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谣飞飘里下河

2021-10-15 22:06明子
安徽文学 2021年10期
关键词:张老汉里下河海安

明子

在我很小的时候,就从大人们口中听到“里下河”这个词了。心中常常有疑问——里下河,是哪里的一条河呢?后来总算知道了,里下河不是一条河,而是指一片较为广阔的地区。从地理意义上讲,是江苏省中部沿海江滩的一块湖洼平原,西起里运河,东至串场河,北自苏北灌溉总渠,南抵新通扬运河。但又因为里运河简称“里河”,串场河俗称“下河”,平原介于这两条河道之间,故称里下河平原。

同时,还发现地势平洼、河道密布、湖荡相连、水域宽广是里下河地域的一大特色,因为这些天然的条件使得这一地区被誉为“鱼米之乡”。海安也列入其中。

说来也巧,就在我三十八岁的时候,因缘际会,我踏上了里下河这方富有活力、极具特色的文化元素的热土。一个偶然的机会,我与里下河民谣结下了不解之缘。

记得那天是周五,乡文化站长来我办公室,并且还带来一个人。没等他们坐下,文化站长先开了口,向我做了介绍。原来那个人就是里下河民谣的传承人之一,看上去在45岁左右,人不胖,当然也不瘦。

海安里下河民谣是怎么回事?比如它的起源、歌词、演唱风格、演唱形式等等,我都想了解。三人坐下后,我们的话题自然都与里下河的民谣有关。

里下河民谣最早的源头可追溯至新石器时代,是高邮市高邮湖以及里下河的人们在生产生活中广为流传的传统民间歌曲,主要有号子、小调、情歌及各种生活风俗歌谣、儿歌、对歌等。后随着时代的变迁,人们的传承,在兼容并蓄中,海安区域也逐步发展形成了以号子、道情等为主打形式的民谣。加上海安地区具有土地肥沃、雨量充沛、物产丰富、水网稠密、稻作文化极其发达等特点和海安人那种豪迈、豁达、质朴、乐观的性格,两者合一,恰使其语言和内容也变得越来越具有音乐感染力和多样性,所呈现出来的民谣,不仅有苏南小调那种柔婉的演唱风格,又具有北方民歌爽朗的气质。演唱起来既高亢嘹亮,又不乏委婉柔和,成了当代民谣中最具代表的一种,更是河水湖水间的一朵奇葩。

传承人讲到这儿,显得有些激动,只见他“唰”的一下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四周静寂无人,他不免有些尴尬,于是又坐了下來。

海安地理位置的特殊性促使了民谣的形成。他这么一讲,我心里有数了,由于海安有着广阔的水域,加上气候温暖潮湿、土地肥沃等因素使得本地的稻作文化非常发达。而聪明能干的海安人却利用上苍给予的这一优势,种起了水稻。水稻,顾名思义,这种农作物与水的关系就如同鱼儿离不开水一样,故它的一生必将在水中度过。那么水又是怎样从河(或湖)中引到洼地中的呢?

相传,在三国后期,海安地区的先民因地制宜发明过三种戽水工具:人力车(也称踏水车)、禽力车和风力车。考虑到安全,最终只留下踏水车。踏水车是一种用人力脚踏的水车,形式有六人轴、四人轴、二人轴三种。

我不由自主地点点头,那人竟能将里下河的故事讲得清清楚楚。水域与气温交织的旷野,才是里下河民谣最好的背景,极其发达的稻作文化,才是里下河民谣最好的内容。

我顺着他的思路,亲耳感受到。

那是一千年前的事了。传说,有一女子刚从外地嫁到海安来,由于到了插秧季节,田里急需灌溉,而她家中用的踏水车却是四人轴的,按往年惯例,还需外借两名劳力,今年亦不例外。虽然家中多了一个能干的女人,但她有身孕了,这个时候,谁还敢让她上阵,更何况这是力气活呢?于是,她只能往返于两地,干点轻活,给他们送送开水、换换擦汗巾。上水车时间还不到三个小时,她看到水车上的四人不堪重负且喘着粗气,个个像霜打茄子似的,精神明显蔫了。她这才想起娘家人唱出的所谓的“号子”,于是,便用“哼号”一问一答的方法来顺气省力。结果还真有效,这个时候大家干劲十足,哼出来的声音也显得格外有力。从此,里下河便有了号子,并逐渐形成了劳动号子。

