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迎旗 刘庆
(华中师范大学教育学院 学前教育研究中心,湖北 武汉 430079)
在过去的三十年间,随着社会的快速发展和急剧变迁,人们对家庭功能的要求不断变化,父母在养育子女的过程中面临诸多前所未有的考验,并感受到不同程度的养育压力。2016年1月1日,我国全面放开“两孩”生育,这是继2013年底启动实施“单独两孩”政策后的又一次生育政策调整,推动中国家庭迈向了“两孩时代”[1]。然而“两孩”政策实行以来,国民的生育积极性远不及预期,据国家统计局数据显示,自2016 年“全面两孩”政策实行以来,中国人口出生率呈现逐年下降的趋势。2016年中国人口出生率为13‰,2018年降至10.94‰,2019年继续跌至10.48‰,政策效应明显消退[2]。北京、上海等地的调查数据显示,人口与生育政策最关注的育龄夫妇群体中,很多人表示“儿童照顾有压力”,可见养育压力不但成了提升养育质量的重要掣肘,还抑制了育龄夫妇的生育意愿,直接阻碍了“全面两孩”政策的有效落地,影响我国人口红利的储备[3]。这意味着,父母的养育压力成为“全面两孩”国策实施过程中需迫切关注和着手治理的重大民生议题。事实上,养育子女并非仅仅是父母的事,“幼有所育”应提倡多方参与,共同促进。
国内外关于养育压力的研究成果显著,但大部分是关于特殊儿童父母的研究,且以0—3岁婴幼儿母亲为主要研究对象,对父亲养育压力的研究较为缺乏。美国最新研究表明,2—5岁婴幼儿家庭中低收入母亲的养育压力与子女的外化与内化问题存在一定的关联[4]。国内相关研究也显示,母亲的养育压力会通过教养方式影响幼儿的创造性人格[5],父亲养育压力的稳定性可一定程度上预测儿童学步期的问题行为[6]。较高水平的养育压力不利于父母的身心健康、生育期望和意愿,不仅影响其养育行为,同时也会影响子女的身心健康与生长发育[7]。养育压力的产生及影响因素既包括儿童因素,如儿童年龄、性别、健康状况等,也包括家庭因素,如家庭社会资本、父职参与程度、母亲的职业类型、婚姻质量等,又包括社会系统方面的因素,如社会支持政策、社会养育资源提供等[8-10]。此外,家庭结构、孩子年龄以及流产经历对母亲养育压力有显著影响,社会支持对0—3岁婴幼儿家庭养育压力具有一定的缓解作用[11]。
在养育压力的概念界定上,一部分研究者界定为父母在担任父母角色的过程中受人格特质、亲子互动、子女特质等影响而感受到的压力[12]。也有一部分研究者认为养育压力是父母在角色履行的过程中,当可获得的社会支持资源满足不了养育需求时产生的一种消极自我评估[13]。本研究综合前人成果,将养育压力界定为:父母在养育子女过程中,当自身的养育能力或可获得的支持不满足或不匹配养育需求时所产生的压力感,包括不安、焦虑、社会地位丧失感、身体疲倦感等情绪体验和状态。
养育子女是家庭生活中的重要内容,也是花费精力最多、成本投入最高、时间密度最广、父母受影响最长久的生命事件。尤其是在养育早期,婴幼儿父母在不断适应自身多重角色的同时,又背负着家庭照护、子女托育与教育、不让子女“输在起跑线上”的重大责任与使命。相比一孩父母,两孩父母尽管会经历相似的阶段,但是每个子女都是独立的个体,其人格和气质都具有独特性,因此两孩父母不得不面对新的挫折和挑战[14]。本研究认为,随着现代家庭的嬗变,母亲逐渐摆脱对父亲的人生依附,社会地位和家庭地位一定程度上得到提高,父亲的养育职责被重新定义[15]。