阮元之后,几近百年,裕德出任山东学政,效仿前贤,又编《经籍要略》一书。该书目在书籍的分类、选目、推荐版本以及著录数量等方面皆有诸多可取之处,是三种之外,又一部重要且合格的推荐书目,而其所受关注程度则较前三种为逊色,有鉴于此,笔者遂从五个方面对该书进行考论,以明确其价值。
裕德,字寿田,喜塔腊氏,满洲正白旗人,湖北巡抚崇纶之子,光绪二年(1876)进士,《清史稿》有传,称其“持躬谦谨,礼贤下士,有一得之长,誉之不容口,时皆称之。”[2]光绪十二年(1886)裕德出任山东学政,有感于“齐鲁故为文学之邦……然乡曲之士或至不能举其姓名,矧载籍渊博如四库所收者乎。”[3]乃欲重编推荐书目,以为读书士子所用。据《经籍要略》书前裕德所撰序言交代,光绪十年(1884)至十一年(1885)间,汪鸣銮任山东学政时,曾重刊过龙启瑞的《经籍举要》。裕德到任之初亦思欲重印龙氏之书,然书板已不存,遂与同年孙葆田商议,孙氏以阮元任山东学政时所编《山东学政阮芸台示生童书目》相示,裕德遂将此事报与山东巡抚张曜,并嘱山东书局刻梓。而后又思及阮元督学山东,几是百年之前,而后“自粤匪倡乱,所至图籍焚如”,今经史子集渐次大备,有赖于各直省承诏开局重新刻印。于是借此契机,裕德“暇日因参阅龙氏书目,稍为增删,名曰《经籍要略》。”[4]又恰逢张曜命各府州县振兴书院,“见此编而善之,亟嘱付梓”,遂得以与阮元所编书目并行。
光绪十六年(1890)秋,山东书局刊刻《经籍要略》成,裕德在序言中于编撰目的亦有所交代,曰:“特患穷乡僻壤,问学未得门径,则弇陋者固囿于见闻之不广,而务为泛滥者又终于勤苦而鲜成……俾多士有所观摩,庶几人尚实学,正教益明,于士习所趋,不无裨益。”[5]《经籍要略》凡一卷,书前列凡例十则,书后附《劝学》八则。该书半页十行,行二十三字,小字双行同,四周单边,大黑口,单黑鱼尾,“玄”“铉”“弘”“禛”“淳”五字避讳。今国家图书馆、北京大学图书馆、孔子博物院等单位皆有藏本。该书仅此一版,后无翻刻,故笔者下文所论,皆以此版为依据。
在将《经籍要略》与《经籍举要》进行对比之前,有必要先介绍一下《经籍举要》的情况,该书版本较多,《中国古籍总目》之著录可归纳为7种,即道光二十八年(1848)刻本、光绪七年(1881)京师刻本、光绪八年(1882)陆廷黻甘肃刻本、光绪十年(1884)济南刻本、光绪十九年(1893)中江讲院刻本、光绪二十四年(1898)桂垣书局刻本、光绪间大兴陈庆松刻本。此外,《经德堂集六种》所收为光绪七年(1881)刻本,《渐西村舍丛刻》所收为光绪十九年(1893)中江讲院刻本,《丛书集成初编》收录《经籍举要》时亦据以排印。各本之间又存在差异,如“光绪七年本删去了道光二十八年原有的《孔子家语》《孔丛子》《惜抱轩十种》,加入了原本没有的《晏子春秋》,还对原本中先秦诸子的顺序作了调整。”[6]笔者文中所据之本为光绪十九年中江讲院刻本,天津图书馆藏,此本经袁昶增订,凡增订书目缀以“增”字,不在笔者讨论范围之内,书后所附又有《尊经阁募捐藏书章程》一卷、《中江讲院建立经谊治事两斋章程》一卷。
《经籍要略》与《经籍举要》都是针对读书士子而编的推荐书目,且龙启瑞《经籍举要》成书在前,故裕德在编著《经籍要略》时对龙氏之书有所借鉴,裕德本人亦直言不讳。但笔者在将二书进行对比研究之后发现,《经籍要略》参阅《经籍举要》不假,但《经籍要略》本身的原创性亦不可忽视,下面具体从四个方面来介绍二书之间的差异。
