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丁·古兹曼 约瑟夫·E. 斯蒂格利茨 /文 施 楠 / 译
宏观经济学的核心问题是解释大范围的、深度的且通常是持续性的衰退。衰退伴随着高失业率,困扰资本主义经济。宏观经济危机是经济波动的极端例子,但也是最相关的。经济危机是以较小的库存周期无法做到的方式呈现,是最能说明经济体制稳定性的事件,也是对成百上千万人的生活发生重大影响的时刻。
有些危机仅仅是外部冲击的结果。例如破坏一国大部分基础设施的自然灾害,全球状况的意外变化,或如冠状病毒大流行。但是大多数宏观经济危机却性质不同,它们与内生的对经济运作的信念和理解的重大变化有关。2008 年美国大衰退、2001 年和2018 年的阿根廷危机以及2010 年起开始的希腊危机就是例子。所有这些案例中都难以找出外生的技术冲击,使经济从繁荣发展跌入深度衰退。所有这些案例中都呈现出经济体制的失灵,其特征是破产和违约——其中一些案例甚至是主权政府违约——以及持续的高失业率。这些案例构成本研究的对象。
这类衰退和危机与建立在运作良好的竞争经济上的标准范式,以及基于该范式的宏观经济均衡模型产生矛盾,这些模型包括结合了刚性工资和其他摩擦的动态随机一般均衡模型。这类模型无法预测这些衰退的可能性,无法对其进行解释,甚至无法设计出合适的应对政策,这点已得到广泛认可(除了这些模型的实操者们)。我们必须超越标准范式进行思考,找出那些模型众多不切实际的假设里哪些是最为关键的。是理性预期吗?代表性个体假设?不存在信息不对称的假设?完全竞争假设?假设引起波动的唯一或最重要的冲击是外生技术冲击——而不是市场自身所产生的冲击,(一个显然的例子)如房地产泡沫?还是假设经济总是处于宏观经济均衡中,并满足所有一致性条件?DSGE 模型的一些拥护者甚至极端地提出,可以将任何这些假设的变化轻松地纳入DSGE 模型中,并且好的宏观经济学必须是DSGE。当然,如果任何事物都可以纳入模型的话,这就不是建模:模型必须代表对可能的领域集合的限制。
斯蒂格利茨1Joseph E. Stiglitz, Where Modern Macroeconomics Went Wrong, Oxford Review of Economic Policy, vol.34(1-2), 2018,pp. 70-106.认为,对DSGE 方法的批判并非因为它简化了世界,而是做了错误的简化。托勒密式地尝试“修复”模型不可能产生能提供关于深度衰退真知灼见的模型。所有DSGE模型都固有地假设经济总是处于均衡状态,但DSGE 模型本身并没有提供任何理论来解释均衡如何在瞬间达到,尽管有时重大冲击会对经济产生重创;均衡假设不但看起来不准确,而且特别是在代表性个体模型之外,明显不合理; 如盲信这一假设,一定存在高度的认知失调:需要相信在发生如2008 年危机后的那一瞬间,尽管经济已明显不处于均衡轨道上,但人们对均衡设定的信念是如此强烈,以至于让所有经济个体都相信,从那时起经济将永远处于均衡轨道上,再也不会经历另一场像刚刚遇到的那样的非均衡事件。
因此,本文聚焦在DSGE 的“E”(equilibrium)上:我们认为,理解深度衰退更好的方式是设想经济持续经历演变,具有高度不确定性的特征,在这个过程中,人们会不断地学习经济和经济体制。时不时地,一些事情的发生表明至少许多市场参与者的看法是错误的——如此错误以至于出现了我们所谓的重大宏观经济不一致,伴随着系统性的违约以及以没有完全预计到的方式修订计划。当然,在意识到这一点之前,市场参与者可能认为自己处在均衡轨道上,但是随后表明他们并未如此。在意识到这一点之后,经济可能并不会很快恢复到新的“均衡”状态。事实上,我们证明可能存在强大的力量在发挥作用,使经济脱离均衡。因此,我们认为宏观经济分析需要具有随机性的动态非均衡理论,而不仅仅是DSGE 理论。还需要对真实的动态进行分析,包括在遇到表明经济没有处于均衡状态的扰动时,可能会使经济恢复到某个均衡的力量,或是有可能使经济脱离“均衡”状态的力量,而不是假设沿着想象的变化轨迹的动态,在这种动态轨迹中经济始终处于均衡状态——直到事实并非如此。在DSGE 模型的范围内,这些重要事件以及随后发生的事情甚至是不可想象的。
因此,在解释深度衰退时,我们需要了解(1)市场经济是如何产生如此巨大的总需求波动,这种波动与“实际变量”中的任何外生冲击不成比例,大到可能导致长期的高失业;以及(2)调整的动力学:为什么波动中高失业率会持续下去。具有随机性的动态非均衡理论能够洞察到潜在的、根本性的经济过程,这是DSGE 模型难以做到的。
当然,聚焦在劳动力需求减少时阻止恢复充分就业的刚性,尝试着眼于劳动力市场的运作来解释失业问题是很自然的。我们认为,这种观点充其量是不完整和误导性的。尽管劳动力市场调整可能在“正常”时期起作用,但当存在极大的总需求调整时,劳动力市场调整很可能会失败。我们在本文中采用的假设,是为了理解经济危机和重大波动——包括宏观经济不稳定性的出现和蔓延,人们应该关注总需求的不稳定,而不仅仅是劳动力市场的摩擦。
新古典经济学理论的常规基准框架中没有宏观经济非均衡,例如Arrow-Debreu 完全市场框架或DSGE 模型所假设的环境。Arrow-Debreu 定理基于存在完全市场集的假设,这意味着没有东西构成扰动,并且在任何情况下都不会出现市场参与者的计划集合与预算约束集合不一致的情况——意味着永远不会存在违约或破产。尽管DSGE 模型一般不会假设存在Arrow-Debreu(AD)证券的完全集合,但他们通常会假定在每种可能的状态下满足横截条件,这将导致类似的结果。不同的是,我们所关注的极端宏观经济失调的特征是违约和破产,有时涉及经济的很大一部分。
在非完全市场下,当下不可能确保所有计划在未来每天的每个状态一致,并且它们很可能在某个时期某个状态下消失。由于缺乏期货市场,我们无法确定,给定个体的计划,即便市场存在,这些市场会否出清。
当然,在代表性个体模型中,确保计划的一致性不存在问题——不需要市场的存在,所以缺失市场没有影响。但是当个体不同时,他们可能无法了解其他个体未来的计划,因此,他们无法知道计划是否一致——如果没有延伸到无限未来的市场。DSGE 模型神奇地假设个体可以通过某种方式解决这个无限复杂的问题,而无需任何协调机制。而且,即使不知道生产函数和其他个体的偏好,随着经济遭受不同的技术冲击,他们每时每刻都在解决这个问题。是否存在一个使这一假设可能有意义的平稳世界,并不是我们此刻关注的问题:我们生活在一个不断发展的非平稳世界中,很明显在这样一个世界里,假设均衡永远存在是没有道理的。
因此,下文的分析中的基本要素是:(1)非完全市场集;(2)个体的异质性;以及(3)不断演化的经济体,其中的个体不断地学习经济体的结构,以及其中个体的行为。当然,这种学习会影响行为,进而导致经济体制的进一步演化。在后文里我们将详细介绍经济体制的演化和学习过程,但是在这里,我们需要展开讨论个体的异质性。个体的偏好、禀赋和信念各不相同。在完全市场集情形下,所有相关信息都是通过价格传达的;但是在非完全市场集的情形下就并非如此。由于异质性,一些人是贷方(或提供资本);其他人是借方。总是存在交易对手风险:贷方永远不能完全确定合同能否完全兑现。借方可能相信自己会履行合同,但他是否愿意以及能够这样做取决于未来的突发事件——包括是否履行与他人订立的合同。
因为经济一直在演化,所以总存在着学习。而且由于非完全信息和信息不对称的持续存在——不同的个体看到和感知不同的信息并以不同的方式处理它,因此信念的差异也是持久的——我们永远不会达到DSGE 模型所设想的共同知识的乌托邦。个体面临着不同的信息,并以不同的方式处理信息。
在不存在经济演化的情况下,我们也许最终能完全了解经济,但是由于经济一直在演化,因此总存在着学习。同时重大事件——表明先前关于经济的假设无效的危机和其他事件——可以引起信念的巨大变化。
经济的复杂性使对经济整体结构的了解更加困难,并产生复杂的动态;加上信念的差异,很容易导致系统性地不履行合同的情况发生——危机的出现。尽管这些情形并不会每天都发生,但它们的发生频率已足够高并且产生重大不良后果,以至于理解它们成为或至少应该成为宏观经济学家关注的焦点。
对交互的经济决策者的行动和决策进行跨期协调,达到稳定的总需求路径的市场机制的局限性,是大萧条之后的几年中宏观经济理论的中心问题。凯恩斯的理论建立早于肯尼思·阿罗(Kenneth Arrow)和吉拉德·德布鲁(Gérard Debreu)的福利经济学基本定理,因此他没有阿罗和德布鲁提供的强大工具,而自20 世纪50 年代中期以来这种工具就被主流文献广泛地使用,类似确定哪种相较于完全市场这一基准的偏离可能带来所观察到的经常性的和持续性的宏观经济失调。不幸的是,从20 世纪70 年代后期开始的主流宏观经济学文献假设体制始终处于宏观一致状态,简单地排除了该领域中最重要的问题。在这种假设下,自然会发现价格刚性之类的摩擦是经济系统失灵的罪魁祸首。一方面对大萧条的分析都记录了工资和价格的大幅调整,另一方面,大萧条后决策者对通货紧缩风险的关注,意味着他们至少不相信工资和价格刚性是重要问题,一心专注于工资和价格刚性变得越来越难以为继。本文针对“迈向更好的宏观经济学理论和政策制定”专题,以现代主流宏观经济学的语言,分析我们认为需要考量的、旨在解决宏观经济学最重要问题的宏观经济学理论的基本前提。