与母亲养育压力相比,父亲的养育压力在大小与特征上有所不同。此外,随着我国生育政策的逐渐放开,子女数量的增加给父母养育压力带来的变化以及该变化背后的影响因素等问题也值得探讨。基于以上因素,本研究主要关注0—6岁婴幼儿父母养育压力在子女数量和父母身份之间的差异,以及两类父母养育压力的影响因素。本文的研究假设是,与一孩父母相比,两孩父母可能存在较高的养育压力;母亲的养育压力高于父亲;两类父母养育压力受不同因素的影响。根据本研究的结果,对比分析一孩父母与两孩父母的养育压力差异及其影响因素,并以社会生态学的视角,从父母与早期养育的社会生态等多角度提出具体可行的建议,以缓解父母养育压力,促进亲子身心健康与社会和谐发展。
本研究关注城市的两类婴幼儿家庭:一孩家庭和两孩家庭。一孩家庭是指目前只有一个0—6岁婴幼儿的家庭,两孩家庭是指家中有两个子女,并且其中至少有一个子女年龄在0-6岁之间的家庭。研究对象的选择标准包括:已经结婚,父母带着子女居住在城市;子女的年龄在0-6岁;父母为子女的主要照料者,不包括留守儿童的父母。通过随机抽样,共有来自武汉市江岸区、江汉区、硚口区、武昌区、洪山区、汉阳区等中心城区的204个婴幼儿父亲与202个婴幼儿母亲参与了此次调查。在406名参与者中,69.2%属于一孩家庭(N=281),30.8%属于两孩家庭(N=125)。总体来看,大多数婴幼儿父母年龄在31—35岁;学历主要集中在本科和专科;大部分家庭月收入在10000—20000元。两类家庭对比发现,两孩父母在家长年龄、家庭月收入、育儿支出占比、住房面积等因素上均显著高于一孩父母(p<0.01),具体如下表1所示。
表1 样本基本信息表
2.2.1 样本基本信息
该部分涉及家长个人、子女及家庭的相关信息。家长个人信息包括父母身份、年龄、学历、职业、育儿参与;子女信息包括子女年龄、性别、健康状况;家庭信息包括家庭月收入、贷款压力、婚姻满意度、家庭结构、子女带养方式、育儿支出占比、住房面积。样本基本信息主要用于考察养育压力的影响因素。
2.2.2 养育压力量表
根据已有研究中关于养育压力评估使用的工具,结合研究目的与研究对象以及社会文化的特征,以台湾学者陈若琳、李青松所编制的《养育压力量表》为蓝本对婴幼儿父母的养育压力进行测量。该量表共37个题项,由5个维度组成:(1)幼儿教养,(2)外界环境,(3)生活调适,(4)人际互动,(5)亲子互动,每个维度由 6—9个题目组成。此量表为李克特5点计分量表(完全不符=1分,基本不符=2分,一般=3分,基本符合=4分,完全符合=5分),分值越高表明压力越大。量表内容请专家审阅并适度修改后,对41位家长进行了预测试,并在初步分析和家长反馈的基础上删减了1个题项。利用SPSS22.0进行探索性因子分析开展效度检验,KMO值为0.94>0.6,通过巴特球形检验,p值为0.00<0.05,累积方差解释率值为68.48%,说明提取的 5 个主成分因子具备较高的解释力,研究数据具有良好的结构效度。所有项目的信度为 0.95,每一维度的信度分别为0.87、0.81、0.89、0.83、0.89。因此,利用量表的5个维度、36项指标,研究0-6岁婴幼儿父母的养育压力相对比较可靠。
2.2.3 研究程序及数据分析
