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言景观视角下私人标牌的语言权势研究
——以武汉市商业街为例

2021-09-06 09:53华中农业大学余廖洁潘不寒
外文研究 2021年3期
关键词:语码权势标牌

华中农业大学 余廖洁 张 瑜 潘不寒

1. 引言

语言源于社会又参与建构社会。随着当前全球化的深入发展,语言碰撞层出不穷,社会环境日益双语或多语化,语言生态融合演变的现实意义值得关注。语言标牌(linguistic signs)作为信息传播的媒介,在社会语言环境中比比皆是,尤其对于大都市而言,形形色色的店牌、招牌、广告牌已经成为商业中心地带的典型标志。语言标牌上的语码种类不一、相对位置各异,看似杂乱,实则暗含语言政策规划的意义,反映出社区内各种语言权势关系的博弈。武汉商业街作为国际化背景下的社会微缩,其语言环境在一定程度上折射出武汉市的语言生活实态,从而反映出武汉市的经济发展状况、文化特征、民众语言意识和国际化程度等等。本文以武汉市主要商业街的私人语言标牌为研究对象,分析语言背后的权势关系,对社会发展具有一定的现实意义。

2. 文献综述

2.1 语言权势

语言蕴含力量,力量可以展现权势。社会学家布迪厄(2004)认为,即使对于最简单的语言使用,其所担负的职能绝不仅限于沟通,它还反映出使用者背后整个社会势力和社会关系的对比和竞争。因此,从微观角度看,厘清语言背后的权势关系有助于了解人们的生活交际情况;从宏观方面来说,它也有利于认识和比照国家的语言规划政策,从而维护语言背后的文化平衡和社会稳定。

国内对于语言权势的研究观点庞杂,涉及面广,在人际交往、学术互动、文学翻译等多个方面均有涉及,也存在语音、语法、词汇等多个分析层次,例如,学者王富(2012)运用语言势差结构理论,从翻译角度指出高权势低语势文化对低权势高语势文化具有非殖民性;任育新(2015)以高校博士论文开题报告会为例,考察了汉语学术互动中专家建议者对其权势的建构,并指出这些权势的建构实际上是一种语用策略。总体上看,大多数语言权势研究还是着眼于微观视角,聚焦于语言的内部特点,很少以更宏观的角度看待语言权势的社会特性,从语言外部如公共空间领域的语言运用层面来对语言权势做出系统分析(余廖洁、潘不寒 2019)。而作为国内新兴的一个社会语言学领域,语言景观研究聚焦于社会公共空间的语言实态,将其作为研究语言权势关系的新视角,是一个很好的突破口。

2.2 语言景观视角下的语言权势

“语言景观”的概念最初由加拿大学者Landry & Bourhis(1997)提出,他们认为出现在街牌、路牌、商铺招牌、政府楼宇、广告牌等公共标牌上的语言共同构成一个地区的语言景观。尚国文、赵守辉(2014a)认为,语言景观中的语言标牌包括官方标牌和私人标牌两种类型。官方标牌即自上而下的标牌,由政府设立并具有官方性质,如路牌、街牌、楼牌等;私人标牌又称自下而上的标牌,由私人或企业设立,常用作信息介绍或商业宣传,如店牌、广告牌、海报等。

然而,国内语言景观的研究发展时间较短,理论基础仍然薄弱,多是对国外研究成果的引介,且多为综述评价类文献,实证性研究成果不足;研究视角比较狭窄,大多停留在分析公共标识语的翻译错误或语用失误上,缺少对所采集数据背后的权势关系、语言活力等隐性功能进行更深入的分析(王晓军、朱豫 2021);对语言景观的实践性研究对象大多为国内校园、少数民族聚集区和旅游景区等以汉语为主导的语言景观,如对苏州工业园区学校的语言景观的研究(周央、阙嘉琦 2021),对长沙旅游景区的语言景观英译问题调查(郭定芹、何莹莹 2020),但对商业街这一充满活力的语言社区中语言标牌背后的权势关系的研究并不丰富。