本文讨论了我们认为是宏观经济学研究计划的基础主题。除了引言外,本文的其余部分分为六节。第二节描述了基准模型,这些模型为宏观经济和宏观经济失调提供了参考,并解释了非完全市场和由此产生的宏观经济不一致性的重要作用。第三节对宏观经济不一致的概念进行了更精确的描述。第四节解答:市场经济稳定吗?第五节重点讨论宏观经济不确定性,期望的形成和学习,以及宏观经济预测。第六节侧重于政策,并提出以下问题:什么决定了各种宏观经济政策的效力?是否存在增加福利的宏观经济干预措施来稳定体制?最后,第七节提供了我们的分析结论。
在过去的三分之一个世纪中,对宏观经济功能失调的思考受两个基准模型的极大影响。
对于一般均衡理论家来说,Arrow-Debreu 模型吸引着人们理解对完美的任何背离,即没有失业、没有信贷配给的理想世界,在其中观察到的瞬时均衡的波动能与经济的基本参数的变化关联(从根本上讲,作为一种可能的自然状态而可以被预料到,如技术冲击)。在一个完全市场的世界中,所有个体在所有自然状态下都生活在各自的预算约束内,不存在宏观经济不一致——例如,计划在总体上与相关资源限制不一致的状态。没有合同违约,因为每一个或有的Arrow-Debreu 合同都规定了在每种可能状态下满足所有资源约束的收益。横截条件在自然状态的所有可能轨迹中成立。
没有完全市场集的原因应该是显然的。必须存在无限多个市场,即使建立市场的成本很小,总成本也会与收益不成比例。完全市场假设要求市场参与者从当前开始永远都能了解所有状态空间(the space of states)。从深层次上讲,它假设经济没有创新。从市场完成之时起,所有可能发生的事情都被视为可能情形。在想出原子能这一概念之前,人们必须要有一个创造原子能的市场。
正如我们所指出的,当缺少完整的Arrow-Debreu 市场集时,除了在非常特殊的情况下,没有办法确保计划是一致的,这将在下面进行描述。事实上,要确保计划在所有状态和时期都一致会是一个奇迹。此外,通常情况下,先前形成的期望或计划与现实之间的差异使得计划在总体上不一致。对金融关系可持续性的看法的改变可能会导致经济从一条路径(例如,愿意将贷款续作)切换到另一条路径,在该路径上,偿付能力可能会变得更受质疑,并且流动性受到挤压,从而引发包括广泛破产和违约的金融危机。
尽管我们之前曾指出,大多数经济危机与潜在的物理状态变量的重大变化无关——没有发现导致了大多数20 世纪工业经济大幅波动和宏观经济危机的新技术、重大战争或外生事件(饥荒或农作物歉收)——许多主要的宏观经济事件的特点是,对经济未来的主流社会观点发生了巨大变化,例如特定资产类别的收益或未来产出。信念的这些变化反过来对同期的总需求产生很大的影响,而总需求反过来又通常增强了信念的变化和衰退。
例如,2008 年美国金融危机并非基于突然的全要素生产率负面冲击。相反,它是基于投资者和债权人观念的变化,如房价变化的主观分布以及相应的抵押贷款违约的可能性发生了变化。
因此,与新兴市场资本流动相关的许多突停也无法预测——这就是为什么将其称为突停——除了信念之外,通常没有可识别的外生事件可以代表“自然状态”的变化,并能解释行为上的巨大变化,这些变化反过来又对总体经济产生了巨大影响。
简单的基准模型很有用,但必须明智地使用它们,并要意识到其假设所带来的局限性。尽管跨期一般均衡模型确实假设非完全市场,但它们通常还施加以下条件:偿债能力将在所有时期的任何可能状态下成立[或等效地,在每种自然状态下,没有人可以通过借款或不偿还借款来超出其收入的折现值(PDV)进行消费]。这相当于强加了宏观经济一致性始终成立的条件(包括在每个自然状态下横截条件都成立)。在最简单的模型中,假设了根本不会出现违约情况。
在存在违约的那类模型中,违约却不是市场参与者对经济运作的了解发生变化(及其导致的行为变化)的结果,而仅仅是由于发生了一个冲击,每个人都事前知道它会导致违约。因此,从深层次上讲,即使在允许违约的均衡模型的变化中,也不存在宏观经济一致性问题。发生违约时,某人的消费折现值将大于其收入的折现值,而其他人将遇到相反的情况,由于财富的边际消费倾向的差异,对总需求的影响可能有限。但在那些模型中,这种风险是可以在事前理性预期到的,并反映在市场价格中。好像对某自然状态进行了隐性下注,然后该事件的发生触发支付。以这种方式建模,实际上不存在宏观不一致。
而且,最重要的是,不同自然状态的实现并没对经济运作方式带来深刻的启示。信念没有改变,在理性预期的极端情况下,实际数据生成过程的所有简化形式的结构参数都是已知的。前美联储主席格林斯潘在2008 年美国金融危机过后的道歉提供了一个有用的例证,证明了与危机有关的学习。在美国众议院听证会上的讲话中,他解释说他对自己先前对世界的观点“令人震惊地难以相信”,“因为我已经工作了40 多年,并且有相当多的证据表明这种观点非常正确”。1Alan Greenspan, Hearing before the Committee on Oversight and Government Reform House of Representatives,One Hundred Tenth Congress, Second Session, https://www.govinfo.gov/content/pkg/CHRG-110hhrg55764/html/CHRG-110hhrg55764.html.
此外,在不断演化的体制中,市场参与者需要时间来了解正在发生的改变的全部意义。例如,在大萧条之前,市场参与者似乎相信金融创新产生的新金融产品已从根本上改变了经济。但是,新制度下短短几年的数据不足以让人全面了解这种新体制下的经济行为。因此,市场参与者和监管机构转而使用较早的数据进行推论——这些推论被证明是完全错误的。我们的批判不是说他们作出了糟糕的预测,而是关于普遍存在的认知失调:他们同时认为,新的金融产品从根本上改变了经济,但他们依靠这些产品问世之前的数据来作出预测。
但是,演化的不仅是技术。我们的社会组织体系也是如此,例如法律框架及其解释。这意味着当出现不一致时,市场参与者通常不清楚这些问题怎样得到解决——这是真实市场经济的特征,在实际动态调整过程中起着关键作用。诸如宏观经济危机之类的重大事件产生深远影响,影响实际解决此类不一致的体制的运作,以及我们对此的理解。
因此,在遭遇重大困境时,人们对既定的观念提出了质疑,每个人都不仅在学习经济的运作方式,而且还学习其他人对此的看法,以及信念发生重大变化后引发或揭露的不一致将怎样得到解决。不确定性可能会增加,信念的差异可能会变得更加尖锐,因为市场参与者更不清楚哪种“模型”最能代表经济运行。揭露宏观经济不一致性会增加不确定性这一前提,无非是对众所周知的统计原理的认可。当个体的先验分布平坦时,即使信息的微小变化也会产生巨大的影响。他们使我们意识到,我们处在一个我们不甚了解的世界中。例如,近年来,许多事件使许多市场参与者变得不太相信,新古典主义基准模型是对世界的较好的描述,在这一被广泛理解为新古典主义基准的模型中新自由主义政策处方是合适的;但是对构成该基准的模型的不信任并没有引起人们对替代模型的信心。现在,有关政策的后果的不确定性变得更大。
当个体厌恶风险时,不确定性的增加——更分散的后验分布(disperse posteriors)——会同时导致预防性储蓄的大幅增加和投资的减少。在宏观经济陷入困境的背景下,这些影响可能会引发不稳定。
经济分析的第二个传统基准是萨伊定律,1John Maynard Keynes, The General Theory of Employment, Interest and Money, Kessinger Publishing, 1936.根据该定律,永远不存在失业问题,因为供给会增加其自身的需求。其最简单的表示形式,可以看作Arrow-Debreu 模型的单一时期版本(one-period version)。除非个人想要进行商品交换,否则他们将不参与劳动(即提供劳动力)。创造收入的过程与相应的商品需求有关。
萨伊定律似乎与我们在现代工业经济中所看到的情况明显矛盾,现代工业经济经常经历总需求的大变化,即使供给变动很小,而这两种变化一定程度上通常会导致两者之间的差距。不是由总供给能力变化(技术冲击)驱动的总需求变化,对于解释产出和就业的巨大波动至关重要。
对于萨伊定律的失败有一个简单的解释,正如凯恩斯所指出的一点:我们生活在一个多时期的世界中,个人愿意以今天的劳动换取明天的商品,今天的购买力可以以非生产商品存储价值,如土地或金钱。价值存储需求的突然大变化会相应导致对生产商品总需求的大变化。本文认为,对储存商品需求的突然变化的一种解释是对宏观经济不一致性的揭示。
债权与债务关系是对未来资源转让的承诺,但这些承诺可能会实现也可能不会。市场参与者的经济决策取决于他们所面临的约束,并且由于对履行财务承诺的看法会影响这些约束,这些信念的变化可能会对经济行为产生重大影响,从而对体制的稳定性产生影响。当人们对财务承诺结构一致性的看法发生变化时,这些信念可能会发生巨大变化。因此,旨在解决最重要的宏观经济问题的宏观经济理论需要研究宏观经济(不)一致问题。
宏观经济一致性本质上提出了一个问题,即当环境和期望与制定计划时普遍存在的情况不同时,先前个体制定的计划在总体上是否一致。因此,对宏观经济一致性的研究必须考虑以下要素:
◎ 为所有市场参与者预先制定的一套计划;
◎ 对所有市场参与者的一组约束,是取决于状态和信念的。例如,信贷约束将取决于债权人对收回款项的预期;同样,债权人的预期财富将取决于他们认为的所借出的款项被偿还的可能性。
