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存在现实社会中,我们的个人命运、国家命运、民族命运,无不打上现实的烙印,任何文学体裁都不可能脱离现实的客观性。就诗歌而言,自我中心并非现代诗歌最终的表达途径,它只是现代诗歌写作中一种基本的形态。诗歌的现代性、社会性即现实性才是诗歌最根本的道路。考察新时期诗歌写作实践,从个体经验即个人自觉到诗歌群体创作意识的集中体现,笔者发现更多的诗人总是自觉、不自觉地倾向或重视从现实性、边际性、介入性、节奏性、内生性五个方面去挖掘和达成诗歌的文本价值。他们坚持现代诗歌语境,从个人自觉出发,在诗歌创作实践过程中,忠实并遵循真情实感、内心关照、真实感悟。这种现代诗歌语境下的个人自觉和个体实践创造了诗歌的集体主义经验。
渗透在文本中,这些特征既可以是以个体经验表现“个人化”倾向,也可以是从个体自觉到众多诗人“集体意识”或“实践”创造的众生经验。作为一种诗歌力量和诗性的观照,它是现代诗歌写作最基本的支撑,值得我们遵循。随着中国当代新诗的发展,诗歌界越来越重视从普通的生命个体出发,纯粹客观真实地还原生活本态,也就是新写实主义诗歌的写作。中国的新写实主义,从20世纪80年代开始逐步形成了以写实为主,高度还原现实生活的原生态写作的艺术特征。从主流诗歌期刊到民间诗坛,当时,中国新现实主义以写实主义反映社会现实,主要以歌颂性诗歌作品为主,叶延滨、流沙河、傅天琳、李小雨、韩作荣、张新泉、张学梦、雷抒雁、吉狄马加等大批重要诗人参与并实践着。
虽然新写实诗歌迅速发展,但由于诗歌理论的模糊、乏力和缺位,以至于这一诗歌运动长期处于多元自发阶段,没有得到应有的倡导和归纳,更没有形成明确而较为成型的诗学主张和创作观念。但新写实主义诗歌在主张自己的路线时,并没有像其他流派提出一些排他性的主张和要求。这样更符合诗歌的包容性原则,能够在自身倡导的主旨和体系下,去广泛地借鉴、接纳、吸收、融合其他诗学主张和艺术手法,从而海纳百川,延伸、创造、诞生更多视角。
而在现代诗歌语境下,诗歌意象对扩大诗歌领域和丰富诗歌内涵也发挥着越来越重要的作用。九叶诗人、学者郑敏说:“诗人的创造灵敏与对生命的敏感与经验都凝聚于意象之中”“它是诗歌独特的传动带方式”。在中国,诗歌不仅是语言的艺术,更是意象的集合与激活。意象作为除诗歌的基本要件外,其设置和建構是使诗歌获得更深的美学意蕴,构成诗歌独特魅力最为关键的因素。
诗人要有与其它文学形式所不同的语言驾驭能力,以及对意象永无止境的探索、提取和创新运用的能力。可以说,诗歌是自始至终站在不断创造语言丰富性多样性的前沿。就某种意义而言,是诗人们以意象的扩展和重新搭建不断拓宽诗歌领域和文字空间,丰富诗歌的内涵和阅读性。中国语境下的诗歌的意象比其它任何国家的语境都要宽广、深刻、灵动,这是由汉语文字的多义性所决定的,甚至是其它语系根本无法理解和达成的。
比较传统诗歌与新时代诗歌,一个十分重要的标志性区别,在于诗歌意象的巨大差异。事实上,从当下诗歌写作现象出发并考量,新时代诗歌在意象运用的深度、广度、复杂性上也有了深刻变化,对文本丰富性的深度探索,给当代诗歌的写作和解读提供更有冲击力的视觉和阅读效应。它有一个突出特征,就是现代工业文明即“后工业”时代的冲击和烙印,也就是说,时代背景对诗歌的影响将越来越大。
随着后工业时代的到来和成型,中国重工业的比重迅速下降,以移动互联网为标志的新兴产业开始迅猛发展,人们的生存方式被逆转,生活观念转变,生活节奏加快,高科技手段代替传统方式,快餐文化、世俗文化逐步盛行成为不可逆转的文化现实。为迎合读者的口味,隐喻、暗示、通感等可能提高写作难度和阅读深度的表现手法不断被否定、被抛弃。诗歌的口语化让年轻的写作者不再重视意象,而更喜欢直抒胸臆的表达。直来直去、浅白如水的教科书范式写作受到追捧,与散文完全雷同的平面化叙述,没有任何诗意可言、仅仅是一段小文字、一个小故事表达而号称为诗歌的现象俨然成为诗歌写作的主流倾向,等等。让诗歌的本质功能,即运用意象、抒情的艺术正在减弱。对于这些诗歌现象和问题,我们要敢于直面,理解和批判,又要扬长避短,在尊重文化现实的同时,运用新写实艺术手段去理性地发掘诗歌新的功能。这是后工业时代的冲击下诗歌创作的必然选择。它们一方面较为集中的体现在诗歌的工业题材和工业意象的广泛性、复杂性,另一方面因社会生活深刻变化带来当代中国诗歌整个意象的创新和更迭。后工业时代创造的诗歌意象体系,不仅包括工业题材诗歌意象,还囊括、衍生整个新时代诗歌意象的使用、生存模式和探索。