尚国文、赵守辉(2014b)提出,语言标牌不仅可以体现语言的信息功能,更体现出其赋权功能,语言标牌并非简单、静态的语言现象,而是标牌制作者、管理机构、读者等多方互动的话语过程:官方旨在通过自上而下的语言标牌体现国家的语言政策,从而隐性地影响控制公众的言语行为;而公众则通过自下而上的语言标牌为自身争取实际利益或身份认同。因此,相比于翻译规范角度,语言标牌背后的权势关系才是语言景观研究的核心定位。同时,语言标牌上选用的语码种类与排序等,看似杂乱无章,实则异质有序,背后蕴藏着语言相关政策和规划的含义,为人们提供了一个管窥社区内语言权势关系的窗口。(尚国文、赵守辉2014b)

综上所述,传统的语言权势研究缺少社会宏观视角,而国内新兴的语言景观研究在理论基础和研究视角方面仍有不足。两者相互补充,将语言权势作为语言景观研究的中心话题势在必行。此外,由于私人标牌比官方标牌数量更多,覆盖行业更广,且语言使用较为自由,形式多种多样,因而更能真切地体现市民生活中的语言使用生态。因此,本项目旨在以语言景观为总体视角,以武汉市主要商业街的私人标牌为背景,通过分析标牌上各种语码的特征和关系,深入开展语言权势研究。

3. 私人标牌的语言权势要素:语码

本文主要以武汉市主要商业街的私人商铺标牌为研究对象,选择江汉路、楚河汉街和光谷步行街作为三个典型代表进行调查。作为武汉市最繁华的三条商业步行街,其语言景观能充分反映出地区语言生活实态。

我们实地考察了上述三条商业步行街,对街道两侧可视范围内的商铺私人标牌进行了拍照搜集,共搜集到900余张商铺照片。鉴于私人商铺标牌与广告牌、海报等临时性标牌相比,信息更加稳定、全面,数量上也更占优势,本次调查将商铺的门头暖帘作为整体进行统计,而内部的装饰海报和广告等语言景观只作为印证性参考证据。

材料采集完毕后,本项目根据标牌上的语码种类、优势语码、功能性质等特征进行统计分类。根据Scollon & Scollon(2003)的场所符号学理论,语言标牌中的语种布局、字体大小、凸显程度、材质颜色等可以体现语码之间的主次关系。据此,我们对多语标牌中的首要语码、第二语码和第三语码进行区分。其中,某种语码出现的频次即为其为所有含该语码的标牌的数量之和。以汉语为例,其作为首要语码出现频次包括汉语单语标牌的数量以及多语标牌中汉语作为首要语码的标牌数量之和。同时,本次研究中将简体、繁体、古文、方言文字都归为汉语文字,而字母、拼音归属于英语文字。

本研究根据所搜集语料的特征规律,按照语码种类、优势语码、行业对比等标准制成三张表格,结果见下文表1、表2、表3。

3.1 标牌上的语码分布总体情况

在统计过程中,三条街标牌的语码分布情况存在略微差异,例如江汉路作为历史悠久的老牌商业街,商铺的中文标牌数略微高于其他两条街;楚河汉街为新建商业街,品牌商铺及其标牌都更加现代化;光谷步行街主打世界风情,标牌语言种类、风格更加多样化。但总体而言,差异并不明显,且都属于武汉市民最常去的步行街,因此,本项目将其作为一个整体代表武汉市主要商业街的语码分布情况,结果如表1所示。

