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红云
在高中阶段。学生需要掌握的实词,少则如考纲要求的120个常见文言实词,多则随阅读的延伸而无处不在。学生在面对实词这个问题时,往往没有特别的捷径,大都是结合课本上熟悉的例句,把每个义项逐一背下来。但是这样导致两大问题:一是每个实词的义项少则两三个,多则十余个,许多义项又很近似,能耐心而且准确地背诵的学生几乎没有。二是古人写作时对词义灵活把握,每到会心之处,用语神妙天成,并不会为了降低后人解读的难度而刻意从简,往往越是精彩的词反倒无法拿已有的义项来衡量。如此看来,想要通过背诵固定的义项来读懂灵活不拘的文言文,几近“刻舟求剑”!
那么,面对浩瀚的实词,大家就束手无策了吗?不然。世间万物皆有其道,通过反复的分析揣摩,我发现应该从“造字”到“用字”的源头去寻找义项纷然的缘由。汉字源于象形,其字义和字形有密不可分的联系。每个汉字基于字形的最初义项,就是本义;此后所有义项都是在漫长的语言实践中人们对本义的不同领悟和延伸。从多个义项中找到一个字的本义,难度并不大,事实上字典对义项的排列多数也是按照本义优先的原則。因此,难点在引申义,只要归纳出人们在引申义项时的思维模式,就可以很好地驾驭实词纷繁杂乱的义项。我们先分析几个案例:
例1:被(形声字,跟衣服有关,本义为被子)
“被子”为名词,如果转为动词之用,则为“覆盖、披、披散”;而“覆盖、披、披散”等义都是生活中具体形象的动作,若想进而表达抽象的意思,表示外在事物如被子一般强行蒙在自己的身上,则只能说是“蒙受、遭受”;至于“表被动的介词”这个义项,是实词向虚词自然演变的一个经典案例。
“被”的引申之道:由名词到动词,由具体到抽象,由实词到虚词。
例2:病(形声字,本义为疾病)
“疾病”是指身体健康的不完美状态,如果转而表达精神或心理方面的不完美呢?显然“毛病、缺点”就是由此而来;再换一条路径,立足于身体“疾病”给人带来的不良影响,并将其扩大到不限于人的更广泛的场合,则有“困苦、困乏”;而人们面对这种情况时的心态自然就是“担心、忧虑”。
“病”的引申之道:由身到心,由人到物,由形容词到动词。
例3:“察”(会意字,本义是在神圣庄严的祭祀场合“仔细观察”)
“仔细观察”是具体的行为,若上升到抽象的层面,表示对某人或某事物的全面观察和衡量,则为“考察、调查”;“考察、调查”可以用在很多场合,如果是为了选拔官员而进行特定的考察,就有了“推荐、推举”;再从本义出发另寻一路,祭祀人员是不是要仔细观察,时刻保持贡品和场地“洁净的样子”,以免亵渎神灵?由于本义的限制,后面几个引申义都隐然带有认真庄严的气息,不管以后怎样灵活应用,都无法摆脱此义。
“察”的引申之道:由具体到抽象,由普遍到特殊,由动词到形容词。
综合上述分析,我归纳出四种引申方向:
第一,虚实变化(具体与抽象)。造字时的最初义项多表示具体情况,一般指生活中常见的事物或动作行为,然后逐渐引申出抽象概括的一面。不过偶尔也有反其道而行的。
第二,范围增减(大与小,普遍与特殊)。词义引申过程中,范围由大到小,由普遍到特殊,这个属于常规思维。反过来用的,也有不少。
第三,对象转移(人与物,身与心)。原本表示人的词进而可以表示物,原本表示身体特征的词不知不觉可以表达精神和心理,这也是词义的自然演进。当然也可以反向引申。
第四,词性开拓(多由名词、动词引出其它词性)。名词和动词是生活中必须表达的最基本的词义,涉及词性拓展的引申过程多数以二者为起点,进而演变出形容词、副词等其它词性。
为了更直观地感受词义引申的奥妙,下面以示意图的形式另举数例供读者参详:
以上四种规律,是笔者面对大量实词案例反复分析演练而得出的规律,适用于多数实词。如果按照规律去学习,可以抛弃死记硬背的方法,用心分析每个字由本义到引申义的各种引申路径,以思代记,快速掌握,不易忘却。更美妙的是,当分析能力熟练以后,再遇到古诗文中用语灵活精妙之处,每能体察作者的用心,从而迅速切入艺术审美的妙境,因为我们的研究是从创造的环节去体察,见证汉字表现力的步步深化,所以,看到作者灵机一动的语言创新,自能会心一笑。
如《梦游天姥吟留别》中有一句“云青青兮欲雨”,“青”一般指深绿色或蓝色,就算要下雨,云朵也不可能是这两种颜色啊!但仔细一想,“深绿色”如果颜色再深一些就是“墨绿色”,再深一些不就成黑色了吗?李白此处不过取其“深”而弃其“绿”而已,放在语境中,没有人会傻傻地作“绿色”来理解。可见,只要作者和读者之间形成默契,词义引申的原理是随处可以发挥的。又如《春夜宴诸从弟桃李园序》有句“阳春召我以烟景”,这个“烟”字实在难以解释,但联想到“烟花三月下扬州”“梦入江南烟水路”“拂堤杨柳醉春烟”“江水西头隔烟树”等名句,忽然明白这些都不是实在的“烟”,只是取其“朦胧”而已。可见,古往今来诗人们和读者之间有太多的语言默契,哪怕有些说不清道不明,但总有一个可以理解的路径存在。而这和上文所述的词义引申之道并无本质差异,只不过已经固化为字典义项的部分代表着多数人熟悉的认知,而临时在诗文中给人眼睛一亮的部分则闪耀着作者灵感迸发的光芒。因此,读者要能从更高层面来理解词义引申之道,从而更高效地把握汉字的种种妙用。
不能否认的是,这种研究方法不是十分严谨,由于词义在变迁中可能丢失了某些过程,甚至有些字连本义都难以辨认,所以,我们对一词多义的分析或许不全面,或许有谬误,但好在我们的主要意图不是像文字学家那样探讨严肃的文字学问题,而是和中学师生交流学习的思维和方法捷径,求其实用而已。此外,如果碰到有些实词中某个义项和其它义项完全不搭边,则很有可能是“假借”而来,这就和本义没有任何直接关联了,不能按规律去强行分析,需要专门去识记。如“盖”字:本义当为“避雨的工具”或“器物的盖子”,由此引申出动词性的“遮盖”和“压倒、胜过”,这很容易理解,但是“大约”“连接上文,表示原因”“发语词,不翻译”“通‘盍,何不”这几个义项,是无法和本义建立联系的。观察这些义项,发现几乎都是虚词的用法,应该是古人无法对某些意思进行形象化的造字处理,于是采用“假借”的方法做硬性规定了。既然如此,碰到这种情况,就只好老老实实去记忆了。
作者单位:广东省中山市第一中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