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秦妹 李天元 黄小莲
【摘要】“婚礼”是人生中具有里程碑意义的一件大事,也是社会文化和社会习俗的反映。通过对幼儿园实践中存在的“集体婚礼”、草坪婚礼、王室婚礼、老鼠娶亲、娃娃家等样态的分析,从社会学、哲学、心理学等视角对幼儿婚礼课程进行价值澄清,并从绘本化、生活化、隐性化等方面探讨适宜幼儿的婚礼课程实施取向,以期助力幼儿科学认知婚俗并体会其文化意蕴。
【关键词】婚礼课程;价值澄清;课程实施取向
【中图分类号】G612 【文獻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5-6017(2021)05-0045-04
【作者简介】朱秦妹(1995-),女,河南驻马店人,杭州师范大学教育学院硕士研究生;李天元(1998-),女,江苏宿迁人,杭州师范大学教育学院硕士研究生;黄小莲(1970-),女,浙江浦江人,杭州师范大学教育学院学前课程研究中心教授,博士。
《现代汉语辞海》解释“婚礼”是结婚仪式,通常包括伴随的庆祝活动。“婚礼”与“婚俗”为近义词,“婚俗”是关于订婚、结婚的风俗[1]。幼儿适宜婚礼课程还是婚俗课程?在实践中,幼儿园有关婚礼的课程活动广为存在,既有直接来自幼儿教师指导用书的,也有作为隐性课程体现于区角的,还有源于童话故事或绘本的以及生发于幼儿生活的。这些有关婚礼的内容和形式既有因被诟病而广泛传播的,也有因被认可而广泛学习的。面对这一现象,我们有必要对这样的现实存在进行持续探究和价值澄清,使课程真正适宜幼儿的发展。
一、实践中关于幼儿婚礼课程的存在样态
幼儿园实践中的婚礼课程,有创生于幼儿园的“集体婚礼”“田老师的草坪婚礼” “乌龟结婚了”;有来自童话故事或绘本的《白雪公主》《蚯蚓要结婚》;有来自幼儿教师指导用书的“老鼠娶亲”;还有作为隐性课程存在的“娃娃家”,等等。
(一)被批判诟病的“集体婚礼”
“集体婚礼”事件发生于2013年,是郑州一家幼儿园为园内的100多名幼儿举办的婚礼。婚礼按照成人结婚的程序进行,幼儿穿着礼服互相承诺,其父母也在婚礼现场见证。这一事件引发了广大学者的激烈讨论,大部分学者持批判反对的态度。有学者认为,该事件不仅是对童心世界和早期启蒙敬畏立场的集体绑架与践踏,更是对学前教育应秉持的专业立场与基本操守的彻底“沦陷”或丧失[2]。“集体婚礼”事件是按照成人思维进行的婚礼仪式,更多是成人的“代替”与“包办”,并没有发掘幼儿对婚礼的现有认知,脱离了幼儿的实际生活经验,其本质是一场成人编导、幼儿表演的“闹剧”。
(二)被认可学习的“田老师的草坪婚礼”
“田老师的草坪婚礼”是南京市鹤琴幼儿园为园内教师田老师举办的草坪婚礼。班级幼儿听说田老师要结婚了,表现出极大的兴趣,提出“我想看着田老师结婚”“结婚要穿漂亮的婚纱”等想法。“草坪婚礼”首先从“结婚是什么”这一问题出发,引导幼儿讨论“婚礼是什么”,设计了“认识结婚证—了解婚礼的流程—制作结婚调查表—与他人分享参加婚礼的经历”等一系列流程。其次,幼儿参与了整个婚礼的操办,画婚纱、贴囍字、制作捧花和请柬、装喜糖……所有的这些,全部都由中三班的幼儿集体完成。最后,幼儿亲历了婚礼仪式的整个过程。正如鹤琴幼儿园园长所言:我们对“婚礼”主题的期待,不仅在于分享田老师的幸福,让孩子们感受自己是父母爱情的结晶,更在于20年后,这次特别的婚礼记忆能变成孩子们追求自己幸福人生的深层动力。“草坪婚礼”在微信公众号推出后,被广为传播。
(三)被经常运用的童话故事里的“王室婚礼”
经典童话故事《白雪公主》《睡美人》《青蛙王子》《豌豆公主》《小美人鱼》《灰姑娘》《美女与野兽》等描述的都是关于王子和公主、国王和王后的爱情故事,为幼儿喜闻乐道。这些童话故事的结尾大多都会有盛大的婚礼场面,幼儿时期的角色扮演和模仿很多时候都是出自童话故事,童话中的美好也让幼儿想象着自己在未来也可以和高大帅气的白马王子或美丽善良的公主举行一场盛大的婚礼,幸福地生活在一起。幼儿在阅读这些童话故事时,也在他们的心田埋下了“王子梦”“公主梦”。当下,玩具市场与之配套的还有一些公主类的娃娃套装,幼儿在装扮各类公主娃娃的过程中,也在装扮着自己的未来。
