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长江军事报道叙事中意识形态的建构

2021-09-02 07:31毛婕灵
新闻前哨 2021年7期
关键词:范长江叙事学焦点

◎毛婕灵

范长江是第一个公开客观地报道红军二万五千里长征的中国记者,也是突破新闻封锁,向国统区报道西安事变真相的第一人。范长江的军事报道在这些方面都做得很出色。所以通过对范长江军事报道的分析,我们可以探究军事报道是如何通过叙事来进行意识形态的建构的。

一、新闻叙事学简述

谈及新闻叙事学,首先要从叙事学说起。叙事学是关于叙事文本的理论,其着重于对叙事文本的分析。著名记者穆青曾说过:“新闻是一种叙事文。”军事报道指的是有关战争、士兵生活、军队建设的新闻报道,因此我们可以用叙事学的相关理论来研究军事报道。叙事学诞生于20世纪的法国,最早由托多罗夫正式提出,强调叙事文本的内容形式,例如叙事功能、叙事本质等等。之后,叙事学进入后经典叙事阶段,开始引入对意识形态的分析,研究领域进一步扩大,从一开始对于文学作品的研究,扩大到了电视剧、电影、新闻等领域。新闻叙事学这个概念也随之出现。新闻叙事学是 “以新闻文本为研究对象,综合运用话语分析的研究方法,对新闻的叙事行为和叙事策略进行的科学研究。”我国对于新闻叙事学的研究起始于20世纪90年代,当时有许多关于新闻叙事学的研究文章相继出现,到了2005年,我国学者出版了《新闻叙事学》专著,标志着中国对于新闻叙事学的研究逐渐走向成熟。在运用新闻叙事学理论对范长江在军事报道中建构意识形态进行分析后发现,范长江在叙事语言、叙事手法以及叙事视角方面的巧妙运用为其意识形态的建构起到了推波助澜的作用。

二、叙事语言:政治话语立场鲜明

语言是记者在新闻中建构意识形态的主要工具,每位记者在呈现不同新闻主题、新闻事件、新闻人物的时候会使用不同的叙事语言,有的娓娓道来,有的亢奋激进,但究其深层次原因其实都是在为建构意识形态服务。范长江对于军事新闻的报道,主要集中于新中国成立之前。那时的中国动荡不安,人民处于水生火热当中,四处战乱频频,中国急需团结民心,引领人民群众取得战争的胜利,这也对当时的军事报道提出了较高的要求。报道语言的政治立场需鲜明,尽可能在报道中体现真实性、引导性、战斗性、群众性。范长江在《保定前方》这篇文章中也提到:“战时的新闻工作,我觉得我们新闻记者自己应该有个规范。因为战时最有影响于民心、军心,而且最容易客观上作成敌人谍报的,是新闻纸。因此入了战时以后,我们时时刻刻要以负责任的态度,想想我们的工作所给予客观上的影响。我们应该警戒小心,但断乎不能泄气。”因此阅读范长江的军事报道,不难发现在他的军事报道当中,时常会出现类似于“英勇豪迈”、“毫无畏惧”、“鸡鸣起舞”这样正面的形容词,字字都在强调中国人民军队的伟大以及中国人民群众的勇敢。例如他在《卢沟桥畔》这篇文章中写到:“前线的二十九军官兵,那一种忠勇的情形,实在令人可歌可泣。他们从不对敌方的精利兵器表示恐惧,重重的子弹带缠着他们的上身,手枪、步枪、手榴弹、大刀、大衣、杂粮袋等等,挂满了他们身上,粗粗的腿,挺出的胸,有力的腕臂,红涨的脸面,有杀气的目光。每一个官兵在国家神圣任务笼罩之下,都成了英勇豪迈的壮士。敌人大炮把他们牺牲一批,第二批仍然和第一批一样雄赳赳的把守在前线上。刚才哨兵被人打死了,第二个哨兵会很快地挺身而上。”在范长江的语言中,中国军人奋勇向前、不怕牺牲的形象被立体地塑造了起来。同时,在范长江的军事报道中经常会出现“我忠勇的二十九军”、“同胞”、“我军”、“联军” 等词与 “汉奸”、“毒夫”、“敌方”、“日军”等词相对应的场景,对比冲突明显,表达毫不吞吐。记者在军事报道中不再是事件的旁观者,而是事件的参与者,我军的胜利值得骄傲,敌军的胜利令人唾弃,营造一种敌我分明的氛围,政治立场鲜明,增强民族认同感。

