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刊专稿 王承英
最近,与长沙的几位文友、书友茶聊,大家各自谈学术、论藏书,他们建议我把自己40多年来坚持不懈的藏书经历写下来,以便与更多的朋友交流。
其实,比起许多文化大家特别是藏书大家,我的藏书只能算是小爱好,如果一定要说,无非两个方面可以与大家分享,一是我的藏书重在聚焦与选择,类型独特,全为中国史籍和中文辞书(字典、辞典),二是藏书已成为我的生活习惯和行为自觉,44年来从未间断,从没停歇。
1977年8月,我15岁,刚刚高中毕业便走上了民办教师岗位,在乡村中小学从事教学工作。
字典、辞典是我自学和教学必不可少的工具书。于是,那本淡绿色塑料封装,1971年6月修订出版的《新华字典》便成了我收藏的第一本辞书。此后,我的岗位多次变动,去北方从军、在地方媒体从事采编工作、在省市政府机关当公务员;工作生活的地域也几经变迁,从老家湘鄂边,到北方军营,到县城,到市里,再到省城长沙,无论工作岗位和地域环境怎样变化,这40多年里,淘书、藏书一直没有停歇过。在常德工作20年搬了4次家,在长沙工作14年搬了3次家,每次搬迁都出自同一个理由:藏书越来越多,我要为它们寻找安身之地。也许,别人搬家是为了改善人居环境,提升生活质量,而我搬家最重要的考量是为了把这些宝贝书伺候好。当然,随着社会经济发展进步、家庭经济条件渐好,我用的书架也从最初由乡村木匠制作到工厂生产,再到定制,书架数量也由当乡村教师时的1个逐渐增加到2个、3个、4个,到现在已达40多个。
藏书是慢活,不能求急,不能靠打突击,只能蚂蚁搬家,坚持不懈。一个人再有资金实力,也不一定马上遇到合自己眼缘的书。“机遇青睐有准备的头脑”这句话很适合藏书人,只有时时处处有心、用心,才会遇到自己喜欢的书。在藏书上,时间与资金比,时间更重要,因为只有足够的时间才有足够的发现!这40多年里,我不一定每天都淘书,但每周和每月是不会出现“空档”的。
40多年过去了,我的藏书已形成两个类型,即中国史和中共党史典籍20000多册,中文字典、辞典13000多册,其中明清和民国原版2000多册。来长沙后,我第三次搬家,住进了350多平米的住宅,这是典型的大户型了,但是,其中的200平方米已然成为书的栖身地。为了充分利用空间,书架的每一层都摆放着两排书,地面上也放了不少。如今,藏书地盘又再次出现严重紧缺,只是家庭财力已不允许,暂时未谋划再次搬迁。
热爱是最好的老师。40多年对藏书乐此不疲,是兴趣爱好,也是传承中华历史文化的使命感和责任感在推动着我、支撑着我。
不论在什么行当、领域,也不论什么人,只有当某一事情成为你生活的一部分,甚至生命的内容时,才能坚持不懈,才能从中体味到快乐,也才能成为行为自觉和不变的习惯。藏书正是这样,如果为了攀比、跟风,或为了撑“门面”、图虚荣,那样淘起来、藏起来就成了负担,就会很累。
我是一个除书之外,很少有其他兴趣爱好的人。工作之余,我的时间全耗在与书有关的事情当中。
节假日里,无论夏日炎炎,还是天寒地冻,穿街巷、泡书市、进书店是我雷打不动的日程。在省内,长沙城里的述古人文书店、阿勇旧书店、星星书店、窑岭旧书店、师达古旧书店等10多家古旧书店,以及株洲的读者书屋、湘江书摊等都是我频繁光顾的地方。
出差途中,是我去外地淘书的最好时机,每次出发前,我都做好功课,绘出一幅所到城市的古旧书店位置图、路线图,到达后便会有目标、有针对性“扫荡”。像北京的潘家园书市、银川的古玩城古旧书店、桂林的六合路旧书市场、石家庄的燕赵旧书市场、南昌的滕王阁古玩市场等等,我都多次到访过。与其他出差的人不同的是,除了带着会议文件、材料回来,我还会带回大大小小的包裹,里面都是我淘回的宝贝。
下班回家,也有一个必不可少的环节,那就是像图书馆工作人员一样认真履行职责,整理书籍,做些除虫、保洁、登记造册的事情。30000多册藏书虽然摆放很拥挤,但我全部将它们分门别类,按类别、序号、书名、作者、出版社名、出版时间和页数等一一登记造册,查找起来也挺方便。