(四)来自幼儿教师指导用书中的“老鼠娶亲”
“老鼠娶亲”是大班的语言活动,该活动以儿歌形式串联,老鼠们一起吹喇叭、放鞭炮、抬花轿,老鼠新郎喜笑颜开,整个婚礼场面欢快热闹。“老鼠娶亲”的婚礼场面从某种意义上也代表着一些流传至今的婚俗仪式,可以帮助幼儿了解中国民间的婚俗及其蕴含的传统文化,传达出浓浓的民俗情。
类似“老鼠娶亲”的动物婚礼还有“乌龟结婚了”“怪兽国王和王后的婚礼”等,这类动物婚礼是利用幼儿“泛灵论”的心理发展特点,赋予动物以人的性格特征。以“怪兽国王和王后的婚礼”为例,幼儿由对“怪兽”的兴趣产生了组建“怪兽王国”的想法,于是他们开始着手组建“怪兽王国”,并创作出了“国王”和“王后”。一幼儿提出“国王”和“王后”要结婚的想法后,得到了其他幼儿的一致肯定。于是,在教师和家长的支持下,幼儿讨论“国王”和“王后”的外形特征和身体动作,制作并扮演“国王”和“王后”,举办了“国王”和“王后”的婚礼。这一系列过程既体现出幼儿丰富的想象力和创作意愿,又丰富了幼儿对婚礼的认知。
(五)默默无闻的“娃娃家”
“娃娃家”是幼儿在区角开展的“过家家”游戏。在“娃娃家”中,幼儿根据自己的生活经验扮演爸爸、妈妈、宝宝,体验家的生活。幼儿会有意无意地把生活中积累的关于婚礼的认知经验运用到游戏中,如幼儿根据自己对婚礼的认知,模仿、探索婚礼的流程,组织开展“假扮扮”婚礼活动。教师需要及时观察并记录幼儿在活动中的行为和“闪光点”,思考下一步游戏的生成,以便更好地创设环境,提供材料,支持幼儿进一步开展“过家家”游戏。
总之,目前幼儿园婚礼课程的存在样态是对幼儿进行婚礼教育的不断探索,“集体婚礼”引发了对婚礼课程适宜性的思考;“草坪婚礼”更贴近幼儿的实际生活,给予幼儿真实的婚礼仪式感;“王室婚礼”赋予了幼儿丰富的想象力;“老鼠娶亲”借助生动有趣的故事,为儿童展现了一场民俗婚礼;“娃娃家”游戏尊重幼儿的主体地位,发挥幼儿的自主性,符合幼儿的身心发展规律。对婚礼课程的实践,无论是教师的组织和引导,还是幼儿的好奇与模仿,这在一定程度上都是儿童真实生活的反映,也是儿童对社会生活的最初认识。实践中对于婚礼课程的探索,还需要在理论上进行价值澄清。
二、幼儿婚礼课程的价值澄清
(一)婚俗的文化传承:社会学基础
婚礼反映了不同时代、地区、文化背景下的人际关系和社会风貌,体现了不同群体的文明程度、人权程度、家庭和个人的思想观念,可以说婚礼是一个综合表现人类社会风貌的“大集会”。然而,如今人们并没有对婚礼形成正确的认知,婚礼教育的缺失也对个人和社会的发展带来了一些负面影响。对幼儿进行正确的婚礼教育,探讨适宜的婚礼课程形式,其必要性也逐渐显现。
首先,婚礼教育的缺失不利于中华传统文化的传承。随着外来思想的传入,西式婚礼逐渐进入大众视野。多样的婚礼文化与多种类的婚礼形式汇聚一起,为人们举办婚礼提供了更多的选择,然而这也在一定程度上导致了婚礼的“乱象”。人们过于追求婚礼的物质层面,局限于婚礼的形式,没有了解婚礼的真正寓意,更不用说传承婚礼背后所隐藏的文化意蕴。
其次,高离婚率的社会现象需要引起社会各界的反思。一方面,现代化社会的发展对婚姻的稳定性产生影响,主要表现在经济发展和物质繁荣为个体提供了不依赖于婚姻家庭而独立生活的物质条件[3],降低了婚姻对个体的工具性效益,也降低了离婚的成本,这一定程度上导致了我国离婚率大幅攀升。另一方面,自西方启蒙运动以来,婚姻的神圣性被解构,自由民主的思想在市场经济的推波助澜下,爱情逐步取代财富地位成为普遍衡量幸福婚姻的标准,也衍生了爱情婚配所固有的脆弱性[4]。
