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世纪以来我国学前教育研究的热点领域和前沿主题

冯靖 辛洁 王巧英

【摘要】本研究以中文社会科学引文索引（CSSCI）数据库中收录的教育学、心理学期刊（共计44种）相关文献为数据来源，运用科学计量可视化软件CiteSpace进行分析，以知识图谱的方式呈现并分析了21世纪以来我国学前教育研究的热点领域和前沿主题。据此，对我国学前教育研究提出了一些借鉴与思考：加强学前教育基本理论研究，促进学前教育学的学科建设；重视学前教育研究的深层次拓展和有效提升，不断推动相关研究的持续深化；关注国际学前教育领域的理论研究和最新成果，增强研究的前瞻性和引领性。

【关键词】学前教育研究；知识图谱；热点领域；前沿主题

【中图分类号】G610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5-6017（2021）04-0007-06

【作者简介】冯靖（1976-），女，河南开封人，河南省开封市金明幼儿园副园长，中小学高级教师；辛洁（1977-），女，河南开封人，河南省开封市金明幼儿园副园长，中小学高级教师；王巧英（1990-），女，河南安阳人，河南大学民生学院讲师，硕士。

一、问题提出

学前教育是基础教育的重要组成部分，是终身教育的起始阶段。21世纪以来，我国学前教育不仅得到政府政策和资金的大力支持，而且也获得了教育研究人员更多的关注[1]。本研究在前人研究的基础上，以中文社会科学引文索引（CSSCI）数据库中收录的教育学、心理学期刊（共计44种）相关文献为数据来源，运用科学计量可视化软件CiteSpace进行分析，以知识图谱的方式呈现21世纪以来我国学前教育研究的整体概貌，试图在教育学、心理学等较为广泛的学科基础上进行整理分析，探讨学前教育研究的现状和热点，对学前教育研究的前沿主题进行论述，并为客观、科学地分析我国学前教育研究领域的发展成就及未来研究提供参考和借鉴。

二、研究设计

（一）数据来源

本研究以中文社会科学引文索引（CSSCI）数据库中收录的期刊文献为数据来源。其中包括《北京大学教育评论》《比较教育研究》《学前教育研究》等教育学期刊37种，以及《心理科学》《心理发展与教育》等心理学期刊7种，共计44种核心期刊。数据来源的时间节点为2000～2019年。本研究收集的文献为2276篇，经过CiteSpace的去重处理之后，最后得到有效文献2241篇。

（二）研究方法

科学知识图谱的概念源于2003年美国国家科学院组织的一次研讨会，该图谱主要用来显示科学知识的发展进程和结构关系，运用它可以挖掘某领域研究的热点及其演变，也可对该领域的研究进行全景式的再现[2]。CiteSpace可视化软件是美国德雷赛尔大学陈超美博士研发的信息可视化软件，是目前最为流行的知识图谱绘制工具之一。该软件主要运用科学知识图谱对特定知识领域的文献进行计量分析，并通过它所具有的关键词聚类和突现词探测的方法来寻求研究主题的发展前沿和动力机制[3]。

三、研究结果与分析

（一）我国学前教育研究的热点分析

为了掌握我国学前教育研究的热点领域，研究者在关键词共现知识图谱（图1）的基础上进行了聚类分析（图2）。用于标记是否适宜聚类的指标Modularity Q为0.8083，聚类内部相似程度的指标Mean Silhouette为0.4237，说明本研究的聚类具有较高的信度（两项指标为0到1之间的小数，数值越大，相似度越高，一般认为0.4～0.8之间较好）[4]。由图2中可以看出，关键词知识图谱形成了10个较大的聚类，每一个聚类代表一个研究热点。学前教育研究的主要热点主题领域集中在学前教育政策与发展（#0学前教育）、早期教育干预与治疗（#1早期干预）、幼儿教师心理健康与专业发展（#2幼儿教师）、教育环境与儿童发展（#3儿童發展）、儿童心理理论与韧性（#5心理韧性）、学前教育教学方法（#6教学方法）等方面。研究者选择包含节点较多的前三项聚类，对这三大热点领域的研究情况进行了总结和概括。