表1 武汉市主要商业街标牌语码分布情况

从表1可以看出,武汉市三条商业街的商店标牌中,双语标牌数(共占58.12%)略多于单语标牌(共占41.88%),可见与单语标牌相比,商铺更倾向于采用双语标牌。

在单语标牌中,纯汉语标牌(21.39%)和纯英语标牌(19.62%)比例相近,因此,汉语并不占绝对优势;除英语外,外来语言还包括法语、韩语,但其出现频次很低。

在双语标牌中,中英双语标牌数量占绝对优势,达到总分析单元的55.90%,其次为中韩双语标牌,占总统计单元的1.18%,再次是中日双语标牌,占0.59%,中泰、英日、英韩双语标牌占比最低。同时,我们发现双语标牌中,均含有汉语或英语,汉语在双语标牌中出现的频次最高。标牌上并未出现同时含有两个小语种的情况,三语及以上的多语标牌在本次调查样本中也并未出现。

由此可见,武汉市商业街标牌中,中英双语标牌占主导地位,小语种无论在单语标牌还是双语标牌种,出现的频次都很低。武汉是华中地区外国领事馆最多的城市,且有近2万外籍人士常住武汉,2012年武汉市政府启动“家在武汉”工程,积极提供各类涉外服务,提升外籍人士对武汉的认同与归属感;但此次对于武汉市商业街店铺标牌的实证调查发现,标牌上的语码缺乏多样性,武汉市作为准一线城市,其国际化程度还需进一步提高。

3.2 双语标牌中的优势语码

Scollon & Scollon(2003)提出的语码取向(code preference)理论指出,双语或多语标牌上文字的所占空间大小、颜色以及亮度、排列顺序等可以体现不同语言间的主次关系,从而反映它们在特定语言社区的社会地位。例如,当语言呈上下排列时,处于标牌上方的语码为优势语码,当语言左右排列时,处于标牌左侧的语码为优势语码。由于三条步行街的商铺标牌在文字色调明亮方面的差异较小,因而本文主要通过比较语言文字所占的空间大小以及排列顺序进行判断,结果如表2所示。

表2 双语标牌上的优势语码情况

从表2可知,汉语和英语的出现总频次远远高于其他语种,占绝对优势;再比较其作为优势语码的比例,汉语作为首要语码的频次(330)占总频次(535)的61.68%,而英语作为首要语码的频次(340)占总频次(514)的66.14%,由此可见,汉语的总频次略高于英语,但其作为优势语码的比例却小于英语,再结合表1可知,双语标牌上中英同时出现时,英文作为优势语码出现的几率更大。

对于日语、韩语、法语、泰语等小语种,其出现频次和作为优势语码的频次同样不成正比。例如,韩语和日语的出现频次皆高于法语,但前两者作为首要语码的比例却并不高于法语,反而通常处于标牌上的次要语码位置,优势语码的地位依旧由汉语和英语主导。

由此可知,汉语作为母语虽然在总频次上仍然占据主导地位,但随着全球化的进程以及英语的传播,其地位已经受到英语的威胁,在中英双语标牌中,英语语言权势甚至高于汉语。

3.3 不同行业标牌的语码特征

在分析搜集标牌语码时,笔者发现三条步行街中不同行业的标牌语言权势呈现出一定规律,例如,服装业英文标牌多占据优势,而餐饮行业以中文标牌为主导。为保证研究结果的准确性,我们仅着眼于样本中出现频次较多的行业,即服装业、餐饮业、美妆业以及珠宝业四个行业。同时由于韩语、法语、泰语等小语种出现频次过低,此项研究着重统计中英两种语言在不同行业的语言权势,将每个行业标牌上的语言按照中文单语、英文单语、中英文双语以及双语标牌中首要语码出现的概率进行分类统计,结果如表3所示。

表3 不同行业标牌的语码比较

统计结果表明,四个主要行业的中英语言权势的确存在较大差异,具体如下:

服装行业中,英汉双语标牌频次最大,占比51.48%,其中,英文作为首要语码的占比高于汉语。单语标牌中,中文标牌和英语标牌所占的比例分别为14.19%与34.32%。分析数据可知,服装行业中,无论是中英双语标牌还是单语标牌,英语都占据标牌中的主导地位,享有高语言权势。

