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青年》推动国人思想进步十一年

2021-09-05 02:44张家康
湘潮 2021年2期
关键词:新青年钱玄同新文学

张家康

一份1915年创刊于上海的综合性文化杂志,在长达10年多的时间里,风靡京沪、传播全国。这份杂志就是《新青年》。《新青年》创刊于1915年9月,终刊于1926年。它所揭橥的文学革命,所开启的民主与科学的思想启蒙,推动着时代巨变的步伐。如毛泽东所说:“那个时候有《新青年》杂志,是陈独秀主编的。被这个杂志和五四运动警醒起来的人,后头有一部分进了共产党……”

由《青年杂志》到《新青年》

1915年6月中旬,陈独秀从日本回国来到上海,想办一份杂志,在国人中进行思想革命。他说:“要改变思想,须办杂志。”9月15日,《青年杂志》由陈独秀创刊于上海,这是份综合性文化月刊,每号约100页,6号为1卷,后因与上海基督教青年会的《上海青年杂志》同名而改名为《新青年》。

在创刊号上,陈独秀大声疾呼:“国人而欲脱蒙昧时代,羞为浅化之民也,则急起直追,当以科学与人权并重。”

杂志刊登的文章所涉主题广泛,有鼓吹法兰西文明的,有论述民本主义的,有推崇达尔文进化论的。杂志还明确批判儒家的“三纲”及封建的伦理道德。

几乎在陈独秀创办《青年杂志》的同时,1915年9月17日,留学美国康奈尔大学的胡适在写给安徽同乡好友梅光迪的诗中云:“神州文学久枯馁,百年未有健者起。新潮之来不可止,文学革命其时矣!吾辈势不容坐视,且复号召二三子……”文学革命的口号由此提出。

陈独秀也认为“文学者,国民最高精神之表现也”,有意改良文学。1916年2月23日,胡适在致陈独秀的信中说:“今日欲为祖国造新文学,宜从输入欧西名著入手,使国中人士有所取法,有所观摩,然后乃有自己创造之新文学可言也。” 8月13日,陈独秀复信胡适:“尊论改造新文学意见,甚佩甚佩。足下功课之暇,尚求为《青年》多译短篇名著若《决斗》者,以为改良文学之先导。”一个要“造新文学”,另一个要“改良文学”,他们共同担负起革故鼎新的文化使命。

《青年杂志》出版第一卷后,因故停刊6个月。1916年9月复刊后的杂志自第二卷第一号开始,更名为《新青年》,封面开始醒目地印有“陈独秀先生主撰”。10月1日,《新青年》第二卷第二号发表胡适于8月21日给陈独秀的信,说:年来思虑观察所得,以为今日欲言文学革命,须从八事入手。八事者何?一曰不用典。二曰不用陈套语。三曰不讲对仗。(文当废骈,诗当废律。)四曰不避俗字俗语。(不嫌以白话作诗词。)五曰须讲求文法之结构。此皆形式上之革命也。六曰不作无病之呻吟。七曰不摹仿古人。语语须有个我在。八曰须言之有物。此皆精神上之革命也。

1917年1月,新任北大校长蔡元培聘请陈独秀为北大文科学长并请他把《新青年》杂志搬到北京来办。陈独秀履职北大后,《新青年》也随之迁到北京。

同人刊物与文学革命

1917年9月,由美国回国的胡适来到北京,就任北京大学文科教授,时年26岁,是为北大最年轻的教授。次年1月,在陈独秀、胡适、钱玄同和刘半农的努力下,《新青年》从第四卷第一号开始改为北大同事轮流编辑的同人刊物,共轮流编辑了3卷18号。第四卷的轮值编辑依次是陈独秀、钱玄同、刘半农、陶孟和、沈尹默、胡适,时间为1918年1月至6月;第五卷的轮值编辑依次是陈独秀、钱玄同、刘半农、胡适、沈尹默、陶孟和,时间为1918年7月至12月;第六卷的轮值编辑依次是陈独秀、钱玄同、高一涵、胡适、李大钊、沈尹默(高一涵、李大钊替换的是将要出国的陶孟和、刘半农),时间为1919年1月至11月。

