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中国只有两部半的电影。”其中一部便是陈凯歌导演的《霸王别姬》。在《霸王别姬》中,陈凯歌导演对画面美感的构造是这部作品的一大重要特征。光线是构建影视画面,塑造人物形象的重要元素之一。正确地认识光线,探究光线的变化规律,了解其所具备的艺术效果并巧妙地加以应用是影视摄像创作的必要环节。本文将从陈凯歌导演的《霸王别姬》视觉艺术视角来探析摄像中的光线运用。
【关键词】摄像;《霸王别姬》;视觉艺术;光线运用
【中图分类号】J905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7-4198(2021)13-157-03
【本文著录格式】黄江珂凡.从《霸王别姬》的视觉艺术看摄像中的光线运用[J].中国民族博览,2021,07(13):157-159.
前言
光线对影视摄像而言具有非同一般的意义,它是塑造银幕形象非常重要的艺术手段。对光线进行调整,能够更加生动形象的展示所拍摄的内容。从第一部电影影片开始到今天的电影、电视摄制,摄像师们无不充分重视利用手中的雕刻刀——光,来雕琢、塑造艺术形象。正确地认识光线,了解光线的具体作用,结合优秀影视作品来看光线构建的视觉艺术并敢于模仿、创新、超越是每一个摄像师都应该尝试的。
一、必备基础:正确地认识光線
(一)摄像中的光线类型
从光源来分类摄像中的光线类型,自然光和人工光是摄像中用光的两大类。
自然光是源自于大自然的光线,包括大气散射的天空光、闪电、太阳直射的日光。反射光也属于自然光的范畴,比如星光、月光等。一般来说,自然光一般多用于外景的拍摄,而在此情况下,自然环境的状况成了重要的变量。因此,在摄像工作中必须考虑自然因素,比如关注天气,以保证拍摄工作的顺利进行。利用自然光可以进行大面积效果的光照,且照明效果比较均匀。
人工光主要是指利用照明工具形成的光源,运用各类灯光进行照明。可以利用的设备非常广泛,包括在日常生活中的碘钨灯、白炽灯或者是蜡烛、篝火等。由于受制于部分设备不方便携带,照射范围小等因素局限,人工光主要运用于内景的拍摄。它的可塑性和可操作性都很强,给摄像工作者创意的发挥提供了平台。善于利用人工光,能够自由、轻松地处理景物造照明。
无论内景还是外景,使用哪种灯光都是因时而定的。当外景中的自然光无法获得预期的效果时,就可以利用人工光线来进行弥补,内景拍摄时也有运用自然光。在室内使用自然光和人工光相结合的方法形成混合照明效果,将物体的美表现出来,从而形成强烈的空间感,加强对气氛的渲染。
(二)摄像中光线的作用
在摄影中合理运用光线对影视画面的视觉效果构建,能让光线的效果发挥到最佳。光线在摄影中的作用主要有三:用光刻画人物形象、用光烘托情绪氛围、用光形成画面空间感。
用光刻画人物形象就是指根据剧情发展的需要、人物性格的变化,发挥光线对人物的描绘作用。不同的光线照明效果可以让同样一个人物在同一个场景中表现出不同的性格与形象。根据不同的人物性格采用不同的光线处理,可以让受众更好地感知到拍摄者需要表达的人物特征。
用光烘托情绪氛围。光线对画面环境气氛的营造起重要作用。相同的场景,在不同的光线照明下可形成不同的气氛。这种特定的气氛可影响人的心理情绪。白天、黑夜、晴天、阴天、黎明、黄昏等不同时段或者气候,具有不同的光线性质表现出来的气氛也不同,不同光线气氛可以给人以不同的心理感受甚至影响人的情绪。