◎ 市场参与者认为适宜调整计划的环境,在这类环境中他们不会遭遇引发法律纠纷的金融关系中断,例如与破产相关的法律纠纷。有些干扰会在系统可以吸收而不会引发破产和违约浪潮的情况下,产生期望与现实之间的差异,而重大的扰动则无法像这样被吸收。我们对后者特别感兴趣。
我们定义,如果在t 时刻为时间范围[t,t+T]制定的计划满足了相同时间范围[t,t+T]的所有约束条件,则它们在总体上是一致的。当在h ∈(t,t+T]时刻出现影响约束条件的信念变化时,原始计划可能会与新的约束条件不一致。显然必须进行调整。有时,预算约束条件变化太大,以至于必须打破“承诺”,违约来迫使重组。当大量个体如此时,这便是宏观不一致。在没有完全市场集的情况下,至少部分个体的计划可能无法实现——价格和计划不可能使所有状态的所有市场中供需相当,因此几乎不可避免的是,在某个时期某个状态下,宏观经济的不一致将会出现。债务、金融和外汇危机是这种宏观经济不一致的显著体现。
瞬时均衡,非均衡,以及均衡和非均衡轨迹
经济随时都会呈现出某些结果,我们称其为瞬时均衡。这种瞬时均衡当然可能不满足竞争均衡理论的中心条件,即对所有商品和要素的需求等于供给。尤其是瞬时均衡可能以失业为特征。具有工资刚性的标准DSGE 模型认可这种情况,通常被称为一种“非均衡”,但却假设市场参与者在制定计划时考虑到了这种情形,以及其他类似限制,如资本市场。DSGE 模型中的“均衡”指的是这些(状态依存)计划总是可以实现。本文以及宏观经济不一致性的概念则提出:在没有延伸到未来的无限远的完全市场集情况下,DSGE 模型所仰仗的均衡假设很难被证明。它在实证上是可证伪的,并已被证伪;对过于简化的代表性个体模型从来没有理论上的证明。最重要和最有趣的情况是那些大部分人都没有实现计划,从而引发了本文讨论的具有随机性的动态非均衡分析。
假设一个经济体由一个代表性消费者和一个债权人组成。t 时期中的消费者的时间跨度为T 个时段,并在t 时期制定[t,t+T]时段的消费计划。消费者和债权人对于状态空间有共同的信念,用S(t+T,t)={skt+j}{j=0,1,...T},{k=1,2,...,K}描述;意味着双方都认为,在从t 到t+T的每个时期中,都有K 个可能的状态,并且他们对这些状态达成了共识。我们对宏观经济一致性的分析包含5 个情景。
情景1。假设S(t+T,t)代表全部状态空间,并且市场是完全的。在这种情况下,任何时候都不会出现宏观经济上的不一致。在t 时期,消费者制定与状态相关的计划,满足每个可能状态的预算约束,并且债权人对每个状态的预期收益都是有效的。消费者和债权人可能对每个状态的概率有不同的看法,并且当状态实现时,代理人可能会感到失望或惊喜。但在所有状态中,计划的加总都将与预算限制保持一致。
情景2。假设S(t+T,t)代表全部状态空间,但市场是非完全的——假设唯一一类金融资产是承诺支付固定金额的债券,但考虑到环境的随机性,有违约的可能性并由风险溢价补偿。假设在消费和贷款计划中已明确指定,并考虑了将发生无法按照承诺全部付款的状态。在这种情况下,经济的运作就像相关合同是“完全的”一样,即在每种自然状态下都指定了付款方式。因此,也不存在宏观经济上的不一致。当实现的状态坏到一定程度时,就会存在违约,但这一事件将不会引起任何意外——代理人完全预期到该状态将发生违约,并且面对这种状态消费者计划的消费与债权人的预期收益之和不会违反该状态的预算约束。在非完全市场集的情况下,该状态的出现仍可能对总需求产生重大影响,例如,由于在其他情形下发生的从一方到另一方的某些资源(购买力)转移的失败。
情景3。与之前一样,假设S(t+T,t)代表全部状态空间,但是市场是非完全的——并且同样,唯一的金融资产是承诺支付固定金额的债券。但是现在,即使代理人知道可能会发生违约,并没有完全明确发生违约的状态,而是假设某些状态下的违约将揭示期望的不一致:在该状态的预算约束下,消费者和债权人的计划无法同时满足。在这种情况下,违约引发(而不仅是揭示)宏观经济上的不一致,并且由于“蛋糕”小于所需,引发无法确保个体计划加总一致性的分配冲突——债权人不想简单地接受违约,但是消费者不愿意全额付款,在解决争议之前,每个代理人的相关预算约束都存在不确定性,这可能需要经历相当长的时间。
情景4。假设S(t+T,t)不能代表全部状态空间,但是代理人不知道这一情形——他们认为它确实代表全部状态空间。代理人仍然可以获得一组或有资产,但仅取决于他们所设想的状态——由于不知道自己对状态空间的了解不全,他们认为市场是完全的。他们在空间S(t+T,t)上制定了状态依存计划。
假设在t+h 时期出现了在t 时期未能设想到的状态sK+1t+h ∈/S(t+T,t)。在这种情况下,t 时期指定的状态依存计划可能都与t+h 时期的相关预算约束不一致。如果sK+1t+h 为消费者带来的结果比S(t+T,t)中所有设想状态中预期的结果更积极,则不会造成危机。但是,如果sK+1t+h 的状态坏到一定程度,则债务人计划的消费与债权人在未来所有状态的预期收回金额之和大于实现的状态所能提供的,这将带来危机,恢复宏观经济的一致性将需要进行调整。这些调整可能是自愿进行的(但即使这样,解决方案事先可能仍不知道),或者可能存在解决方案不明确的争议,当争议持续存在,争议使每个代理人的相关预算约束面临不确定性。
在第5 种情景下,与到目前为止我们所做的假设不同,两个代理人都认为在从t 到t+T 的每个时期里,有K 个可能的状态,并且他们对这些状态的定义持一致意见。
情景5。假设S(t+T,t)不代表完整的状态空间,并且代理人知道这一情况。这也许是最相关的情况:他们知道自己的信息不完整,但是由于获取信息的成本很高,因此没有支付获取所有相关的潜在自然状态的信息成本。宏观经济矛盾的暴露导致人们感觉更加无知——以前的信念被证明是不正确的;进而导致更多的预防性行为,对总需求可能产生重大影响。
违约与宏观经济不一致
本文的分析显示,尽管发生系统性违约的危机通常会揭示出宏观经济的不一致,但并非每个违约都会如此。违约可能只是所有人都事前知道可能发生的不良状态的结果。合同中规定的从债务人到债权人的转移没有在该状态发生,如果事件发生后没有法律冲突,那么故事就到此结束了。结果等同于该合同不是债务合同而是股权合同,在双方之间转移的金额被规定为实际转移的金额。不存在值得学习的经济运行方式的基础——违约仅代表历史的展开,事情将像事件发生前一样继续进行。
但是法律框架是非完全的,就像合同和市场非完全一样。法律框架无法指定如何处理每个可能的意外情况。因此,当债务人违约时,通常会出现必须在法院解决的争端。即使在可能发生违约的均衡模型中也没有对违约的这一方面进行建模。这些模型假设违约发生后有明确的前进方向——债务人通常会被排除在信贷市场之外,除了无法获得信贷时的运营成本外,可能还有一个明确定义的违约成本,并且可能存在“赎回”的可能性,以使债务人可以经过改善资产负债表重新进入信贷市场。
违约有时直接表明存在宏观经济不一致。但更通常的情况下,能否避免违约取决于债务人在自己的收入不足以偿还债务的每个时期能否获得流动性。但是,流动性的获得(无论是数量还是价格)取决于债权人对其贷款在未来能否获得偿还的信念——而这又部分取决于当未来变成现在时,债权人对债务人能否有机会获得更多贷款的信念,并依此类推。
这意味着从事前的角度来看,宏观经济的一致性无法得到明确的认定。违约本身是其他人的期望带来的结果,也是这些期望发生变化的结果。许多市场参与者可能认为这没有问题;有些则认为存在或可能存在问题:2008 年危机前的几年中对是否存在泡沫的相关讨论证明了这一情况。那些持乐观态度的人会认为,债务人的横截条件得到了遵守——基本上在所有相关的自然状态下,他们都能够并愿意履行其诺言,并且计划加总是一致的。当那些乐观的人主导市场时,债务人可以在当下获得必要的流动性来“兑现”其付款承诺;即使当前他的现金流不足,对未来现金流的(普遍)信念也可以确保他能够获得资金以履行其义务。另一方面,如果信念是悲观的,流动性将成为有约束力的限制条件,债务人可能被迫(或选择)违约。
因此,在实践中,宏观经济的不一致既有客观性又有主观性:一个个体可能无法履行其义务,因为他无法获得信贷(客观条件),并且加总后的计划支出可能超出了经济的资源约束;但是计划的总体一致性(决定了每个人获得资金的能力)也取决于多个个体的观点,这些观点本身就是主观的。
宏观经济不一致的出现在一定程度上是主观的问题,即将注意力集中到市场参与者的信念上。信念的改变是一种扰动,实际上不是标准意义上的“冲击”,而是在知识和信息有限的不断演化的环境中,对经济形成信念的社会过程的结果,其中在学习过程中存在现实与代理人认为自己对经济的了解之间的反馈效应。信念中最有意义的变化——我们关注的变化——是内生的。困扰资本主义的大扰动也是如此,如信贷泡沫、郁金香泡沫、住房泡沫、技术泡沫的破裂。即使发生外生冲击,如COVID-19 冲击,理解经济后果的重要部分是要考虑到冲击导致的信念的巨大变化——以及这些信念之间的差异,冲击导致了经济体制组织形式的大幅变化,甚至都没有想到这种可能。
在上一节开头的基准模型中,没有任何事物构成干扰。而且由于从一开始就已将每个可能状态在Arrow-Debreu 证券中进行了指定,并且每个人都知道如此,又由于所有状态所有时刻的所有市场都是出清的,因此永远不会违反一致性条件。
