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和“only”的对比及英语母语者“只”类词的习得偏误分析

王擎擎，石港香

(湖南师范大学 文学院，湖南 长沙 410081)

“只”属于限制性范围副词，对其已有不少研究，相关成果主要是从两个方面进行分析。一是从汉语本体角度阐释其在句法、语义、语用方面的特点，如周小兵(1991)、[1]卢英顺(1996)、[2]徐以中(2003、2010)；[3-4]二是从汉外对比角度考察汉语限制性范围副词“只”同其他语言中对应词汇的异同，如卢英顺(1995)、[5]潘大雄(2006)。[6]我们发现关于汉语限制性范围副词的研究主要集中在汉语本体研究及汉外对比研究方面，较少涉及对外汉语教学研究。经查阅留学生常用汉语学习软件“Pleco”[7]发现，“only”对译的汉语副词有“只、只是、只有、就、光”等。汉语的“只”与英语中的“only”是否存在对等关系，哪些因素影响了留学生副词“只”的习得，引起了我们的关注。

本文的中文语料主要来自北京语言大学BCC现代汉语语料库以及《成功之路》系列教材；英文语料主要来自北京大学中国语言学研究中心CCL汉英双语语料库以及《牛津高阶英汉双解词典》(第8版)。[8]

一、“只”和“only”在句法方面的异同

(一)句中位置

汉语限制性范围副词“只”在句中的位置相对固定，只位于句首或句中，起限制作用，强调意味较弱。如：

(1)只考虑自己宝贵的小命，从不考虑高贵的事业。(BCC)

(2)谈判只用了5分钟时间。(《成功之路·提高篇1》第七课)

上述二例中，“只”分别位于句首和句中。这两例中“只”的强调意味都比较弱，主要起限制作用，分别限制与动作有关的事物和事物的数量。

英语限制性范围副词“only”在句中的位置则比较灵活，除了可以位于句首和句中之外，还可以位于句末，如：

(3)Onlybroadcast packets are sent to every port.(CCL)

(4)Many important issues were often decided by one or two persons. The others couldonlydo what those few ordered.(CCL)

(5)The bar is for membersonly.(《牛津高阶英汉双解词典》)

上述例句中，例(3)中的“only”位于句首，例(4)中的位于句中，例(5)中的则位于句末。我们发现位于句末的“only”虽属于特殊用法，但也可以移到句中，如例(5)可转换为：

(5’)The bar isonlyfor members.

“only”在句中的位置不同，所起的作用也不同。如例(5’)的“only”强调意味变弱，主要起限制作用，此时的“only”同位于句中的“只”作用一样。再如例(4)中的“only”主要用于限制与动作有关的事物。而位于句首和句末的“only”则具有较强的强调意味，如例(3)中，副词“only”位于句首，强调“能送到所有端口的只有广播包”；例(5)中，“only”位于句末，强调“酒吧只对会员开放，并非所有人”。需要注意的是位于句首的“only”存在以下两种情况且均表强调：

(6)Onlyviews on major events and questions can be raised in the name of the Party.(CCL)

(7)Onlyin this way can the masses be tempered and their great power given full play.(CCL)

若句子采用正常语序，位于句首的“only”强调主语，如例(6)；若句子采用倒装语序，“only”强调状语，如例(7)。

(二)与其他句法成分的相对位置

在“NP+VP”结构中，副词的位置只有三个，即NP前、NP和VP之间以及VP之后。徐以中经考察语料发现，“只”可以出现在NP之前、NP和VP之间，但不能出现在VP后。[4]如：

(8)只我一人侥幸活了下来。(BCC)

(9)我只答应通风报讯，并没应承会帮他。(BCC)

(10)*需要只两个人的劳动力。(自编语料)

以上例句，除例(10)不成立外，其余均成立。例(8)中，“只”出现在NP“我”之前，例(9)中，“只”出现在NP“我”与VP“答应”之间。与“只”情况不同的是，“only”的位置则相对灵活，如：

(11)Onlysuch political offensives can really get to the heart of the matter.(CCL)

(12)Heonlysees his own strong points, not the strong points of other comrades, and sees only others' weak points, few or none of his own.(CCL)

(13)The medicine is used externallyonly. (百度)

由上述例句可知，“only”在句中的位置相对灵活。“only”可出现在NP之前，如例(11)；可出现在NP和VP之间，如例(12)；也可出现在VP之后，如例(13)。

综合以上分析，我们发现英语限制性范围副词“only”同汉语“只”在(adv1)+NP+(adv2)+VP+(adv3)格式中，均可以处在adv1和adv2的位置上，但是在adv3位置上，两者出现了差异，即“only”可以出现在adv3的位置上，而“只”不能。

以上对“只”和“only”在句中所处的位置以及与其他句法成分的相对位置进行了分析，异同情况详见下表：

表1 “只”和“only”在句法方面的异同

由此可见，“only”在句中的位置更为灵活，当所处位置不同，“only”所起的作用也不同。“只”只能出现在句首和句中位置，且所起的作用不受位置变化的影响。

二、“只”和“only”在语义方面的异同

(一)“只”和“only”在词典中的释义

语义方面，我们考察了“只”和“only”作为限制性范围副词时在各权威词典中的收录情况。现将“只”在《现代汉语词典》第7版、[9]《现代汉语八百词》[10]中的解释以及“only”在《牛津高阶英汉双解词典》第8版、《朗文当代高级英语词典》第6版[11]中的解释进行汇总，详见表2：