餐饮业中,情况似乎与服装业相反,虽然中英双语标牌的频次也占据餐饮业中较大的比例(41.71%),但是双语标牌中汉语作为首要语码的比例为27.60%,英文为14.11%,只有汉语的一半。在单语标牌中,汉语单语标牌占比52.76%,约为英文单语标牌(5.52%)的10倍。可以看出,在餐饮行业中,无论是单语还是双语标牌,中文的语言权势总是大于英文,尤其是在单语标牌中,餐饮行业的店铺更倾向于使用汉语。

美妆行业中,中英双语的语言权势与餐饮行业类似,中文享有更大的语言权势。但对比数据发现,餐饮行业中,中文的高语言权势比美妆行业更加显著。

珠宝行业中,英汉双语标牌出现的频次最大,占总数据的60%,且在所有的双语标牌中,中文均占据主导地位。单语标牌大多为汉语,占该行业中总样本的32.5%,因此中文在珠宝行业拥有绝对的高权势。

通过对上述四个行业的中英语言权势对比,我们发现餐饮行业、美妆行业与珠宝行业中,中文均占据主导地位,其权势从大到小依次为:珠宝>餐饮>美妆;而英文只在服装行业中占据主导地位,享有高权势。

4. 语言权势的影响因素分析

武汉市主要商业街的实证性研究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当地语言生活实态,同时为推断影响语言权势的种种因素提供了启迪。表1、表2所反映出的语码使用状况与相关语言政策和城市发展情况存在一定差距,表3反映出标牌语言在不同行业中呈现较为明显的差异和规律,另外,在实例考察中还发现一些标牌文本存在语言接触的现象,因此,本项目将从群体地位、行业属性、语言政策、英语传播四个角度分析语言权势的影响因素。

4.1 语言权势与群体地位

通过Landry & Bourhis(1997)的观点可知,语言景观中,通过不同语言背后的权势可以反映出相应语言族群的社会地位,具有象征功能。根据本次调查结果可知,汉语出现频次依旧最高,达到了535次,这体现出汉语在武汉城市语言生态中的主体地位,相应的汉族也是武汉市的主要民族;英语出现了514次,仅次于汉语,是英语作为全球通用语的表现,这也与武汉不断向国际化都市发展相符合,越来越多的外籍人员在汉活动甚至居留于此。由此推之,语言权势与其对应的语言群体地位成正比关系。

但是使用这一观点并不能很好地分析解释其他语言,例如,学者苏杰(2017)对上海市私人标牌进行了实证研究,并与《上海统计年鉴》中的居留许可外国人数进行比照。他发现,在小语种方面,只有日语的出现频次与其对应的族群势力较为一致,而上海的韩国人虽然族群数量可在外籍族群中排进前三,社会地位不低,但标牌上的韩语语言权势却远远低于预期。因而他推断,造成此种现象的原因是语言权势不仅与群体地位有关,更与其背后的文化权势密不可分,韩国文化与日本文化相比,在中国人群体中文化权势更低。因而,尽管韩国人族群数量排名靠前,其实际在标牌中的语言权势却低于预期。

同样,笔者通过比照实证研究数据和武汉市外籍人员的数据发现,武汉虽然堪称全国法国人最多的城市,且与法国历史、文化、经济交流有着150多年的历史,遍地法资企业,但法语的语言权势在标牌中并没有多少体现,甚至低于韩语的出现频次,再次证明了语言权势不仅与群体地位有关,同时也与其背后的文化有关。

4.2 语言权势与行业属性

若将标牌按照不同行业进行分类比较,正如表3所示,不同行业中语言标牌的选用存在较为显著的差异和规律:英文在服装行业中占据显著地位(占比达85%),享有高权势,而在餐饮、美妆和珠宝行业中,则是中文占据主导地位(餐饮商铺标牌中文比例超过90%)。因此,笔者认为,语言权势的不同与不同行业的商户属性存在一定关系。