如果我们偏离这些基准模型,信念的不确定性,以及信念的差异发生突然的重大变化,将引发总需求的巨大变化。当我们考虑到信念形成的社会层面,以及(理性的)羊群效应的可能性下,尤其如此。我们在此所想到的不仅仅是由于“动物精神”导致的看似无法解释的观念改变——相反,这些变化是不断演化的非平稳市场经济运作所固有的变化,在这样的市场经济中,不可能完全了解状态空间,也不可能知道所有变量的“真实”概率分布和与市场参与者的经济决策相关的过程,因此个人总是在修正自己的信念。当发生重大不可预见的事件时,此类修正可能会特别重要——从本质上说危机是重大的,也是未预料到的。此外,信念改变本身可能会影响经济体制的运作——在学习过程中,代理人认为他们所了解的市场经济运作方式和实际运作方式之间,可能会有很大的反馈效应。例如,人们对住房抵押贷款支持证券(RMBS)分散风险的能力的看法发生了变化,对住房抵押贷款和住房市场的运作产生了深远影响,这种影响一直持续到今天,即房地产泡沫破灭后的十多年。
导致引发并揭示宏观经济不一致的危机的信念变化可能会以多种方式出现。任何自然状态的实现都可能改变未来状态的后验概率分布。这样的变化可能很大,并且在这种情况下,可能会出现宏观经济上的不一致。但是,信念可以有自己的生命,正如我们所指出的,可能存在无法简单追溯到任何真实事件集的信念变化。在复杂网络中,一只蝴蝶扇动翅膀可能会引起一系列事件,这些事件既与初始事件不成比例,也与其不相关。而社会经济体制正是一个非常复杂的网络。初始时间可能仅仅是一篇对政府政策表达质疑的文章,或一系列“有毒的”并改变人们的看法和信念的金融工具。
研究信念变化的起源很重要。但是,本文的分析着重于其影响,这些影响在很大程度上与这些来源无关;以及为什么一旦揭露了宏观经济的不一致,观念就可能发生巨大变化。
我们分析的中心论点是,危机对总需求产生了巨大影响,这不仅是由于(意外的)分配效应(例如,曾以为自己会得到偿还的债权人突然意识到不会如此),而是因为宏观经济危机通常带来对经济运作的理解的大幅修正,并带来不确定性的大幅增加。的确,某些极端事件(例如严重的自然灾害)引发的危机并不一定会导致决定市场运作方式的观点大幅修改,包括参与者如何制定计划或状态空间。但是,大多数宏观经济危机的特征在于对期望形成的改变,这与对经济结构所需了解的一切都已知的前提条件是不匹配的。美国2008 年的危机就呈现了这一现象。
本文的研究目标就是这类宏观经济的不一致。在平常时期,市场上的普遍看法是,除了少数例外情况,债务合同将得到兑现,人们对经济的运作方式以及每个市场参与者所面临的预算约束都具有比较确定的感觉。但时不时期望可能会发生很大的变化,反过来又引发了人们对信贷关系可持续性的看法的改变。这种观念上的改变通常会引发对经济和社会系统的认识的重新评估,其方式可能会加深或延长危机(我们将在下一节更全面地解释)。例如,这是金融危机中的典型特征——市场参与者的信念突然改变,导致人们发现对个人和总体财富的严重误解。突然之间,那些可以借钱的人变得不愿意这样做,那些有未收回贷款的人拒绝续贷;潜在的债权人难以找到可视为有偿付能力的交易对手,同时囤积储蓄或投资于非生产性价值储存成为最佳选择——与凯恩斯定义为流动性偏好的行为类似。同时,那些认为自己能以合理利率轻松获得贷款的人突然发现他们无法以任何利率获得资金。这些突然的变化都会对现在以及将来带来进一步的后果。例如,在其他情况下,储蓄行为可能预示着未来需求的增加——在均衡模型中,这一需求将由储蓄融资的投资产生的供给来满足——在发现宏观经济不一致后出现的储蓄增加并不会增加抵消性的投资;增加的储蓄是预防性的,存放在非生产性资产中。
正如我们将在第五节中讨论的,当发现宏观经济不一致时引发的不确定性的内生性增长会加剧总需求的下降,这是一种不稳定的力量。
前文中我们提出,要理解重大经济波动,特别是与失业率大幅上升相关的波动,就需要理解重大的且通常是迅速的总需求变化,这有时会引起市场经济阵痛,而反过来又需要找出影响代理人支出决定的扰动。该分析的核心是探索在物理状态变量没有发生显着变化情况下,却能放大扰动并引发信念发生重大变化的经济结构和过程。这节我们聚焦对揭示的宏观经济不一致的系统反应。这种对不一致性的揭示不可避免地导致人们对预算约束的观念发生变化。但是,矛盾的揭露通常也会引起人们对经济结构观念的改变。信念的形成是一个社会过程,在这个过程中,即使观测变量的变化看起来很小,信念的总体状态也可能发生很大的变化。
金融危机是观测变量发生较大变化的事件,因此金融危机引发先验分布的大幅度修订(包括均值和分散度)不足为奇。个人对世界的信念被证明是错误的,通常会引起对基础模型的重新思考。最近,美国大萧条也是其中一个例子。当债务人无法对债务延期时,那些假设不可能发生此类事件的模型就理所当然地不可信了。如果这些模型有意义,也肯定对描述危机时的经济没有太多意义。政策制定者和学者不得不承认主导模型不起作用。相比之下,我们的“带有随机性的动态非均衡理论”为理解发生的情况提供了智力框架。实际上,在高度怀疑代理人偿付能力的情况下,这种危机是非市场清算的典型例子。宏观经济体制处于不一致状态,因为那些为了实现计划而指望得到偿还的人们发现他们现在必须重新调整——均衡模型的设置搁置了这种可能性。
虽然揭示宏观经济不一致的时刻也是经济主体对旧经济模型失去信心的时刻,但可能找不到一种新的模型能够迅速取代旧经济模型:这些时刻不仅提高了未来的不确定性,而且经济、政治和社会治理模型的不确定性也在增加。分散度自身的增加带来我们所提到的直接影响:它增加了预防行为,导致对制成品(消费和投资)的需求减少。
这通常是不稳定的动态调整的一部分。导致失业冲击的常规“故事”聚焦在(实际)工资调整的均衡力量上,进而导致就业增加,确保失业只是暂时性的。但是可能同时存在其他更强大的非均衡力量。我们已经发现了一个:冲击以增加预防性行为和降低总需求的方式改变了人们的信念。随之而来的劳动力需求减少可能会超过实际工资降低所增加的需求。更糟糕的是:降低实际工资——之前未曾考虑过的事情——可能导致更多的预防行为,在这种情况下,实际工资的降低加剧了总需求的不足,导致失业增加。我们刚刚发现的非均衡力量(以及我们在下文中讨论的其他力量)与通常与凯恩斯和费雪的理论完全不同,后者的情形中工资下降导致价格下降,从而导致实际利率增加(在给定名义利率水平的情况下),这可能会抑制投资。
因此,了解失业的持续性需要仔细研究调整的动力学。正如我们所观察到的,标准均衡模型仅假设经济处于动态稳定——在发生任何扰动之后,经济会以某种方式达到新的均衡——而没有明确调整过程。此外,标准均衡模型仅假设在没有工资刚性的情况下,动态调整过程会迅速(瞬时)达到新的均衡,在新均衡中,包括劳动力市场在内的所有市场都在当期出清。对宏观经济分析最有意义的时刻,这些假设却是不恰当的且缺乏说服力。没有理论或证据表明当前市场在扰动后能迅速恢复均衡(所有市场都出清)。最重要的是,工资刚性不是劳动力市场的无法出清的唯一原因。工资确实会发生调整,但有时会以某种方式使经济脱离充分就业的均衡,而不是朝着充分就业的均衡的方向。本节我们将解释为什么分散经济中的自然调整过程经常会这样。但首先,我们回顾有关完全市场稳定性的标准结果。
福利经济学的基本定理描述了一个理想世界,其中分散市场经济产生了可能的最优结果。因为从来不存在真正的扰动——在所有计划中已经纳入所有可能的冲击,并最优地考虑到了它们——所以甚至没有考虑在系统受到扰动时市场力量是否会恢复均衡的问题。那些对这个问题进行了研究的人,对调整过程作出了看似自然的假设,以一组“建议”价格开始,却发现很难找到一个稳健的稳态条件,并且有充分的理由(下文对此进行更全面的讨论)。
即使在拥有完全市场的世界中,我们通常也没有的稳定性理论,而现实世界当然不是一个完全市场,在这个现实世界中,稳定性的可能性甚至更低。较早的研究1Robert M. Solow and Joseph E. Stiglitz, Output, Employment and Wages in the Short Run, The Quarterly Journal of Economics, vol.82(4), 1968, pp. 537-560.正式证明,自然的分散化过程不一定导致失业的消除,而如果它做到了,这可能是一个非常缓慢的过程。随着工资下降,价格下降,市场可能会进行调整,使它们以相同的速度下降,从而实际工资和失业率不变。费雪动力学2Bruce C. Greenwald and Joseph E. Stiglitz, Financial Market Imperfections and Business Cycles, The Quarterly Journal of Economics, vol.108(1), 1993, pp. 77-114.指出情况可能更糟:随着工资和价格下跌,破产增加,失业也会增加。
前文解释了缺乏完全市场集的情况如何导致宏观经济出现不一致的可能性,揭示不一致可能会在物理状态变量或技术状态没有大的扰动的情况下,导致信念的重大变化。信念的这些变化反过来引起总需求的巨大变化。这节将证明,揭露宏观经济不一致将触发可能破坏稳定的市场力量,并且可能比没有违反系统一致性时主导的稳定力量更强大。因此,经济学理论几乎没有提供基准模型经济稳定的假设,同时有一些假设认为至少在发生宏观经济不一致的关键时刻,例如发生重大经济动荡时,实体经济不是稳定的。
假设人们对未来经济状况的看法发生的变化对财富造成了负面冲击。这类冲击可以通过多种方式发生。例如,对经济产生收入的能力的普遍看法可能变得更加悲观,如因为未来创新的前景比以前想象的要差,社会突然意识到,人们对经济体的财富,即未来收入的PDV 有误解。
