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那些年

王素娟

我高考失利时，父亲给我讲了他高考的事儿——

高中毕业，赶上了第一届高考。全县就5个名额，每个人都攒足了劲头要上。那时候我是班上的尖子生，在老师眼里没有任何缺点。考数学的时候，有一道大题的答案空间给的很少，害怕判卷老师看不清，我撕了一张白纸条，用胶水粘在那道题的后面。为了保险起见，我还举手问了监考老师。监考老师想也没想就说：“可以。”结果可想而知，那道题目完全作废了。县里的名额有五个，我考了第八。心火不灭，第二年又报了名，但因为家里有许多活要干，白天干活，晚上学习，经常学着学着就睡着了，也是差了几分没考上。

“都怪那个监考老师。”我愤愤地说。父亲笑了笑，“知道这个成绩时，确实怪过那个监考老师，不过后来也想，落了榜也好，否则也不会遇到你妈，更不会有你们兄妹俩了。”正在收拾碗筷的母亲白了他一眼，“就你会说。”

那天夜里，我躺在床上思量了半夜，没有选择复读，而是去了被录取的学校。

大学毕业，很难找工作。我拎了行李箱回家，天天闷闷不乐。父亲给我讲了他高考落榜后的事——

那时候家里穷，你奶奶有病，你二叔要上初中，家里的劳动力就剩下我和你爷爷。那几亩地也只是够糊口，于是我就在农闲时出去学手艺——上漆，门、桌椅、棺材，哪里需要哪里刷。不过这活也不是常有，我又学了裁缝。那时候流行穿西装，别看你爸现在缝扣子都要找你妈，我那时候做出来的西装可是人人夸赞的。做豆腐，春天给人家嫁接果树，做打井工人，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我没做过的。“你猜我做这么多活是为了什么？”我摇摇头。“当然是娶你妈了。家里穷得叮当响，没有那些彩礼，你姥爷肯把闺女嫁给我？”母亲在一边抿了嘴乐。

于是，我应聘到一家小公司做策划，也有了一个目标：赚一笔钱就带父母亲去旅游。老板的侄女后我两个月进公司，却做了我的指导。季末评比，我还被扣了工资。我不服气，和老板大吵了一架并炒了老板的鱿鱼。公司离家不远，两个小时的车程。我哭着站在路边给父亲打电话，父亲火急火燎就开了车来，一路上给我说了后来的事——

我那天正在后河的堤坝上搬石头，村里的三胜捎话说村里办小学，要我回去当老师。我撩腿就往村里跑，一口气赶到村主任家。村里有高中文憑的就我和村主任的儿子。当村主任嘱咐我负责村里的小学时，我感激得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教室是土地庙改的，破窗烂窑的，我糊了窗纸，里里外外打扫了几天，就开始上课了。后来我才知道，当时的大队书记，现在已经是县委书记的张书记，点了我的名要我去大队里做会计。那时还没有决定要立村小学，村主任立马回绝了张书记，说我已经应了建村小，村里的小学没有我就立不下去。便推了自己的儿子上去。我当时的学习成绩可比他好多了。我呢，拿了八年每个月八元的工资才有机会考取转正。

我是没有办法辞职的，上半天课可以顶一个人的工分，在那个时候这还是一份不错的工作。这个世界上有很多的不公平，当你发现反抗并不能改变什么的时候，就要思考，你是否有忍受这种不公平的必要，然后再做决定。我看着父亲笑了，心中也释然了。

父亲的头发花白了一半，我不禁想起父亲年轻时候的样子，想起他为了生活弓着腰在院子里的电锯旁锯下一块块方方正正的木头，想起他站在讲台上侃侃而谈的样子，那是父亲努力奋斗的青春啊，是父亲一步一个脚印踩着汗水走过来的日子啊，父亲养育了一双儿女，虽算不上大富大贵却是衣食无忧。父亲虽已退休，但是走在路上总是有人热情地打招呼：“王老师，吃了没？”父亲用他实实在在奋斗的青春收获了如今的生活，我有什么理由不去奋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