《经籍要略》与《经籍举要》在书籍种类的选择方面也差异颇大。《经籍举要》著录书籍总量不大,因此有些门类难以涵盖,如子部农家类、医家类、天文算法类,《经籍举要》便一书未选,而《经籍要略》则皆选数种。其他如经部诗类、礼类、诸经总义类以及史部地理类的著作,《经籍举要》所选不多,而《经籍要略》则大幅增加。甚至于同一人的著作,两书所选亦不尽相同,如同是江永之书,相较于《经籍举要》,《经籍要略》删掉了《春秋地理考实》,而增之以《周礼疑义举要》。又如同是孙星衍之书,《经籍要略》删掉了《古文尚书马郑注辑》,而增之以《今古文尚书注疏》。
尽管《经籍举要》著录之书绝大部分只列书名,不标注推荐版本,但两种推荐书目著录相同的书籍中有36种皆标注了版本,但这些相同的书籍在推荐版本上也存在差异,为便于对照推荐版本的不同,兹列下表:
书名《经籍要略》推荐版本《经籍举要》推荐版本十三经注疏武英殿本、阮元本、广东翻刻武英殿本、淮南局翻刻阮元本汲古阁本、武英殿本、阮元本周易集解雅雨堂本、四川局本雅雨堂本、孙星衍所辑《周易集解》巾箱本周官集注原刻本《望溪全集》本礼记集说广东重刻《通志堂经解》本《通志堂经解》本说文解字日照丁氏仿刻宋本、翻刻汲古阁本、孙氏仿宋本汲古阁本、朱刻本、藤花榭本、五松园本说文系传祁氏刻本、苏州局本祁刻本玉篇新化邓氏重刻泽存堂本吴门张氏重刊宋本广韵顾氏校刻明内府删本、新化邓氏重刻泽存堂本、《小学汇函》本吴门张氏重刊宋本资治通鉴苏州局本、湖北局本胡刻本、陈仁锡本水经注闽本、浙江局本、戴震校本戴震、全祖望、赵一清、董祐诚各人校本老子浙江局本石柱本、武英殿本、毕沅校本管子金陵局翻宋本、赵用贤校本、浙江局本花斋本晏子春秋经训堂本、浙江局本吴鼐刻顾广圻校本孙子孙星衍校刻本、浙江局本孙星衍十家注本荀子谢墉校刻本、浙江局本抱经本韩非子吴鼐校刻本、浙江局本吴鼐刻顾广圻校本吕氏春秋浙江局本毕沅本淮南子庄逵吉校本、浙江局本庄校本盐铁论张氏刻本、湖北局本王先谦校本③法言浙江局本秦敦复本二程遗书、外书吕氏刊本、求我斋刻本石门吕氏刊本小学山东局本高校集注本、祁刻本困学纪闻淮南局本、翁元圻注本、坊刻小字本阎何校本、七笺本、翁元圻注本日知录黄汝成集释本、湖北局本黄汝成、毛岳生注本陶渊明集苏州局本、近刻仿宋本陶澍刻本、江州草堂本翰苑集④苏州局本年(羹尧)刻本杜工部集仇兆鳌详注本钱笺本、仇兆鳌详注本韩昌黎集苏州局翻刻东雅堂本永怀堂本、东雅堂本柳河东集湖南本明合刻韩柳本王临川集近人翻刻李璧注本李璧注本黄山谷诗集江西局本、闽本武英殿聚珍本元遗山集张氏校刻本、施国祁注本施国祁注本、张穆校阳泉山庄本道园学古录陈氏刻本汲古阁本望溪文集戴钧衡校本戴钧衡校《抗希堂全集》本昭明文选金陵局本、湖北局翻刻胡氏仿宋本胡刻顾彭校李善注本