另一种可能是代理人基于异质信念进行交易——并且每当有异质信念时,人们就有动力下注打赌,交易的各方面对未来收入产生的期望的加总,与总体经济产生收入的能力不一致,然后经济受到冲击,突然消除了人们的信念差异。古兹曼和斯蒂格利茨1Martin Guzman and Joseph E. Stiglitz, Pseudo-wealth and Consumption Fluctuations, National Bureau of Economic Research Working Paper, 2016, no. 22838. Martin Guzman and Joseph E. Stiglitz, Creating a Framework for Sovereign Debt Restructuring That Works, in Martin Guzman, J.A. Ocampo, and Joseph E. Stiglitz (eds.), Too Little, Too Late: The Quest to Resolve Sovereign Debt Crises, New York: Columbia University Press, 2016.将感知财富之和与实际财富的差异称为伪财富。这种冲击将破坏伪财富,导致总感知财富减少。
在遭受任何减少感知财富的冲击之后,总需求通常会下降。如果冲击不能同时使经济的实际产能下降相同的量,则该经济处于瞬时均衡状态,其中所有市场当期出清脱离了伪均衡(pseudo-equilibrium)——当期总需求下降了,劳动力需求也减少了。我们引入术语“伪均衡”来提醒我们,在冲击发生前的那一刻,尽管市场可能已经出清,但计划是基于彼此之间以及与新的(感知到的)现实不一致的信念建立的。确实,在冲击发生之前,不仅经济可能处于暂时的均衡状态并且市场出清,所有市场参与者都可能认为自己处在均衡轨道上,并且可以实现所有计划。
理性预期
先前,我们解释了在一个非完全市场世界,偶发性危机揭示宏观经济不一致,以及在拥有不断演化的经济、政治和社会体制的世界中,拥有“理性预期”,相信经济始终处于均衡状态,完全了解经济体制运作方式的所有相关内容,因而从发生的事情中没有可以学习的,本身是非理性的。就因为重大宏观经济冲击显示出先前持有的信念是错误的,理性预期模型无法恰当地分析这些冲击。在分析随后发生的情况时,必须聚焦个人如何应对变化——包括他们的信念如何变化。他们的行为可能被描述为“合理的”甚至是理性的——但并不是理性预期文献的狭义定义。因此,2008 年金融危机中面对不断发生的事件银行拒绝贷款的反应是“理性的”,因为他们意识到之前的信念,如多元化使金融机构免受金融危机影响是错误的;并且无论他们之前的信念是否完全理性,都是如此。这些第二轮预期效应显然可能会破坏稳定。这只是危机释放出的多种“力量”的一个例子。正如我们将看到的,其中许多加剧了经济衰退,而不是使经济恢复到充分的就业均衡。
发生调整和学习的分散世界中的稳定和非稳定力量的分类法
我们分析的关键问题是市场力量是否会迅速使经济恢复到完全均衡的状态,甚至只是恢复到现在所有市场出清的(伪)瞬时均衡。正如我们将看到的,一般的答案是要“看情况”。这将取决于普遍的市场结构(市场失灵的类型)以及对知识结构的假设。
随着产生负面财富效应的观念变化,多种因素决定了市场调整的性质。我们可以区分其中的9 个。在每种情况下,我们都试图确定影响是稳定的还是不稳定的,以及可能发生的条件,例如特定影响与市场非完全相关的程度。
(1)替代效应:市场力量将改变现在和未来的商品和劳动力价格。标准价格机制确保只要需求曲线为负斜率,价格(工资)的充分下降就可以使供求均衡。这种效应的存在不依赖于市场完全性或预期形成过程的任何特定假设。但是,该机制的运作可能受到工资或价格刚性的限制;这些刚性可能来自调整成本,调整结果的不确定性(下文将对其中部分进行描述),劳动力市场中的效率工资效应,或产品市场中的客户市场效应。
(2)价格变化影响分配带来的收入效应:价格变化会产生影响分配,可能会影响总需求。Sonnenschein-Mantel-Debreu 定理证明,总需求对价格下跌的反应可能朝任何方向。与替代效应类似,这些效应不依赖于关于市场完全性或预期形成过程的任何特定假设。
(3)Fisher-Greenwald-Stiglitz 资产负债表效应:通货紧缩会影响市场参与者的收入和财富。尚未购买保险以完全抵御此类冲击的市场参与者(几乎所有市场中的每个人)都会作出回应。特别是由于债务合同未充分按相关价格建立索引而产生的实际余额效应。这些影响通常会破坏稳定性:如果借款人还款,债权人的状况会更有利,布鲁斯·格林沃尔德(Bruce C.Greenwald)和斯蒂格利茨1Bruce C. Greenwald and Joseph E. Stiglitz, Financial Market Imperfections and Business Cycles, The Quarterly Journal of Economics, vol.108(1), 1993, pp. 77-114.证明资产负债表恶化的人的消费和投资的减少将大于资产负债表改善的人的消费和投资增长。
(4)债务悬置的激励效应:债务实际价值的增加也影响经济表现。债务负担沉重,对债务人的努力是很高的边际税率,从而削弱了债务人的生产动力。此外,由于存在股权配给,增加生产通常是通过增加债务来筹集资金的,从而增加破产的可能性,因而通货紧缩阻碍了生产。债务悬置也不利于投资。需求和供给两侧都产生不利影响,就业就可能下降。这种影响只会在市场非完全和/或信息非完全的情况下出现,并加剧经济的下行趋势。
(5)破产带来的收入效应:工资和价格下降可能会增加破产的风险,并且由于与破产相关的大量成本,净收入可能会下降。这些成本包括与破产程序结果的不确定性相关的成本(将在下文中更全面地讨论);以及在不确定时期的经济资源消散,因为那些暂时控制资源的人试图将这些资源中的大部分转移到自己的福利中。宏观经济危机通常伴随着大量破产,因此这些收入效应具有宏观经济重要性。这些效应只能在非完全市场的情况下出现,并且这些效应通常是不稳定的。
(6)分配效应作为宏观经济不一致解决的结果:恢复系统一致性的方式具有能够影响总需求的分配效应。这些效应只能在非完全市场的情况下出现,并且可能稳定性的或非稳定性的。
(7)未定义预算约束带来的不确定性效应:如果完全清楚宏观经济不一致将如何解决,那么在经济冲击后,经济主体面临的预算约束不存在不确定性。在缺乏这种可预测性的情况下,随着宏观经济不一致现象的暴露,不确定性的增加将倾向于增加避险代理人的预防性储蓄,并压低总需求。实际上,随着越来越多的证据表明可能存在危机,总需求甚至会在危机真正发生之前更早受到抑制,因而提高出现危机的可能性。如果随着总需求下降价格下跌,债务实际价值的增加加剧了宏观经济不一致的程度,这些效应将被放大。此外,正如我们在上一段中所指出的,解决破产,尤其是在深度不景气的情况下,通常需要很长时间,从而导致不确定性效应可能会持续很长时间。同样,这些效应只能在市场非完全的情况下出现。
(8)学习经济体制的结果带来的不确定性和学习效应——与之前的思考不同:在理性预期下,按照定义描述经济运行方式的“真实”模型为人所知,发生任何特定事件本身都不会影响人们对经济实际运行方式的信念。但是在经济以无法预料的方式不断演化的环境中,宏观经济不一致的发生,甚至对其发生的可能性增加的感知,可以揭示或至少引起代理人认为经济无法像先前所认为的那样运作。这意味着经济主体突然面临着结构不确定性的增加。从发生的事情中学习,可能会使感知的概率分布发生很大的变化,比如说未来的状态,并严重影响总需求。在某些假设下(由于未充分预料到不利事件,如与债务危机相关的事件,导致了我们关注的宏观经济不一致)这是非稳定性的。
(9)学习社会政治体制带来的不确定性和学习效应:危机通常显示出宏观经济的不一致性,因此部分群体的事前计划必须修改。通常,个人对社会资源的“公正”主张的总和也超过了可用资源。通常,没有一种体制可以通过指定如何完全以预先制定的方式解决宏观经济上的不一致问题。这将引发谈判和争端,至少部分地由社会政治体制解决。处理不一致的方式可能还需要了解社会政治体制的真实性质。了解社会、经济、政治体制包括学习法律框架如何运作,回顾对争议进行判决的人的观点,以及对体制的权力结构有更深入的了解。该体制本身总是在不断演化,例如,底层技术在不断变化,这些演化带来的经济后果变得显而易见。尽管我们可能会发现,社会政治体制在应对宏观经济不一致方面比人们之前认为的要更有力,但事实可能恰恰相反,因此这些效应可能是稳定性的,也可能是不稳定性的。
表1 总结了信念冲击后引发的效应,必须对每种冲击进行全面分析,以得出有关市场经济稳定性的结论。如果存在一套完全市场集,那么我们发现的巨大收入效应不会发生,因为个人已对此进行了保证。当拥有完全市场集,不存在破产,正是因为合同的设计方式可以满足预算约束,而在任何自然状态没有任何破产或违约。这就是为什么我们的稳定性分析如此丰富复杂,并且我们认为比标准竞争分析的论证更为现实(例如,阿罗和哈恩的《一般竞争分析》)。1Kenneth J. Arrow and Frank Hahn, General Competitive Analysis, North Holland, 1971.