服装、美妆行业强调时尚、潮流、名气等取向,许多商家倾向于使用英语标牌,借英语背后的文化权势,激活面向国际、面向未来、潮流现代等价值观,因此,不论是国内、国外品牌,英文都享有极高权势,甚至超过汉语。

首先,对于服装、美妆行业中的国外品牌而言,其设计和知名程度一般较高,因此,步行街两旁的国外品牌屡见不鲜。值得注意的是,虽然很多国外品牌具有相应的中文译名,但是笔者在实际的调查研究中发现,很多店铺招牌上只取品牌的英文名称,缺少对应的中文译名或者处于极不显眼的位置,如peacebird(图1)、zara、MAC、innisfree(图2);而且有些国外品牌缺乏官方中文译名或其普及程度不高,因而容易造成其他品牌冒用和故意混淆,例如,美国知名跑鞋品牌New Balance(简称NB),很多商家模仿其英文名称,出现一系列New Bailun、New Bairin、New Bolune的店铺名,同时由于该品牌官方中文译名一波三折,迟迟未定,所以也出现了“纽巴伦” “新百伦”“新佰伦”等不同译名,在某种程度上使消费者对于NB品牌的认知感到迷惑。

图1

图2

其次,对于不少国内品牌来说,其标牌名也往往采用英文名称,且英文常常居于显著位置。有的是纯英文单词,如武汉内衣品牌ALDOLA(下页图3);有的是对标牌中的汉字进行部分音译或意译,还有的甚至是难以看出意义的字母组合(下页图4)。值得注意的是,下页图5和图6都为鞋铺的标牌,前者的英文部分提供了完整的信息,能够表明商业身份和所经营的商品,即使是面向不懂中文的外国顾客也能达到其交际功能,而后者很大程度上并没有提供任何有意义的信息,英文字母仅仅是中文拼音首字母的缩写,英语更像一种象征的图案。后者类型的标牌在此次研究中占样本的大部分,例如,一家眼镜超市标牌的英文部分与其中文名以及商户属性没有任何关系,只有音近,并不对应(下页图7)。究其原因,一是武汉市主要商业区国际化和对外交流程度不够高,外籍顾客较少,英语的信息功能在标牌中的作用范围受到限制;二是英语作为强势语言,在全球化进程中具有潮流、国际、现代等象征意义,因此,店主为了呈现出国际化的高端即视感,符合服装、美妆行业潮流时尚的属性,美化标牌并提高消费者对于店铺的印象观感,在标牌中多使用英语文字,如英文单词、汉语的拼音缩写,甚至是无意义的音译或字母组合。

图3

图4

而在餐饮行业中,英文的权势地位却与之相反,人们并不像服装、美妆行业那样强调对时尚潮流的追求,而是更加强调其实用性,甚至许多国外菜系餐馆(如日韩料理店、肯德基和必胜客)都是以中文为首要语言(图8、图9);同时餐饮店铺也非常注重历史文化习俗和地方特色的承载性,中华儿女对于中文背后所代表的中华美食文明的认可程度仍远高于其他语言代表的美食文明,因而各具风味的中餐馆在街道两旁仍是最常见的,且往往以中文为唯一标牌语言(下页图10、图11)。

图8

图9

图10

图11

由此可知,在私人标牌中,商户的行业属性以及相应语言背后的文化属性对语种选择和主次关系也有不可忽视的影响。

4.3 语言权势与语言政策

各地区的语言生态都会在一定程度上受到政府所制定的语言政策的影响,相对于政府设立的官方标牌,研究私人商铺标牌背后的语言权势,有助于认识一个社会或言语社区的语言实践与语言政策存在的差距大小及其原因,为政策调整和社会稳定提供参考。