由表2可见，英语“only”与汉语“只”的共同义项有：

表2 “只”和“only”在词典中的解释

第一，除此之外，没有别的，如：

(14)Only five people turned up.(《牛津高阶英汉双解词典》)

(15)家里只我一个人。(《现代汉语词典》)

上述例(14)表示除了这五个人外，没有别的人出席了；例(15)表示家里除了“我”，没有别的人了。

第二，限制与动作有关的事物及动作的可能性，如：

(16)I only studied English. (谷歌在线翻译)

(17)We can only guess what happened.(《牛津高阶英汉双解词典》)

(18)我只学过英语。(《现代汉语八百词》)

(19)这件工作只能慢慢地做，不能操之过急。(《现代汉语八百词》)

上述例(16)表示主语“I”只学过英语，没有学过其他语言，此处“only”用于限制与动词“studied”有关的宾语。例(17)表示对于发生了什么，我们可以通过别的渠道知晓，但是目前只可以靠“猜”。该例中“only”用于限制动作的可能性。例(18)中，“只”用于限定“我”学过的语言的种类。例(19)表示“做这件工作没有别的方式，只可以慢慢地做”，此处的“只”用于限制动作的可能性。

第三，限制与动作有关的事物的数量，如：

(20)Every soldier needs to spend only three months of the year in production and can devote the remaining nine months to training and fighting.(CCL)

(21)我去晚了，只看了最后两幕。(《现代汉语八百词》)

上述例句中，“only”均用于限制与动作有关的事物的数量。其中例(20)表示每个战士一年中需花在生产上的时间不多，只有三个月；例(21)表示“我”去晚了，看到的内容不多，只有最后两幕。

第四，限定范围，如：

(22)The car park is for staff only.(《朗文当代高级英语词典》)

(23)这个停车场只限员工使用。(《朗文当代高级英语词典》)

上述例句中“only”和“只”均用于限定使用停车场人员的范围。以上是“只”和“only”在语义上的相同点，下面将分析二者在语义上的区别。

(二)“只”和“only”语义上的区别

在《现代汉语八百词》中提到了“只”的第四种用法：直接放在名词前面，限制事物的数量。如“屋子里只老王一个人”中的“只”虽直接放在名词“老王”前，却用以限制屋子里的人数。英语中，若要强调是“老王一个人”，更倾向于说成：“Lao Wang is the only one in the room.”句子中的“only”不再是副词，而是形容词，表示“唯一的、仅有的”。

除此之外，根据表2中对英语“only”的释义，我们发现以下义项单独靠“只”无法体现，如：

①表示used to say that something happens or is possible in one particular situation or place and no others, or for one particular reason，如：Break the protection cover in emergency only.但是汉语中需要用“只有……才……”的句式——“只有在紧急情况下才能打碎保护盖。”

②表示not more than a particular number, age etc. 如：Naomi was only 17 when she got married.但是在现代汉语中只能说“娜奥米结婚时只有17岁。”一般说“*娜奥米结婚时只17岁。”

③表示used to say that sth. will have a bad effect，如：If you do that，it will only make matters worse. 汉语中会说：“如果你那样做，只会乱上加乱。”

由此可见，“only”和“只”并非是简单的一一对应的关系，英语中的“only”，在一些语境中对译的是“只有、只是、只能、只会”等。

三、英语母语者习得“只”类词产生的相关偏误

通过检索HSK动态作文语料库，①我们发现英语母语者在使用与“只”相关的词语时会出现一些偏误。这些偏误主要有两种类型：一是与“只”相关的偏误；二是“只”类词的混淆。

(一)与“只”相关的偏误

这一类偏误主要表现为范围副词“只”的遗漏与错序偏误。

1.遗漏偏误

鲁健骥(1994)[12]认为，遗漏偏误是词语或句子中遗漏了某个/几个成分导致的偏误。目的语知识掌握不充分是造成遗漏偏误的主要原因之一。例如：

(24)*这不是关系到两人而已，而一定会影响到孩子亲戚，离婚不但是一个家破的问题，也是一个社会不稳定的问题。

应改为：这不只是关系到两人而已，……

(25)*我很遗憾我能写到这里，比较多的话，我回家以后再说吧！

应改为：我很遗憾我只能写到这里……

以上二例中的汉语副词“只”主要起限制性作用。例(24)中遗漏的“只”与“是”构成副词“只是”，此时的“只是”是一个词，用于强调只限于某个情况或范围，“不只是”表示对象不仅限于两人，还关系到孩子和亲戚。例(25)中，副词“只”修饰动词“能”，用于限制动作的可能性，表示“我其实还能写很多话，但是由于某种原因，很遗憾我现在能写的只有这么多。”英语母语者出现此类偏误是由于对“只”的语义理解不准确及用法掌握不充分。