由经过培训后的主试向婴幼儿父母说明本次调查的内容与目的,家长知情后参与问卷调查,测试时间大约6—8分钟,问卷回收率为100%,有效率为99.5%。利用SPSS22.0和Amos24.0对数据进行统计与分析。在检验量表的信、效度时,采用了探索性因子分析和克朗巴哈系数。在统计一孩与两孩家庭的基本信息时采用了描述性分析与独立样本T检验,在分析一孩与两孩父母养育压力差异及其影响因素时,采用了独立样本T检验、结构方程建模。
研究显示,婴幼儿父母养育压力的各维度均值在1.9—3.5分之间,其中一孩父母在“幼儿教养”和“外界环境”上均值为3—3.5分之间,“生活调适”、“人际互动”、“亲子互动”维度得分均在3分以下;二孩父母“幼儿教养”、“外界环境”、“生活调试”上均值在3—3.5分之间,“人际互动”、“亲子互动”维度得分在3分以下。两类父母对比发现,仅在“幼儿教养”与“外界环境”上,一孩父母的压力均值大于两孩父母,其他维度上两孩父母的压力均值均高于一孩父母,且在“亲子互动”维度上,两孩父母的压力显著大于一孩父母。此外,两孩父母的总体养育压力也显著大于一孩父母。具体见下表2。
研究继续以“子女数量”为自变量,对两类身份变量(父亲、母亲)分别进行差异分析,以发现同一身份群体在子女不同数量间的养育压力概况及其差异。
3.1.1 一孩父亲与两孩父亲养育压力概况及其差异
对一孩父亲与两孩父亲的样本数据进行独立样本T检验,结果显示,一孩父亲在“幼儿教养”与“外界环境”维度上压力均值高于两孩父亲,两孩父亲在“生活调适”、“人际互动”、“亲子互动”维度上,压力均值高于一孩父亲,两孩父亲总体养育压力均值高于一孩父亲。此外,一孩父亲在“外界环境”维度上,压力显著高于两孩父亲,两孩父亲在“亲子互动”维度上,压力显著高于一孩父亲。具体见下表3。
表3 一孩父亲与两孩父亲养育压力概况及其差异
3.1.2 一孩母亲与两孩母亲养育压力概况及其差异
母亲样本的研究结果显示,仅在“外界环境”维度上,一孩母亲压力均值高于两孩母亲,两孩母亲在其余四个维度上压力均值均高于一孩母亲。并且两孩母亲在“亲子互动”维度上,压力显著大于一孩母亲。具体见下表4。
表4 一孩母亲与两孩母亲养育压力概况及其差异
研究以“身份”为自变量,比较父亲与母亲养育压力的概况及差异。结果显示父亲在“幼儿教养”、“外界环境”、“亲子互动”维度上压力均值高于母亲,并且在“亲子互动”上,父亲压力显著大于母亲,在“人际互动”与“生活调适”上,母亲压力均值大于父亲。父亲总体养育压力均值大于母亲,两者不存在显著差异。具体见下表5。
表5 父亲与母亲养育压力概况及其差异
为考察两类家庭中父亲与母亲的养育压力差异,研究者仍然以“身份”为自变量分别对两类家庭的父母养育压力进行独立样本T检验。结果显示父亲与母亲的养育压力在两类家庭中均表现出与总样本相似的特征。即父亲在“幼儿教养”与“外界环境”上压力大于母亲,母亲在“人际互动”与“生活调适”上压力大于父亲,父亲的“亲子互动”压力显著大于母亲。父亲的总体养育压力大于母亲,但两者不存在显著差异。
本研究通过建构父母养育压力影响路径的结构方程模型,以考察各因素对婴幼儿父母养育压力的影响效果。其中潜变量为父母养育压力,观测变量包括家长年龄、职业、学历、育儿参与;儿童性别、年龄、健康状况;家庭月收入、家庭结构、子女带养方式、育儿支出占比、住房面积、贷款压力、婚姻满意度等共14个指标,匹配样本数据进行验证性因子分析,通过逐步删除路径系数未达显著水平的路径,最终得到一孩父母与两孩父母养育压力影响因素研究模型。
3.3.1 一孩父母养育压力的影响因素分析