用光形成画面空间感是因为在不同的光线条件下,大气对光的透视条件不同。在逆光条件下透视最为强烈,在顺光条件下透视最为微弱。不同的透视效果会使光线不同程度的反射大气中的尘埃或是水蒸气,导致人对画面的感知不同,产生截然不同的空间感与距离感。摄像者可以通过光线方向的选择,控制画面空间感的表现,也可通过人工模拟大气透视现象,获得空间感。
下文将结合陈凯歌导演的《霸王别姬》来谈谈在摄像中,不同类型的光线如何发挥它的独特作用。
二、一笔勾勒:微光几缕画人物
程蝶衣是这部电影最为重要的灵魂人物,他身上承载了霸王别姬的惨烈故事和悲壮主题。这是不疯魔不成活——光影交织下的程蝶衣。
人物第一次完整露出面容是在祖师爷的房间内,自然光从外照进小豆子的脸上,机位大约处于45°角处,从高处往下的斜侧光被帽檐遮住些许,两眼匿于阴影之中,面白唇红。直至被摘取帽子,镜头在全景之时小豆子全身被门外照射进的自然光映照。但于近景之时,侧身而立的小豆子有一半脸庞映于阴暗之下。半遮半明的侧顺光灯光效果使人物显得性格复杂,配合眼神与面部表情能让受众察觉出小豆子性格的倔强,这是人物初始性格的设定,放在电影的开场颇有一番讲故事的意蕴。同时,也为小豆子到程蝶衣一生从一而终的剧情发展设下伏笔。
“我本是女娇娥,又不是男儿郎”这句关乎程蝶衣性别认知的台词在剧中反复出现,也是改变蝶衣命运的关键。前三次,小豆子都将台词错读为“我本是男儿郎,又不是女娇娥。”在这三次错读台词的视觉画面之中,镜头拉到全景让散射光自然地直接洒在他的脸上,照明均匀,光线柔和,细腻化的映照出小豆子干瘦的身躯和清秀的面容,展现人物天真无邪的性格也暗示此时人物仍然坚持最基本的性别认知。但被师兄用烟头烫嘴后,小豆子坐在椅上,逆光的拍摄使他忽明忽暗,眼泪与鲜血从一侧滑下。起身之后,小豆子彻底陷入逆光的阴影之下,光线找不到他的脸,他也终于念出:“我本是女娇娥,又不是……我本是女娇娥,又是不男儿郎。”这决定他一生做一个角儿,成就一个真虞姬的戏词。
喜福会为张公公唱戏,小豆子因扮相惊艳被张公公相中。在张公公的房间内,内反打镜头下,张公公背后的人工光线以高温暖色光透过窗户照进来,张公公被黄色的直射光权贵化,代表张公公的一种霸权,而小豆子被这种强光所包围与蹂躏,紧接着被张公公玷污,这是其人物性格迈向女性化的第二步。被张公公侮辱了的小豆子走出府外,灯光转变成高温冷色光,整个画面为蓝色,显得清冷孤寂,体现人物内心失魂落魄与痛苦。
得知师兄与菊仙订婚的那一夜,程蝶衣找到四爷,借酒消愁。室外景借助自然光——月光将画面调成冷色调,整个院子显得清冷没有人情味,视觉上让人觉得落寞。人工补光将一缕强光照射到项羽的佩剑上,强烈的白光打破蓝光的包裹,反射地扎人眼,整个光线效果刻画了人物内心的心如死灰的心理状态,应了程蝶衣所唱的“君王意气尽,贱妾何聊生。”
内心极度痛苦的程蝶衣染上了吸食鸦片的恶习,来缓解情感上的痛苦。多次吸毒场景运用一层白色的纱布格挡光线的散射。暖黄色的人工混合光本身具备的温暖、暧昧的情感色彩,透过白色纱布被稀释不少。本身明亮的光线效果变得模糊、朦胧、昏暗,暗示一种情感的缺位与空虚,也印证着程蝶衣的自甘堕落。镜头没有太多直接记录他吸食毒品的场景,而是间杂特写一盆鱼。鱼缸中水质混浊,金鱼无厘头地游动,自然联想蝶衣生活状态的颓靡。但鱼缸之后始终有一束微弱的直射光照射,构成病态的美感,而光的作用暗示着扭曲生活仍具希望。
