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儿童阅读课本简史（二）

练小川

摘 要：从殖民地时期到1830年代，美国儿童阅读课本经历了角贴书、启蒙读本和拼写书这三种形式，1836年出现了一种新形式的儿童阅读课本：《麦加菲读本》。

关键词：儿童阅读 单房学校 基础分级读本《麦加菲读本》

美国的儿童阅读教学始于殖民地时期，1690年的《新英格兰启蒙读本》是北美殖民地第一本阅读教科书，在1800年代之前，是北美殖民地唯一的儿童阅读课本。1783年美国独立战争结束后，本土化的韦伯斯特拼写书取代《新英格兰启蒙读本》，成为美国儿童的阅读课本。

在19世纪20年代，美国教育家开始关注卢梭（Rousseau）和佩斯塔罗齐（Johann Heinrich Pestalozzi）等欧洲教育改革家的理论，这些理论强调儿童阅读课本要注重内容的意义，不能仅仅教授枯燥的字母和发音。美国教育家霍勒斯·曼（Horace Mann）认为，儿童阅读课本要从学生的兴趣出发，而韦伯斯特拼写书要求儿童死记硬背一大堆标注音节的单词，这样的教学方法和课本使儿童对阅读产生厌恶。[1]

新型阅读教材开始挑战韦伯斯特拼写书。1840年以后，韦伯斯特拼写书不再用于阅读教学，仅仅用于学习拼写。取代韦伯斯特拼写书的是《麦加菲读本》（The McGuffey Reader）。

1836年出版的《麦加菲读本》是美国儿童阅读课本历史上最著名的教科书之一，与殖民地时期的《新英格兰启蒙读本》和美国独立时期的韦伯斯特拼写书并列，是美国儿童阅读课本历史的第三个里程碑。

一、麦加菲生平

威廉·麦加菲（William McGuffey）1800年9月23日出生于宾夕法尼亚州，两岁时与家人搬到俄亥俄州。父母来自苏格兰，坚信宗教和教育，麦加菲写的课本反映了家庭对他的影响。麦加菲记忆力非凡，能够背诵整本《圣经》。像当时所有儿童一样，麦加菲的早期教育来自父母，同时，他很幸运，得到威廉·威克牧师（William Wick）的家教。威克牧师教麦加菲拉丁语和阅读，阅读课本就是韦伯斯特拼写书。麦加菲14岁时，威克牧师去世，年轻的麦加菲失去了私人家教，他决定去教书，赚钱继续自己的学业。在麦加菲时代，教师不是正式的职业，属于临时工，一个人稍有文化，就可以教其他儿童。

美国殖民地时期的学校是所谓的“单房学校”（one-room schoolhouse），学校通常是教堂的一角或一间独立的小木屋，所有的学生在一间房子里上课。单房学校只有一位教师，面对的学生年龄各异，从五六岁的幼儿到十四五岁的青少年，他们的文化程度千差万别，有的能拼写，有的能阅读，有的却目不识丁。学校没有课本，要求学生从家里自带任何书籍，而那时的家庭只有《圣经》。[2]

14岁的麦加菲在肯塔基州和俄亥俄州多家单房学校担任巡回教师，每天工作11小时，每周工作6天。他的第一份工作是在俄亥俄州一所单房学校为48名学生上课，课本是《圣经》，这对能够背誦整本《圣经》的麦加菲来说不是问题。[3]

依靠在单房学校教课的收入，麦加菲完成学业，1826年从宾夕法尼亚州华盛顿学院哲学和语言专业毕业，那年他26岁。同年，麦加菲被俄亥俄州的迈阿密大学聘用，担任语言学教授。

二、麦加菲热心公共教育

在迈阿密大学任教的10年中，麦加菲热心公共教育，成为当时公立学校运动的重要人物。

1832年10月，麦加菲参与创建了美国西部第一个教师协会。教师协会支持公立学校运动，提倡教育改革。教师协会的成员包括辛辛那提市的莱恩神学院院长莱曼·比彻牧师（Lyman Beecher）和他的女儿凯瑟琳·比彻（Catharine Beecher）。凯瑟琳·比彻是著名的教育家，创立了辛辛那提女子学院并担任院长。凯瑟琳的妹妹哈丽雅特·比彻（Harriet Beecher）是后来创作《汤姆叔叔的小屋》的斯托夫人，哈丽雅特的丈夫卡尔文·斯托（Calvin Stowe）也是莱恩神学院教授和教师协会成员。麦加菲是比彻和斯托两家的好朋友。

莱曼·比彻曾担任辛辛那提市第二长老会教堂的牧师，教堂里有一名叫温思罗普·史密斯（Winthrop B. Smith）的会员是教科书出版商，这层关系导致后来的《麦加菲读本》的推出。[4]