真够味,一首曲子,一家人生,一桩农事,活脱脱呈现在眼前。那遥远年代的故事,今天被传承人面对面演绎得细腻动人。看来,他讲的不是一个故事,而是一个消除疲劳又追求美好的画面。尤其是他描述到“哼呀、哼呀……”,手脚同时打着节拍,脸上露出微笑时,我浑身都是劲,有种随你而动、奔你而去的感觉。不过最动人的不是他的姿势,而是他脸上洋溢的笑容,不是大笑也不是微笑,而是发自内心的那种自然之笑。在我看来,他的那张脸根本不像农民,分明就是一位艺术家,是一部电视剧的主角,闪耀着夺目的文艺气质。

至此,我终于从他的笑容中解读出,刚才那目光中的坚毅,那发自内心的自信之笑,必然来自民谣的滋润和支撑,这样的人注定要成为民谣的传承人。

那又是什么让他有如此坚毅的力量?

他接着讲道,劳动号子(也称水乡号子)在海安地区传唱有近一千个年头了,是他们一代又一代站在这片独特的土地上,随心所欲,托物言志,信马由缰,唱水乡、唱自己、唱生活、唱未来,使这方热土有了凌空而落的一抹红,打破沉寂在沟渠河汊中的枯燥与单调,抹去里下河固守的原色。又由于海安处于南北经济和文化的交汇处,就使得这一地区传唱的民谣最具人气,特别是歌词形象、生动、朴实,演唱起来平易近人,深受人们的喜爱。

作为古老而又充满神奇的净土,里下河的确承载了艺人们太多的想象与乡愁。

我虽然对劳动号子的了解才刚刚开始,但我的生命里好像有了里下河的血脉,仿佛与民谣有着生命般的关系。

由此,从那时起,只要我一有空,就和他们在一起,听他们讲、听他们唱,当然,要是自己的雅兴来了,也会随之拉开嗓子吼上几句。虽然对一些文字、押韵、方言的行腔似懂非懂,但觉得唱起来别有一番风味,总是让我感慨不已。同时,我也懂得了,劳动号子就是产生于劳动之中的歌谣,在人们劳动的过程中,为了协调劳动节奏、调整呼吸、舒缓身体受到的压力,劳动者发出的吆喝或呼号。这些吆喝或呼号最初是简单的、粗糙的、有节奏的,但随着不断衍化、演变,却成了较为完整、有曲调的劳动号子。但更有趣的是,人们的劳动也会随着工种的不同,而有各种不同的动作。比如推、拉、担、抬、举等,身体会随着这些动作形成或前躬、或后仰、或左倾、或右侧等形状的变化,身上肌肉受力部位的紧张或松或缓也随之变化,节奏感极强。于是,劳动号子也就有了轻重缓急之分。

在海安,流传的劳动号子从内容上分,有车水号子、栽秧号子、打场号子、挑担号子、渔工号子、抬草号子等;从音乐结构上分,有长号子、短号子。它们都有不同的音调、旋律、风格,韵味纷呈,各臻奇妙,给海安农耕文化涂上了迷人的色彩。

这其中,有着粗犷短促著称的挑担号子,在劳动强度较小时,调子较为悠缓舒扬,劳动强度加大时,则为高亢而沉重。别具一格的车水号子,先由力气大的一人领着唱,领唱到了某个音调时,众人跟着唱。当旋律紧凑、急促时,脚底下就踏得快,反之则慢。而气势豪迈的渔工号子,遇到风平浪静时,就舒缓悠长,有较浓的抒情味,遇到刮风下雨时,号子则高亢激昂。

农事的歌词,大多根据劳动者的实际生活即兴演唱,不失幽默诙谐,甚至有调侃调情的段子。它既有指挥劳动、步调一致的作用,也有调节情绪、缓解疲劳的功效。其唱法主要是“领、合”式,即一人领唱,众人应合,或几个人领唱,众人应合。领唱者往往就是劳动的指挥者,领唱部分是唱词的主要部分,旋律上扬,较为高亢嘹亮,有呼唤、号召的作用;合唱部分往往是衬词或领唱中的歌词,曲调变化少,节奏感强,常常使用同一曲调或同一节奏反复进行,使得演唱者乐此不疲。当然,也有重唱、轮唱,甚至有载歌载舞等形式。