三、叙事手法:直抒胸臆与春秋笔法相辅相成

叙事手法指的是叙事者在叙事时所采用的不同方法,不同叙事手法的使用,在很大程度上会影响到意识形态的建构效果。范长江在他的军事报道中采用了直抒胸臆以及春秋笔法这两个叙事手法相结合的方式,二者在“直接”与“委婉”中相辅相成,对建构意识形态起到了绝妙的作用。在范长江的军事报道中,其经常会毫无保留地表达自己的观点与看法。例如在《保定前方》这篇文章中,范长江对于日本人欺压中国民众表示了愤慨并认为只要所有人万众一心,中国就一定能够翻身:“屠戮了我们的同胞,我们诚然痛惜,然而我们却不悲观。因为我们同胞们无辜的血肉,正是我们建造光华灿烂的新中华民族之基础。我们暴露在瓦砾场上的头颅和白骨,正是我们翻身的桥梁。”]这不仅让人看到了日军惨无人道的行为,同时又能振奋人心,激起全国人民抗日的决心。这就是直抒胸臆的作用,其既让读者体会到了作者的情感,同时又增加了整篇文章的气势,引发人们的共鸣,对意识形态的建构起到直接有力的作用。春秋笔法是孔子在撰写《春秋》时所用的叙事方法,指的是作者不直接表达自己的观点,而是通过有选择地描写相对委婉地表达自己的思想意识。范长江在军事报道中也使用到了该种方式。例如其在《血泪平津》这篇文章中写到:“日本兵的情绪,完全和我们两样,士兵慢慢同我们攀谈起来,他们教我日语,意态诚恳,很少对严重形势表示翔不的样子。他们是征兵出身,有不少知识很高的分子,他们对于中日情况很明白,出发到中国来,也不是自己心甘意愿。”这段文字不仅仅是对日本士兵状态的简单描述,当中还暗含着日本士兵厌战的情绪,暗含着日本士兵内心对国家的不满,还委婉地表明了日本军队气势低迷而中国军队情绪高涨的情况,表明胜利最终会属于中国。春秋笔法最大的特点就是作者叙事内涵微妙,言近旨远,需要读者自己去体会和领悟文字背后的含义。这种叙事手法对意识形态的建构起到了潜移默化的作用,它更能让读者在不知不觉中接受作者的观点,没有压迫感,不容易产生逆反心理。范长江在军事报道中建构意识形态时将这两种叙事手法交互使用,时而直接,时而委婉,节奏缓急有序,对立而又统一,相辅相成,十分精妙。

四、叙事视角:零度焦点叙事与内焦点叙事复合转换

叙事视角指的是叙事的角度,即叙述事件的观察点。叙事视角不但为读者提供了一个阅读作品的角度,而且这种叙事角度本身也蕴含着作者自己的判断以及情感倾向,与意识形态的建构有着紧密的联系。因此,同一事件采用不同的叙事视角,可能会呈现出不同的传播效果。谭君强在论文中提及:“所有的叙事都是制造意义的机制。在新闻叙事学中,叙事人采用什么视角,决定对什么聚焦,都是制造意义,也都是为了引导接受。或者说,制造意义的目的是引导受众影响舆论。”关于叙事视角的分类,比较经典的是法国著名学者热奈特的三分法,即将叙事视角分为零度焦点叙事、内焦点叙事和外焦点叙事。范长江的军事报道主要是零度焦点叙事与内焦点叙事的复合转换,虽然当中也局部出现过外焦点叙事,但一般将其看作内焦点叙事的实际。一般来说不同的叙事视角相互之间存在着一定的不可融合性,但范长江却打破了这种叙事规则,超越了单一视角的限制。复合视角的选择使得他既可以客观展现战争全貌,又可以仔细捕捉周围细节,增强了文章的立体性,对意识形态的建构更加有利。

所谓的零焦点叙事又称全知视角,指的是叙事者隐藏在新闻事实的后面,却掌握着所有信息,知晓所有情况,这就像是一种“上帝视角”。全知视角的优势在于叙述者的活动自由度很大,其可以自由出入人物内心,发表叙事者自己的评价,还容易得到读者的理解与认同。例如在《西线战场》这篇文章中,作者好像既进入到了日本人的内心,也进入到了中国士兵的内心,知晓他们的所思所想,“日方之意,满以为如此优势的军火压迫下,一定可以胜利,最多三天可以攻下南口。谁知炮火尽管厉害,中国军人却早已定下决心,非让官兵死尽,你休想顺利前进。”范长江通过这样一种对日军以及中国军人内心的洞察,表现出日军自以为是的样子以及中国军人丝毫不会害怕日军猛烈的炮火攻击,攻下南口山头是无稽之谈。范长江将自己对于中国军队必将取得胜利的观念隐藏在文字当中,成为对读者的一种暗示,进一步引领读者对于该事件的认知与思考,建构中国军队一定会胜利的意识形态。内焦点叙事又称限知视角,指的是文章中的人物作为叙述者的一种方式。叙述者只能述说自己的所见所闻或者是转述他人感知到的情况。限知视角最大的优点是它可以掩盖叙事主体借他人之口表达自己观点的事实,让人觉得真实可信。范长江的军事报道中有一些文章是以第一人称“我”或者虚拟第一人称“记者”来进行叙事的,这个时候记者不再是事件的旁观者,而是成为了事件中的人物。例如在文章《幻灭的回头》中其写到:“然而民众对于战争仍然异常热心,我们常常在晋北战地旅行,汽车每每被困在坏路上,然而只要我们号召附近居民,他们立刻可以热烈参加,而且到任何一个村庄,说起抗日,无不眉飞色舞,义愤冲霄。”作者在文章中讲述了自己的故事,成为了文章的主角,隐藏了自己的“上帝视角”,塑造了热心参与抗日的人民群众形象,增加了文章的亲切感,进而建构一种人民群众需要积极参与抗日、保家卫国的意识形态。

注释:

[1]穆青:《新闻散论》,新华出版社1996年版

[2]齐爱军:《关于新闻叙事学理论框架的思考》,《现代传播》2006年第4期

[3][4][5][6][8][9]沈谱:《范长江新闻文集下卷》,中国新闻出版社1989年版

[7]谭君强:《叙事理论与审美文化》,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2年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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