在麦加菲时代，阅读是朗读，而不是今天的默读，对学生的考核就是背诵课文。朗读教学要求学生拥有同样的课本，因此，阅读课本的改革和标准化是教师协会经常讨论的话题，许多会员包括麦加菲纷纷根据各自的理念编写阅读课本。麦加菲编写的课本根据内容的难度分级，课本的内容是他自己创作的故事和从其他课本里挑选的课文。为了确定哪种内容最适合特定的年龄，麦加菲在家里开办实验班，用自己和邻居的孩子测试阅读课本，记录不同难度的内容对不同年龄儿童的影响，调整和完善课本。

三、杜鲁门&史密斯出版公司

19世纪，随着私人支配的时间、金钱以及受教育的机会增加，美国图书出版业也迅速发展。1820年，美国图书出版业的总价值约为250万美元，1840年增加到550万美元，到1850年更增加到1250万美元，人口在这段时间增长了一倍，出版业的规模增长了5倍，其中，教科书金额大约占1/3。教科书出版成为一项主要的独立出版业务，拥有专门的出版社和独立的销售队伍。[5]

1833年，威廉·T.杜鲁门（William T. Truman）与温思罗普·史密斯在美国西部的图书出版重镇辛辛那提成立杜鲁门&史密斯出版公司（Truman & Smith），他们是最早对教科书进行重大投资的出版商之一，在两年半的时间内成为美国最大的教科书出版社。史密斯邀请斯托夫人的姐姐凯瑟琳·比彻编写阅读课本，凯瑟琳不愿耽误女子学院的工作，转而推荐了麦加菲，凯瑟琳知道，麦加菲正在编写一套阅读课本。[6]

1836年4月28日，麦加菲与杜鲁门&史密斯出版公司签订《麦加菲读本》出版合同。这是一套分级课本，包括一本启蒙读本（primer）、4册读本和一本拼写书。第一册和第二册基本来自麦加菲编写的课本，所以当年就出版了;第三册和第四册于1837年出版，麦加菲的弟弟亚历山大·麦加菲（Alexander McGuffey）受聘编写了第五册（1844年出版）和第六册（1857年出版）。

根据出版合同，麦加菲获得10%的版税，但总额不超过1000美元，此后《麦加菲读本》便成为出版商的财产。当时，1000美元是一笔大数额，杜鲁门&史密斯出版公司创立不久，总收入尚不足1000美元，这是一个双方满意的合同。之后，鉴于麦加菲的威望和《麦加菲读本》的价值，出版商主动建立了一份年金，在麦加菲有生之年，每年支付。[7]

四、《麦加菲读本》的分级

《麦加菲读本》的使用对象是当时一年级到六年级学生，根据内容的难度而不是根据儿童的年龄分级，每册的长度、难度和主题各不相同。

麦加菲启蒙读本先教字母，然后以语音拼讀方式教授单音节词，这些单词是儿童已经熟知的口语词汇里的单词（如cat， fox， horse， spring），使用这些单词的句子和故事也是儿童熟悉的题材。麦加菲启蒙读本的难度相当于今天小学一年级。

但是麦加菲启蒙读本不受欢迎，学校和家长仍旧要求儿童先学习韦伯斯特拼写书，再进入《麦加菲读本》，麦加菲启蒙读本推出后不久就停止出版了。

《麦加菲读本》第一册转向较难的单词，并引入简单的句子。课本里塑造的孩子活泼、善良、诚实，课文描绘了正确和不当的行为以及各自的后果，反映了麦加菲的道德准则。第一册包含55节课，难度相当于今天小学二年级水平。第二册包含拼写和阅读，使用了多音节单词，共有85节课，故事变得更加复杂，内容涉及历史、生物学、天文学、动物学、植物学、餐桌礼仪，以及对上帝、老师和穷人应有的态度。难度相当于今天小学三至五年级水平。第三册有57节课，侧重于朗读规则，对象是更成熟的学生，相当于今天六到八年级的水平。第四册教授思维技能，对象是当时的文法学校（grammar school）最高水平的学生，内容涉及教育、上帝、宗教和哲学等主题，课本中包含英国诗歌、《圣经》以及拜伦、杰斐逊和莎士比亚等作家的作品，难度较大，相当于现代的高中水平。第五册专为练习演说而设计，内容涉及发音、音调、重音、速度和手势，包含许多著名作家的诗歌和散文。第六册注重作文，共有186篇文章，引用了莎士比亚、朗费罗、狄更斯、艾迪生等111位作家的作品，有17篇文章来自《圣经》。第五册和第六册的程度相当于当代的高中水平。

19世纪大多数学校仅使用《麦加菲读本》前两册。《麦加菲读本》在1838年、1844年、1853年、1857年和1879年进行了重大修订，课本最初的宗教内容逐渐被适合中产阶级的世俗内容取代，麦加菲在1845年后没有参与修订工作，但是后续版本仍旧使用他的名字。最受欢迎的版本是麦加菲去世6年后的1879年版，这一版在公立学校一直使用到19世纪20年代。[8]