经过不断检验与修正,最终形成的一孩父母养育压力影响因素模型的各项参数和拟合指数均符合要求,说明一孩父母养育压力影响因素模型是可以接受的。具体见下表6。
表6 验证性因子分析一孩模型拟合结果
一孩父母养育压力影响因素模型的拟合结果显示:在家庭因素中,婚姻满意度、贷款压力、住房面积、育儿支出占比与养育压力显著相关,住房面积与贷款压力、育儿支出占比与婚姻满意度之间也存在两两相关关系;家长因素中,育儿参与与养育压力显著相关;儿童因素中,子女年龄、性别与养育压力显著相关,且子女年龄与育儿支出占比也显著相关。其中,婚姻满意度、住房面积、育儿参与、子女年龄、子女性别对养育压力呈现负相关,表现为婚姻满意度越低,养育压力越大;住房面积越小,养育压力越大;育儿参与越少,养育压力越大;子女年龄越小,养育压力越大;养育男孩比养育女孩压力更大。而贷款压力、育儿支出占比对养育压力呈正相关,即贷款压力越大,养育压力越大;育儿支出占比越高,养育压力越大。模型的具体路径及效果如下图1所示。
图1 一孩父母养育压力影响因素模型
3.3.2 两孩父母养育压力的影响因素分析
两孩父母养育压力影响因素模型的验证性因子分析结果显示,模型的参数和拟合指数较好,说明模型符合要求,分析结果较为可靠。具体见下表7。
表7 验证性因子分析两孩模型拟合结果
两孩父母养育压力模型的拟合结果显示,两孩父母养育压力与婚姻满意度、贷款压力、育儿支出占比、子女健康状况显著相关,并且育儿支出占比、贷款压力与婚姻满意度之间呈现两两相关,对养育压力产生直接与间接双重效应。其中,婚姻满意度和儿童健康状况与养育压力呈负相关,即父母的婚姻满意度越高,其养育压力越小;儿童身体越健康,养育压力越小。贷款压力、育儿支出占比与养育压力呈正相关,即贷款压力越大,养育压力越大;育儿支出占比越高,养育压力越大,具体如下图2所示。
图2 两孩父母养育压力影响因素模型
综上所述,两类家庭婴幼儿父母养育压力的分布较为一致,均表现为“幼儿教养”与“外界环境”压力较大,其他三个维度压力水平较低,且均受婚姻满意度、贷款压力、育儿支出占比的影响。两类家庭的主要差异在于:两孩父母养育压力显著大于一孩父母,且在“亲子互动”维度上差异最为显著;一孩父亲在“外界环境”维度上,压力显著大于两孩父亲,两孩父亲在“亲子互动”维度上,压力显著大于一孩父亲;两孩母亲在“亲子互动”维度上,压力显著大于一孩母亲;父亲在“幼儿教养”与“外界环境”上压力大于母亲,母亲在“人际互动”与“生活调适”上压力大于父亲,父亲的“亲子互动”压力显著大于母亲;一孩家庭父母养育压力影响因素模型更为复杂,除婚姻、经济状况等共性因素外,还与家庭住房面积、育儿参与、儿童年龄与性别等多种因素相关,而两孩父母养育压力仅受儿童健康状况影响。
本文以武汉市为例,一方面调查了城市一孩与两孩家庭中婴幼儿父母的养育压力概况及其差异,另一方面通过结构方程模型探究了影响一孩父母与两孩父母养育压力的因素。研究发现:
(1)婴幼儿父母在“幼儿教养”与“外界环境”上压力最大。
本研究关注到,无论是一孩父母还是两孩父母,“幼儿教养”与“外界环境”均是其养育压力得分最高的项目,这反映了婴幼儿父母在子女教养与外界环境问题上感到压力重重。一方面,长期以来,我国受“自然升格当父母”观念的影响,在父母资格上几乎“零门槛”,使得家长缺乏主动学习科学养育知识、掌握教养方法的迫切意识,因而在父母素质水平上起步低且发展后劲不足,导致婴幼儿父母教养水平较低,难以满足高质量的育儿需求;另一方面,我国家庭教养指导体系尚未完善,家庭教养活动往往属于自发性行为,教养内容、方式方法往往更多来源于代际间的经验传递,缺乏科学理论指导,婴幼儿父母在开展教养活动时常常带有明显的盲目性与主观性,在科学育儿观念与教养能力、水平上存在一定缺乏[16]。最后,由于我国在支持与保障生育与养育方面的政策还处于探索起步阶段,儿童照护服务体系尚未完善,无论在社会大环境还是社区小环境上,婴幼儿父母都面临着外界资源匮乏和支持薄弱的困境。