最后,“婚礼课程”似乎没有进入“教育”的行列。在我国的教育体制中,与“婚礼”相关的主题少之又少,这导致儿童对婚姻观、爱情观、家庭观的认知严重不足。其实,国外幼儿园和小学已有组织学生承办婚礼的教育先例,如日本山梨县昭和盯的公立押原小学就承办了一场婚礼,对儿童进行了一场“爱的教育”[5]。
(二)婚礼乃人生大事:哲学基础
婚礼是一种法律公证仪式,其意义在于获取社会的承认和祝福。婚礼是个体一生中重要的里程碑,属于生命礼仪之一,婚礼也是幼儿日常生活中能够经常见到的活动。婚礼课程作为对幼儿进行婚礼教育的形式之一,可以解答幼儿对婚礼的疑问,获得婚礼的相关经验,激发幼儿对未来幸福生活的向往。
那么,婚礼知识对幼儿来说是否有价值?斯宾塞在解答“什么知识最有价值”时提出,衡量知识价值的尺度是“完满生活”,即教育应该为人的完满生活做准备。斯宾塞按照重要程度将儿童需要学习的相关知识进行了如下分类:第一,对自我保护有直接作用的知识;第二,帮助获取生活资源,并能间接保护自我的知识;第三,能正确教育和养育孩子的知识;第四,能帮助维系社会关系的知识;第五,能满足孩子兴趣爱好和情感需要的知识[6]。婚礼课程可以让儿童初步认识两性关系,在必要时候进行一定程度上的自我保护;婚礼课程也能让幼儿明确两性在社会关系中的责任担当;婚礼课程还满足了儿童对于婚礼的好奇,在参与婚礼的过程中给予他们爱的情感体验。所以,有关婚礼的知识经验对于儿童来说是有价值的知识,婚礼课程对于幼儿来说也是极为必要的。
(三)前生殖器期的存在:心理学基础
按照弗洛伊德的儿童心理性欲理论,3~6岁幼儿已经从口唇期、肛门期过渡到前生殖器期。弗洛伊德的前生殖器期是指3~6岁幼儿会因为依恋异性父母而产生奥狄帕司情结(恋母情结)和厄勒克特拉情结(恋父情结),即男孩会过分依恋自己的母亲,女孩也会异常迷恋自己的父亲[7],这是儿童的性别角色意识得以萌芽并迅速發展的表现。从儿童的心理发展来看,学龄前幼儿已经有了初步的性别角色意识并开始好奇两性关系。婚礼课程以“婚礼”为媒介,利用婚礼课程中涉及的结婚双方的角色形象,在一定程度上帮助幼儿更好地认识两性角色和角色间的关系,促进幼儿心理的健康发展和正确性别角色意识的形成。
基于社会学基础的“为什么需要婚礼课程”、哲学基础的“婚礼课程的价值是什么”以及心理学基础的“婚礼课程是否符合幼儿的发展特点”等角度进行价值澄清,婚礼课程在幼儿园都有其存在的合理性。为此,我们有必要探讨适宜幼儿的婚礼课程形式,满足幼儿婚礼教育的需求。
三、适宜幼儿的婚礼课程实施取向
(一)绘本化取向
婚礼课程实施的绘本化取向是指将幼儿喜爱的绘本与婚礼相结合,让幼儿在一个个与婚礼有关的故事中体验多样的婚礼形式,在阅读情境的创设中得以间接地感受婚礼的氛围,获得婚礼的相关知识经验,了解婚礼的文化习俗,感受爱的美好。幼儿园绘本教学可以发展幼儿的语言能力,加深幼儿的审美熏陶,给予幼儿生活的启迪,滋养幼儿的情感,激活幼儿的思维,开拓幼儿的视野。教师可以充分利用幼儿喜欢的绘本,将其与婚礼课程相结合,为幼儿正确认识婚礼提供一种独特的视角。
不同年龄阶段的幼儿都有相适宜的绘本,借助绘本对幼儿实施婚礼教育,只需教师针对性地筛选绘本,同时还要充分挖掘绘本独有的文学性和艺术性。教师应充分利用其中的多元艺术表现形式,实现文学、音乐、美术的共通,以此深化和提升幼儿的绘本阅读经验与体验[8]。以绘本《蚯蚓要结婚》为例,在蚯蚯和蚓蚓一个又一个“我们能结婚了吗”提问中,教师根据故事情节的推进,结合生活经验让幼儿认识伴郎、伴娘等角色,准备婚礼所需的戒指、礼服、蛋糕等材料,为幼儿创设多样化的故事情境;在蟋蟀、甲虫、蜜蜂等动物出场后,教师带领幼儿认识不同动物的形象,感受绘本的艺术创作;在最后的结婚场景中,教师播放《婚礼进行曲》等与婚礼相关的音乐,帮助幼儿感受蚯蚓结婚的喜悦氛围。多种策略的艺术同构,能充分激发幼儿阅读绘本的兴趣,提高绘本阅读的效果,让幼儿获得独特的婚礼体验。
(二)生活化取向