《中华人民共和国国家通用语言文字法》第十三条规定,“因公共服务需要,招牌、广告、告示、标志牌等使用外国文字并同时使用中文的,应当以规范汉字为基本的服务用字。”武汉市《商铺标牌设置管理规定》中也明确指出,“门店招牌中的外国文字,必须与中文配合使用,且将中文置于标牌的主要位置。”

然而,本次研究统计结果表明,英语出现并作为首要语码的频次占总频次的66.14%,高于汉语的61.68%,而且对于大多数中英双语标牌而言,即使是国内品牌,中文也往往处于次要位置,以小号字体平刻于标牌一角,而英文字母往往位于标牌的中央并以大号字体、向外凸出和具有背景灯光的材质显示。这种现象使英文成为高权势的语言,与我国原有总体语言政策不符。

笔者认为,官方标牌一律为中文高权势是政府显性语言政策的体现,但私人标牌中出现英文高于中文权势的现象则反映出政府的隐性语言政策。中国一贯主张对外开放交流,中国学生的英语教育课程贯穿小学到大学,同时,随着中国日益走向世界舞台的中心,对外语言服务工程也在不断推进。因此,把握好显性与隐性政策间的平衡,将现有语言政策进一步细致分化以提高针对性,是维护社会稳定发展的关键。

4.4 语言权势与英语传播

在本次研究统计结果中,无论是就出现频次还是作为优势语码的频次而言,英语的权势之高不容忽略,甚至存在语言接触渗入标牌语言本体的现象。

学者巫喜丽(2017)指出,随着全球化和区域化不断发展,英语不再具有早期语言霸权主义、沙文主义的身份特征,而是由“全球通用语”转变成被广为接受的中性语言。有研究发现,英语在传播过程中对本土语言的影响甚至已经渗入语言本体层面,出现了语码混用及新造词等现象。例如,Huebner(2006)在研究曼谷邻里地区语言标牌特征时发现,在多数泰英双语标牌中,常见泰语文字使用英语的词汇句法规则,而几乎没有英文使用泰语的语法规则的情况。由此说明,在全球化的背景下,英语对泰语的使用产生了较大影响,但泰语对英语的影响极其微小;另外,李贻(2011)在一项针对广州市多语标牌的研究中也发现了“中文—英文新造词”等具有全球本土化特征的语言接触现象。

此外,本项研究发现,不少国内品牌的小店铺往往也会取一个比较西化的中文名,如“卓诗尼”(图12)、“伊可”等,并将对应的英文字母置于标牌主要位置。这些名字并不符合一般中文名称的构词规则,让人很容易联想到对应的英文发音和名称。这些商铺标牌上的英文,传递信息的功能体现较少,更多的是实现其象征功能,即用来凸显商店的潮流国际化,吸引消费者的关注,并且这种现象逐渐成为常态。

图12

5. 结语与展望

本文在语言景观的视角下,通过对武汉市主要商业街私人标牌语言的实证性研究,呈现地区语言实态数据,并就影响语言权势的各种因素进行分析探讨。我们将场所符号学理论所描述的语言标牌中语种布局、字体大小、材质颜色等体现语码之间的主次关系作为语言权势的最终体现和直观判断依据,通过实证数据的分析讨论,进一步明确了语言权势受到族群文化、行业价值取向、官方语言政策落实情况和语言接触等方面的影响,同时为我国现有语言政策在当前全球化背景下,如何进一步细分和提高针对性,提供了一定启迪和参考。

同时,本文后续研究依然存在一些可提升的空间,例如,可在标牌样本数量上进一步扩大,同时将商铺内部装饰牌和广告标语等纳入统计范围;除量化分析以外,需要加重质化分析力度,对顾客和标牌制作者进行访谈或问卷调查等。如今政府语言管理所面临的社会语言生活实态日趋多元化、国际化,如何在确保语言安全的前提下,更好地提供语言服务,日益成为城市语言规划的关键所在,值得我们不断地研究和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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