1918年1月,这是中国现代文学史上值得纪念的日子,新文学的第一批“婴儿”即9首新诗,刊在《新青年》第四卷第一号上。这9首新诗中,胡适有4首,沈尹默有3首,刘半农有2首。这些新诗虽还不成熟,但其重要性在于,是开天辟地第一回,引领的是白话诗的兴起,引领的是新文学的开端。

继白话新诗之后,鲁迅的具有开山意义的白话小说《狂人日记》也刊载在《新青年》第四卷第五号上。这篇开山的白话小说,在新文学史上具有重要地位,给予任何肯定的评价都不为过。随后,白话散文、文学批评和戏剧等作品,也一一在《新青年》亮相。

1918年12月,陈独秀和李大钊又合作创办了《每周评论》,以周刊补充月刊,扩大了新文学的阵地。接着,北大学生傅斯年、罗家伦又创办了《新潮》杂志,这份杂志同样高举文学革命的旗帜。文学革命因《每周评论》《新潮》的诞生,因一批新生力量的加入,变得更加虎虎有生气。

白话文能否成为主流话语,文学革命能否取得胜利?那个时代的白话文倡导者对此并不怀疑,只是觉得要成功还需费些时日。谁承想《新青年》民主与科学的思想启蒙,催生出五四运动,民主潮和期刊热因之而走红全国,文学革命在此推动下,不到一年的时间便取得了胜利,白话文成为主流话语。

陈独秀离开北大更“左”倾了

《新青年》和《每周评论》对旧思想、旧文化、旧道德的批判,激起守旧派的愤恨,林纾就是最为典型的代表,他杜撰影射小说《荆生》和《妖梦》,攻击、漫骂陈独秀、胡适和钱玄同。紧随其后,北大学生兼《神州日报》记者张厚载发表通讯说,陈独秀、胡适等人,因思想激进而受政府干涉,陈独秀消沉隐退,已去天津,并且煞有介事地说:“北大文科学长近有辞职之说,记者往访蔡校长,询及此事,蔡校长对于陈学长辞职一说,并无否认之表示。”由此,陈独秀将要离开北大的舆论形成。

陈独秀在北大任文科学长期间,文科改革成绩斐然,校长蔡元培极为满意。对于是否继续留在北大,陈独秀其实心中早已有了主张,他对学生陈钟凡说:“校中现已形成派别,我的改组计划已经实现,我要离开北大了。”

1919年4月8日,校方提前发布消息,马寅初为教务长,主管文理两科,废除学长制。1920年1月,陈独秀离开北大。

多少年来,胡適一直认为陈独秀“离去北大”,与“中国共产党的创立及后来国中思想的‘左倾”有着密不可分的联系。在他看来:“独秀在北大,颇受我与孟和(英美派)的影响,故不致十分‘左倾。独秀离开北大之后,渐渐脱离自由主义的立场,就更‘左倾了。”乃至晚年,胡适仍然坚持己见,他说:“在上海陈氏又碰到了一批搞政治的朋友——那一批后来中国共产党的发起人。”

陈独秀在上海的这批“搞政治的朋友”,有李汉俊、俞秀松、施存统、沈玄庐、陈望道、沈雁冰、邵力子、李达、陈公培等。

陈独秀去广州任广东省教育委员长时,将《新青年》交由陈望道编辑。陈望道接手《新青年》后,积极译介大量的革命论著,并开辟《俄罗斯研究》专栏,介绍十月革命后苏俄的变化和成就。

1920年6月,陈独秀、李汉俊、俞秀松、施存统、陈公培决定成立共产党组织。

《新青年》何去何从的讨论

文学革命是由陈独秀和胡适酝酿而发起的。他们两个,一个信奉辩证唯物主义和历史唯物主义,一个信奉实验主义。思想认识的分歧,决定了他们日后的分道扬镳,也注定了《新青年》同人分化的必然。