2.错序偏误

鲁健骥(1994)指出：错序偏误是由于句中的某个或某几个成分放错了位置而导致的偏误。目的语知识掌握不充分也是造成错序偏误的原因之一。[12]例如：

(26)*大多数人都是只想吸一次而染上的。

应改为：大多数人都只是想吸一次而染上的。

(27)*家里有人发生了某种事，那不是只他一个人的事。

应改为：家里有人发生了某种事，那不只是他一个人的事。

上述偏误在形式上均属于错序偏误。根据“新现象效应”(Kleinmann，1978)，[13]两种语言间的差异越显著越能引起学生的注意，因此在句法方面，英语母语者一般不会出现将“只”用在句末的错误用法。但是他们容易忽视“only”和“只”在与其他句法成分相对位置上的差异，例如“只”不能位于VP之后，上述例(26)和例(27)就是如此。英语母语者在使用“只”时，均将“只”放到动词“是”之后。从另一方面来看，英语母语者对“是”和“只是”的不同并不了解，因此导致表达错误。冯志纯(1988)[14]指出“只是”可以单独作为副词，具有“强调限于某个情况或范围”的用法，此时的“只”不能省略，如例(26)就不能说“*大多数人都是想吸一次而染上的。”除此之外，“只是”还可以是副词“只”+动词“是”的情况，此时的“只”可以省略，如例(27)也可以说“那不是他一个人的事。”添上“只”，语义更加清晰，“只”在句中主要起限制性作用，表示“家里有人发生了某种事，所关涉的对象并不仅限于他一个人。”但是，不能说“*那不是只他一个人的事”。

(二)“只”类词的混淆

在梳理语料时，我们发现英语母语者易将“只”同其他“只”类词混淆。主要涉及“只”同“只是”“只有”的混淆。如：

(28)*他们为的只想引起父母的注意。

应改为：他们为的只是引起父母的注意。

(29)*其实我父亲早就去世了，那时候我只五岁。

应改为：……，那时候我只有五岁。

上述例句，体现出英语母语者易将“只”和同语素词混淆，造成偏误。例(28)想表达的是“他们做的事情没有什么特别重要的目的，就是为了引起父母注意。”该义项在英语中可以单独用“only”表达，即“They did this only for getting the attention of their parents.”但是在汉语中光靠“只”不行，需要用“只是”来强调限于某种情况或范围。例(29)表示的是“not more than a particular number, age etc.”这个义项，该义项是英语“only”具有但汉语“只”不具有的，若要用汉语表达，需要用“只有”。留学生之所以会产生上述偏误，一方面是受到了母语的影响，另一方面是对“只”类词的语义区别掌握不充分。

为了考察以上混淆是否具有双向性，我们通过进一步检索语料，得到以下例句，如：

(30)*如果我们只有为了现代人不保护地球的环境，随便用化肥和农药，那地球的环境污染越来越恶化，后果是我们的后代人没有生存的地方。

应改为：如果我们只为了现代人不保护地球的环境……

(31)*我们都只能看自己的情况，然后提出自己的意见。这样的话无法理解对方，才发生代沟的。

应改为：我们都只看自己的情况，然后提出自己的意见……

除此之外，我们并未发现该用“只”而用了“只是”的情况以及该用“只能”而用了“只”的情况。由此可见，“只有”与“只”的混淆具有双向性，“只是”“只能”与“只”的混淆是单向性的。根据考察结果，我们可以绘制以下关系图(“→”用于单向混淆，指向当用词，“⟺”用于双向混淆。)如下图所示：

图1英语母语者“只”类词的混淆情况

我们对英语母语者使用“只”时产生的偏误进行了分析，发现其产生的偏误主要表现为“只”的遗漏与错序以及“只”同“只”类词的混淆，并且这种混淆并非总是双向性的。通过对偏误成因的分析，我们发现英语母语者之所以会产生偏误，主要是因为受到了母语的影响以及对目的语知识掌握不充分。另外，我们发现在一些对外汉语教材中对“只”及其它“只”类词没有设置相应的辨析练习。因此，教师在教学过程中应该注意帮助学生了解“只”类词之间的差异，避免学生造成不同语言之间词语一一对应的错误认知。

综上，本文以汉英限制性范围副词“只”和“only”为研究对象，首先比较了二者在句法、语义方面的异同，我们发现“只”与“only”不是一一对应关系，英语中的“only”在不同的句子或语境中，需要翻译为“只有、只是、只能、只会”等。其次，在对比分析的基础上，我们还对英语母语者“只”和“只”类词的习得偏误情况进行了分析，常见偏误为遗漏、错序以及混淆，并对导致偏误的原因进行了归纳总结。第三，对“只”类副词的习得提出相关建议，学习者需要关注母语与目的语对应词汇的异同，教师需要针对此类易混淆词提供足量有效的辨析训练，帮助留学生掌握相关语言点，使其能够更加准确地使用汉语。

注释：

(1)本文英语母语者偏误语料均来自于HSK动态作文语料库，在文中不再一一标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