之后程蝶衣又经历了痛苦戒毒,被四爷换角,被群众批斗,而使程蝶衣彻底心死的是段小楼的举报与断义。这个场景的室外自然光并不够强烈,不足以表现人物内心的痛苦。陈凯歌运用了一把火焰,镜头隔着熊熊烈火进行拍摄。室外火焰的灯光效果在阳光下并不明显,但火焰轮廓的淡红色把程蝶衣包裹,升起股股黑烟。暗喻段小楼只为保全自己的举报像地狱的烈火灼烧着程蝶衣。程蝶衣从此时开始对段小楼彻底心死,他活着却也已经死去,终成烟灰。
影片的最后,重返开头,二人唱戏。“我本是男儿郎,又不是女娇娥。”时隔半辈子程蝶衣又将戏词改回儿时的唱法。截然不同的是儿时改口是角儿一生的开始,性别意识被扭曲,从此成为真虞姬。年迈改口是角儿一生的结束,性别意识再次觉醒,他从戏里的真虞姬解脱。逆光拍摄下,拔剑自刎的一霎那,高温冷色蓝光以直射光的形式充斥屏幕,覆盖了整个画面。死亡在冷光下变得支离破碎与刺痛。
程蝶衣梦醒了。
三、两色交替:冷暖色光塑情境
整部电影叙述起伏,主要运用了冷暖两色来塑造画面,展现程蝶衣、段小楼与菊仙之间不同的人物关系,从而起到烘托情绪氛围的作用。
(一)暖色光:暧昧与欢喜
电影将暖色光主要运用于叙述段小楼与程蝶衣的暧昧关系与段小楼与菊仙的爱情关系上,画面的灯光柔和而又温暖。
小豆子初遇小石头在寒冬,小石头让众人别欺负他使小豆子逐渐放下心防。屋内的灯光是暖黄色的,配合一盆篝火烧腾着,画面呈现积极向上的情绪氛围。镜头多次切到窗外,大雪纷飞,画面为冷色调,与屋内的暖形成鲜明对比。而小豆子透过窗看小石头,窗上的雪在消融,也暗示小豆子心里冰雪的融化。小石头进屋,整个画面彻底被暖色光包裹,情绪氛围被烘托的逐渐温暖。随后一景中红色灯光透过白布以轮廓光的效果模糊了两个人的侧影,营造出暧昧的氛围。两人相拥而入睡,头相抵而诉情的多个画面表示两人的感情正在升温,道不明的情愫也从儿时开始萌芽。
长大后的程蝶衣与段小楼拍摄照片,段小楼和程蝶衣在后台给自己扮相,画面都是通过以白色的高影调光线为主光,让两个人的轮廓变得朦胧,“我要的一辈子是差一年一天一个时辰都不算一辈子。”程蝶衣疯魔般的说出这一句经典台词,灯光柔和以水平方向光位把程蝶衣的脸照映清晰,把程蝶衣的心迹彻底表明。“我是假霸王,你是真虞姬。”段小楼说出这句绝情台词,灯光却并不昏暗,仍然以暖白色为主调。这是蝶衣之悲,却是菊仙之喜。
段小楼与菊仙的关系在影片的呈现中也以暖色调为主。段小楼与菊仙的在影片中第一次同框出现画面以极其浓艳的红色光调为主,覆满画面,表现了妓楼的胭脂俗粉味。而两人订亲、成婚、洞房花烛夜,画面都以亮白与鹅黄的暖色为主,画面中还多次运用蜡烛这一道具作为修饰光进行补光,将画面调和的更加温馨。但两人同框之时,有多次都是菊仙坐在床上,段小楼出现在镜中,暗示此时的美满不过都是假象,镜中之物罢了。
(二)冷色光:矛盾与失望
电影的开始部分年迈的两人进入体育场,这一场景中有两处光源:体育馆走廊映射进来的光,还有头顶的顶灯。体育场入口的光束凸显了人物的轮廓,营造一种舞台光的效果。近景看时灯光悠长似隧道,营造时光回溯的氛围,是影片倒叙的开始。而再拉远景时,大门逐渐关闭,光线透过体育馆的小小入口照映进来。头顶的灯光自上而下把二人缓缓锁定,似牢笼的禁锢,拉长的灯光与身影也意味着观众将体味他们漫长恩怨的一生。