图2  《麦加菲读本》第二册（1920年版）中的插图

图片来源：纽约公共图书馆。

五、麦加菲与基础分级读本

在《麦加菲读本》之前，美国阅读课本经历了角贴书、启蒙读本、拼写书三种形式，《麦加菲读本》是一种新形式，称为“基础分级读本”，英文是basal readers。Basal的意思是“基础”（base）或“基本”（basic），basal readers指按内容难度和学生年龄分级、用于教授阅读技能的课本。现代的基础分级读本按年级分册出版，每一年级的读本包括学生课本、教师用书、练习册、试题和课堂活动材料。今天，美国85%—95%的小学都使用基础分级读本。[9]

《麦加菲读本》是最早的基础分级读本。在《麦加菲读本》 之前，阅读课本不分册，一部阅读课本包括一年级到高中的内容，但是内容没有按难度分级，课文彼此在教学上没有关联，缺乏总体设计。19世纪30年代的阅读课本没有统一的分级标准，老师用一本阅读课本教所有年级的学生，内容的分级由老师自己决定。[10]

《麦加菲读本》的编写方式新颖，课本根据内容难度分级，学生从启蒙书（primer）开始，随着阅读能力提高，再从第一册按顺序学到第六册。《麦加菲读本》是第一部按教学进度协调内容的阅读读本，为年龄混杂的单房学校提供了一个有效的分级阅读工具，同时，公立学校的发展也迫切需要分级阅读课本，《麦加菲读本》解决了公立学校从小学到高中的阅读教学需求。

《麦加菲读本》另一个特色是给教师提供了课程教学建议，包括课前的词汇和发音练习，课后的理解提问和演说练习。不过，教学建议并非麦加菲的独创，而是起源于1826年在波士顿出版的《英语启蒙读本》（Primer of the English Language），作者是塞缪尔·伍斯特（Samuel Worcester）。伍斯特的出版商向法庭指控麦加菲抄袭了他们独创的编写方式，迫使麦加菲一方支付2000美元达成庭外和解。[11]

《麦加菲读本》出版后的100年里，几乎每一位美国总统以及许多有影响的人物都是通过这套读本学会了阅读，包括亨利·福特和《草原上的小木屋》的作者劳拉·英格尔斯·怀德（Laura Ingalls Wilder）。

亨利·福特非常感激从《麦加菲读本》得到的早期教育，他付费重印了全套的1857年版《麦加菲读本》，向美国各地的学校免费分发。

麦加菲于1873年去世。据估计，1836年至1960年之间，《麦加菲读本》至少销售了1.2亿册，销量仅次于《圣经》和韦伯斯特的字典。自1961年以来，《麦加菲读本》每年继续销售大约3万册。[12]

20世纪初，教育心理学从普通心理学独立出来，对儿童阅读教学的理念和方法产生了重大影响，儿童阅读教学开始从注重字母转移到注重单词，再加上美国法律禁止在公立学校教授宗教内容，新一代的基础分级读本《迪克与简》（Dick and Jane）逐渐取代了《麦加菲读本》。

参考文献：

[1]E. J. Monaghan.Learning to read and write in colonial America[M].University of Massachusetts Press，2005.

[2]Quentin R. Skrabec. William McGuffey： Mentor to American Industry[M].Algora Publishing， 2009：140.

[3]The man behind The McGuffey Readers [EB/OL].[2014-02-26].https：//www.hhhistory.com/2014/02/the-man-behind-mcguffey-readers.html.

[4][7]Henry H. Vail. A history of the McGuffey Readers[M].The Burrows Brothers Co.， 1911：36，37.

[5]N.Trubner （Comp. and Ed.）. Trubner's bibliographical guide to American literature[M]. London： Trubner， 1859：89-90.

[6]Charles Carpenter.History of American schoolbooks[M].Philadelphia：University of Pennsylvania Press，1963.

[8]Polly Welts Kaufman.Women teachers on the frontier[M].New Haven：Yale University Press， 1984：188.

[9]P. Dewitz， J. Jones & S. Leahy. Comprehension strategy instruction in core reading programs[J]. Reading Research Quarterly， 2009，44（02）：102-126.

[10]Quentin R. Skrabec. William McGuffey： Mentor to American Industry[M].Algora Publishing， 2009：151.

[11]E. J. Monaghan & A. L. Barry. Writing the past： Teaching reading in colonial America and the United States.Newark，DE： International Reading Association，，1999.

[12]Fred M. Hechinger.Critics of Basal Readers Say Look at McGuffey.[EB/OL].[1984-12-18].https：//www.nytimes.com/1984/12/18/science/about-education-critics-of-basal-readers-say-look-at-mcguffey.htm.

（作者單位系美国佩斯大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