可见,作为海安地区的一种文化符号,劳动号子就像一扇窗,透过它可以看见海安这片古老而又神奇的土地上古往今来人们的生活。尤其是那一首又一首民谣、劳动号子,汇聚了千千万万水乡人对生活点滴的素描,凝结了世世代代劳动人民对自然、对生活和对生命的倾诉,不愧为一部用老镢镌刻在里下河平原上的传世巨著。

然而,没过多久,就在我下乡工作的第二年,一个偶然的机缘,我又如愿以偿领略到了得之于大自然的天然情趣——里下河民谣的实地演绎。

那天,省电视台某频道来海安录制一档节目,我作为工作人员加入其中,这也是我的本职工作。

刚到现场就听到:“嗨嗨呀,嗨嗨呀,麦黄鸟儿高声唱;嗨嗨呀,嗨嗨呀,收了麦子忙栽秧。”其实,在里下河,每到收割季节,这样的号子就会响起。

我不曾想到,首次录制水乡号子,是在一个旷野,且不是别处的旷野,而是在背景犹如无边的金色的海洋中,是传承人的创作地。

摄像组按照事先的计划安排,找到传承人,他们没有吃惊,眼前人就是一位极其普通的老农民,中等身材,应该七十多岁了,在水乡算是最年长的民谣非遗传承人。可是,他的歌声绝不仅仅是一个海安市可以承载得下的。当地人都称他“张老汉”。

难道传承人都是这样的面孔和打扮吗?我内心一动。采访人并没有先开口,我却抢先一步和他交流了几句。然后,我把他介绍给了摄像组。

采访结束后,他笑了。笑容里只闪现出一丝丝腼腆,抑或是谦逊,便再无推辞忸怩。

他回到演出队中,一嗓子唱出:

嗨——,

太阳一出热炸炸咪。

诸位先生!

浑身汗水如雨下来。

嗨喲!嗨哟!

嗨呀嗨哟嗨哟!

嗨呀嗨哟嗨哟!

大田等水插秧苗,先生!

我们晓得咯!

……

里下河水乡立时活起来、动起来,让人恍惚进入一个新时空。那声音悠扬高亢,奔放开阔,荡气回肠,与歌手一样,是不加修饰的健康之美。周边的响动悄然静止,所有人都专注在无边的曼妙里。

我从未在这样的情景中听过这样的声音。从那一刻我便认定,这劳动号子,这车水号子就是旷野的声音。

因为震撼,让我更加感到里下河农民的艰辛与不易。不过,就在那一刹那,可能还是因为震撼,我的思绪一下子被拉回到了二十世纪六十年代。

那个时候,农村没电,更没抽水机,稻田的灌溉便成了农民的一块心病,怎么办?办法总是有的,但是,灌溉的工具太原始了,靠的是一种古老的木制农具水车。车身长长的,用作水槽,斜搁在河沿上。两头装有大小齿轮,绕着一长串序板。岸上一头的齿轮套在一根大轴的中央,轴上装有若干脚蹬,这是踏水使劲的部位。大轴两边有架子托住,且架子的上方搁着一根粗细适中的毛竹。就这样,踏水人扶着竹竿,踩着脚蹬,转动齿轮,带动序板,便把河里的水提到岸上,从而哗哗地流入田间。

因为那时我太小,倒觉得这活儿新鲜、潇洒很好玩,但后来听爷爷讲,踏水这活儿干起来并不轻松,并非像走路那样容易。四个劳力八条腿必须步调一致,得掌握好齿轮转动的速度,不快不慢、不先不后,照准脚蹬的恰当角度,适时用力,既得劲又安全。踩慢了,脚蹬会转过了头,不仅使不上劲,反而人还要滑落下来;踩早了,脚蹬还没转过来,用反了力,加上水流向下的力,使齿轮反转,脚会被飞转的脚蹬打伤,严重时还会出血,更糟糕是,序板也会被损坏。而此时踩水的人只能将整个身子吊在竹竿上,当地百姓俗称“吊田鸡”。刚学踏水的人,吊上几次“田鸡”那是常有的事,但吊多了,会被他人冷落的。因为完不成当天灌溉的田亩数,大家的工分是要被记工员扣除的。