我的藏书地也成了朋友们谈天说地、查阅资料、研讨学术、读书论藏的一个场所,一般每个月都有一次随意、宽松的淘书、藏书、读书交流。一些高等院校和科研院所的教授、研究员和研究生、大学生也常常会来查阅资料,探讨问题。
一个人的时间、精力和财力是有限的。中华文化浩如烟海,中国典籍数不胜数,喜欢的悉数拥有,谁也做不到,那就必须做出取舍。对于淘书、藏书,尽管我有强烈的使命感和责任感,有浓厚的兴趣爱好,但时刻都会提醒自己:不忘聚焦,别无选择;攻其“两点”,不及其余。这当中的“两点”,就是中国史、中共党史典籍和中文辞书两个类型。
当然,我的藏书也并不是一开始就这样主题鲜明、理性笃定的,而是多年以来在有限的环境条件特别是经济捉襟见肘的情形下慢慢“逼”出来的。之前,确实有些“饥不择食”,大约到了90年代末,我的藏书才完全定格在中国史、中共党史典籍和中文辞书上,由“无意”收藏转变为“有意”收藏。许多专家参观考察我的藏书后说,就这两个类型来看,无论数量规模还是其历史文化价值,在全国罕见。能这样,是攻其“两点”和“有意”收藏的方法论帮助了我。
中国史籍和中共党史具有雄厚的学术价值、知识价值和传承价值。这些史籍忠实记录着中国社会、中国共产党的重大历史事件和人物,记录着中国和中国共产党从哪里来、怎么来。在这些浩瀚的文字中,我们可以读懂人生、读懂中国、读懂中国共产党,并以此作为生生不息、不断前行的参考。今天,很多历史事件、历史人物已无法从遗址、遗迹中去探寻,而千百年流传下来的史籍却可以为我们找到答案。
字典、辞典是中华文化的结晶,是知识的载体,具有反映社会文化水平、显示国家文化实力;荟萃中华文化精华,积累精神财富;传播文化知识,满足文化需求;推广语言文字规范化等重大的历史文化价值、学术价值、考证价值和传承价值。1915年《辞源》出版时,其主编陆尔奎在开头的《辞源说略》中指出:“一国之文化,常与其辞书相比例。”又说:“国无辞书,无文化可言也。”1917年,蔡元培为《植物学大辞典》所写的序言中也说:“社会学术之消长,观其各种辞典之有无与多寡而知之。”
把淘书、藏书与学习、研究应用结合起来,是我40多年来能够一直坚持下来的内生动力。淘书、藏书对我来说,不仅是修身养性,尽到传承中华历史文化的责任,而且还是自己的“刚需”,即学习、研究和应用的需求。
从乡村教师走到现在,我一直坚持边藏边学、边藏边用。藏书成就了我,使我在社会科学研究领域取得了丰硕成果。在学习研究中,我特别注重从社会需要出发,立足本职工作,找到主攻目标,理出重点课题,先后出版了专著12部,发表论文200多篇,有20多篇论文被选入人大复印资料,杂文作品《可学不可妒》入选《全国青年杂文选》一书。
80年代中后期,我在组织人事部门工作,积极参与人才学学科的创立研究,首倡创立人才思维学,并出版了《人才思维学》一书。上世纪90年代后期和新世纪初,在面临传统媒体受到激烈挑战的严峻形势下,我凭借12年来在市级主流媒体担任主要负责人的经验,瞄准传媒经营方向开展研究,把自己组织策划的多项媒体经营活动,写成了《活动经营激活广电传媒》的系列论文和研究报告,并最终出版了《经营传媒》。
随着两类藏书的社会影响力越来越大,除了我和周围的文友、书友学习研究和运用外,不少学术界、实业界人士也对我的藏书表现出浓厚的开发利用兴趣,前来参观考察、洽谈的人士也越来越多。今年4月,湖北省潜江市委党史研究部门4名工作人员驱车300公里,到我的藏书室查阅潜江籍中共一大代表李汉俊的史料。去年6月,河北3名书法爱好者千里迢迢来到长沙,查阅我收藏的30多个版本的书法字典辞典。去年9月,《新英汉计算机大辞典》(人民邮电出版社,1998年1月版)编撰者、原解放军通信学院教授胡梦佑,打听到我拥有全国最多的辞书之后,专程过来查找他亲手编撰但自己已无保存的辞书。近几年,山东、河南、浙江、江苏等地文旅部门和博物馆、图书馆等相关机构先后20多批次来到长沙现场考察,并以此为核心资源,探讨文旅项目的开发问题。
作为湖南人,我对近代以来湖南籍辞书编撰家舒新城的《辞海》、符定一的《联绵字典》、王同亿的《词经》等辞书的多种版本均有收藏,已形成了湖南籍辞书编撰家的专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