《经籍要略》的第一条凡例为:“是编以《经籍举要》为本,而略加增删,故凡龙说可采者,附存一二,以备观览。”[7]通检全书可知,《经籍要略》沿用龙启瑞之语共有6处,本是龙氏为相关各书所撰之提要,裕德在《经籍要略》中将其移录到相对应的位置,分别在《十三经注疏》《周易集解》《古文尚书疏证》《皇清经解》《二十四史》《资治通鉴》各书之后。其中尤以《十三经注疏》《古文尚书疏证》之后移录的两段提要文字差异最大。龙氏为《十三经注疏》所撰之提要主要内容为读经方法,其中“变化气质”与“此穷经之士所宜知也”之间脱去七十五字,即“果能潜心体玩,则自己有不肖性质,犹将愧悔悚惕,陶镕改换。安有口诵圣贤之言,而身蹈顽嚚之行。纵他人以读书人待我,我能不愧于心。立身一败,万事瓦裂,虽淹博如戴圣、马融,讵能解免乎?”[8]关于《古文尚书疏证》的提要,“豫章内事梅赜所上”与“古文列在学官”之间脱去二十七字,即“称为鲁恭王坏孔子宅得之壁中,孔安国以今文字读之者,即是物也。”[9]此外,《资治通鉴》之提要亦有脱文,至于其他文字相异之处亦复不少,但大体未改文意,兹不赘列。
《经籍要略》与《经籍举要》体例上的差异主要在著录方式与分类法两个方面。《经籍要略》以大字著录书名卷数,双行小字标注朝代、籍贯、著者、版本等信息。而《经籍举要》则大体上是以大字著录朝代、著者、书名,并无卷数,间有双行小字交代著者及版本信息的现象。其实两书在体例上最大的差异还是分类法。《经籍要略》采用传统的四部分类法,每部之下分小类,小类之下再细分为属,其中经部分14小类,史部11小类,子部9小类,集部2小类。而《经籍举要》在四部之内没有再细分小类,在四部之外则又单列约束身心之书、扩充学识之书、博通经济之书、文字音韵之书、诗古文词之书、场屋应试之书六类。而且,某些同种书籍的分类也不尽相同,如朱彝尊《经义考》一书,《经籍要略》置于史部目录类,而《经籍举要》则将其置于经部。又如《晏子春秋》一书,《经籍要略》将其置于史部传记类,而《经籍举要》则置于子部。裕德谨守四部分类法而不逾并无不妥,但龙启瑞打破四部常规,当然更能彰显其编目思想。
综上可知,《经籍要略》与《经籍举要》之间区别较大,尤其是在著录数量、推荐版本与分类体例三个方面。尽管裕德称“参阅龙氏书目,稍为增删”,但事实上谓之重编,亦不为过。
《经籍要略》对《书目答问》的借鉴主要体现在两个方面,即书目的分类和选录国朝人著作不书时代。裕德在第二则凡例中便说:“是编以经史子集为纲,并参用张孝达尚书《书目答问》例,务归简要,故所分门类与《四库书目》间有出入。”[10]今对比两书之分类可知,《经籍要略》之分类大体依《书目答问》而来,所不同者,《书目答问》因著录书籍二千多种,总量较大,其目录分为三级者颇多,而《经籍要略》著录书籍不过四百余种,故仅有两处分至三级目录,即经部小学类又分训诂之书与音韵之书,子部儒家类又分议论经济之学、义理之学与考证之学。且《经籍要略》有些类别并未设立,如丛书部、经部乐类、史部杂史类、子部释道家类、集部诗文评类等。此外,裕德对个别类目的设立又做了调整,如《经籍要略》的经部多出御纂类,《书目答问》史部地理类设水道之属,而《经籍要略》则设地理、河渠两类,又如《书目答问》集部设楚辞类,而《经籍要略》则将《楚辞》归入别集类,因《经籍要略》所选楚辞类作品较少,单独立类似无必要,此盖不得已而为之。
裕德在第五则凡例中又称:“所录有近人著述在乾隆以后,乃四库未收之书,故用《书目答问》例,凡国朝人俱不书时代,以归画一。”[11]通检全书可以发现,《经籍要略》凡著录前朝人著作皆有时代,如“《周易义海撮要》十二卷宋李衡撰”“《大学衍义补》一百六十卷明邱濬撰”等,而著录本朝人著作则俱无时代,如“《诗毛传疏》三十卷陈奂撰”“《仪礼图》六卷张惠言撰”等。
