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护长者选择的尊严:老年群体数字技术应用自主性行为概念模型

2021-09-07 09:23:50苏文成卢章平王正兴
图书馆论坛 2021年8期
关键词:自主性动机群体

苏文成,卢章平,王正兴

0 前言

2020年10月,无锡市火车站设立老年人无健康码绿色通道的新闻引发各界的热烈讨论[1],这项增进老年人数字技术选择空间的人性化举措折射出我国社会治理现代化正面临一个重大挑战。当前智能手机、健康码、移动支付、在线购物等数字技术的飞速发展虽在很大程度上供给了克服各类信息症结的解药,但并非全体社会成员都在平等地享受着数字技术红利。被冠以“数字移民”的老年人正在这场社会多数群体的技术盛宴中四处碰壁,尊严尽失。

后疫情时代,老龄化格局加速形成,数字技术代际撕裂现象严重,老年数字技术壁垒、数字技术恐惧、技术接纳失能等群体性社会痼疾制约社会数字包容水平,扩大了代际间的数字鸿沟。涉老数字技术产品暴露出老年用户技术选择尊严缺失的问题[2],缺乏老年用户参与概念的技术设计框架,选择性关注老年用户的行为习惯偏好,无意识地规避老年群体数字技术需求[3],威胁着老年群体的技术使用合法权利,损害着他们的生活福祉,带来了复杂棘手的次生社会治理障碍。我国社会治理现代化的价值追求是使改革发展成果更多更公平地惠及全体人民[4],上述困境与“以人为本,中国之治”的理念背道而驰,社会治理末梢的温度与活力亟待提升[5]。

那么,老年群体如何追赶迭代迅猛的社会数字技术发展浪潮?代际间数字鸿沟是否具有完全填补的可能?数字技术该如何帮助老年群体提升社会福祉?老年群体的数字能力又该通过何种渠道获得发展,进而帮助他们重新与家庭、朋友、社区建立联系以消减边缘化、孤立化现象?为破除上述老年群体数字技术普及难题,寻求老年群体数字技术排斥现象的消弭之道,实现老年群体数字技术接纳均等化与社会数字包容,有必要对老年群体应用数字技术的行为内在机理做深刻剖析。

1 文献综述

老年群体数字技术接纳行为研究上,在Davis F D经典技术接受模型基础上[6],老年群体技术适应影响因素研究聚焦于技术的功能性与可用性,习惯将技术接受作为一种受技术工具性本质感知与信念决定的认知评估过程[7-8]。Magnusson L[9]、Lu Y[10]等发现老年群体对新技术的情感反映可从用户感知的新技术威胁性、机遇性及其对技术应用后预期取得结果的感知控制程度来评估。尽管老年群体能够认识到技术给他们生活带来的安全与独立性,但对此类技术的接受度普遍较低[11]。

在老年群体数字技术排斥行为研究方面,出于对数字技术完全控制生活的担忧,老年群体展现出对高新技术的抗拒心理[12],而对技术原理与使用方法的不理解往往会造成其科技恐惧情绪[13]。为此,闫慧构建社群数字不平等模型以应对老年数字贫困人群数字技术使用活动的局限性[14],王晰巍等提出移动社交媒体未达老年用户预期是其遭受老年群体抵制的根本原因之一[15]。

探索并理解影响老年群体技术设备使用的因素,将帮助技术研发者逾越障碍并将技术福祉利益最大化[16]。数字技术应只在老年群体需要的时候出现以解决问题,不能被当作引领他们生活变革的工具[17]。老年群体在信息科技全面介入生活时既应使需求得到满足又理应受到技术的尊重[18]。提高老年群体数字应用能力既要增强老年群体的相关技能,也要提高相关应用的适老性[19]。

综上,国内外研究从不同侧面反映了学界对老年数字技术应用行为课题的理论思考成果,但围绕后疫情时代数字技术应用新形势下的老年群体技术应用需求、动机及行为本质的探索较零散,尚未形成一套系统、独立的理论研究体系,缺少完整的老年数字困境应对实践框架。