冷色光在冰天雪地的场景中常常运用,例如小石头被罚时,意在体现寒之入骨。而在小癞子之死时,并非冬天,画面从原本的暖色光直接跳接冷色光,画面被处理为冰蓝色,烘托小癞子之死时的悲伤氛围。
印象最深的冷色光运用是在影片的中间部分,程蝶衣由于给日本人唱戏被关进牢房,这时菊仙进入牢房跟蝶衣商讨法庭上开罪的说辞。在这场商讨中,两个人各坐一边,画面中他们的全身正好被头顶两扇窗投射下的冷光罩住,其他都是灰暗的空间。整个画面像是被平均地分成了两部分,程蝶衣和菊仙像是画地为牢,被灰暗紧紧地禁锢。他们之间远远地隔着一片黑暗,像是永远的隔阂,不会有交集。冷色光配合窗户的运用,揭示两人关系的对立,烘托出氛围的紧张,也在暗示因为他们争夺着同一个男人,所以绝不可能妥协。
菊仙之死与程蝶衣之死的画面,导演也都采用影调较低的光线构筑视觉效果。之前一直处于暖色环境中的菊仙,性格刚烈,为人直爽,但被段小楼划清界限后,陷入了冷色光的构景之中。菊仙之死的画面除了房门开了小缝投进微光,室内光线影调低而昏暗,营造压抑的氛围。蝶衣之死也是在冷色蓝光中结束,烘托一生从一而终却自刎而死的哀伤氛围。
四、三点成线:远近光景构空间
在室内拍摄时,陈凯歌导演多次将前景光线处理得较暗,后景人物活动处理得亮一些,造成近暗远亮的大气透视现象,在增加画面空间感的同时,还可以利用光的色温变化,使画面近暖远寒,使画面形成一定的层次。
例如在拍摄小豆子看小石头受罚的画面时,小豆子处于视觉趣味点位置观望,身处屋内烛火曳曳,给人温暖,是后景将其增亮,削弱观众的距离感。而人物面前,也就是屋外是小石头寒风瑟瑟中受罚。没有太多的补光效果,是前景将画面调至昏暗。观众看不清小豆子的面部表情,而重在轮廓勾勒,增加了观众的距离感。观众从小石头看到小豆子再看向屋内,三点成线,配合运用冷暖色调的变化,增加了画面空间深度感。
五、结语
《霸王别姬》是中国电影的优秀之作,其中很多场景对光线的运用都值得借鉴学习。除了上述所提及的光线作用,光线在视觉艺术中还有构图分割画面,隐喻深刻主题等作用,需要我们更深刻地去研究。正如著名导演维托里奥·斯托拉罗所说:“对我而言,摄影真的就代表着以光线书写。”了解光线的基本作用,掌握光线的运用技巧,我们可以用光线去创造更多优秀的影视作品,让中國影视走向更好的发展道路。
参考文献:
[1]陈亮亮.电视摄像中光线运用技巧研究[J].传播力研究,2018(5):187.
[2]卿诗蕊.电影《霸王别姬》中光线的作用探析[J].新闻研究导刊,2017 (8):131.
[3]孙刚.浅析电视摄像中的光线运用[J].新闻传播,2014(6):139.
[4]李厉.浅谈电视摄像的光线运用[J].电影评价,2006(11):70-71.
[5]吴涵.影视拍摄中的光线运用艺术探析[J].影视观察,2015(1):103.
[6]武明强.基于电视摄像中光线的运用研究[J].西部广播电视,2015(9):108.
[7]彭晓红,唐永红.《霸王别姬》戏如人生:从程蝶衣看人性的迷失[J].贵州工业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08(10):134-137.
作者简介:黄江珂凡(2000-),男,安徽合肥,本科在读,研究方向为广播电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