排名第一位的聚类是#0学前教育，包含节点16个，较大标识词为学前教育、美国、早期教育、教育政策等，该聚类主要研究学前教育政策与美国学前教育发展。近年来，国家为规范学前教育发展颁布了多项法令，学者们的研究重心也转移到了学前教育制度与政策研究上来，纷纷呼吁增加学前教育财政投入，建立普惠性幼儿园，明确政府在学前教育公共服务中的责任[5]。21世纪以来，学者们对学前教育立法、三年行动计划、各省学前教育政策、财政投入等我国学前教育制度与政策的多个方面进行了广泛而深入的研究，研究成果大幅度增长。除我国学前教育制度与政策的研究外，借鉴和学习国际经验也是研究的趋势。其中备受关注的是美国学前教育政策的研究，其主要呈现以下特点：第一，由研究联邦政府学前教育政策到开始关注州政府政策。在之前的研究中，更多的是以美国联邦政府为主导的学前教育立法、学前教育投入、“早期阅读优先”计划、“早期学习标准化运动”等内容的介绍和研究。而2010年以后，先后有一些学者发表了有关美国州政府学前教育政策发展的文章，如对美国州立学前教育发展现状和挑战进行分析的研究[6]，对佐治亚州“儿童虐待示范立法协议”、伊利诺伊州幼儿保育和教育投入政策的研究等[7][8]。第二，更加关注处境不利儿童的教育政策，这可能与近年来我国学前教育政策转向农村，更加关注区域差异有关。研究内容主要包括处境不利儿童补偿教育政策、流动儿童教育管理和教育财政问题、“反儿童贫困”政策、低收入家庭早期教育政策、残障儿童早期干预政策等相关内容的介绍和研究。第三，在对美国处境不利儿童教育政策的相关研究中，美国“开端计划”持续受到关注。国内学者不仅从历史维度上对“开端计划”的发展与改革进行纵向介绍与分析，如美国“开端计划”的发展、问题与走向，还从内容维度上对“开端计划”的具体执行项目和标准进行研究，如“开端计划”残疾儿童服务项目、“开端计划”家长参与执行标准、“开端计划”修正案解读、《强势开端Ⅲ：早期保教质量工具箱》述评等。

排名第二位的聚类是#1早期干预，包含节点14个，较大标识词为早期干预、普惠性幼儿园、孤独症、自闭症、特殊儿童等，该聚类主要是关于学前儿童早期干预与治疗的研究。其中备受学者们关注的是自闭症儿童的干预与治疗。相关研究表明，自闭症儿童能够理解并掌握一定数量的常用词汇，在词汇广度层面上，自闭症儿童的接受性词汇量显著多于输出性词汇量；在词汇深度层面上，自闭症儿童对词义的理解有其特殊的规律和特点[9]。自闭症群体的绘画具有“同类叠加、异类叠加、欠联合性、面积偏小”等稳定的特征，这些特征在具象性绘画中出现，更在涂鸦画中显见[10]。自闭症儿童在认知、心理等各方面表现出和正常儿童相异的特征，促进正常儿童与自闭症儿童共同生活和学习的融合教育则是早期干预与治疗的重要途径。整体上融合环境下运用同伴介入法能有效提高自闭症谱系障碍儿童的社交能力，且具有较高的维持和泛化效应[11]。残障儿童与正常儿童共同生活和学习，能够有效地促进特殊儿童语言的发展和社会适应能力的提高[12]。而在实践教学中，我国实施融合教育的幼儿园寥寥无几，实践探索尚处于摸索阶段，因此，绝大多数普通幼儿园教师对融合教育了解甚少，融合教育素养有待提高。在融合教育的态度上，幼儿园教师存在着思想认识上较高而认同行为上接受度低的问题[13]。由此看来，提高教师融合素养，建立一支高素质的融合教育师资队伍显得尤为重要。另外，相关研究表明，自闭症儿童父母的亲职压力处于非常高的水平，社会支持程度一般[14]。由此，融合教育的实施需要幼儿园、家长以及社会全方位的合作，才能获得较好的结果。

排名第三位的聚类是#2幼儿教师，包含节点13个，较大标识词为幼儿园教师、职业压力、胜任力、专业发展等，该聚类主要着眼于幼儿教师专业发展及其心理健康教育的研究。当前我国幼儿教师队伍仍然面临着整体学历普遍偏低、专业自主意识不强、综合素质不高、职前职后教育滞后、社会地位低等诸多挑战[15]。若要提高幼儿园教师的专业化水平，需要从多方面做出努力：不断调整和优化学前教师教育课程结构，加强教师职后培训与专业发展一体化建设，逐步落实幼儿教师资格制度和准入门槛，提高幼儿园教师工资待遇等，而外在的培养机制都需要通过教师的反思与自主学习才能起到应有的作用。因此，幼儿园教师既是幼儿的教育者，同时也是一名需要不断进步的学习者。此外，在关注幼儿园教师专业发展的同时，幼儿园教师的心理健康问题也不容忽视。长期以来，幼儿园教师身份不被尊重、待遇一般、工作压力大等因素威胁着幼儿园教师人格的独立与工作的稳定，致使幼儿园教师普遍容易产生消极紧张的情绪，表现出焦虑、烦躁不安的心理症状[16]。而相关研究也表明，幼儿教师心理健康问题比较严重，幼儿教师心理问题阳性项目的比例为61.9%[17]。另一项调查研究也显示，幼儿园教师心理健康检出率为29.5%[18]。由于师幼比低、身兼数职等原因，幼儿园教师普遍感到工作压力较大，从而影响其身心和工作状态[19]。除工作压力外，职业倦怠也是影响幼儿教师心理健康的重要因素。由于薪资待遇落差大等问题，相对于中小学教师、高校教师，幼儿教师的职业倦怠比例更高[20]。职业压力和职业倦怠的双重作用降低了幼儿园教师的主观幸福感和职业认同[21]。由此，提高幼儿园教师的主观幸福感，缓解工作压力和职业倦怠显得尤为重要。