2 老年群体数字技术应用现状扎根理论分析

2.1 扎根理论原始数据采集策略设计

本文使用扎根理论方法开展研究[20]。目的性抽样环节,原始数据获取应广泛覆盖各类老年群体,反映群体行为现状,宏观呈现社会现象与活动趋势。仅从单一维度使用一对一跟踪观察与访谈很难全面感知目标群体的客观态度与意向,也易导致由于观察者臆断或访谈被试表述不清产生的主观性问题。为保障调研方法对扎根理论真实性、普适性与理论解释力的支撑,本文参考扎根理论研究数据搜集方法[21],以问卷调研与开放式访谈数据为编码素材,采用NVivo 11 Plus计算机辅助质性分析软件为平台,人工编码并凝练初始概念、初始范畴、主范畴进而建构概念模型。

实证设计紧贴老年群体数字技术应用情景。以“项目组研讨-老年亲友访谈预调研-预发放问卷-回收意见-补充修改”流程设计完善问卷。为克服问卷的预设性弊端,核心问项均设填空题。初始问卷涵盖问项25题,预发放面向研究者周边老年人、回收39份后结合被试建议及社会现状增补5个问项,形成正式问卷再次向各地60岁以上老年群体及其家人发放①。

为防止被试老年人没有数字设备填写问卷或不会填写,研究者特意邀请大量老年人亲友帮助被试在线完成调研问卷,最终回收有效问卷267份(回收总数为338份)。在问卷调研基础上,采用便利抽样法邀请6位年龄在65岁以上的问卷被试接受后续开放式访谈。访谈不设详细大纲,围绕老年群体数字技术应用需求现状、主要障碍、解决方案等话题展开。重点与被试交流数字产品使用行为产生的动机、特定现实事件情境下(如外出使用健康码等)老年群体应用数字技术的满意度与社会反馈带来的主观情绪感受。

2.2 计算机辅助质性分析平台数据清洗与初步分析

正式问卷回收后的数据分析显示,被试来自江苏(55.81%)、安徽(12.73%)、广东(10.11%)、上海(5.99%)等22个省市。男女占比为50.18%和49.81%,城乡占比为72.19%和27.81%。年龄跨度为60~98岁,其中60~70岁(含70岁)占比62.92%,71~80 岁(含80 岁)占比27.72%,81岁及以上占9.36%。教育背景方面,高中及以下最多(60.30%),大专及本科学历占比35.58%,研究生学历占比4.12%。(前)工作背景以务农群体居多(21.72%),政府或事业单位职工次之(19.10%),企业员工占16.10%,经商者占12.73%,高校科研院所职工占10.86%,还有从事中小学幼教教师、服务业等职业的老年人接受调研。生活环境方面,独居(居家或住在养老院)占8.99%,剩下被试均与家人合住。

访谈被试从问卷调研受访者中抽取,性别比、城乡比均为1∶1,其他被试群体条件也基本满足均等化要求。每位被试分别安排访谈,访谈时长为10~30分钟,最终获得约9,000字访谈文本。将获取问卷数据与约三分之二的访谈文本导入NVivo 11 Plus软件,供后续手工编码分析。

2.3 扎根理论研究问题具象化与编码流程

(1)开放式编码中的研究问题具象化。遵循开放式编码原则,首先尽数浏览问卷调研数据结果与访谈文本内容,逐行逐句对核心语意做标签化处理。初始问卷数据与访谈文本不仅反映出老年群体对各类数字技术产品的基本态度、素养能力、实际需要,还暴露出调研对象在日常生活中对数字技术普及现状的不满。笔者通过交流,深感这种复杂的情绪中蕴藏着老年群体期待同步享受数字时代红利而不得的愤懑,暗含老年群体对学习能力衰减难以驾驭数字产品的无奈。由此产生初步研究问题:老年群体依照自我意愿自由选择并使用任意技术产品本应是一种无可争议的数字权利,为何当前成为老年群体踏入数字社会的负担与阻碍?为此,笔者展开第二轮老年群体数字技术应用研究主题文献调研,重点转向老年群体对数字技术的应用态度与使用权利。就在此时,“自主性”概念跃入本研究的视野。

