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影《霸王别姬》中的道具家具研究

由陈凯歌导演的《霸王别姬》，情节跌宕起伏，画面唯美动人，道具家具设置精妙。电影中道具家具不仅因其逼真、再现历史，让观众深陷其用心营造的“迷恋与背叛”的情境，也在电影特定的情境下，产生一种隐喻意象，甚至是象征的灵性，推动了剧情的发展，刻画了人物的性格。正因如此，虽然电影上映已二十几年，“风华绝代”的程蝶衣，并未因其出演者张国荣的意外身亡而让人忘怀。他，“不曾真的离去”：他，“始终在我心里”。

由陈凯歌导演，张国荣、巩俐、张丰毅领衔主演的《霸王别姬》不仅是中国电影史上的经典之作，也是世界电影史上不可多得的佳片，曾在2005年，被美国《时代周刊》评为“全球史上百部最佳电影”。影片演绎了两位京剧名伶半个世纪的悲欢离合，展现了对传统文化、人的生存状态及人性的思考与领恬。其中作为重要道具的家具，对整个环境气氛的烘托，人物性格的渲染，以及情节的推动作用都让人叹为观止。

道具家具的概念

所谓的道具是指场景中除了演员以外的、任何可移动的物件，包括模型、合成的模型和实景，以及合成的绘画与实景，意在表现特定的环境与场面。道具通常分为大道具、小道具两类。大道具也称陈设家具，比如大桥、宫殿、桌、椅、床、机器等，小道具相对小巧，比菜肴、水壶、花瓶等。还有装饰道具，比如书籍、装饰品等；随身道具，比如怀表、戒指等。道具家具就是场景中作为家具的道具，属于陈设道具即大道具。它与灯光等

同构成空间和场景，烘托环境气氛，符合剧情和人物性格，反映地方和时代特征，是一个影视作品的基础。

电影《霸王别姬》中的道具家具

1.历史家具及室内陈设的真实再现

为了使情节真实可信，道具家具及室内陈设需要吻合历史背景，其选择、设计、制作按照历史资料文献，符合当时的社会生产力以及文化背景。电影《霸王别姬》的时间跨度较大，从民国初年直到文化大革命结束，道具家具及室内陈设反映了每一个时期的时代风貌，推动了剧情的发展。

电影刚开始，小豆子拜师学艺的厅堂陈设（图1），就是晚清的典型样式（当然民国初年室内陈设还是延续晚清的风格样式），尤其是对称摆放的一对的太师椅，明确界定了故事发生在清代以后，因为太师椅最能体现清代家具的造型特点，它体态宽大，靠背与扶手连成一片，形成个三扇、五扇或者是多扇的围屏，靠背板、扶手与椅面间都成直角，就如杌凳上加了一个靠背，样子庄重严谨，用料厚重，宽大夸张，装饰繁缛。最初作为官家之椅的太师椅，放在皇宫、衙门内便带官品职位的涵义。清中期后，随着广东家具业的发展，太师椅进入民问，雕刻精彩异常的扶手和椅背，使其成为充满富贵之气的精美的时髦坐具，放在厅堂中，也尽显主人的尊贵地位。直至后来用榉木等柴木制造，而最终走进寻常百姓家里，成为一种家常坐具，一对太师椅或与八仙桌配套，既可以起到画龙点睛的作用，同时也足可以说明主人的品位和情趣。电影《霸王别姬》中的道具家具的装饰也呈现了当时的风格特征，不管是太师椅的镂空雕花还是内翻马蹄束腰方桌的牙条雕饰都较繁复，这也是清式家具的主要特征，与明式家具的简约之美明显不同。

刚刚成名的段小楼与程蝶衣恰逢抗日战争即将打响，那个时期的的民国家具与明清家具风格迥异，造型独特且出现了许多新品种。民国家具中西合璧，引进欧洲装饰，与传统装饰完美融合，工艺多采用玻璃、铜饰、镶嵌等，机械制造发达的工业化操作手段也被应用于家具制作。袁四爷初次拜访两位京剧名伶，是在舞台后的化妆问（图2）。那里的道具家具弥漫着民国家具特有的气质风格，袁四爷屈就的那把带扶手的靠背椅，以洋为主，以中为辅，是西式座椅与中国梳背椅的有机结合，弯刀似的后腿，以及旋木制前腿和拉档都是西方家具的典型特征，也使得这件椅子颇为轻巧，当然前腿还运用了中国传统的一木连坐，整个家具又不失稳重，这和袁四爷的个性气质异曲同工。座椅后面的的穿衣镜是民国时期出现的新家具，我国原没有穿衣镜，而是一直使用铜镜，清代中期才有少量镀水银玻璃传人，皇宫贵族颇青睐此种稀罕玩意儿，将其镶嵌进座屏，便成穿衣镜，对于百姓却是奢侈陈设，不得其用。民国时期、我国传人大量镀水银玻璃镜，穿衣镜便作为时髦物件在民间流行，家庭毋庸置疑是要有一面穿衣镜的，甚至学校、商家也要放置一面镜子以便“正衣冠”。此外室内还有旋制灯台、台灯等外国家具和条案、几架等中国传统家具与民国家具交相辉映，构成一个颇具时代特色的空间场景。

