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金
(吉林财经大学 经济学院,吉林 长春 130117)
不同于西方发展经济学对产业结构的理论定位,产业体系是中国语境下的概念。作为一个国民经济中由不同产业组合而成的有机体,产业体系的发展状态(即产业样态)不仅是一个国家经济发展程度的表现,而且是推动国家经济发展的重要影响因素。习近平总书记在党的十九大报告中指出,“着力加快建设实体经济、科技创新、现代金融、人力资源协同发展的产业体系”。这为在新发展阶段构建现代化产业体系指明了方向。而在构建现代化产业体系的过程中,部分地区的产业体系脆弱,容易受到外部的冲击,进而导致区域经济发展受阻,其中最具代表性的是东北地区。
2014年以来,我国进入“三期叠加”时期,宏观经济下行,东北地区受宏观因素的冲击,经济增速断崖式下降,这一现象被称为“新东北现象”[1]。2014—2016年,全国经济增长情况分别为7.3%、6.9%、6.7%,辽宁省分别为5.8%、3%、-2.5%,分别低于全国1.5%、3.9%、9.2%;吉林省分别为6.5%、6.3%、6.9%,分别低于全国0.8%、0.6%、-0.2%;黑龙江省分别为5.6%、5.7%、6.1%,分别低于全国1.7%、1.2%、0.6%①文中未特别标注的数据分别来自历年《黑龙江统计年鉴》《吉林统计年鉴》《辽宁统计年鉴》。。针对东北经济衰退的原因,学术界进行过深入的研究。赵儒煜、王媛玉认为,“东北现象”形成的原因是产业缺位以及由此引发的体制固化[2]。魏后凯认为东北经济陷入新困境是宏观经济下行、国企改革不到位、民营经济发展不充分、科技创新不足等因素导致的,是内部因素和外部因素综合作用的结果[3]。周宏春指出,新一轮东北振兴遇到的困难和挑战,既有“三期叠加”的共性原因,也有产业结构、体制机制等方面的个性原因[4]。林毅夫将东北地区经济发展的问题归结于“违背比较优势型赶超战略”,具体来说,就是没有企业自生能力的产值扩张战略。诸位专家和学者的分析在一定程度上解释了“新东北现象”产生的原因,但都忽略了东北地区作为国家安全基地的特殊定位,也没有考虑到产业体系发展样态,特别是没有考虑到技术临近性,而一概强调产业多样化。笔者认为,东北地区的经济增速降低、缺乏动力的根本原因是长期以来东北地区产业结构单一造成的产业体系脆弱性和长期以来作为国家安全基地的“锁定效应”。因此,笔者在已有研究的基础上,分析东北地区产业样态的一般性和特殊性,根据产业需要决定产业布局与产业选择,并引入产品空间理论中的临近性概念和分析方法,旨在推动产业多样化,塑造合理的产业体系样态,为处于新发展阶段的东北地区的产业选择提供新的思路,助力东北地区现代化产业体系的构建,以实现东北的全面振兴。
东北地区受宏观经济下行的冲击,经济增速严重下降,其中最主要的原因是东北地区的产业过于单一,主要的产业没有相关的配套产业作为支撑,更没有形成产业集群,产业体系十分脆弱。本文从一般性和特殊性两个方面剖析东北地区的产业体系样态,从根本上找出东北地区产业结构单一的原因,进而根据产业需要进行合理的产业选择。
东北地区在经济发展过程中,存在产业结构不合理、资源依赖严重、劳动力流失严重的问题。具体来看,首先,与全国的产业结构相比,东北地区的第三产业占比过低,虽然近年来各地区不断强调大力发展第三产业,但东北地区的服务业发展水平仍落后于全国平均水平。其次,东北地区自然资源丰富,许多城市依靠开发自然资源带动经济发展,但是近年来自然资源逐渐枯竭,这些城市无法立即进行产业转型和升级,所以经济增速急剧下降。如下表所示,国家在2008年、2009年和2011年分别确定了12个、32个和25个资源枯竭型城市,在国家先后确定的三批资源枯竭城市中,东北地区分别约占1/2、3/1、6/1,约占总数的1/3。最后,虽然东北地区的高校和科研机构众多,但受经济发展的影响,劳动力和人才流失严重,科技创新不足,而这又进一步制约了经济的发展,形成了恶性循环。
东北地区产业体系样态一般性的原因有三个。第一,东北老工业基地最初建立于二战时期,以原材料加工和初级产品出口为主。其在之后的发展过程中仍然以高能耗、高污染、低附加值的产业为主导产业,市场化程度低,第三产业的发展滞后于第一、第二产业。如黑龙江能源工业占比54%,辽宁装备制造与原材料工业占规模以上工业比重超过70%。这种产业结构在后来虽然得到了一定程度的调整,但根本上未得到改善。第二,从企业的性质和类型看,计划经济时期,东北地区国有经济在数量和产值上都远远高于民营经济和中小企业,所以有效的市场机制和政府科技创新合作机制在一定程度上阻碍了东北的振兴及高质量发展[5]。第三,改革开放后,东部沿海地区率先发展,依靠区位优势和政策优势吸引海外投资,对东北老工业基地产生了冲击。同时,东北地区仍然保持着原有的发展模式,保持着单一的产业结构,仍然处于价值链底端,使东北老工业基地失去了发展的先机。第四,东北地区没有形成配套的产业体系,使产业体系更加脆弱。以中国一汽为例,中国一汽集团的核心配套供应商几乎全部来自非长春甚至非东北地区,说明这一地区并未形成相对完整的产业链,本地生产的原材料并不能供应本地下游产业,因此产业发展易受外部因素影响,产业体系十分脆弱。