自主性被视作个体内在体验心理自由的欲望和外在活动参与过程中的选择感[22-24],集中地表现为有意识的选择自由[24]。自主性是意志、尊严的基础,更是有机体对自我行为的渴望[25-26]。正因人类自主性意识的存在,才使得兼具生理与心理特殊性的老年群体在身临不同信息情境时,面对数字技术会做出个性化的差异选择。自主性概念凭借Ryan R、Deci E等学者的自我决定理论、自主性动机理论、认知评价理论得到升华[27-29],上述理论将个体感知归因与自主性感受需求关联[28],认为自主性行为的取向与人的自我实现、自尊和幸福指数高度相关[30-32]。如能透彻分析老年群体的数字技术自主性应用行为机理,势必将能寻找到与之对应的老年数字困境应对举措。据此,将以“技术自主性”为主要学理分析视角,完成扎根理论后续编码环节。

(2)主轴编码。从问卷结果与访谈文本标签中逐渐剥离、归纳出老年群体面对数字技术时体现出的4类动机、9类需求和6类技术应用外部控制环境。内部动机表征老年群体对数字技术由衷的兴趣与好奇心;认同性动机表示老年群体对技术的认同感和价值感;内摄动机源自老年群体的内部压力,如技术焦虑、对家人的愧疚;外部动机产生于社会压力,如疫情期间的外部强制技术推广举措。此外,少部分老年群体没有动机的状态被列入第5种动机类型,即缺乏动机。

老年群体对数字技术的需求方面,主要涉及尊严需求(身为家尊的“面子”)、自由需求(任意外出、随意活动)、选择需求(具有挑选技术产品的权利)、谅解需求(希望自己的“落伍”得到儿孙与社会的体谅)、数字技术素养培育需求(数字技术有处可学)、认知能力防衰减需求(紧跟社会发展保持积极的身心状态)、社会融入需求(不与社会脱轨)、代际家庭融入需求(与儿孙辈有共同语言)、同辈认同需求(不落后于自己的朋友)。技术应用外部控制环境方面,老年群体对数字技术的使用,急需来自政府政策、公益机构素养培育服务、儿孙辈数字反哺、同辈亲友扶助、技术研发的适老化与人本化6个维度的支持。

(3)选择性编码。鉴于自我决定与自主性动机理论中关于动机类型与内涵的描述,将5项动机初始概念合并成3种动机子范畴,即自主性动机(与自我有机整合的动机)、控制性动机(受外部环境影响控制的动机)与缺乏动机,进一步归并生成“老年群体数字技术应用自主性行为动机”主范畴。

由于9种老年群体需求分类汇总后与自我决定理论、认知评价理论中自主性需要(选择权利、尊严与自由的需求)、能力需要(素养与能力提升需求)与归属需要(社会与家庭融入需求)的内涵描述相吻合,遂将之归纳其中[27]。老年群体3种需要的满足,可促进外部控制动机的内化②,激励自我决定行为产生,并从行为中体会到自我价值感和愉悦感,反之亦然,据此将上述3类需要合并为“老年群体数字技术需要”主范畴。

基于认知评价理论,物质奖励、时间期限、强制监督、评价等环境因素通过认知过程对内在动机产生影响,会使老年群体感觉到数字技术使用活动受到控制因而丧失自主性,造成内部动机削弱[28,33]。结合实证研究发现,倘若外部给予老年群体选择的机会、民主的参与,则会使个体感受到自我决定,因此激发需要与内部动机。以上假设中“选择的机会”“民主的参与”便可看作外界对老年群体数字技术应用活动的自主性支持。编码发现,6 项初始概念可归并入治理主体、社会资本、技术研发3类支持主体类型中,据此生成“老年群体数字技术应用自主性支持”主范畴。扎根理论编码体系见表1。为满足理论饱和标准,邀请课题组其他3名成员(1位图书情报专业教授、1位管理科学工程专业博士生、1位工业设计专业硕士生)使用剩余三分之一访谈文本数据分别对已构建的初始概念、子范畴框架进行理论饱和检验,发现并无新增理论分支可补充,证明本质性研究理论饱和度已满足设计要求。