通过上文的论述,《经籍要略》参考《经籍举要》与《书目答问》之处已大略可知,但裕德在编撰《经籍要略》的过程中也有自己的匠心独运之处,拟从三个方面略加介绍。
《经籍要略》最大的特色乃是著录书籍的推荐版本皆属通行之本。裕德编撰《经籍要略》的目的决定了他所推荐的书籍版本必须具有通行易得的特点,其在凡例中也明确指出:“是编专为寒士未见《四库书目》并无力购书者举起大要,凡宋、元、明旧椠及国初精刻本,皆不著录,间有注殿本者,皆外间无翻刻,又不能径略,故特为著明。”[12]今通览全书,整体看来,《经籍要略》关于著录书籍的推荐版本以坊刻本、家刻本及各省官书局本为主,皆属常见易得之列,符合推荐书目的特点。兹举一例,以见梗概,如梁皇侃《论语集解义疏》一书,裕德在按语中说:“此书得于东洋市舶,为唐以来相传旧笈,乾隆时有殿本,又有王亶望刻小字本,皆不易得。”[13]有鉴于此,裕德推荐的该书版本为《知不足斋丛书》本和《古经解汇函》本。《经籍要略》虽以推荐常见通行之本为主,但同时也注重版本的质量,“所列诸本中多‘德州卢氏雅雨堂本’‘曲阜孔氏微波榭本’‘益都李氏贷园丛书本’,这些都是学术价值较高的刻本,在当时被普遍认可,也很畅销。”[14]
裕德在《经籍要略》一书经部的御纂七经类、十三经注疏类、四书类、子部儒家类议论经济之学、儒家类义理之学、儒家类考证之学六个小类之后加有按语,在《周易本义》《周易孔义集说》《尚书今古文疏证》《仪礼集释》《论语集解义疏》《大清会典图说事例》六种著录书目下面亦加有按语,这些按语涉及分类、刻版、卷数、参编者、书籍来源等多方面的信息,内容十分丰富。如《御纂七经》后的按语交代七经中的前四经雍正时各直省布政使皆有刊刻,今山东藩库尚有残版,七经全部完成之后,各直省亦皆刊刻,至作者编撰《经籍要略》时又有湖北书局、浙江书局等多家官书局进行翻刻。另《大清会典图说事例》一书下的按语亦是交代版刻情况。四书类、儒家类议论经济之学及儒家类考证之学后的按语或引《四库全书总目》之语,或依《书目答问》之例,皆是交代分类依据。《周易本义》下的按语于书籍卷数有所交代,曰:“坊刻《本义》皆从《程传》次第,此乃朱子原本,以上下经为二卷,十翼为十卷。”[15]《周易孔义集说》下的按语交代该书作者沈起元曾主讲泺源书院,是书由周永年进呈并被收入《四库提要》。其他还有《尚书今古文疏证》之按语交代参编者,《仪礼集释》之按语交代丛书总量,《论语集解义疏》之按语交代书籍来源等,不再一一详述。
《经籍要略》是裕德出任山东学政期间为山东士子所编,所以选目之中凡属清代山东学者之著作皆以加注籍贯的方式表而出之,旨在“诱迪后进”。如曲阜孔广森撰《大戴礼记补注》、济阳张尔岐撰《仪礼郑注句读》、历城马国翰辑《玉函山房辑佚书经部》、栖霞郝懿行撰《尔雅义疏》、安邱王筠撰《说文句读》、邹平马骕撰《左传事纬》、安邱曹贞吉撰《珂雪词》等。经过统计,《经籍要略》共选录了17位山东籍学者或著或编或辑的33种著作,其中所选尤以新城王世禛和曲阜孔广森二人著作最多,分别为5种和4种,另有孔继涵《水经释地》入选,而其籍贯曲阜漏标。所选人物俱为饱学之士,所选著作皆是传世之作,这对于宣传山东文献和激励后学皆有重要意义,也是一省学政之责任。
除以上特色之外,《经籍要略》还间有以双行小字交代书板存贮的情况。如孔广森《大戴礼记补注》版存曲阜、马国翰《玉函山房辑佚书经部》版存章邱李氏、马骕《绎史》原板购入内府、阮元《山左金石志》版存衍圣公府、张佩芳《翰苑集注》板存山西等。