表1. 调整力类型
市场经济的稳定性将取决于在系统受到干扰时开始发挥作用的非均衡和均衡力的相对强度。不能假设均衡力总是凌驾于非均衡力之上。在某些情况下,例如对于小扰动,调整力可能总体是稳定性的。但在其他情况下,例如大扰动,就是非稳定性的。这种非线性的一个例子是调整力的不连续性,如果在某些情况下激活了非均衡力。例如,我们认为宏观经济不一致通常会引发与不确定性、财富、分配和激励效应相关的非均衡的力量,这些效应一般被认为是系统处于一致状态时不存在的。信念形成的非连续性也会导致非稳定性调节力的非连续性。
重要的是,我们描述的调整力是市场决定的。没有人依赖政府的存在,更不用说对政府行为的看法了。另一方面,认为政府致力于维持接近充分就业的经济,并且具有这样做的工具的信念可能会以稳定的方式影响市场参与者的行为。我们对稳定性的讨论使我们能够进一步阐明在本文引言中提到的均衡和非均衡概念之间的区别。
非均衡vs.存在经济停滞的均衡
我们分析的核心是与经济失灵有关的宏观经济现象。我们认为,最深层的一类失灵出现在非均衡的情况下,其中扰动揭示了计划的不一致。在新的经济状态下,将存在违反均衡条件——例如横截条件。即使在工资和价格具有相当大的灵活性的情况下,也可能违反标准的瞬时均衡条件(充分就业),因为分散决策的调整过程(如前所述)可能无法快速有效地发挥作用,无法使经济恢复到充分就业,实际上,可能使经济朝相反的方向发展。
近期的宏观经济学研究还有其他分支以均衡结果分析经济失灵——例如反映在持续失业。我们对非均衡的分析必须与那些相关文献区分开。例如,在大萧条过后流行的一种方法是引入工资刚性约束,以确保在总需求受到冲击后,劳动力市场无法恢复充分就业。这类分析采用标准的跨期一般均衡模型。危机后不确定性增加,导致采取更多的预防行为,从而降低了总需求。但是,先前关于经济处于均衡路径的假设被歪曲了,经济仍然表现得好像将来不会发生这种情况一样。而且,它隐藏了宏观经济体制行为的一些基本方面,而在上一节中已提到这些行为在非均衡后得以体现。对扰动之后的宏观经济动态进行有力的分析,必须考虑体制如何对扰动作出反应,包括价格变化引发的不一致的规模,以及当发现不一致时不确定性如何内生地演化。
宏观经济学的另一个重要分支指出,协调失灵如何导致糟糕的效率低下的均衡——但仍聚焦在“均衡”上。这些理论的关键要素包括战略互补性——通常仍在具有理性预期的个体的环境中。例如,假设签订劳动合同具有成本:寻找和匹配的过程消耗了雇主和潜在雇员的资源;并假设在搜索和匹配过程中存在“薄市场的外部性”:当潜在员工付出更多搜索努力时,雇主的搜索回报会更大,反之亦然。在这种情况下,将存在双均衡:一个是搜索强度低、就业率低的均衡,另一个是搜索强度高且就业率高的均衡。低努力和低就业均衡是低效的。功能障碍通常被称为协调失败。如果每个人对其他人将付出的努力变得更加乐观,则该系统将达成一个协调良好的更优解决方案。如果没有实现预期的这种协调变化的机制,经济将困于低就业的均衡之中。这种均衡是非瓦尔拉斯式的:它不仅由价格变量决定,而且由非价格变量(对它们的期望)决定——即对其他人搜寻强度的期望。但是,这是与我们强调的总体计划不一致不同类型的协调失败。分散市场结果中没有违反均衡条件。没有出现使经济偏离轨道且必须进行调整的冲击。因此,该文献不讨论调整的动力学——不存在我们在本节中讨论的与宏观经济不一致相关的非均衡力。
但是,多重均衡与发生宏观经济不一致的可能性或似然性之间仍然存在重要的联系,即使有理性预期,这种联系也可能存在,特别是在存在破产成本的情况下。如果不知道哪条动态轨迹可以表征未来,就无法知道一条路径是否动态一致,而且直到完全揭示出动态路径之后才能确定。尽管多重均衡自然会引起缺乏期货市场情况下宏观经济的不一致,但不一致可能更普遍——我们的分析着眼于这种更为普遍的情况。另一方面,正如我们之前所观察到的,通常不一致问题的解决方式通常并不确定。实际上,根据宏观经济不一致的解决方案,未来可能会有多种可选轨迹,且均与先前存在的法律框架保持一致。
本节重点讨论上一节中确定的一组效应,即信念形成、不确定性和在可能发生宏观经济不一致的非完全市场环境中学习之间的相互作用。
基于对学习结构及其成本的合理假设,学习经济和社会政治制度会引起主观不确定性的增加。假设代理人了解存在不止一个代表经济运行方式的模型——存在多个可能的世界。假设了解每个可能世界(包括每个可能的子状态)的经济运作的成本很高。此外,假设经济主体有一个共同的先验分布,表明真实世界很有可能是世界A。当学习成本足够高时,代理人选择不学习非A 世界中经济如何运作是最佳的。他们的行为就像存在一个非A 状态,他们可能会建立对非A 相关变量平均值的信念(但如果非A 发生的可能性很小,他们甚至可能不这样做);但是“精炼”关于非A 世界会发生什么的思考并没有报偿。在这种情况下,对先验的小幅更新不会对关于非A 的知识和信念的状态产生大的影响。但是先验和后验之间的重大差异将触发全新的学习过程。现在,处于非A 世界的感知概率足够大,足以偿付学习成本。当他们学习时,不确定性将占上风。现在,他们不仅知道自己有所不知,还采取相应的行动。
符合这种学习过程的一个示例是存在非凸性(mon-convexities)的情况下,通过类别进行思考的想法。1Sendhil Mullainathan, Thinking Through Categories, Working Paper, MIT and NBER, 2002.信息处理和学习的成本结构可能使经济主体用粗略类别进行推论成为最优选择。代理人不进行连续的贝叶斯更新,而是仅在看到足够多的数据表明另一种观点更适合他们所经历的现实时,才更新他们对世界的看法——并且对信息进行投资来完善观点有回报。一旦选择了一个类别,则在进行预测时就不会考虑其他类别,直到需要其他优化或分类为止。
决定信念演变的同一过程可能会内生地产生关于社会政治经济体制运作方式的不确定性。假设世界A 可由典型的DSGE 模型表示,其中排除了宏观经济不一致的可能性。只要经济收到的信号不会引发先验与后验之间的重大差异,对于个体而言,不去寻找解决宏观经济不一致的社会政治体制(表明世界是非A)可能是最优的。但是先验和后验之间的重大差异将引起学习。他们现在知道自己生活在与他们原来想象不同的世界,并且他们知道自己对这个世界了解不多。他们(正确地)认为自己面临着更多的不确定性——这会引发更多的学习。请注意,关于不确定性问题,这里有一个微妙之处:在发生冲击之前,个体对非A 世界的运作了解很少,从这个意义上讲,非A 世界上的概率分布会更加分散——如果概率已经定义。但是他们分配给那个世界的概率很低,以至于好像那个世界不可能发生。这表明冲击之后,感知的不确定性增加了,当然,感知的不确定性实际上对经济决策至关重要。
异质信念
如果不同的主体通过不同的过程来形成预期,不确定性可能会更大。以长期稳定的经济为例,这导致人们对经济体制性质的信念不太分散。例如,大衰退前人们已经形成趋同,对共同知识的共同理解,特别是对我们生活在“大缓和”世界中的共同信念。从存在于世界A中的共有信念,即“大缓和”到非A 世界,这导致了信念的显著异质性,特别是因为非A 世界可以包括许多不同的世界。事先没有任何理由说明为什么所有代理人对所有这些其他世界都具有相同的后验概率分布,或者甚至采用相同的分类集。证据表明他们没有这样做。相应地,这场危机与从存在于世界A 的普遍信念(即“大缓和”)到非A 世界的非连续跳跃有关;这导致不确定性大大增加——不仅先前的信念被摧毁,现在人们知道他们不知道其他人的信念以及信念的日益分散将如何影响经济表现。
新冠肺炎
在我们开始撰写本文大约一年后新冠疫情爆发,构成了从A 世界到非A 世界的变化的一个显著例子,该变化引发了内生的不确定性的大幅增加和新的学习过程。大流行导致封锁,严重影响了经济体系的运作,导致了严重的宏观经济不一致,构成了我们研究的对象,因为经济计划——以及整个世界范围内的经济体系——没有考虑这样一种可能的偶然性。
我们可以通过两种不同的方式,用带随机性的动态宏观经济非均衡框架的视角来分析像COVID-19 大流行这样的极端事件。首先是将COVID-19 视为一个事件,尽管经济主体知道它是可能的,但认为可能性太小而不值得了解其影响——尽管它一旦实现就会让人付出未曾料到的代价。第二种可能是将其视为无法预料的事件,是无法预计的进化力量的结果——因此,甚至都没有机会就这种自然状态制定经济计划。无论哪种情况,其实都会触发经济和社会约束的变化,新的学习过程,在其中时间充当约束,并且宏观经济不一致被证明加速了不确定性的增加。