表1 扎根理论编码体系框架示例

2.4 老年群体数字技术应用自主性行为概念模型

综合以上编码结论,整合老年群体数字技术应用自主性行为概念模型(见图1)。“需要—动机—自主性行为”构成概念模型的主线,老年群体萌生数字技术需要后会催生出行为动机,进而衍生出数字技术应用自主性行为。社会各主体对老年群体技术应用活动的自主性支持将直接影响他们的技术需要与动机水平,科学、积极的自主性支持举措将刺激老年群体技术需要的增长与动机的强化,反之将抑制需要、弱化动机。有时自主性支持的缺失可能导致老年群体数字技术应用的去动机化。老年群体个性化的数字技术需要与动机使自主性行为呈现出复杂多样的特征表现。该模型细化了老年群体的数字技术需要与动机类型,解释了各类外部主体对老年群体数字技术需要、动机的影响作用。

图1 老年群体数字技术应用自主性行为概念模型

3 老年群体数字技术应用自主性行为概念模型分析

3.1 老年群体数字技术应用自主性行为的概念界定

根据以上研究发现,本文将老年群体数字技术应用自主性行为界定为老年群体面对数字技术应用的选择时,受个人自主性动机、控制性动机与缺乏动机作用而产生的决策自主性行为,具体表现为对数字技术的接纳、使用或排斥。自主性行为模式、特征将受老年群体所处社会、技术、家庭背景及个人技术接纳度与认知水平的显著影响。情境事件总会影响个体的内在动机与行为功能质量以及人们体验参与活动的自主性[28]。激励策略,如奖励和威胁,也会削弱自主性行为,导致内在动机的削减。自主性行为的取向与老年人的自尊、自我发展和幸福指标有高度相关性[30-32]。因此,通过对社会治理、政策要素、数字公平环境与数字技术环境宏观与微观层面的科学调控,一方面将有效调动起老年群体的技术自主性、能力与归属需要,遏制数字代际鸿沟扩大,推动老年群体数字素养向社会数字均等化水平靠拢;另一方面,将促使全社会理解、尊重老年群体的技术选择、技术排斥等自主性行为,改善老年群体数字技术应用环境,增加老年群体数字技术选择机会,全面提升社会老年群体福祉。

3.2 老年群体数字技术应用自主性行为动机解读

概念模型发现老年群体数字技术应用的3类动机是最终催生老年群体实施自主性行为的决定性因素。其中,自主性动机产生的行为积极性表现最显著。问卷数据显示,那些反映因自身兴趣、好奇心、技术认同价值观取向而主动探索数字技术的老年人,技术学习意愿强烈、决心坚定,应用过程中较少遇到障碍或绝大多数障碍都能得到解决,也因此更能体验到数字技术给他们生活带来的积极改变。而内部动机与认同性动机较低的老年人,技术应用自主性行为则以勉强接受,甚至拒绝排斥为主要表现。这与自主性动机较控制性动机更能令个体行为持久,并与良好的心理体验与主观幸福感显著关联的论断相符合[27,29]。

控制性事件产生的外部压力将降低个体的自主性感受,从而削弱内部动机[33]。比如,疫情期间受防疫形势制约,老年群体必须全部使用健康码出行,有被访者就表示自己失去了技术的选择权,内心深处对这项举措存有一丝抵制情绪。调研结果揭示内摄性动机的成因,由于惧怕被时代淘汰,同时因愧疚与焦虑感的作祟,老年群体遭受负面情绪与内部压力的裹挟,会被迫从事有悖于个人意愿的活动。比如,上述案例中部分老年人不会也不愿使用健康码,却迫于防疫政策的要求不得不学。一方面引发老年群体对数字技术的逆反心理,产生排斥态度,甚至造成极端个案;另一方面也会被动地激励老年群体更加努力掌握数字技术。而上述的愧疚感更多地来自对亲友的“自我感知负担”。比如,有被访者谈到儿孙辈日常工作忙,自己年龄大记性太差,儿孙反复教自己使用手机也学不会,实在于心不忍耽误他们时间。外部动机维度,各类外部奖惩、限制举措加深了老年群体面对外部社会压力时产生的技术焦虑,不利于老年群体内部动机激励功能的发挥。但在数字技术需要和自主性支持路径的共同干预下,有机会实现老年群体外部动机的内化,后续章节将详细阐述其中原理。