毋庸讳言,《经籍要略》一书的凡例与内容方面存在一些冲突,某些书籍的分类也有可商榷之处,甚至有些版本的著录以及文字的刻印亦存在错误,这里一一指出,以期对该书全面认知。
《经籍要略》于凡例中称“是编于经学不偏主汉宋”,参照这个标准,《经籍要略》经部书籍著录有汉学名家惠栋的《易汉学》《九经古义》等书,也著录有理学名家李光地的《周易通论》《尚书七篇解义》等书,还增加了《御纂七经》之类意欲调和汉宋之争的书籍,可以看出裕德在“经学不偏主汉宋”这一方向上确实是做出了努力的。但有清一代汉学乃是学术之主流,道咸以降,“乾嘉学派主盟学坛的历史虽然已经一去不复返,但是乾嘉学派中人严谨笃实的为学风尚,及其整理总结中国古代学术的卓著业绩,则在晚近社会和学术的演进过程中,显示出历久而不绝的深刻影响。”[16]因此受乾嘉学派学风之浸染,《经籍要略》所选书籍还是以汉学类偏多,如阎若璩、胡渭、张尔岐、马骕、余萧客、戴震等汉学家的经学著作尽皆入选,而宋学家的经学著作实则寥寥无几,未能做到平分秋色。且龙启瑞《经籍举要》著录的宋明理学家著作,如宋朱熹《诗集传》、宋蔡沉《书集传》、明蔡清《易经蒙引》《四书蒙引》等书,《经籍要略》也悉数删去。因此,笔者以为,在“经学不偏主汉宋”方面,裕德在《经籍要略》的实际选目中虽有体现,但与凡例所言却是不能完全契合的。
裕德在凡例中又言:“阮、龙两书目皆兼具场屋应试诸书,是编欲为寒士稍示读书门径,故于揣摩之术,不复详及。”[17]但实际上《经籍要略》著录的《钦定四书文》正被读书士子看作应试之书。是书由方苞奉敕编撰,选录明清两朝八股文783篇。书前冠以乾隆皇帝上谕,曰:“顾时文之风尚屡变不一,苟非明示以准的,使海内学者于从违去取之介,晓然知所别择,而不惑于歧趋,则大比之期主司何所操以为绳尺,士子何所守以为矩矱。”[18]《四库全书总目》亦曰:“故时文选本,汗牛充栋,今悉斥不录。惟恭录是编,以为士林之标准。”[19]可见编纂者的目的就是欲以此书来确定科举之文的范式,尽管《四库全书总目》也指出是书之编纂乃是因为“圣人之教思无穷,于是乎在,非徒示以弋取科名之具也。”[20]但读书士子对待此书的态度显然与统治者的编纂目的相悖,《钦定四书文》也就毫无争议地成为了一部应试之作,而且龙启瑞《经籍举要》亦将其列入到场屋应试之作当中。安东强在《〈钦定四书文〉编纂的立意及反响》一文中指出:乾隆五六年间,《钦定四书文》凭借清朝颁发书籍的制度迅速流传到各府州县后,可能还是引起了应试士子的争相观摩,但之后逐渐被束之高阁,并未引起大的反响和成效。[21]但这也只能说明它是一部不太成功的应试之作,并不能改变它作为应试之书的事实。此为内容与凡例的又一相悖之处。
《经籍要略》关于某些书籍的分类也是值得商榷的。如《山海经》一书,《直斋书录解题》置其于史部地理类,《四库全书总目》置其于子部小说家,皆有可通之处,而《经籍要略》将其置于史部别史类,则不甚妥当。
对于《经籍要略》著录的书籍,裕德并没有做到为每一个选目都标注推荐版本。如《河防一览》《纪效新书》《练兵实纪》《词综》《渭南文集》《山东通志》《史通》《朱子大全集》《珂雪词》等书便俱未注明版本。又有《御定音韵述微》《御纂性理精义》《御定历象考成》《御定历象考成后编》《御定仪象考成》《钦定历代赋稿》《钦定历代诗余》等书虽言某某年奉敕编纂,但也没有标注具体版本。有些书籍,虽然标注了版本却不知是否准确,更有甚者,乃至错误,“如《齐乘》六卷下注‘周氏刻本附考证’,现存只有乾隆中期胡德琳刻本,周氏刻本未见。而《五种遗规》十五卷下注‘潍县陈氏刻本’,显系错误,此为海丰吴重憙河南刻本。”[22]