故事发展到新中国成立，戏园子国有化成为戏院，小楼、蝶衣和群新同志谈论现代戏，场景中的道具家具也相当精妙。同志们落座的都是颇具现代风格的长凳和简化的灯挂椅，没有任何装饰，精炼到结构，适合机器化大生产，颇具包豪斯精神——产品平民化，当然对于人人平等的新中国，再适合不过了。新剧院的化妆问也没了往日“角儿”的专用单问，而是一律挤在舞台后边的公用空间，化妆台也是统的现代风格化妆桌一造型以直线为主，没有任何装饰，功能决定形式。以及和化妆台配套的标准台灯都彰显了新中国的主张和理念，一个崭新的、平等的、充满无限活力的新中国，就这样通过家具道具及其陈设，鲜活地呈现在观众眼前。

2.化妆镜和穿衣镜的隐喻功能

电影里的道具家具并不是孤立存在的，实际上，道具家具是其本身的意义结合剧情赋予它的意义，构成了道具家具的隐喻功能。

镜子是一件蕴含丰富的物品，它反射出人类对真实的探寻、自我认识的努力，以及对美、身份的追求；同时它又和人类的虚荣、欲望紧密关联。在现实生活及电影中，镜子主要以化妆镜和穿衣镜的形式出现，作为常用的家具道具，往往和角色的性格塑造、心理变化密切联系，甚至可以映照出角色内心深处的虚荣和欲望。

电影《霸王别姬》中，化妆镜和穿衣镜多次出现。不管是袁四爷初见蝶衣，如梦似幻的迷恋映照在穿衣镜上，心底的欲望一览无余的展现在观众面前，还是菊仙新婚之夜的对镜自语，镜中隐约的菊花预示了她的痴人说梦，都不及蝶衣向小楼委婉告白来的精彩，这一幕发生在两位主角的化妆问，蝶衣的椭圆化妆镜和红色灯台，隐喻了他的女性认知，而与之相对的方形化妆镜和蓝色灯台，则彰显了小楼的阳刚之气，背对着勾脸的二人是通过彼此的化妆镜进行交流对话的。隐喻了“从一而终”，“好好唱一辈子戏”，“差年，一个月，天，一个时辰都不算一辈子”的迷乱情话仿佛镜花水月般虚无缥缈。

3.圈椅的象征意义

道具家具不仅于无形中交代故事发生的环境，而且也会具有某些象征意义，这种象征意义经常通过具体的物件来传达。

电影中圈椅每次出现都与京剧息息相关，当然这与圈椅本身的文化象征意义密不可分。圈椅起源于宋代的汉族传统家具，其做法打破搭脑和扶手的界限，将二者连为一体、一气呵成，这就是圈椅的一个最大的优点。圈椅上圆下方，外圆内方，暗和中国传统文化中的乾坤之说，乾为天为圆，坤为地为方。而外圆内方则是中国传统文化中所崇尚的种品德，虽在处事上有所圆滑但却内在有所坚持，是我国独有的椅子品类，又以明式圈椅最为精美、贵重。

电影中多次出现的就是带踏脚的明式圈椅，此把圈椅造型简练，形态优美，一木连坐，靠背板稍加修饰，步步高赶枨寓意步步高升，还加了软垫以便舒适。椅子本是舶来品，只因华夏民族是农耕文明，先人都席地而坐，春秋战国才引进游牧民族的胡床一马扎，而后不断发展直到明代才有丰富多样的成熟的垂足而坐家具。也因此在我国有“主席”、“头把交椅”之说，而在垂足而坐的西方国家一直称呼“Chair Man”，可见椅子有着重要的身份象征，当然，交椅在椅子中身份贵重，又以清代皇族的鹿角交椅最有尊贵，而电影中却用了明式圈椅作为重要身份的象征，也许是圈椅的造型结构，圆润、秀美更符合京剧艺术的气质风格。总之，不管是师父底气深沉的讲解着霸王别姬的来龙去脉，还是小豆子对“我本女娇娥，又不是男儿郎”的入心人魂（图3），亦或是师父对两位成名后的主角谆谆教诲，圈椅都一枝独秀地出现在场景当中，众人都成了它的人肉背景，这也象征了坐者身份尊贵，已经或终将成为梨园行内的翘楚。

4.道具家具对人物性格的刻画

合理的道具家具设计能准确表达电影作品所要传达的情感特征，角色中主人公的环境特征，人物性格，即使还没看到演员的表演，也能猜到其性格特征。

在蝶衣急匆匆要去救小楼的场景中，我们才得以窥见这位“绝代风华”的厅堂摆设，几乎都是明式家具，简约、秀美、空灵，长桌上还有主人未来得及完成的书画作品，窗前轻纱掩映，天花板上的欧式花型吊灯亭亭玉立。到此，我们不难看出主人公必是一位风雅、内涵、有品位之人。当然，那把明式灯挂椅不管是民国时期，还是抗日战争时期，乃至新中国成立始终伴随蝶衣，充分表明了主人公的“从一而终”——纯粹的执着个性：对传统文化的执着；对京剧艺术的执着；对小楼痴恋的执着。

结语

道具家具作为电影造型艺术中必不可少的元素，随处可见却又润物无声。电影《霸王别姬》中道具家具设置精妙，不仅成为评论者和观众关注的焦点，也让观众深陷其用心营造的“迷恋与背叛”的情境。而道具家具的功能却远非“逼真”而已。在特定的情境下，它们可以产生一种意象，甚至是象征的灵性，让人觉得妙不可言。

（作者单位：山东工艺美术学院）

作者简介：刘蕊（1981-），女，吉林，硕士研究生，讲师，研究方向：家具设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