分析中最复杂的是缺乏动机,该动机常被解释成个体无任何行为或毫无目的地活动,有的受访者社会融入度低,与外界交流少,已有的固定电话通信、有线电视、老年手机等技术产品已经能够很好地满足日常生活、娱乐、社交需要,自然不会对更高级别的数字技术产生学习或使用意愿。也有少部分老年人表现出对数字技术的向往,可受制于经济状况、地方技术配套设施匮乏等因素,致使原本萌发的认同性动机、内部动机萎缩直至消磨殆尽。比如,一位受访女士疫情期间换季时想使用淘宝购物平台线上购买新衣,但下载应用后发现界面过于“花哨”,只好忍耐到年关等在外工作的儿子回家后才在网上帮自己买到了心仪的衣服。该受访人由最初对网购抱有较强烈的好奇心(内部动机),到催生出试探性技术应用行为,再到受挫产生无助感进而缺乏动机。证明部分倾向于使用数字技术的老年人在受到各方因素抑制时(疫情、外部素养教育环境),往往可能转为缺乏动机状态。可一旦再次出现外部协助力量(自主性支持),老年群体的技术使用意愿将会重新被调动起来。此外,问卷分析也显示超过59%的受调研人都在自主性行为遭压制时表示出“无奈”的情绪,这从侧面映射了部分缺乏动机群体曾经“求而不得”的真实心理状态。

3.3 老年群体数字技术需要构成分析

对自主性、能力和归属需要的全面满足能催生出个体更积极的工作态度、自尊体验和幸福感[34],并促进外在动机的内化,老年群体数字技术需要的核心在于自主性需要[27]。自主性需要的构成元素相比能力与归属需要更加多元,尊重需求是其中至关重要的要素。访谈中,老年人一再表示在数字技术面前,“长辈”“家尊”的地位一扫无遗,还要再三向儿孙辈请教如何上网、玩手机。问卷反馈中11.61%的老年人认为自己在数字技术应用受挫时感到被歧视。尊严是社会与家庭首当其冲应给予老年数字弱势群体的必要保障。自由需求与选择需求也占据了较大的比重。遭受数字技术壁垒的老年人往往表现出空间上的禁锢,疫情爆发后的数月里,公共场合基本向没有数字技术应用能力的老年人关闭。移动支付、扫码技术也令老年人的线下购物、交通出行愈发艰难,老年人对自由选择技术种类的呼声值得社会警醒。此外,还有超70%的老年人认为自己不会或不想使用数字技术没有任何错,这也直接反映数字贫困群体对获取社会宽容与理解的渴求。

能力需要方面,调研发现42.7%的老年人认为各类公益性机构应广泛设立老年人数字软件培训班,更有57.3%的老年人自觉应接纳新生事物,积极学习各类数字软件以便利自己的生活,可见老年人对自身数字素养提升的需求不容小觑。而71.16%的被试反映记忆机能的衰退是数字技术学习途径中最大的障碍,访谈中2位受访人谈到掌握数字技术在一定程度上好似自己或家人布置的学习任务,学习过程固然一波三折,但倘若没有这种“锻炼”与“挑战”恐怕老得更快。可见部分老年人也怀揣预防认知能力衰减的目的来接触数字技术。

归属需要方面,超40%的受访人表示学习数字技术是因不想落后于时代。同时,老年群体与儿孙辈之间的代际数字隔阂正在加深两代或三代人间的交流代沟,很多受访者自认为无法掌握数字技术应用,随之失去了解孩子世界的窗口,丧失了日常生活中的话语权,老年人对家庭融入的需要依旧不可轻视。三种归属需要中同辈认同需求相对较弱,这与老年人社交圈范围缩小有关,但获取同龄人的认可依旧能在一定程度上激励老年人向主流数字群体看齐。

3.4 老年群体数字技术应用自主性支持要素抽取

认知评价理论认为,外部环境提供的选择机会、民主参与等因素能使个体感觉到自我决定并增强内部动机[28],当组织领导者表现出对个体自主性的支持特征时,被领导者将产生更高的满意度及更佳的生理、心理状态[35]。调研中,政府与公益机构被视作最强有力的老年群体数字技术应用自主性的支持主体。一旦老年人体验到外部自主性支持主体供给的选择空间及对意志与自由的尊重时,自主性行为将更加持久,富有灵活性与活力[33]。当然,问卷分析结果也暴露出当前治理主体主导的自主性支持力度仍然有待加强,10.49%的老年人提及自家附近没有图书馆或公益性的信息服务机构,相关公益机构的老年数字素养培育机制也有待进一步优化与推广。