所以,水车从清晨三四点就开始不停地踩,总是感到有走不完的路、踏不完的水,一直干到晚上七点多才能收工回家。那些人啊,一天下来,累得腰酸腿疼,浑身像散了架似的。

多苦啊!我的思绪又回到了眼前。真的太敬佩里下河人的智慧了,在那个年代就懂得用歌声、用劳动号子在吆喝声中传递劳作信息,在唱和声中协调劳作节奏,在哼唷声中表达劳作欢愉,在咿呀声中抒发劳作向往。

本来这劳动号子从北宋时期起就散发着泥土的芳香,可今天又被传承在这片沃土上,演绎得更加动听迷人。他高亢的声音空灵地回荡在秋日的田野,荡气回肠。他唱的不是歌,而是里下河农耕文化的华章,是对海安人顽强拼搏精神的礼赞。

画面中,一个传承人,加上四男和四女:

水已差不多啦!

我们晓得咯!

再凑哎一把劲哇!

大田水满白茫茫,姑娘大嫂作了忙。

你追我赶抢上趟,今年丰收有希望。

先生不来我还来,我替先生挂招牌。

下次如果有人请,如不嫌弃照上台。

画面感强烈得刺眼。也正如眼前传承人的演绎,尾音由浓到淡,从烈至柔,婉转而落。这车水号子,顺着他的音远去而又走近。

当张老汉唱完这首《车水号子》时,他走到我们面前,半晌无言。良久,还是乡文化站长开了口:“张老汉是我们这儿有名的号子王,并且从小就是四乡八镇有名的戏剧达人,精通吹拉弹唱、绘画手扎等手艺!这些男男女女都是他的好伙伴。另外,经他提议,准备在村办公室的附近建个文化大院,这个方案目前正在规划之中。”

我顺势也点了点头,表示有这事。

那么,他规划中的文化大院,是不是要飘满劳动号子的旋律?

回答是肯定的。一首又一首,他从高亢悠扬的《车水号子》唱到清朗婉转的《栽秧号子》,从热情饱满的《打麦号子》唱到深沉悠远的《船号子》,等等。他说自己從小就爱唱,唱遍海安地区。小时候,里下河水乡都是这样的声音,唱劳动、唱生活、唱爱情、唱辛酸、唱不易,也唱喜悦。

因为他对唱劳动号子,只有两个字:喜爱。所以,在现实生活中,他不管有多难,遇到什么事,都能从困境中走出来,将整理好的一首首号子,走一路,唱一路,干活唱,甚至有时吃饭也唱。但他却遗憾地说道,小时候自己就唱得好,可惜受条件的限制,影响了自己的发展。今天说起,他的声音还是幽幽的。虽然世俗堵了他登上歌声飞扬的舞台,却没有阻止他一路用民谣、用水乡号子挥洒到今天。

接着,他们又接二连三唱了近年来经他挖掘、整理、加工,有着浓浓海安民俗味的《耕田号子》《挑担号子》《抬草号子》《渔工号子》……可谓各具特色,热闹非凡。就连从四面汇集而来的秋风,在他们的歌声前也静了、柔了。一个多小时,身边所有的物都静寂了、退却了,留出上空任他高亢、婉转。

我很幸运,又碰到了张老汉这样的非遗传承人,为了能将这劳动号子传承下去,他在里下河一步步磨炼几十年,白天走村入户,晚上在灯光下读书、整理民歌到深夜,从未断过对劳动号子的热恋。直到古稀之年,他还畅游在民谣的世界里无法自持。

可以唱多少首曲子?回答是从不去数,只管唱,只想蓦地抛出这绝妙的声音彩线,荡满里下河就行。

在节目录制即将结束时,他又唱了一首《打场号子》,这是最后一首了:

哎嗨呀的吆号,哼呐,哼呐,嗨……呀,哼呀的嗨,哼呐嗨嗨吆呐,哎嗨呀的嗨呀,号呐……嗨。

嗨呀么嗨,嗨呀的嗨,哼呐哼呐嗨么嗨呀,海棠花儿开呀么开,嗨嗨花儿开,哼呐哼呐,哼呀么嗨呀,海棠花儿开呀。

嗨呀个嗨,嗨呀个嗨。

哼啦,哼啦,哼呀个嗨啦。

满场都是黄金谷!

