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风尘》中封建社会女性现实生活的悲哀

2021-10-28 06:01范丽萍
红豆教育 2021年15期
关键词:关汉卿女性

【摘要】关汉卿的《救风尘》是一部优秀的现实主义古典喜剧,其作品在整体喜剧的基调中以情景反衬的手法体现出了封建社会女性现实生活中只能以嫁人来摆脱现在身份、嫁人后完全失去自我以及最终只能依附男性生活的悲哀命运。

【关键词】关汉卿;女性;悲哀

清代王夫之在《姜斋诗话》说:“以乐景写哀,以哀景写乐,一倍增其哀乐。”这句话指的是中国诗人在诗歌创作中经常使用情景反衬,他们用欢乐美好的景象衬托人的哀伤,或者以凄凉衰败的景象衬托人的喜乐,更加突出诗歌表达的哀伤和喜乐的情感。比如《诗经·采薇》中的名句“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这两句使用的表现手法就是典型的情景反衬手法,第一句以春天万物复苏的美景反衬出战士离别家人被迫出征的凄苦悲凉的心情,第二句以冬天风雪交加的哀景反衬出战士踏上归途奔赴家人开心愉悦的喜乐心情。这样借用哀、乐两者之间的看似不协调性来形成景色与情感的鲜明对照,造成表达巨大反差,给人留下深刻的印象,以此来表达诗人的思想情感,并把感情传达给读者,激起读者的情感共鸣的表现手法就是情景反衬。情景反衬不仅出现在诗歌创作中,也出现在其他中国古典悲喜剧作品中,比如民间悲剧故事《梁山伯与祝英台》,这是一出典型的大家耳熟能详的悲剧故事,梁山伯和祝英台为了争取爱情和婚姻的自由付出了宝贵的生命,整个作品悲剧色彩浓厚,很多读者沉浸悲痛而潸然泪下,但是整个故事在悲剧当中却参杂了喜剧的表现手法,比如早期祝英台女扮男装前去书院求学而发生的一些啼笑皆非的事情,再如最后两人失去了生命却化成了蝴蝶双飞,这些悲剧作品中的喜乐情节的安排和穿插,使人们在这样的悲剧中虽然哀痛却又能稍得安慰欣喜,使读者沉浸在故事中“哀而不伤”。

这种情景反衬不仅体现在诗歌、故事小说中,还体现在戏剧作品中,比如關汉卿的《赵盼儿风月救风尘》,这是一出杰出的中国古典现实主义喜剧,主要描写了赵盼儿施巧计救出被恶棍无赖骗娶虐待的好姐妹宋引章的故事,整个故事作者在描写中以喜剧为基调,体现出了赵盼儿的聪慧机智、宋引章的毅然反抗,这样的喜剧表现让观众在观剧时能在赵盼儿的嬉笑怒骂、宋引章的求救反抗中宣泄自己的情感,沉浸在该剧的喜乐氛围和结局中,但是在欢声笑语观赏完该剧之后,我们又能感受到该剧的浓浓哀伤,能够发现作者在整部喜剧中参杂了很多封建社会女子现实生活的悲哀,其喜剧创作中参杂的女性命运的悲哀使得该喜剧作品“乐而不淫”,引起观众的深思,这种在中国古典悲喜剧中悲喜手法混杂间用的表现手法就是情景反衬。在喜剧的氛围和结局中混杂的浓厚的女性悲哀情感就是《救风尘》情景反衬使用手法的体现,本文就从三个方面来分析《救风尘》在整体喜剧的基础上体现出的封建社会女性现实生活的悲哀。

一、以嫁人来摆脱身份的悲哀

在《救风尘》中,作为风尘女子的宋引章和赵盼儿都只能通过嫁人才能摆脱自己不良身份。在第一折中,周舍要娶宋引章时说:“他一心待我,我一心待娶她。”安秀才听说宋引章要嫁周舍找赵盼儿相劝时说:“当初她要嫁我来。”从这里可以看出宋引章面对自己的红颜知己时常以嫁人相依托,这是因为宋引章作为风尘女子明白自己想要摆脱不良身份就只能通过嫁人的方式,这是她摆脱自己不堪身份不得不做出的唯一的仅有的选择。赵盼儿在《救风尘》中是大家争相夸赞的人物,她聪慧机智、冷静泼辣、看透世情,对风尘女从良的艰难和悲剧性结局看得十分透彻,“待嫁一个老实的,又怕尽世儿难相配;待嫁一个聪俊的,又怕半路里想抛弃。”对“先嫁人”的自认为已经“寻前程”的姐妹们,她也看清了妓女们从良后的悲苦生活,“折倒的容仪瘦似鬼,受了些难分说难告诉闲气息。”她聪慧通透,看清周舍本质,劝解宋引章“娶到他家里,多无半载想抛弃。”“着拳椎脚踢,打的你哭啼啼。”可在第二折中,对生活看的如此通透的赵盼儿也发出了“这门衣饭几时是了也呵,我也待寻个前程”“咱收心待嫁人”的感概,这不是赵盼儿对个人身份和生活的认识发生了转变,而是因为赵盼儿明白就算她“阅历、智能、义气都高人一头”,但她想要摆脱风尘女身份就只能通过嫁人的方式。