中国进入工业时代以来,尤其在新世纪以来,出现了中国诗人集体对工矿题材介入的诗歌现象。2010年雷抒雁、韩作荣、张同吾、高洪波、叶延滨、舒婷、林雪等为代表的30余位诗人齐聚抚顺,深入工矿企业采风,创造出《矿坑遐思》《西露天矿》《献给煤和诗的摇篮》《黑太阳》等,这些有思想深度、有情感温度、意象迁移多变的工业诗篇,无疑有力促进了新工业诗歌的欣欣向荣。随后出现的王二冬、龙小龙、马飚、彭志强等一批诗人,以当下工业发展为题材切入,如王二冬的《快递中国》,龙小龙的《新工业叙事》,马飚的《太阳诗篇》,彭志强的《电线杆》等,均引起诗歌界广泛关注,被称作是“新工业诗歌”。
张清华教授在总结网络时代诗歌美学时说:“网络时代的诗歌写作所带来的,不止是文本数量的剧增和泡沫化、语言形式上的无限开放化,更重要的是造成了美学上的变化——‘网络美学成为了一种新的美学趋势与形态。”而今,个人微信、公众自媒体平台,更是为诗歌创造了无限可能。
不断适应工业文明日新月异的变化,是当代诗人个体自觉的另一个根本要求。在这里在,要强调的是相对于农业文明时代,而今的难处在于,不仅要重视工业时代的诗歌意象处于快速更新、不断改变的过程,不断地去创新诗歌意象,更要警惕因为互联网,以及QQ、微信、钉钉等各种流媒体的出现和普及,一个全新的意象可能刚刚被人发现或挖掘出来,很快就被淹没、落伍,被更新颖、更有创造力的意象所替代。这就需要我们深入发挥艺术想象力,从深度和广度上去发现、创造意象。可以说,目前的诗歌写作处于快速更新换代时期,一个写作者如果不善于总结学习、开拓创新,他的文字很快就会陈旧落伍、呆板无趣;而谁能把握时代的脉动,不断挖掘出新的诗歌意象,用新的语境保持文字的脱俗之美,谁就能脱颖而出。
破解这一难题的重要途径在于坚持文化自觉。对于新时期诗歌,“时代文化”无疑是一个最为敏感的词语。新时期以来,时代文化正在使诗歌走向成熟和壮大。文化的自觉与融合了,不仅使当代诗歌在主题意蕴、价值导向、审美取向、表现方法等等方面丰富多彩,发生着历史性变革和突围,而且使整个诗坛的运动形态与创作水准完成了由近代到当代的时差推进。所有变革中,主题视角从表层的现实深度到多维文化转变,是其最根本的动力与催化剂。当然,文化意向的自觉也带来了失败与成功俱在的困境,这种困境在新时期屡屡折磨着诗歌运动,使它在饱受滋润、不断走向成熟与现代化的同时,不断地陷于阵痛和失误之中。
目前,还有一个现象,就是叙事诗泛滥。对于诗歌叙事,我们应该学会叙事诗意化并与抒情有机结合,在注重诗歌时代性的同时,充分重视抒情与意象的合理性,不断挖掘可以让诗歌更有意味而充满艺术魅力的一些新意象。当下有些诗人没有理性的诗歌叙事方法,他们往往只注重叙述,而忘记了诗歌的本质和功能,即语言的艺术性和抒情性。对于新写实诗歌,完成可以在高度重视还原现实的原生态写作主体下,广泛探索其它写作工具的融入,将其它写作手法运用到新写实诗歌创作之中。因此,我们有必要将诗歌写作置于现代工业文明的背景下考量,这是任何诗人都逃避不了的。即使我们仅仅从事田园式诗歌创作,但工业时代已经扩充和影响到我们的家园;即使你从事个人写作,往往也会打下时代生活的烙印。所以,我们要以新时期诗歌的形态对现代工业文明予以多维度的关注和描述,去发现和运用与新时期工业文明有关的意象,找到诗歌所体现的新的文化故事源泉和语言艺术表达方式,通过诗歌意象透视工业文明作为一种物质向度如何影响诗歌的创作。同时,通过诗歌体裁的多样性揭示新时期诗歌与现代文化的精神暗合,通过诗歌意象揭示新时代的精神内涵与新时期诗歌创作的内在联系,并有效强调新时期诗歌与工业文化的关系分析,并凭借对诗歌的语言、意象、内容的分析梳理二者之间的关系,以崭新的视觉审视新时期的诗歌,挖掘诗歌所体现的文化价值。
总之,对于新时代意象的提取和创造,新写实主义诗歌也许是一个有效的工具。
金指尖,本名周剑波,现为四川省诗歌学会副会长。作品散见各级报刊杂志和数十种诗歌选本,有诗获有全国总工会、诗刊社、中国诗歌学会等全国性诗歌大赛奖多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