来自老年人社会关系的自主性支持将影响他们在家庭与社交网络中自主性动机的强弱,来自个人社会资本的低水平自主性支持将导致低自主性动机,进而诱发家庭冲突、亲友疏远,甚至情绪耗竭[36]。社会关系的数字技术学习辅助渠道成为老年人自主性支持要素中的绝对主力,77.9%的老年人表示平时学习数字软件主要通过晚辈辅助,31.46%的老年人愿意请教同辈亲友。但调研中老年人也反映了社会资本自主性支持的显著问题,如同辈或晚辈数字技术辅助与反哺周期短,培训专业性、技巧与耐心尚无法媲美专业机构。然而,当涉及数字金融财务、网络征信等数字产品的学习时,少数老年人表达出对外部社会支持主体的不信任,认为还是亲友,尤其是儿孙最值得托付,不会出于利益而给自己“下套”。

技术研发支持主要体现在技术研发阶段的适老化开发与产品应用阶段的人文性推广。仅18.73%的老年人认为数字软件的学习体验很好,33.33%的老年人觉得软件太复杂、学习体验太差,有被访者还提议由国家主导集中开发适老化智慧手机。技术研发支持力度不尽人意的症结实质是研发主体对老年用户群体数字技术需求、痛点与使用行为习惯的不解。摸清老年人“要什么”是保障技术适老化改良的第一步,而数字技术普及则应厘清“怎么给”的思路,真正清除老年人数字技术应用障碍的绝不仅是高新技术的简单迭代,而应当是全社会对现有技术的重新认识,以及对强调自主性的福祉技术应用策略的优化[37]。问卷调查发现老年人现有的数字设备中,智能手机的拥有比重(79.4%)显著高于平板、个人电脑等设备,显然智能手机是推广数字技术的重要的阵地。面对老年群体不愿、不敢使用手机软件的困局,如何坚守人本思维以老年人易于接受的形式推送有益资源是现阶段数字技术投送主体需要思考的问题。

4 启示

4.1 老年群体数字技术应用自主性行为研究的重要意义

前文已就社会共同面临的老年人数字鸿沟难题做了总结。结合扎根理论研究结论不难看出,理论上针对老年群体数字技术应用自主性行为的研究有助于丰满老年群体用户信息行为、代际数字鸿沟等理论框架,拓展自我决定理论、自主性动机理论、认知评价理论等研究的边界。自主性行为观察视角下的数字鸿沟、数字包容研究将迎来全新的学术解构维度。

实践上,老年群体数字技术应用需求、动机的探索,将为涉老数字技术的设计、研发、推广提供实证研究证据与人文依据,为涉老数字技术的优化发展提供数据支撑,改良涉老创新技术研发环境。据此驱动福祉科技产业链,助力国内大循环经济发展新格局。而老年人数字技术自主性支持路径的研究,将使得争取我国老年群体数字技术自主的举措,成为推动国家社会治理现代化进程、促进老年群体信息脱贫的有效抓手,有利于满足老年人对技术自主性选择的诉求,有助于提升社会对老年人技术自主性行为的认知水平与支撑力度以维护社会公平。

4.2 老年群体数字技术应用自主性行为研究的科学维度

本研究中概念模型的构建仅仅踏出关于老年群体数字技术应用自主性行为研究的第一步。后续一系列研究有必要从以下维度继续深入展开。

(1)本文概念模型反映了笔者对我国社会现实问题的思考,但涉老数字技术应用与普及的现状仍有待未来挖掘。有必要划分市场上的涉老技术类型,以社交网络、医疗保健、政务金融、交通外出、休闲娱乐等场景为老年人技术自主性行为情境,量化调研各类环境中生活的老年群体的技术接纳水平与应用自主性程度,帮助治理主体与学界更好地界定当前我国涉老数字技术的普及速率,以及老年群体数字技术应用自主性行为的差异化特征。

