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浸式体验娱乐：已到的未来

朗遥

扮演一个角色

1979年，电子游戏世界里诞生了一款名为Adventure（《冒险》）的游戏。此后，这类玩家以某个角色的视角，在或写实或虚拟的游戏世界中执行各种任务以得到奖励和胜利的游戏就诞生了，它们被称为Roleplaying game（角色扮演游戏），简称RPG。

这种角色扮演的乐趣，在人类文明发展到一定程度时人们大概就已找到了。从古希腊祭祀大典上头戴羊头面具的歌者扮演“小神”，大声歌唱来赞颂酒神，到我们几乎人人玩过的“实景生活体验类角色扮演游戏”—过家家，人类似乎对这种代入新身份、浸入新世界、开始新生活的游戏情有独钟。

而这种“情有独钟”，大约来自“玩家”对现实生活的一种短暂且合理的逃避。

20多年前，国产单机RPG《仙剑奇侠传》系列成为一代人的青春。20年时光流逝，此IP仍然以电影、电视剧、舞台剧、广播剧等形式占据了不少人的精神消费空间，这其中包括我的大学舍友老财。作为中国几乎最成功的游戏IP，“仙剑”中性格鲜明的李逍遥、赵灵儿，以及“锁妖塔底再见灵儿”“再见月如”等“名场面”不断被粉丝玩家们讨论、复述，仿佛历史迷研究真实存在过的历史一般。老财在大学某节写作课上念过一篇他的作文，文中引了一首词：“昨是今非望无尽，生死相隔两茫茫。解愁肠，度思量，人间如梦，倚笑乘风凉。”教写作的唐老师听了，问老财这首词是不是他自己写的。老财叹了口气，低声说道：“李逍遥。”

这种对于某个角色的代入是玩家的普遍表现。每当玩家在一款游戏的“创建角色”界面选好一个职业、选定性别、起一个天马行空的名字，他们便能立刻将自己在现实生活中的那个“规定性角色”忘却。

与这种现实中普遍存在的、绝大部分时间都令人疲惫的规定性角色相对应的，是一种不被拘束的“开放性角色”，它可以“根据自己对地位和社会期望的理解，自由地履行角色行为”。

那时，老财除了玩“仙剑”，还在玩一款网络游戏，并且每天晚上他都会和同一个“公会”里的某个女性玩家通过语音聊天“你侬我侬”。

我问老财：“连过视频没？”老财说：“没必要。”我很好奇，问他为什么。老财说：“她在我脑子里。”

以声音作为交流媒介，以想象和主观感受打造出彼此的“真实模样”，也是扮演开放性角色的不错方法。一两个月后，每天晚上的“你侬我侬”突然消失。我无法看出老财与那位女玩家“分手”后到底有没有伤心过，因为他的脸上实在毫无波澜。事后我猜想，那份甜得腻人的“恋爱”可以立刻结束，不是因为老财绝情，而是这种虚拟、单一属性的开放性角色并未真正深入他和她的生活。

另一个RPG。

逻辑快感

或许是用眼过度和网游乏味的游戏模式让老财感到疲累，他和其他几个宿舍的男生迷上了当时非常流行的“狼人杀”游戏。

一局“狼人杀”游戏大约需要12名玩家，以“抽牌定身份”的方式分出兩个对立的阵营，凭借逻辑推理、话术甚至是微表情判断等技术彼此认定身份，通过数轮投票，以求消灭对方阵营获取胜利。

这种语言逻辑推理类的游戏早在1950年出版的阿加莎·克里斯蒂的侦探小说《谋杀启事》中便有雏形初现。正如这位“侦探推理小说女王”在小说中写到的，此类游戏的乐趣除了来自角色扮演以外，还有逻辑推理、博弈、团队配合，甚至是诡辩。玩家需要在数轮发言之中找到端倪，破解迷局。2009年，“狼人杀”游戏一经推出，便风靡各个城市的年轻群体。商业街、住宅或是某个靠近高校的城中村里，以“狼人杀”为主的桌游吧在一夜间冒了出来。同学组团、朋友相聚，即使十来个陌生人也能凑一局。在一众玩家手里，这种游戏的内核慢慢从相对简单的逻辑推理向情商比拼乃至心理分析转变。尤其在“熟人局”，大家对于彼此的语言习惯、思维习惯、是否撒谎以及一些微表情所表达的信息都更加了解，这些被称为“场外”的技术在某种程度上也将新手玩家推出门外。另一方面，非常多生性内敛的年轻人并不乐于这种具有一定“攻击性”的娱乐方式，甚至很多“狼人杀迷”在“路人局”中同样放不开手脚。

老财2016年毕业，随即考入湖南卫视成为一名实习编导。同年，芒果TV制作、推出了一档明星推理真人秀节目。这档节目将一种与“狼人杀”有亲戚关系的、新的、冠以“沉浸式”标签的娱乐方式，介绍给更多的年轻人。

进入心流

和老财同年毕业的我进了一家剧院的市场部工作。剧院的同事女性多于男性，大部分与我年纪相当，气氛相对活跃。一个周四下午，隔壁的曹姐对我说：“明天晚上不要安排事情了，我们一起去玩一次‘剧本杀吧。”

那次“本子”的故事背景是中世纪的欧洲。从几页纸的角色小传上看，我抽到的“客栈马夫”角色平平无奇、并不出彩。分配好角色后，我穿上化纤面料的束腰衬衣和马裤，看着对面男扮女装与女扮男装的“贵妇”和“侠客”，实在入不了戏。

我们几个人围坐在一张盖着碎花桌布的折叠餐桌旁，桌子上放着一个高高的未点亮的铜烛台。随着房间喇叭里传来的MC（游戏主持人）的步步引导，才知道我们需要在这间由民房客厅改造成的“密室”里搜寻证据，再通过与“狼人杀”类似的发言、投票，最终解开“是谁杀了公爵”的谜题。在那个高高的烛台下，穿长裙扮演“贵妇”的男同事和“公爵夫人情人”同时找到了一张线索纸条，两人操着本地方言，嬉闹着你争我夺，所有人笑作一团，同时，MC在喇叭中不断一本正经地重复：“杀害公爵的凶手仍在逍遥法外，各位证人需继续搜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