从《救风尘》中,我们可以看出无论是温柔单纯一心从良的宋引章,还是洞察世情、泼辣机智、有主见的赵盼儿,生活在封建专制社会中的她们,本来已经处于社会的最“下流”,她们渴望通过自己的努力摆脱自己不堪的身份,可是作为生活在社会地位低下的封建社会女子,残酷的现实让她们没有其他选择,只能通过嫁人的方式才能摆脱不良身份,这是她们人生命运的悲哀,是封建社会女性的悲哀。

二、嫁人后失去自我的悲哀

作为外旦,宋引章的命运是《救风尘》戏剧冲突的焦点,她理智聪慧,早就认识到了风尘女子的悲惨结局,因此早早替自己谋划,在好姐妹赵盼儿的反对下也坚决要嫁人,“有什么早不早。今日也大姐,明日也大姐,出了一包儿脓。我嫁了一个张郎家妇,李郎家妻,立个妇名,我做鬼也风流。”这样果断聪慧的宋引章希望通过嫁人开始自己的新生活,她渴望从良后改变自己的命运,能过过上有所依靠的生活,周舍“知重”她并且是周同知的儿子,安秀才“颜回乐道一生贫”,所以在周舍和安秀才之间她选择周舍主要原因并非是情感而是生活是否安定,但是宋引章慎重的权衡利弊后的理智选择不仅没有是她过上安定理想的生活,反而因为嫁人使她失去了自我,成为丈夫的私人财产,变成男性的附属物,失去所有,因此当周舍打骂虐待她时,宋引章作为周舍的所有物,她有反抗意识和反抗精神,但因为失去了个人人身权力和自由,她无法自己进行反抗,只能写一封书信“着俺母亲和赵家姐姐来救我。”她明知道在周舍的手中,解救自己的亲人们“若来迟了,我无那活的人也。天也,只被你打杀我也。”却仍然没有办法自己反抗,因为在“丈夫打杀老婆,不该偿命”的非人道的封建等级制度中,这时的宋引章已经成为了周舍的私人财产,完全失去了自我,周舍可以随意的对她打杀虐待而不会受到封建社会道德和法律的谴责。

作风尘女子时,宋引章还能在某种程度上享受到周舍对她的讨好和“知重”,“一年四季,夏天我好一觉晌睡,他替你妹子打着扇。冬天替你妹子温的铺盖儿暖了。”“你妹子穿那一套衣服,戴那一付头面,替你妹子提领系,整钗环。”可嫁给周舍后,周舍收起了对宋引章的虚情假意,对宋引章先是“让他轿子先行”“怕人笑话。”后面更是“兀那妇人,我手里有打杀的,无有买休卖休的。我吃酒去也,回来慢慢的打你。”从这前后的巨大反差可以看出,风尘女子从良嫁人后虽然摆脱了以前妓女的不堪不良身份,但却没有改变命运,相反失去了获得男性出于功利需求表现出的虚情假意的某种“情谊”和选择这些“情谊”的自由,反而过得不如风尘女子,完全的失去了自我,这种“良不如娼,妻不如妓”的封建社会女性生活现状是整个封建社会女性的悲哀。

三、最终女性依附命运的悲哀

在《救风尘》第三折中,赵盼儿以自己为诱饵,赚取周舍的休书,使得宋引章摆脱了周舍私人财产的附属物的身份,不再被“朝打暮骂”,不再处于担惊受怕、身心受虐的残酷生活中,这本来是女性通过自己的聪慧机智救出深陷泥淖的姐妹的一次妇女反抗运动的成功,是这部戏剧喜剧表现的核心,可是在第四折的大团圆喜剧结局中却让我们看到封建社会女性依附男性命运的悲哀。