（二）我国学前教育研究的前沿主题

研究前沿的演进趋势常依据突现词分析来进行判定。突现词是指一段时间范围内某一领域所呈现出的具有显著变化的主题，分析突现词探究的主题能清晰地把握一段时间范围内该领域的研究前沿[22]。为了有效反映我国学前教育研究的前沿内容，研究者运用CiteSpace里面的“Burstness”功能，共获得17个突现词，并记录了突现词的时间跨度和突现率（图3）。结合突现词知识图谱和引文历史（Citation History）功能输出突现词出现频次随时间变化的态势，呈现我国学前教育研究的前沿主题和发展趋势。

1. 稳健型前沿主题

儿童研究（对应关键词“幼儿”）是21世纪以来我国学前教育研究中的稳健型前沿主题。由图4可以看出，虽然儿童研究出现的频数在不同的年份有一定的波动，但是总体上呈现稳健的演进趋势，突现率高达44.75。儿童研究是学前教育研究的起点，儿童立场也是教育的基本立场[23]。然而，在中国的教育学体系里，教育对象是“受教育者”，是“学生”，而不是自然概念“儿童”，“儿童”至今没有成为中国教育学体系的关键词[24]。因此，我们应该把长期被排斥在历史之外的“儿童”重新纳入我们的研究中来，以“儿童”为中心，深入研究儿童的心理、文化、游戏、哲学、历史等方面内容，完整、真实地反映学前教育研究的全貌。由此，儿童研究能够吸引一大批学者持之以恒地进行探讨，这对于学前教育学科的建设有着重要意义。

2. 渐弱型前沿主题

心理理论是21世纪以来我国学前教育研究中的渐弱型前沿主题，突现率高达14.55。从图3中可以看出，心理理论研究在突现词中持续的时间较长，主要集中在2004～2010年。并且，从图5的引文历史中我们也可以看出，2005年心理理论的相关研究达到了最高峰（频数=12），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心理理论研究呈现出一种渐弱的发展趋势。对施引文献进行文本分析发现，关于心理理论的研究不仅数量较多，研究范围也较为广泛，不仅涉及意图、愿望、情绪、信念等心理理论的核心领域，还涉及说谎、监测、反事实推理等其他心理学的研究领域，以及心理理论与亲社会行为、分享行为、元認知、师生关系、父母教养方式等之间的关系和中介作用。

3. 渐强型前沿主题

幼儿园教师研究是21世纪以来我国学前教育研究中的渐强型前沿主题。由图6可以看出，2000年以来，幼儿园教师相关研究随时间变化呈现递增的趋势，并且2012年之后数量陡增，近年来虽然略有下降，但与先前相比，仍呈现递增状态。2012年，教育部颁布了《幼儿园教师专业标准（试行）》，对幼儿园教师的专业理念与师德、专业知识和专业能力等提出了具体要求。而近年来在实践教学领域当中不断出现的“幼儿园教师虐童”“幼儿园喂药”“集体婚礼”“校车安全事故”等现象，也促使人们进一步审视幼儿园教师的入职门槛和专业素养等问题。由此可见，幼儿园教师研究是顺应国家政策和时代潮流而产生的前沿主题。

4. 最新型前沿主题

最新型前沿主题是指近几年（尤其是2012年以来）发文的突现性较高的关键词所反映的研究领域。由图3可知，最新型前沿主题主要包括美国学前教育研究、留守儿童研究、入学准备研究、学前教育质量研究。结合施引文献分析，美国学前教育研究、入学准备研究、学前教育质量研究在某种意义上可以看成“舶来品”，是紧跟国际研究潮流的前沿主题，并且入学准备和学前教育质量大都借鉴了美国的经验。然而，除留守儿童研究主题之外，其他主题的研究成为前沿主题的时间较短，仍需要更为深入、长期的探讨。与国际研究前沿相比，留守儿童研究是依据我国学前教育实践经验产生的前沿主题，在倡导教育公平和推动农村学前教育发展上扮演着重要的角色，是制约我国学前教育发展的瓶颈问题。因此，留守儿童备受研究者的关注，并且前沿持续时间较长，在未来的研究中，仍有可能继续下去。