习近平总书记于2018年在辽宁考察时强调,“东北地区是我国重要的工业基地和农业基地,维护国家国防安全、粮食安全、生态安全、能源安全、产业安全的战略地位十分重要,关乎国家发展大局”,指出了东北地区的特殊战略地位。所以,东北地区作为国家重要的安全基地,其产业体系样态又具有特殊性——东北地区大部分国企利润率低,被锁定在产业链的低端[6]。从现实角度来看,随着国有企业混合所有制改革的推进,国有经济占比不断下降,个体及民营经济占比不断上升。而私营资本大多数分布于房地产等服务领域,无法支撑起安全基地的东北只能由国企负担起来。由于国企数量减少,行业分布萎缩,内部相互需求小,世界市场动荡,国内经济虚拟化程度高,东北经济产业体系更加脆弱,进而导致经济体系脆弱。东北地区作为安全基地,不可能参与利润率平均化,即被锁定到现有的结构当中,而不能利用新增资本转向利润率高的行业,利润率较低。
东北地区部分资源枯竭型城市表
因此,在产业样态的一般性和特殊性的综合作用下,东北地区产业结构单一,产业体系脆弱。所以,为了从根本上克服这一现象,构建现代化产业体系,需要重新定位不同的产业。本文按照不同产业体系的发展样态,将东北地区的产业分为安全领域的产业和商业领域的产业,从两方面构建不同的产业体系。
抛开东北地区特殊的产业样态,在产业升级过程中要考虑到技术距离。在显示性比较优势的基础上,Hidalgo和Hausmann提出了衡量产品之间关联程度的指标,即邻近度(Proximity)。在一定程度上,邻近度也是反映产品之间技术距离的重要指标,两种产品的邻近度可以通过计算一个国家或地区对两种产品具有显示性比较优势的条件概率的最小值得出[7]。
一个国家或地区想要实现产业升级,就要考虑合适的产品之间的距离,以及生产能力的累积。因此,张其仔在传统的HK模型中引入产业度的概念[8],采用扩展的HK模型加以解释。假设产品空间中存在已有产品i和新产品j,某企业生产产品i的收益为Ri,生产产品j的收益为Rj,且Rj>Ri,而在既有的生产技术水平下,企业在获取产品跳跃的收益的同时也要付出成本。假设由跳跃带来的额外收益(Rj-Ri)与技术距离δ成正比,即,同时跳跃的成本也随着距离的增加而增加,与距离的平方成正比,即C=cδ2/2,但产品并不是同质且连续的,企业在进行产品升级的过程中会面临许多选择,此处用产业度D来表示产品后续升级的机会,接下来可供产品选择的数量越多,D值就越大,此时跳跃的成本与产业度D反向变动,即变为C=cδ2/2D,此时企业最大的利润函数如下:
由此可知,企业可获得最大利润的最佳跳跃距离为δ*=fD/c,企业保证利润为正的最大跳跃距离是δ*=2fD/c。在新发展阶段,东北地区商业领域的企业应选择合适的跳跃距离进行产品升级,推动产品的多样化,进而推动产业升级,在增加商业领域企业利润的同时,增强东北地区的整体竞争力,进而吸引更多的资金和人才,推动产品的创新升级,形成良性循环。
在新发展阶段,东北地区仍然发挥着国家安全基地的重要保障作用,这就要求东北地区推动科技创新以保障国家安全。当前,我国正处于新技术革命和新科技革命的“第二次窗口期”,而东北地区受制于技术创新不足,落后于全国平均水平。因此,东北地区要转变经济增长的动力,引导安全领域的产业由资源主导型向技术主导型转变,必须加大科技创新力度,增加R&D经费的投入,进而构建新的产业技术体系,推动安全产业的现代化,以充分保障国家安全。
除了引导产业技术升级外,还要深化体制机制改革,发挥公有制经济的重要作用,引导资源合理配置。安全领域的产业的最终目的是保障国家安全,而非单纯地追求利润,但资本追逐利的,所以这类产业要由公有制经济来承担。在新发展阶段,要加强对安全领域产业的监管,避免过度私有化和市场化,防止外来资本介入安全领域,坚持“独立自主,自力更生”的原则,提升产业链的自主性和完备性,实现安全领域的产业升级。
“东北现象”和“新东北现象”的出现在一定程度上暴露出了东北地区经济发展的弊端。从本质上看,东北经济陷入困境的原因是作为国家安全基地的东北产业过于单一,产业的多样性不足,且并未形成相关的配套产业,所以东北地区被锁定在价值链的中低端,产业体系具有脆弱性,易受到经济环境的影响。而在新发展阶段,要摆脱这种制约,必须对东北地区选择发展的产业进行甄别,实施产业多样化策略,从而构建现代化的产业体系。具体来说,即将东北地区选择发展的产业分为涉及国家安全的产业和不涉及国家安全的产业,对不同的产业采取不同的发展模式,由此推动新发展阶段东北地区现代化产业体系的构建,实现东北的全面振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