在第四折中,赵盼儿施巧计靠着聪慧机智从周舍手中赚取到了宋引章休书,使宋引章不再是周舍附属物,能够离开周舍,“我出的这门来。”不再遭受周舍无止尽的打骂虐待,可是哪里知道周舍并不是真的休弃宋引章,还她自由,这只是周舍骗娶赵盼儿的缓兵之计,因为周舍求娶赵盼儿时,赵盼儿说:“你舍的宋引章,我一发嫁你。”周舍为人奸诈狡猾,他怕“弄的尖担两头脱了,”逼着赵盼儿赌重咒,“你若休了媳妇,我不嫁你呵,我着堂子里马踏杀,灯草儿打折儿骨。”并且和赵盼儿喝了酒、吃了羊、绑了红定,觉得十拿九稳之后才回家給宋引章写休书去骗娶赵盼儿,但周舍却并没有想过要放走宋引章,所以在店肆里看见宋引章就说:“那里去,宋引章,你是我的老婆。”当宋引章说:“周舍,你与了我休书,赶出我来了。”周舍说:“休书上手模印五个指头,那里四个指头是休书。”甚至咬碎休书,可以看出周舍写给宋引章的休书是按的四个手指头,是他的提前预谋,先哄骗宋引章和赵盼儿,让她们认为已经得到休书,再骗娶了赵盼儿,然后以休书手模错误来撕毁宋引章的休书,所以,赵盼儿以身为诱赚取休书解救宋引章的办法在奸诈无赖的周舍面前并没有取得实质性的成功,当他们僵持不下去告官时,赵盼儿以“宋引章有亲夫,他強占作妻室”为由和周舍在官府面前争辩,并说出宋引章的丈夫是安秀才才使得这场官司胜利,这看上去是赵盼儿未雨绸缪、提前留下去“上朝求官”的安秀才取得的胜利,是她聪慧机智、勇敢对抗恶霸无赖的成功,但实质上却是赵盼儿个人勇敢解救宋引章的失败,因为最终宋引章跳出周舍这个男人的火坑是依附着安秀才这个男人完成的,那谁有能肯定安秀才不是下一个火坑呢?我们来认真细读官府的下断“周舍杖六十,与民一体当差,宋引章仍归安秀才为妻。”从断词我们可以看出首先官府对周舍的惩戒是敷衍了事的,其次对于宋引章,看上去她通过官府下断摆脱了残暴狡诈的周舍,可是她却并没有得到人身的自由,她只是从周舍的所有物变成了安秀才的所有物,最后宋引章仍然是丈夫的一件可以随意处置的财产,仍然是男性的附属物。

因此,在《救风尘》的第四折中,看上去是大团圆似的喜剧结局,赵盼儿成功的在狡诈奸猾、残忍凶暴的周舍手中解救出了宋引章,可是宋引章却从头到尾都没有人身自由,女性最终只能依附男性来生存,这是“一心待嫁人”想过从良生活的宋引章的悲哀,是勇敢机智、倾尽全力解救姐妹的赵盼儿的悲哀,也是整个封建社会地位低下的女性最终只能依附男性生存命运的现实生活写照的悲哀。

《救风尘》用喜剧的方式讴歌了封建社会女性的智慧和反抗精神,在最后的大团圆结局中看上去善良弱小的女性群体取得了好的结局,顺应了观看者同情弱者希望弱者得到好的结局的愿望,但是从中我们却看出了现实生活中封建社会地位低下的女子只能嫁人才能摆脱不良身份的悲哀,看出了封建社会女子嫁人后失去自我成为附属物的悲哀,看出了封建社会女子最终只能依附男性生存的命运的悲哀。情节和结构的喜剧设置与现实残酷的女性悲哀的表现形成鲜明对比,这就是《救风尘》中的“以哀写乐”,不仅增强了喜剧的表达效果,也加速了人们现实的落空,增强了封建社会女性现实生活悲哀,使作品“乐而不淫”,更有思想和深度,形成了《救风尘》的具有自己特色的情景反衬。

参考文献:

[1]吴国钦.关汉卿全集[M].广州:广东高等教育出版社,1998.

[2]林梦怡.谈《救风尘》中的女性命运悲剧性体现[J].百家争鸣,2014(3):178,179.

[3]向芸.《赵盼儿风月救风尘》中的女性形象解读[J].当代教育理论与实践,2012(3):136,137.

[4]陈凡平.试析元杂剧中的妇女形象[J].中山大学学报,2004(4).

作者简介:范丽萍,女,汉族,籍贯:四川威远,生于:1981-10,工作单位:六盘水师范学院,单位省市:贵州省六盘水市,单位邮编:553004,职称:副教授,主要研究方向:中国现当代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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