在2008 年北大西洋金融危机之后,显然宏观经济预测变得更困难,即使是“蓝筹股”预测者,在预测中也存在系统性的大错误。预测中也存在较大差异,与关于常识和理性预期的标准假设相矛盾,但与本文的分析一致。
图1. 美国实际GDP增速和联邦公开市场委员会(FOMC)预测
图2. 希腊实际GDP和IMF世界经济展望(WEO)预测(单位:10亿欧元)
图1 和2 提供两个有说服力的例子。图1 显示了美国的实际GDP 增长与联邦公开市场委员会(FOMC)预测之间的比较,图2 显示了希腊实际GDP 与国际货币基金组织(IMF)预测之间的比较,两者均从其各自的危机开始。
令人震惊的是两个例子有严重的失败和学习的缺乏:随着先前预测中的错误被揭示,未来的轨迹简单地向下平移。从理性上讲,他们早应该通过他们的模型推断出了什么问题。学习似乎受到限制。(但是当然,市场参与者正在学习,他们对世界的看法正在改变。)
定量宏观经济学依靠匹配时刻的模型验证。该方法涉及校准模型,以使所选变量的“理论”或预测的矩与“实证”或观察到的矩相匹配。实际上,它加上了这样一个假设,即经济系统内的代理人相信的结果的主观概率分布与过去实现的足够大的样本中的频率分布相同。这种方法虽然对稳定时期的预测很有用——如果有足够长的稳定期而没有结构或政策的变化,但可能会在不稳定时期失败,或者潜在的随机过程是不稳定的。如果这些变化很大,也可能无法确定预期的政策变化的后果。在这种情况下,人们对经济运行方式的看法改变可能是至关重要的——市场参与者现在意识到,旧模型是错误的,或者至少已经过时了。即使该模型以前在描述经济结果方面效果很好,但现在可能达不到这样的效果,因此他们的行为将发生变化。根据定义,在一个不断发展的世界中,没有足够的数据仅基于样本频率来构建可靠的后验分布——在一个状态空间不断变化的世界中,从过去经验观察样本中得出的关于未来的知识有极大的局限性,这使得这种简单的方法很不可靠。在对信念进行大规模修正的时代,对于代理人来说,将过去的客观数据证据的权重降低,而将高度不确定性的判断权重提高可能是最优选择。我们也许可以推断出不同政策下经济的未来方向,但认识到可学的知识缺乏完整的结构,意味着此类推论需要不同的方法;人们不能依赖经过校准以使用过去的数据来匹配矩的模型。特别是,当用来事前评估经济政策效果时它是一种糟糕的方法。
经济学谜题
实际上,当标准模型被证明无法匹配现实时,通常被描述为“谜题”。我们的分析提供了一种理解这些谜题的方法。这些谜题代表了现实数据与模型预测之间的矛盾,在模型中代理人对经济模型充满信心,认为经济模型是平稳的,因此对由已知的随机结构产生的客观频率具有确信的期望(对此没有什么可以再学习的),如理性预期假设所设定的。但实际上,代理人对不断演化的经济结构抱有不确定的期望。这些“谜题”显示了代理人隐含的主观期望,并导致他们行事方式产生了那些模式的数据。另一种更明智的宏观经济学方法需要从对现实的观察中推断出预期形成和主观不确定性的过程,包括对信念的调查数据,并基于这些观察值对信念进行建模。信念的形成可能暗含非线性,选择性地强调特定信息。使用主观信念数据的模型在不断演化的世界中更具潜力,“击败”依靠客观非期望数据来预测实际行为的模型。对于宏观经济分析而言这尤其重要,因为其目标与凯恩斯的目的一样,即改善经济的短期绩效。
2008 年的经济危机也是主流宏观经济学的危机,其模型甚至都没有考虑到发生此类事件的可能性,因此也没有预测到这种情况,并且很难提供解释和指导应对方法。1Joseph E. Stiglitz, Where Modern Macroeconomics Went Wrong, Oxford Review of Economic Policy, vol.34(1-2), 2018,pp. 70-106.至关重要的是,许多提供建议的“专家”似乎都没有意识到宏观经济危机是违背基准DSGE 模型的关键假设的时刻。尽管这些基准模型对于在“大缓和”时期评估政策的效果可能是合理的,但在危机时期却变得毫无用处,甚至产生误导。
假设(模型)的选择显然会对政策产生影响。在本节中,我们比较了两类模型所得出的宏观经济政策处方,一类模型认识到市场经济可能会产生暂时不一致的结果,另一类则不认为如此。我们将展示,通过假设排除政策加剧宏观经济不一致性和不确定性的可能性的分析框架,即使经济朝着与完全均衡模型以及与决策者所希望的相反方向发展,在最需要政策指导的那些时候,可能会使评估遇到麻烦。
在假定没有宏观经济不一致问题的一般均衡模型中,失业通常归因于劳动力市场结构中的问题,而不是归因于宏观经济中更广泛、更根本的问题。正如我们已经指出的,乍看之下这似乎是自然的:如果存在失业,劳动力市场一定存在失灵。无论劳动力需求波动的原因和程度如何,完全灵活的劳动力市场都将使经济恢复充分就业。如果有的话,第一种补救方法是消除劳动力市场中的“摩擦”——例如,通过削弱工人工会的议价能力以消除工资下降的刚性。
但是这种政策观点是不完整的,并且有时是不正确的,因为它遗漏了我们前面讨论的基本问题:根据第四节中讨论的所有原因,降低工资以应对失业增加。
从我们的角度来看,最重要的是,更灵活的工资可能只会增加宏观经济不一致的程度,甚至进一步降低总需求,并可能促使更多人在持续的螺旋下降中重新考虑其先前观念的适用性。因此,一旦我们为可能出现的宏观经济不一致以及随之而来的结构不确定性和信念的内生性演变打开了大门,那么鼓励更灵活的工资政策可能适得其反,因为分散的调整过程实际上可能推动经济远离标准模型中所设想的,远离充分就业的完全均衡状态。
因此,侧重于劳动力市场刚性的观点也可能无法识别出更深层次的引发与宏观经济危机相关的引起高失业率的市场失灵。重要的市场失灵——需要政策“修复”的失灵——可能是导致总需求波动过大的那些。如果不存在那些市场失灵,那么甚至并非完全灵活的劳动力市场就足以维持充分或接近充分的就业。
则这意味着如果忽略了对这些策略如何影响系统宏观一致性的分析,以及反过来不一致如何内生地影响所感知的结构不确定性和行为,对最优政策的事前和事后分析(即在预期总需求发生较大变化以及发生这些变化之后),通常是不可靠的。在宏观经济不一致较大的情况下,基于此类分析的处方可能会出现严重错误。
下一部分将在货币政策的背景下说明这些原则。
在2008 年美国金融危机之后,货币政策占据了政策辩论的中心。事实证明,这种做法无法迅速恢复与充分就业相适应的总需求水平。一些传统文献将其归因于无法将名义利率降低到零以下(利率零下限,ZLB)。鉴于名义利率的ZLB 以及货币管理部门缺乏实施会导致实际利率为负的通货膨胀政策的承诺,经济(根据该理论)将无法实现令所有(当前)市场出清的均衡——尤其是当今劳动力市场仍然过剩。按照这种观点,如果实际利率能够以某种方式充分下降,则经济将处于(至少是暂时的)充分就业的均衡状态。
我们发现ZLB 关于总需求不足持续存在的解释没有说服力:如果这一观点是正确的,那么一般来说,可以通过例如取决于时间的消费税和投资信贷来改变跨期价格,从而实现全面的就业均衡。
另一种分析着眼于未解决的非均衡如何造成较大的结构不确定性。在这种情况下,市场参与者意识到他们面临的预算限制带来的不确定性。在这些情况下,这是处于高度宏观经济困境中的经济特征,实际上并不是ZLB 限制了货币政策的有效性。相反,货币政策之所以无效,是因为当不确定性太大时,贷款、投资和消费决策对利率高度不敏感,因此总需求对利率的弹性变小。事实上在危机时刻,信贷配给变得更加普遍。在信贷配给的情况下,利率对银行家放贷的意愿作用不大。1Bruce C. Greenwald and Joseph E. Stiglitz, Towards a New Paradigm in Monetary Economics, Cambridge: 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 2003.当贷方很难找到有偿付能力的交易对手时,利率的变化几乎不会影响贷方的放贷意愿。简而言之,例如实际利率从1%降至-1%,甚至-5%,几乎不会增加总需求,这使得货币政策向经济活动传导的标准机制无效。2Joseph E. Stiglitz, Where Modern Macroeconomics Went Wrong, Oxford Review of Economic Policy, vol.34(1-2), 2018,pp. 70-106.