(2)父亲与母亲的养育压力呈现不同的特征。
根据本研究结果,无论在一孩还是两孩家庭中,父亲都在“幼儿教养”与“外界环境”上压力大于母亲,母亲则在“人际互动”与“生活调适”上压力大于父亲,并且父亲的“亲子互动”压力显著大于母亲。可见婴幼儿父亲与母亲的养育压力差异呈现出不同的特征。在家庭生活中,父亲与母亲往往扮演着不同的角色,发挥着不同的作用[17]。这与我国传统的家庭教育分工有关。在子女养育问题上,父亲往往对子女的外部成长环境,如选择幼儿园等问题更为重视,为子女的教育与长远发展深谋远虑。而母亲由于花大量时间在子女的生活细节照料与协调家人的关系上,其自身的兴趣、业余时间安排、情绪释放等受到了不同程度的挤压,因此在人际互动与生活调适上面临更大的压力。此外,随着社会竞争日益激烈,父亲的家庭经济功能不断增强,父亲在家庭中的时间,尤其是亲子互动时间常常得不到保证,也难以和子女建立亲密的亲子关系。当父亲更多地参与社会事务,较少参与亲子活动时,则会面临较大的亲子互动压力。
(3)子女数量增加所带来的父母养育压力主要集中在亲子互动上。
本研究发现,一孩父母与两孩父母仅在“亲子互动”维度上存在显著差异,可见子女数量增加带来的父母养育压力主要集中在亲子互动上。父母是儿童成长中的重要他人,对婴幼儿来说更是如此,亲子互动的频率与质量直接影响婴幼儿的社会化的养成[18]。现代城市生活节奏越来越快,这使得很多父母忙于工作难以保证足够的亲子互动时间。0-6岁正是婴幼儿对父母依赖性最强、情感需求最为旺盛的时期,在生活习惯、性格养成、学习与游戏活动支持上需要父母投入极大的精力。身体上的疲劳与为人父母的责任使得婴幼儿父母在亲子互动上感到力不从心,子女数量的增加更是加剧了父母内心的挣扎与不安,特别是当亲子互动失调,子女表现得难以管教时,或是两个子女之间产生矛盾,需要父母出面调解时,两孩父母更是面临双倍的,甚至是更为复杂的亲子互动挑战。
(4)一孩父母与两孩父母养育压力影响因素存在差异
根据本研究结果,两类父母养育压力既有类似的影响机制,又有各自鲜明的特征。无论从直接影响还是间接影响来看,一孩父母养育压力的影响因素都更为复杂。首先,从家庭因素分析,许多两孩父母在计划生育两孩前在家庭养育环境上已做好了充分的准备,在家庭住房面积上已无后顾之忧,本研究样本数据也显示,两孩家庭住房面积显著大于一孩家庭,因此与一孩父母相比,两孩父母的养育压力与住房面积相关程度并不显著。其次,从家长特征因素上看,由于两孩父母所面临的养育难题更为多样与复杂,因此在育儿参与上的需求更为强烈,家长育儿参与可一定程度上缓解一孩父母养育压力,但是对两孩父母效果则微乎其微。最后,从儿童特征因素来看,一孩父母更倾向于关注子女个体,而两孩父母更倾向于关注子女群体,因此子女的年龄与性别对一孩父母造成较大困扰,而对两孩父母而言,子女的健康状况更令人揪心,一旦一个或两个子女出现健康问题,则容易使整个家庭陷入人手不足与混乱不堪的养育困境。
(5)婚姻满意度是影响养育压力的重要因素