四、结论与启示

（一）研究结论

经过对21世纪以来我国学前教育研究进行的可视化分析，研究者得出以下结论：

从研究热点上看，21世纪以来我国学前教育研究的热点主要集中在学前教育政策与美国学前教育发展、学前儿童早期干预与治疗、幼儿教师专业发展及其心理健康教育三个方面。

从前沿主题上看，儿童研究是21世纪以来我国学前教育研究中的稳健型前沿主题；心理理论研究是21世纪以来我国学前教育研究中的渐弱型前沿主题；幼儿园教师研究是21世纪以来我国学前教育研究中的渐强型前沿主题；美国学前教育研究、留守儿童研究、入学准备研究、学前教育质量研究是最近几年突现率较高的最新型前沿主题。

（二）研究启示

对我国学前教育领域研究进行知识图谱分析，不仅有助于研究者审视和反思我国学前教育研究的现有状况，更有助于我们探索和把握该研究领域的未来方向和发展趋势。

第一，加强学前教育基本理论研究，促进学前教育学的学科建设。近年来在国家政策的大力支持下，学前教育及其研究呈现出蓬勃发展的态势。然而这仍改变不了学前教育在整个教育领域及教育学学科中的尴尬地位，并且掩盖了学前教育研究系统性的缺乏。研究者认为，根本原因在于学前教育基础理论研究的薄弱，大量的研究是在涉及现状、政策、原因、影响因素等工具取向的目标驱策下进行的。并且在学前教育学术界，还存在着忽视、轻视甚至敌视理论发展，尤其是蔑视基础理论研究的情况[25]。理论与实践既要紧密联系，又要保持一定的距离，只有这样，才能对学前教育实践有所反思，有所批判，有所创造。此外，大量的研究着眼于当前学前教育发展的现实问题，而忽视了这种现实问题与政治、历史、文化紧密而微妙的联系，这种忽视直接影响了学前教育学的学科建设。学前教育学作为一门学科，学前教育的内涵、外延、研究范畴、研究方法等尚不明确，学前教育学的学科体系建设仍需要相当长的时间。因此，学前教育研究需要建构“象牙塔”，必须加强理论研究，尤其是把基础理论研究放在非常重要的地位，进一步明确学前教育学的研究对象、学科的内涵和外延，构建科学的学科体系、研究范式和方法论体系[26]。

第二，重视学前教育研究的深层次拓展和有效提升，不断推动相关研究的持续深化。近年来，学前教育政策和制度建设成为研究者非常关注的研究热点，多数研究在大规模的调研和借鉴国外经验的基础上，试图在政府责任明确、资金投入与保障机制、教师队伍建设等重大的学前教育制度与建设方面提出切实可行的建议和方法。但是，在寻求政策工具解决现实问题的同时，研究只着重考虑制度工具本身的科学性以及制度工具与所要解决问题的针对性，未能深入讨论制度工具在使用过程中人们对其的多元阐释和由认知限制造成的理解偏差[27]。此外，长久以来幼儿园教师相关主题作为研究热点也得到了持续关注，但在关注过程当中仍然缺乏微观分析与具体情境，更为广泛的幼儿园教师质量提升项目尚未纳入议程。有关儿童早期干预的研究也尚停留在理论探索和经验介绍的层次，真正的干预研究仍非常少见。为此，重视学前教育研究的深层次拓展和有效提升，不断推动相关研究的持续深化是目前摆在我国研究者面前的一个难题。

第三，关注国际学前教育领域的理论研究和最新成果，增强研究的前瞻性和引领性。国际学前教育研究的前沿课题包括儿童入学准备、儿童行为调控、儿童心理健康咨询、儿童课堂氛围、儿童护理、双语学习者、低收入家庭儿童早期教育、家庭教育和家庭生态等，对这些前沿课题的研究形成了系统的学前教育理论[28]。而我国学前教育研究前沿在最近几年才开始关注儿童入学准备等主题，对儿童行为调控、心理健康咨询等以“儿童”为研究对象的研究主题关注较少，并且家庭教育、家庭生态等始终处于学前教育研究的边缘，幼儿教育基本上已经等同于幼儿园教育，这是一个非常值得警惕的现象。另外，从我国学前教育研究知识源流上看，国际文献占比太少，学前教育制度与质量的顶层设计和整体提升仍然需要拓宽国际视角。由此，我国未来的学前教育领域研究一方面要关注国际研究热点，及时调整研究主题，紧跟国际前沿研究，尽量缩小与国际前沿研究之間的差异；另一方面，拓宽学前教育知识源流的国际视野也是我国学前教育研究今后要努力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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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讯作者：王巧英，wangqiaoyingwjl@163.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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