五四运动爆发后,陈独秀也因散发《北京市民宣言》的传单而被捕。经多方营救和舆论声援,他于被捕98天后获释。出狱后,陈独秀收回《新青年》编辑权。据周作人10月5日的日记记载:“下午二时至适之寓议《新青年》事,自七卷始,由仲甫一人编辑……”1920年1月29日,陈独秀离开北大后又回到上海,《新青年》也随之迁回上海。4月26日,陈独秀致信李大钊、胡适、张申府、钱玄同、陶孟和等,就《新青年》由谁编辑提出意见:“(一)由在京诸人轮流担任;(二)由在京一人担任;(三)由弟在沪担任。为时已迫,以上各条,请速赐复。”

此时,陈独秀正在筹组共产党,《新青年》也因之而染有党派政治色彩。8月2日,他在编完第八卷第一号的《新青年》后,给胡适去信,希望胡适在第二号上发表一篇精彩的文章。他仍想借重北大同人的笔力和社会影响力,扩大《新青年》的知名度,可这又谈何容易。

1920年12月,陈独秀去广州前,先给北京同人李大钊、钱玄同、胡适、陶孟和、高一涵、张慰慈、鲁迅、周作人、王星拱去信,后又给胡适、高一涵去信。前封信,告知《新青年》“编辑事务已请陈望道先生办理,另外新加入编辑部者,为沈雁冰、李达、李汉俊三人”,这4人都是中国共产党上海发起组成员,信中还说期待“一涵、孟和、玄同诸兄能有文章寄来(因为你们三位久无文章来了)”。后一封信,陈独秀继续为《新青年》约稿,信中说:“《新青年》色彩过于鲜明,弟近亦不以为然,陈望道君亦主张稍改变内容,以后仍以趋重哲学、文学为是。但如此办法,非北京同人多做文章不可。近几册内容稍稍与前不同,京中同人来文太少,也是一个重大的原因。请二兄切实向京中同人催寄文章。”

前封信在9人中传阅后,陶孟和建议:“《新青年》既然不准寄,就此停版如何?最好日内开会讨论一番,再定如何进行。”胡适当然清楚,《新青年》“色彩过于鲜明”已是既成事实,今虽有意抹淡,似亦非易事。他即致信陈独秀,提出解决问题的3个办法:“1.听《新青年》流为一种有特别色彩之杂志,而另创一个哲学文学的杂志……2.若要《新青年》‘改变内容,非恢复我们‘不谈政治的戒约,不能做到……孟和说,《新青年》既被邮局停寄,何不暂时停办,此是第三办法。”

很快,周作人便同意了第二种办法。鲁迅也同意第二种办法,至于宣言不谈政治,则认为大可不必了。陶孟和也给胡适来信,坚持照第三种办法,并在信中说:“我很希望你们两人别为了这误会而伤了几年来朋友底感情。”收集到这些意见后,胡适很快便致信陈独秀。陈独秀看完信后,立即给他们9人回信,答复他们不赞成《新青年》停刊,也不赞成宣言不谈政治,“弟甚希望诸君中仍有几位能继续为《新青年》做点文章”。

陈独秀太天真,已经成为中国共产党上海发起组机关刊的《新青年》,怎么可能会得到信奉自由主义的北京同人的支持。胡适就说:“今《新青年》差不多成了Soviet Russia的汉译本……”钱玄同的意见更明朗,他说:“至于《新青年》之能团结与否,这是要看各个人的实际思想如何来断定,断不在乎《新青年》三个字的金字招牌!”

陈独秀自然不会放弃《新青年》,在得知北京同人的意见后,自知难以再说服他们,故在致胡适的信中说:“你们另外办一个报,我十分赞成,因为中国好报太少,你们做出来的東西总不差,但我却没有工夫帮助文章。”至此,同人编辑已成明日黄花。《新青年》以中共组织机关刊物的身份,担负起自己新的使命。

1923年6月,《新青年》由月刊改为季刊。1926年7月,《新青年》停刊,停刊也即终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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