已有研究表明,婚姻质量会通过影响父母的抚养方式的一致性和抚养行为对父母养育压力产生影响[19]。本研究结果显示,两类家庭中,婚姻满意度都是对父母养育压力影响程度最大的因素,表现为婚姻满意度越高,父母养育压力越小。这进一步解释了婚姻满意度与父母养育压力之间的关系。事实上,子女的孕育、出生在给婴幼儿父母带来喜悦的同时,更是带来了时间与体力上的双重挑战。已有研究表明,有了子女后,婚姻满意度明显下降,主要是由夫妻积极互动减少、养育责任感及冲突增加所带来的压力感作用的结果,表现为婴幼儿父母在面对养育问题时难以形成合力,导致养育压力增加与婚姻满意度降低的恶性循环。当婚姻满意度较高时,夫妻双方会给予对方更多的支持并且更积极地参与到养育中来,从而降低彼此的养育压力[20][21]。
(6)家庭经济负担与养育压力密切相关
本研究显示,除婚姻满意度外,贷款压力、育儿支出占比是两类家庭中影响父母养育压力的共同因素。除此之外,在一孩家庭中,家庭住房面积也影响父母养育压力。已有研究表明,社会经济地位越高的家庭,与积极的养育行为有关,而家庭经济地位低的家庭,其养育压力更大[22]。一方面,贫困父母忙于解决家庭基本的生存问题,在与子女的互动上表现得更为消极,使得父母的养育幸福感较低、压力较大;另一方面,低收入群体往往伴随着较低的受教育程度,其在科学的养育知识与胜任养育的能力上可能存在不足,消极的互动模式可能源于家庭的经济压力或自身心理健康问题,如狭窄的居住环境、高额的贷款压力、过高比例的家庭育儿支出等,从而转化为高水平的养育压力和家庭冲突[23]。
(1)父亲加强亲子互动,母亲学会自我调节
父亲在家庭教育中有着重要地位,其养育功能是母亲无法替代的。相比于母亲形象的细致、体贴,父亲形象则更为坚定、勇敢,对婴幼儿来说,父亲是最好的玩伴。因此,父亲要尽可能抽出时间与子女一起生活与游戏,如共同进餐、锻炼身体,多开展益智类、探索类游戏等,在亲子互动中促进亲密关系的建立,增强父亲养育成就感与幸福感,一方面缓解自身的“亲子互动”压力,另一方面减轻母亲对子女的照护压力,并促进子女的身心健康发展。
母职是家庭中具有迫切性和难以替代性的内容,投入大量精力和时间的“强化性养育”成为城市养育的普遍现象[24]。母亲在扛起养育职责的同时,“女子本弱,为母则刚”的自我奉献精神被无限放大,自我的需求却被无限地压缩与禁锢,导致心理压力无处释放。事实上,成为母亲并不意味着要放弃其他的社会角色,而是兼任了一种新的身份,是另一种幸福生活的开端。母亲要关注自身兴趣、爱好、交友、职业发展等诸方面的需求,偶尔将自己从“母亲”身份中剥离出来,注重自身的生活品质、学习与工作,以良好的心态应对生活中的各种挑战。
(2)父母用心经营婚姻,理解双方养育压力差异,互爱互助
婚姻家庭中不可避免地会出现各种各样的问题,养育子女、赡养老人、职业发展、价值观冲突,甚至生活中的柴米油盐都可能引发夫妻间的各种矛盾与冲突,如何巧妙化解矛盾,并在此过程中引导子女建立良好的人生观、世界观、价值观成为父母的重大考验,这离不开夫妻双方的共同经营。夫妻之间要营造相互信任、理解、支持的关系氛围,凡事多换位思考,理解双方养育压力上的差异,并适当分担对方的压力,如父亲帮助母亲协调家人间的关系,母亲为父亲营造更多的亲子互动机会等;多看见对方的付出并常怀感激之心、相互鼓励与扶持;在子女面前多彰显对方的长处,包容对方的不足,与伴侣、子女携手共同成长。
(3)父母加强亲职学习并提前做好养育规划