(2)本研究的现实意义在于帮助社会切实解决困扰信息公平的实践难题,而作为一种正向干预形式,学界有必要首先探索老年群体数字技术应用自主性行为的影响要素及其作用路径。扎根理论探讨时已析出了自主性行为的部分核心关联因素,但更多涉及老年人记忆力、自理能力等个体生理要素,涉及满意度、效能感、认知学习能力、沟通能力等个体心理要素,涉及社会资本、物理生活环境、家庭环境等环境要素的作用原理,仍需借用实证与实验方式予以假设并证明。尤其因自主性行为、动机、需求的研究基础理论大量源自心理学领域,更有必要使用专业的生理反馈监测、准实验、环境心理学等实验方法技术,来探究老年被试自主性行为生成过程中的神经生理机制与环境行为交互原理[29,38]。

4.3 老年群体数字技术应用自主性行为的理性接纳方式

对老年群体数字技术应用自主性行为的探讨应回归社会对老年群体自主性行为现状与特殊性的尊重。社会无论从学理、法理、情理上均应坚持维护老年群体技术选择的尊严与自由。唯有社会支持自主性,才能更好地促使老年群体接受、认同当代社会的技术价值观并形成认同性动机[39]。也唯有社会给予老年群体最大化的行为认同度与技术选择自由权,充分理解个体活动受挫时出现的消极情感[40-41],才能激发老年群体最积极的数字技术接纳态度。

技术应用自主性行为概念的提出呼吁社会各界怀揣善意,接纳老年群体的技术选择性应用、排斥与抗拒行为,不可粗暴强硬地拉扯提升老年群体信息素养,这或许会导致社会角色的尊严损害,甚至造成老年群体心理上数字技术代际撕裂感的进一步加深。长此以往终将恶性循环,造成老年群体的习得性无助,摧毁他们的技术应用自我效能感。为此,社会应扭转观念思考理性的老年群体技术自主性行为接纳方式。主动洞察、理解、尊重老年技术应用自主性行为的表象及成因,谋求涉老技术替代解决途径,寻求老年群体技术排斥、技术不耐受矛盾的消解之道,落实技术接纳均等化举措。

当然,技术应用自主性行为概念的提出也并非意味着社会应一味偏袒老年群体技术排斥与选择性接纳行为,而是应当在尊重、理解的基础上挖掘行为背后的动因,科学引导老年群体提升整体数字素养水平,谋求老年群体技术应用自主性与社会数字共融间的最佳平衡点。值得欣喜的是,社会各界已启动了对该领域的探索:国务院办公厅承诺到2022年底使用智能技术帮助老年群体更好地适应信息社会发展[42-43];江苏省人民政府“切实解决老年群体运用智能技术困难”的举措让老年群体看到了不久将来的安心、舒心、便捷的数字技术生活[44];少年研发“勿忘我”阿尔兹海默症患者亲属智能识别项圈的善举令人感叹科技不再冰冷[45]。

5 结语

本文调研我国老年群体数字技术应用现状,构建老年群体数字技术应用自主性行为概念模型,解构自主性行为衍生过程,分析数字技术需要与动机类型,解释自主性支持对行为的作用机理,探讨了老年群体技术自主性行为研究的意义、视角与实践层面的接纳方式。科技应向善,数字技术的真正力量蕴含在技术人文温情的展现之时。在科技文明高度发达的现代,相信被五千年华夏历史始终视作传统美德的敬老、爱老、护老精神,注定将继续在破除老年群体数字技术代际隔阂、弥补代际数字鸿沟的事业中辐射能量、散发荣光。

注释

①老年人数字技术应用调研问卷(问卷星平台)见:https://www.wjx.cn/vj/m58tVXt.aspx。

②内在动机相比外在动机更为持久和稳定。利用外部刺激给予强化,逐渐培养个体对活动本身的兴趣和对行为的控制力,最终通过内部力量操纵行为的过程称为外部动机的内化。

猜你喜欢
自主性动机群体
Zimbabwean students chase their dreams by learning Chinese
二语动机自我系统对动机调控策略及动机行为的影响研究
通过自然感染获得群体免疫有多可怕
科学大众(2020年10期)2020-07-24 09:14:12
“群体失语”需要警惕——“为官不言”也是腐败
当代陕西(2019年6期)2019-04-17 05:04:02
英语学习的自主性及其教学应用
实用英语教材与艺术生自主性培养
发挥主体作用,加强高中数学复习的自主性
动机不纯
论幼儿的动机特点与良好动机的培养
维护科学的自主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