婚礼课程实施的生活化取向是指将婚礼课程与幼儿的日常生活、感性经验联系起来,使婚礼课程的内容和形式,既源于幼儿的生活,又回归幼儿的生活。“田老师的草坪婚礼”就是婚礼课程实施生活化取向的正面案例之一,它基于幼儿的生活,引导幼儿发现和体验生活的美,让幼儿在对生活环境的感知和体验中,形成积极主动、仔细观察、勤于思考、勇于表达和动手探索的实践能力。此外,生活化的婚礼课程在真实的生活情境中展开,是真正的婚礼,更有利于幼儿感受婚礼的氛围和仪式感,获得爱的情感体验。正如“草坪婚礼”结束后,南京市鹤琴幼儿园举办的园内交流会上一位教师分享道:“在活动接近尾声时,孩子们表现出来的是对未来的期待和爱的能力,这让我看到他们不仅知道了‘结婚是什么,更学会了为自己爱的人做一件有爱的事。”[9]让幼儿收获爱的体验,在婚礼活动中形成对爱的期待和向往,这才是生活化的婚礼课程最有价值的地方,也是婚礼课程的核心所在。
(三)隐性化取向
婚礼课程实施的隐性化取向是指以一种内隐的、潜在的、随机的方式对幼儿进行婚礼教育,它常常是幼儿自发形成的,并在实施的过程中教师一般不过多干预,具有代表性的形式就是幼儿园区角中的“娃娃家”。幼儿自主投入角色扮演游戏中,并在角色扮演中获得对于婚礼角色的认知,体验婚礼的过程,形成对婚礼的正确认知,进而引发幼儿的探索思考和创作想象,打造一场属于儿时的“过家家”游戏。在这一过程中,教师只需扮演观察者的角色,适时推进幼儿的游戏进程,提供适宜幼儿进行婚礼角色游戏的资源,打造更适合游戏的区角环境。
这种隐性化的婚礼课程涉及范围广泛,除了上述提到的常态活动“娃娃家”之外,在幼儿园日常生活、幼儿园环境以及幼儿喜爱的《大头儿子小头爸爸》《小猪佩奇》等动画作品中都会涉及婚礼的相关话题,潜移默化地对幼儿产生影响。虽说这种隐性化的婚礼课程对于幼儿的影响是潜在的、随机的,但是教师在进行环境创设时也可以有自己的想法,例如可以播放带有婚礼场景的动画,可以购置穿着婚纱的小娃娃,从而让幼儿自主自愿地对婚礼活动展开探索,以一种自然的方式对幼儿进行教育。值得明确的一点是,婚礼课程没有固定模式,三种取向之间不是孤立存在的,是相互联系、相互结合的。
【参考文献】
[1] 现代汉语辞海编委会.现代汉语辞海[M].太原:山西教育出版社,2002.
[2] 丁海东.敬畏童年是现代启蒙教育的根本信念与职责——由“幼儿集体婚礼”的闹剧说起[J].学前教育研究,2013(04): 3-6.
[3] Amato,P.R.Tension between Institutional and Individual Views of Marriage[J].Journal of Marriage and Family,2004(04):959-965.
[4] [美]斯蒂芬妮·库茨.婚姻简史:爱情怎样征服了婚姻[M].秦传安,王璠,译.北京:中央编译出版社,2010.
[5] 人民网.日本一小学承办婚礼,让学生感受“爱的教育”[EB/OL].http://edu.people.com.cn/n/2012/1122 /c1053-19659680.html,2020-12-20.
[6] [英]赫伯特·斯宾塞.斯宾塞的快乐教育[M].霍莹莹,译.北京:商务印书馆国际有限公司,2017.
[7] 王振宇.儿童心理发展理论[M].上海: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2016.
[8] 叶明芳.幼儿绘本阅读教学的艺术同构策略[J].学前教育研究,2011(06):64-66.
[9] 南京市鹤琴幼儿园.分享交流会:从草坪婚礼说起[J].幼儿教育,2020(25):9-11.
本文系2020年度浙江省优势特色学科重点培育项目“学前课程改革‘理论·政策·实践循证决策提质研究”(项目编号:20JYXK012)的研究成果。
通讯作者:黄小蓮,kybhxl@163.com
(助理编辑 姬小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