一个“哼”字,他起起伏伏转了好几个音,唱得入骨入心!我们的心也跟着跌跌宕宕,好像又把我们唱回到了那个特殊的年代。是啊!正如他在快板中所讲的那样:劳动号子出水乡/千百年来传承唱/唱着好开心/唱着精神爽/你唱我唱大家唱/饥饿疲劳一扫光/咱们种田人/再苦再累无多求。

“实在好听!”我由衷地感叹。尤其是手脚同时打着节拍,抑扬顿挫,和着从心底升腾而起的喜悦状态,分明不是一个人掼场的声音,而是专门为所有打场人伴奏的器乐欢鸣。唱出了里下河历代劳动人民的精神、思想、生活与情感。

这也让我越想越明白,为什么这民谣、劳动号子便成了里下河人生动的调色板呢?理由很简单,那就是自从原生态的劳动号子横空出世,一嗓子,便可哼尽万种风情,哼出人生百态,哼出相思,哼出美好与未来的希求,还有悄然潜藏心底的一桩桩心事。多好啊!以民谣的方式呈现与还原出的生活,多么生机勃勃。

难怪青年时期的张老汉在南通市民歌大赛中,一亮嗓子便惊了无数人,将一等奖收入囊中。现在看来,一点也不奇怪,实至名归。

我的心活了、辽阔了。因为这一路听来,劳动号子,在某种意义上成了里下河人消除疲劳、平复心情、寻求爱情、追求美好的出口。抬头见天,低头见水的水乡里,劳动号子成为百姓疗伤与养心的良药。那些曲子犹如一阵阵张扬的河风,吹拂着一年年沉闷而充实的光景。

如此,里下河有了律动。

而眼前演唱的这首《打场号子》,据我考证,最初没有什么曲谱,无所谓哪个字怎么写,只要用自己的声音,一曲一曲唱出一天一天的活计,唱出自己的心情,唱出想要的日子就算完事了。但张老汉为了让里下河人在干活时,不仅能提高劳动效率,同时也能获得身心的愉悦和轻松。于是,他将其完善与发展,创作了曲谱,并将其固定下来,使音乐的节拍与劳动的节奏能够达到一种和谐,一种节拍上的契合,从而就能最大程度的缓解劳动中的疲劳感。于是便有了今天的改进版。

你听,这号子既微小、青涩,又丰盈、豪强,像极了海安人的性格,豪迈、豁达、优美、抒情。

嗨嗨花儿开。

哼啦,哼啦,哼呀个嗨啦!

海棠花儿开。

挑把的伙计。

嗨!

场上的把子不多了,请你们抓紧挑把上场哟。

好的哟!

咱们男人力气大,一担能挑十几个把,号子打得震天响,大唱丰收大步跨。

大唱丰收大步跨!

……

这首高亢昂扬的劳动号子,告诉天,告诉地,告诉沉默的人,害羞的里下河生动了、丰富了、热烈了。即便苦楚,也撕心裂肺地张扬了。

唱吧!唱得天翻地覆,唱得鸡飞鱼跃。在里下河,劳动号子是历代劳动人民精神、思想与感情的结晶,是百姓最亲近的伴侣,也是人民生活最直接的反映,更是对劳动的赞歌、对爱情的讴歌以及对生活的颂歌。

听到这儿,录制组的一位同志走过来,问了我一句:“这口口相传到如今,会面临断层吗?”我摇摇头,你听:

伙家,太阳不早了啊,请你们抓点儿紧,把些活儿早点做掉,不要搭烂啪。

好的哟!

嗨呀的吆号,嗨呀的吆号来,嗨嗨呀的号,嗨嗨呀的号!

嗨呀的号啊,号来……

只见那中年人边唱着,边带着微笑向我们走来。他同样与张老汉一样,对劳动号子也只有两个字:喜欢。这样的人注定要成为张老汉劳动号子路上的知音。至此,我们终于解读出了他为什么与张老汉有交集,从他那坚毅的目光中可以看出,无疑是来自里下河这片文化沃土的滋润和民谣的支撑。

难怪他上次在我办公室这样讲道:“这十几年来,自己全身都挂满了里下河的风与尘,深深汇入水乡之中,与百姓水乳交融……”我不禁微微一笑。

如今,那些年那些人的智慧,终于得到了传承。那些曲调、号子和动听的旋律,注定如所有美好的艺术一样,以不可逆转的方式,避开嘈杂的人流,以渐行渐远的姿态回归。

号子飘荡在里下河上空。

责任编辑 黄月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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