笔者于《经籍要略》之中见文字刊刻之误共计三处,订正于下:(1)阎若璩《古文尚书疏证》之后,裕德移录龙启瑞之语,其中有“东晋元帝时豫章内史梅赜所上”一句,《经籍要略》误“梅赜”为“梅颐”。(2)二十四史之后,裕德移录龙启瑞之语中有“陈书之用笔简严”一句,此处“陈书”当作“陈志”,结合上下文之意,可知此处所指乃是陈寿所撰《三国志》,并非姚思廉所撰之《陈书》。且此二处,龙氏原书皆不误。(3)陆挚《翰苑集》下裕德提到“张佩芬集注二十四卷”,为《翰苑集》作注者乃是张佩芳,此处作“芬”,盖是形近而讹。一字之差,谬以千里,故订正于此。
龙启瑞在《致杜继园书》中说:“惟根柢之学不讲,是近日读书人通病,某在此专以经古之学振之,拙著有《经籍举要》一书,颇示学者以读书学古之法。”[23]可见龙氏于《经籍举要》一书的编撰颇为自信。《书目答问》更是影响深远,问世以来,刻印再三,“在光绪初足为学人之津逮”。惟《经籍要略》一书湮没无闻,非其选目不精,以其成书较晚,以致流传不广之故也,且与彼时清朝国势颓丧,旧学渐成式微之势不无关系。然以今日之观点来看,裕德在编撰《经籍要略》的过程中,虽对龙启瑞《经籍举要》和张之洞《书目答问》皆有参照,但该书本身的原创性更值得重视。《经籍要略》著录书籍体量适中,核心典籍尽皆选入,推荐版本通行易得,书中虽偶有错误,但整体瑕不掩瑜,对当时读书士子而言可谓是一部合格的推荐书目,故于此表而出之。
注释
①按:凡书名改换,或并非一人所著,虽列为一个条目,亦分别统计。如“毛诗古音考四卷屈宋古音考三卷”,笔者统计为两种书籍。又如“仪礼经传通解三十七卷续二十九卷”,原书朱熹所撰,续作乃是朱子门人黄幹,故笔者统计为两种书籍。此外《经籍要略》往往于一书之下又著录与之相关的其他书籍,如“《说文解字》三十卷”条目下又以双行小字著录“段玉裁《说文解字注》三十卷、曲阜桂馥《说文义证》五十卷、安邱王筠《说文句读》三十卷《释例》二十卷”,且逐一标注版本,此类情况笔者亦统计在内。
②按:诸如“廿一史”之类,虽为一个条目,而笔者统计为二十一种书籍。另:徐有富《谈谈〈经籍举要〉》称142种;王琳《〈经籍举要〉与〈书目答问〉比较研究》称151种;顾飞《论我国首部推荐书目〈经籍举要〉的目录学价值》称139种;黄强祺《论我国现存最早的推荐书目——〈经籍举要〉》称约150多种,此种差异,盖由作者所据版本及统计规则不尽相同所致。
③按:王先谦校本即光绪十七年(1891)思贤讲舍刻本,附王先谦《校勘小识》一卷。龙启瑞《经籍举要》之初刻本在道光二十八年(1848),是年王先谦方六岁,断无校书之学力。故此处推荐王先谦校本,当是光绪十九年(1893)中江讲院重刻《经籍举要》时所加,可见重刻本已非龙氏书之原貌。
④按:《经籍举要》著录该书书名为《陆宣公奏议》。
⑤按:诸如《通志堂经解》本与广东重刻《通志堂经解》本之类,笔者将其视为相同版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