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明
“整本书阅读与研讨”是2017版高中语文课程标准规定的18个学习任务群之一,在统编版高中语文新教材中被列为课程的一部分。费孝通先生的学术著作《乡土中国》被编入《高中语文(必修上)》第五单元,是高一语文的必读书。很多教师认为,此书学术味道浓厚,对于高一学生而言,这本书内容艰深,很难亲近。高中生往往习惯于感性的、形象的思维,对于此类理性的、抽象的论述有隔膜,阅读很难开展,因此,这种社科类著作的阅读也就难于产生实际价值。
的确,这种担心情有可原,中国当代社会的城镇化脚步确实让很多孩子远离了泥土,城镇里的学生对乡村的认识比较模糊。但这种情况是挑战也是契机,虽然从土里拔出来的人们,为了谋生,走向四面八方,散落天涯,但很多乡土记忆和乡土思维还残留在现代中国人的血液中,仍有其现实基础。西方互文性研究认为,“任何一部作品总是浸润在该民族的文学、哲学、宗教、传统、习俗、传说等构成的文化体系之中”,特别是在如今的后现代文化语境中,信息技术的迅猛发展,促进了互文性的繁荣,流行的大众文化可以在互文性实践中发掘出新的内涵。
2017版新课标强调,“真实、富有意义的语文实践活动情境是学生语文学科核心素养形成、发展和表现的载体”。如果教师选取当代社会中的典型现象与事例,巧设情境,就找到了整本书阅读的切入点,也就容易调动起学生的阅读积极性,从而促进高一新生的逻辑思维能力的发展,提升他们的思维品质。
一、以“都市种菜”创设情境,体验“乡土性”
中国人身上有“乡土性”。有网文《中国人的种菜天赋,把外国人都惊呆了》点击率很高,其中写道:“中国人种菜简直就是魔法般的技艺——花盆能种蒜,塑料盒能發豆芽,只要你愿意,连你喝完绿茶的饮料瓶也能种把绿菜……”“在洛杉矶的居民区里,怎么快速分辨中国同胞呢?很简单,就看他家的小花园,种花花草草的是老外,种菜的绝对是中国人。”中国人似乎有一种与生俱来的能力,只要给他一把锄头一包种子,总能种出一片菜地来。也可以展示一些城里人种菜的新闻和图片,给学生以情境感。
为什么中国人如此热衷种菜?阅读《乡土中国》第一章“乡土本色”,就会看到费老有类似论述:“最近我遇着一位到内蒙旅行回来的美国朋友,他很奇怪的问我:你们中原去的人,到了这最适宜于放牧的草原,依旧锄地播种,一家家划着小小的一方地,种植起来;真象是向土里一钻,看不到其他利用这片地的方法了。”他说土是乡下人的命根,直接靠农业来谋生的人是粘着在土地上的,由此谈到:“以农为生的人,世代定居是常态,迁移是变态。”“出外的人,像是从老树上被风吹出去的种子。”这样,由“城市种菜”这一社会生活情境出发,就可以加深学生对“乡土性”的理解,也就更能理解现代人常说的“叶落归根”“告老还乡”所包含的乡愁。也可借“乡愁”母题的外互文性,延伸到现代诗歌阅读,把余光中《乡愁》、洛夫《边界望乡》、纪弦《一片槐树叶》等现代诗歌进行汇编,打通群文阅读和整本书阅读,使二者交互推进。
二、以“公务员考试热”创设情境,体验“稳定性”
自1994年国家公务员录用考试制度正式施行以来,每年的报考人数都呈直线上升趋势,竞争比例年年攀新高。据报道,2003年中国公务员考试的报考人数是23.6万,到2007年就达到了130万,短短四年增长5倍,到2020年仍高达143万。种种迹象表明,国考热从未真正“降温”,考试竞争程度依然堪称激烈,多个岗位“千里挑一”。
到底是什么让这些大学生非要考公务员呢?除了日趋严峻的就业形势,更在于公务员本身极具诱惑力。中国青年报社会调查中心一项民调显示,77.0%的人认为公务员热是因为公务员是“铁饭碗”,稳定;73.2%的人看中公务员福利待遇好,上升空间大;59.9%的人认为与其他职业相比公务员工作更轻松。
这种“稳定”的追求从何而来,《乡土中国》中仍然有答案。书中说,农耕社会需要向土地讨生活,庄稼长在地里不能动,人也就离不开这一亩三分地。另外,某个地区往往固定生活着几个家族,这些家族在长期共同生活中互帮互助,这种关系根基稳固,外来人员难以融入,本土居民也极少迁徙,所以就造成我们的社会从文化上就极其抗拒流动性,追求稳定性。直到今天,很多人身上还带有这种对稳定的迷恋和追求:不管是找工作还是找对象,“稳定”成为一个重要标准。正如2020年8月“杭州余杭街道办招聘8人全是清北硕士博士”引发的争议,不仅仅涉及“大材小用”等争议,也涉及到毕业生本人应聘工作时的心理,稳定、高薪是重要因素。教师由此也可引导学生思考,在自我职业生涯规划中,如何面对传统提倡的“稳定性”,以及如何用审辩性思维看待自己和父辈观点的不同。
三、以“陌生人社会”碰撞“熟人社会”,感受中国社会的现代化转型