由于婴幼儿父母在“幼儿教养”维度压力最大,这意味着无论是一孩还是两孩父母都要加强自身亲职学习,提高教养能力与家庭养育水平,这对促进子女的身心健康成长大有裨益。根据本研究结论,在两孩家庭中儿童健康的身心状况有利于缓解父母的养育压力,可见亲职学习可成为儿童健康的身心状况与低水平养育压力的有效媒介。反之,当父母缺乏养育知识、能力,又不注重自身的亲职学习时,一方面难以保证养育质量,另一方面也会使自身面临更大的养育压力。
另外,父母应统筹安排“生、养、教”问题。适度人口生育是社会文明进步的重要标志,也是促进家庭文明能够更好更顺利延续的重要手段[25]。在生育政策逐渐放开的当下,婴幼儿父母要在权衡好自身状况、儿童状况与家庭状况的基础上,合理做好养育一孩或两孩的规划。既要考虑儿童的年龄、性别、健康状况,也要兼顾自身及配偶的育儿参与情况,更要考虑婚姻满意度、贷款压力、住房面积等家庭因素,在自身及整个家庭可承受的养育压力范围内,慎重决策子女的数量、两孩间隔时间、谁来教养、怎样教养等问题。
(4)亲邻及社会志愿组织提供力所能及的养育支持
根据本研究,母亲在“人际互动”上感到较大压力,需要打造良好的家庭生态圈,使母亲与祖辈、亲属、邻里建立和谐的人际关系,在必要时为婴幼儿父母提供一定程度上的心理与实质支持。基于目前我国0-3岁婴幼儿照护服务体系还不够完善,婴幼儿父母可与家庭里的长辈、亲戚、邻里守望相助,积极寻求儿童照护帮助或养育经验支持,尽量平衡家庭—工作冲突压力。此外,社会各类志愿组织,也可发扬自身的优势对有特殊需要的婴幼儿家庭提供志愿服务。如当两孩家庭中出现大孩严重排斥、拒绝二孩行为时,或是父母婚姻关系出现难以调和的问题时,家庭社会工作者可深度介入,家庭教养指导志愿者也可以给婴幼儿父母提供家庭早期教养指导等。
(5)社区提供就近便利、安全优质、普及普惠的托育服务
由于“幼儿教养”与“外界环境”是父母养育压力的最大来源,尤其是在“担心子女的安全”、“担心子女的教育问题”,以及“很难为子女选择合适的托育机构、老师”等题项上,婴幼儿父母得分较高。社区作为婴幼儿家庭的主要活动范围,应在安全环境的创设、婴幼儿照护服务与学前教育资源的供给与分配上提供支持,帮助父母缓解养育压力。针对当前社区文明建设起步较晚、优质教育资源短缺、供给不平衡的现状,社区可以通过强化安全监管、规范小区配套幼儿园学位供给、利用社区中心等存量资源建立婴幼儿看护中心、儿童游戏中心、父母学习讲堂等措施,以优化社区环境与各类资源配置,为婴幼儿父母提供就近便利、安全优质、普及普惠的婴幼儿照护与学前教育公共服务,以及便捷、灵活的家庭教养指导,以最大化地提高养育质量,促进教育公平。
(6)政府适度分担成本,系统构建公益性儿童照护服务体系
基于家庭贷款、育儿支出占比等经济因素与婴幼儿父母养育压力密切相关,政府应当通过经济调节和社会服务等福利措施,分担家庭养育的风险和成本,以减轻父母养育压力。一方面可效仿部分发达国家通过现金补贴、税收减免、特殊家庭补贴、住房补助的形式对婴幼儿家庭进行经济支持,减轻普通家庭在生育和抚育方面的经济压力,并增强家庭应对各种经济风险的能力。另一方面,可通过改革亲职假制度、提供亲职教育服务、普及科学养育知识等满足婴幼儿父母的养育时间、家庭养育指导等多元需求。最后,政府要加强中央和地方统筹,促进多部门相互协调,发挥妇联、工会、教委、民政等多方力量,系统构建公益性儿童照护服务体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