随着中国社会的进步,经济的发展,人员流动频繁,社会分工细化,传统的稳定的“熟人社会”正向“陌生人社会”转型。曾经人们彼此熟悉,信息透明,讲究人情,现在人们习惯以戒备的眼神、怀疑的心态来对待陌生人。诸如家长会叮嘱孩子:“不要和陌生人说话”、“不要给陌生人开门”、“大街上陌生人倒下不要扶”;幼儿园的老师会教育孩子:“千万不要吃陌生人给的东西”;银行会提示:“不要给陌生人汇款”,等等。
现代人一方面痛恨“熟人社会”以“关系”代替“规则”,诸如子女入学入托、大学生求职就业、到医院看病、乃至拥挤时到银行取笔存款等都需要找个熟人,图个方便,“熟人”的情面代替了制度规定,导致不公平不公正的现象,另一方面又心寒于“陌生人社会”的处处提防,抱怨人性的冷漠,如公共场合看紧自己的包,面对陌生人的求助思量再三等暴露出人与人之间的不信任。费孝通在《乡土中国》中所论述的彼此相熟、没有陌生人的社会,仿佛一去不返。
由此,教师可以引导学生思考,如何看待现代人这种纠结的社会心态?当传统乡土社会的“熟人社会”向现代的“陌生人社会”转型时,我们可以做些什么?教师可以设置“现代社会还需不需要人情和血脉”“亲亲相隐在当代社会还是否有正面价值”等问题,立足当下,联系传统,展望未来,对“熟人社会”和“陌生人社会”进行思辨性思考。
四、以“双标”效应认识“差序格局”,思考群己界限
2020年初,来势汹汹的新型肺炎迅速席卷了祖国大江南北,面对这突如其来的疫情,秩序与恐慌并行,感动与怨言同在。灾难面前每个人都无法置身事外,也都有意无意地思考并做出选择,千奇百怪的防疫措施輪番上演,而其中最为硬核的就是农村的“封桥断路”式隔离:粗暴的把道路挖断,或者将村子用砖砌成高墙,阻止可能发生的疫情传播。此举遭到很多人质疑,却备受农民认可。
这种野蛮的“硬核封路”背后的行为逻辑,其实正是《乡土中国》提出的“差序格局”的表现之一。每个乡土社会中的成员都以自我为核心,按照跟自己的亲疏远近慢慢的往外推,形成一个差序的格局,从而确定一个交往和信任的次序。就像一个石子投入湖中所形成的涟漪,由内到外一圈一圈地扩展出去,每个人都视自己为那个圈的中心,所有认识的人根据亲疏远近分布在不同的圈层上。这种圈伸缩自如,并且会随着自己地位、势力的变化,这个圈也随之扩张或缩小。对这些硬核封路的乡民而言,整个乡村是一个利益整体,为保护这个村子的安全,阻断病毒传播,不必考虑对正常主交通运输的妨碍。这正是差序格局带来的“为了家可以舍弃国”的一个表现。
乡土社会对于群体和自己、别人和自我的划分,城市里常见的广场舞噪音等现象,仍可以用这种差序格局的心理进行解读。人们会根据对方和自己亲疏远近的不同提出不同的道德标准。比如说对父母要孝,对兄弟姐妹要悌,对朋友要忠信,对陌生人要有起码的礼仪。而这种道德要求反映到社会行为中,有的时候一不小心就会造成“双重标准”。人们有时在网上看情感帖,会随着剧情大骂渣男渣女,可到了自己或朋友身上,就话锋一转,变成了“情不知所以一往情深”。类似的情感悖论,其实也是群己界限的一种现代性反映。身处信息社会,我们更应学会理性客观评价自己身边的人和事。
五、古今对比,加强整本书阅读的思辨性
最近,一些地方“合村并居”的新闻不断吸引着人们的眼球。合村并居主要是将一些人口偏少、位置偏远的小村子甚至“空心村”进行整合,将这些村落的人们迁往大村子或城镇并居。一方面,这是乡村振兴的重要举措,可以整合资源,节约土地,提升人居环境和公共服务水平。另一方面,很多村民也想过上现代化的日子,并不想生活在博物馆里,也不想过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单调劳苦生活。这种生活在现代科技和消费文化迅速升级的今天,很难维系。
合村并居后,对一些村民而言,“人住进了城镇的楼房,心却在牵挂老家的祠堂”。有人说:“一旦村庄消失,中国传统的乡土精神和历史记忆也将失去依托。”如何解决如今乡村建设中存在的问题,教师可以引导学生阅读当代学者陈心想的《走出乡土》、贺雪峰的《新乡土中国》、梁鸿的《中国在梁庄》等书,思考中国乡土的百年流变。也可以和“当代文化参与”这一学习任务群结合,引导学生寒、暑假到已经实行了“合村并居”的地点进行实地调查、采访,结合反馈,提出自己的解决方案。类似的乡村变化还有教育生态危机、年青劳动力外流等,教师都可以结合具体乡村实例进行展示,引导学生思考今日乡村之变革,对乡土中国的概念进行思辨,形成自己的新知。
综上所述,今日之中国仍绵延着乡土性。《乡土中国》已经出版了将近70年,直到今天,它对我们观察和理解中国社会,依然具有无可替代的启示价值。如果要读懂、读通其学术价值,只就书中事例进行“就书论理”,学生难免有时代隔阂,若能恰切地结合今日中国学生熟悉的社会现象与书中“乡土性”“差序格局”等重要概念进行“互文性”阐释,无疑可以帮助学生更好地理解这部学术著作的文化内涵,并由此祛除浮躁,培养毅力,涵养心智,发展和提升学生的批判性思维。
作者单位:福建省厦门第一中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