更糟糕的是,如果能够开展实际利率的大幅度变化,例如-20%,那这样做可能会适得其反。如此大的变化无疑将使一些企业免于违约,但又将其他企业推向了违约。指望从贷款中获得正收益的债权人会突然陷入困境。那些依赖这些债权人提供资金的人也将面临困难。同样,负利率也会影响银行的资产负债表以及它们的借贷能力和意愿。以前不受信贷配给限制的企业和家庭现在可能会受影响,带来全新的不确定性:大多数企业拥有复杂的资产组合(通常对于企业外部而言并不完全透明),由于利率变动会对资产价格产生巨大影响,因此必须对所有资产进行重估。每个企业都依赖于供应商(包括信贷供应商)和客户的复杂网络,其偿付能力概率已经发生了巨大变化。新的限制因素和不确定性的增加可能会对支出和储蓄行为产生巨大影响,从而对总需求产生重大影响——在更为正常的时期估计的消费和投资模型将难以捕捉这些影响。
因此,跨期价格的变化可能会产生与预期相反的效果,尤其是因为它可能加剧宏观经济的不一致性。政策指导的相关讨论不应该是关于ZLB 的问题——就好像说要是我们能摆脱这一人为障碍(如果所有货币都数字化,人们就很可能会这样)。而是应该如何直接增加总需求,例如通过可能减少宏观经济不确定性程度的财政政策、债务重组或政府保险计划。
危机时期未能认识到宏观经济不一致的重要性,也可能导致对财政政策宏观经济影响的事前评估不正确。反对使用财政政策的标准论据之一是李嘉图等价:由于支出增加而导致的政府债务增加,将与家庭支出的减少完全抵消,从而使财政政策无效。但是,不管李嘉图等价是否在更平常的时间里成立(鉴于它所依据的限制性假设,这已是不太可能的结果了),在我们考虑的时期,更不太可能。
个人风险,特定个人无法履行其义务的后果,可能与集体或加总风险明显不同。个人违约风险的不确定性可能很高,因此所有个人都可能面临信用约束和/或可能增加其预防性储蓄,但总体资源的不确定性较小。那些解决不一致问题能对其产生有较好影响的人,将来可能面临更高的税率,这意味着政府实际上是在提供一些国家保险。提供此类保险减少了对预防行为的需求,从而扩大了总需求。
当然,为了确定预算轨迹是否显示出宏观经济的一致性,政府与私营部门一样,也面临着确定产出趋势的艰巨挑战,这一任务在危机时期变得尤为复杂。实际上,关于债务危机是不计后果的支出所导致的想法通常被称为“缺乏财政纪律”,需要重新审视。根据事后绩效,而不是参考实施财政政策时的普遍期望将支出归类为“过多”是错误的。当我们认识到周期会影响趋势时,问题就变得更加复杂,正如理论和实证文献所提及的那样。1Valerie Cerra and Sweta Chaman Saxena, Growth Dynamics: The Myth of Economic Recovery, The American Economic Review, vol.98(1), 2008, pp.439-457. Valerie Cerra and Sweta Chaman Saxena, Booms, Crises, and Recoveries: A New Paradigm of the Business Cycle and its Policy Implications, International Monetary Fund Working Paper, 2017, 17/250.Mark Aguiar and Gita Gopinath, Emerging Market Business Cycles: The Cycle is the Trend, Journal of Political Economy,vol.115(1), 2007, pp.69-102.在某些合理的情况下,更多的逆周期支出可以使债务可持续发展:问题可能在于政府支出过少而不是过多。
随着宏观经济不一致现象出现的不确定性增加,以及随之而来的降低总需求的预防行为的增多,这些都意味着一系列可能稳定经济的政策:提供宏观经济Arrow-Debreu 证券,如只要宏观经济下滑的持续时间比预期的长就向投资者提供补偿;这种保险将消除经济衰退中投资的主要障碍,并可能增加投资对货币政策的反应能力。
宏观经济危机是指没有足够的资源来执行所有计划。不可避免地,有些事情必须调整。恢复宏观经济的一致性成为解决危机的必要条件。做到这一点最直接的方法是通过债务重组,即确定“损失”(计划或“承诺”与将要发生的事情之间的差异)如何分担。在没有完整法律框架的情况下,这样的过程会引起冲突。解决冲突本质上是一个政治过程。
最终,当货币和财政政策不足以使经济恢复充分的就业,宏观经济的矛盾就被暴露出来,许多信贷合同无法履行,政府需要考虑债务重组的可能性。为了提供合适的债务政策的相关指导,宏观经济模型必须考虑到此类重组对经济绩效的影响。
这些影响有时是模糊的,相关的判断存在很大争议。考虑涉及减记外债的债务重组。减少一个国家的资金净流出,为扩张性政策提供了更多的财政空间。显然希望阻止此类债务重组的金融市场人士认为,失去进入金融市场的风险很高。但是,在可预见的将来,当资金流系统性地流出该国(以偿还债务)时,获得资本可得性就在很大程度上无关紧要。此外,竞争性市场本应具有前瞻性:理性市场应从违约中获得的主要见解是,较早的贷方未能尽力调查以确保该国计划的宏观一致性。因此,债务负担较小的国家更容易获得更多的资金。
没有考虑债务重组对经济绩效的影响,是主流宏观经济学关于债务危机解决的文献中的一个重要空白,在有关主权债务违约的文献中尤为明显。因为在这些工作中甚至都没有考虑到宏观经济不一致的问题及其对调整的含义,所以本文中强调的不重组债务的破坏性后果,包括不确定性的内生性增长,压抑了总需求并因此债务可持续性更为恶化了,在分析中没有得到体现。
2008 年美国的金融危机与大萧条相似,在许多方面都对宏观经济理论构成了挑战。2008年危机揭示了现行宏观经济学说的不足之处。标准的DSGE 模型既没有预测到大衰退的可能性,也没有这个能力。它们预测80 年前大萧条的概率也不怎么好,也没有提供一个框架来解释如何防止此类事件再次发生或如何应对此类危机。这些不足表明需要另一种新的宏观经济学。但是,关于新的宏观经济分析总体框架尚未达成共识。本文以及本期《牛津评论》旨在帮助填补这一空白。
我们采用了传统的方法来确定标准Arrow-Debreu 范式中的关键性不足,这可能是观察到的市场功能失调的原因。在这里,我们提出市场非完全、异质性和不断演化的经济发挥关键作用,在其中人们不断地学习经济结构和个体的行为。我们特别关注这些假设的关键结果:经济体不一定处在均衡轨道上的假设,宏观经济不一致几乎不可避免地出现,使危机时而发生。
长期以来,人们已经认识到凯恩斯理解持续失业的静态方法并不令人满意。但是,我们在这里提出,DSGE 模型的伪均衡动力学也是如此,它假设不存在宏观经济不一致——并假设当它们不可避免地发生时(如大萧条和2008 年,以及20 世纪的其他无数次危机),经济奇迹般地瞬间恢复到新的均衡,并再次突然暴跌,同时假设不会再发生这样的事件了。我们提供了理性上更连贯的方法。
我们认为,关注的焦点应该是解释总需求的重大变化,并了解实时调整过程,这种变化远远超出外生技术冲击给经济造成的冲击所能轻易解释的水平。我们着重阐述了这些变化可能会破坏稳定;而不是迅速使经济恢复到充分就业,这些变化使经济远离了充分就业。在基准宏观经济模型中,不存在那些破坏稳定的力量,它们假定一致性条件始终满足,并且仅假设经济不断地重回均衡以沿着均衡轨道运行。
Arrow-Debreu 模型为经济分析提供了强大的工具。凯恩斯时代在Arrow 和Debreu 之前,因此他无法使用这种正式工具来确定理想市场基准与实际经济之间的差异,这些差异导致持续的失业和不稳定的宏观经济动态。在“理性预期革命”和DSGE 模型开始主导之前的其他主要宏观经济学家,如莱荣霍夫德和克洛尔1Axel Leijonhufvud, On Keynesian Economics and the Economics of Keynes, Oxford, Oxford University Press, 1968.Axel Leijonhufvud, Information and Coordination: Essays in Macroeconomic Theory, Oxford, Oxford University Press, 1981.Robert W. Clower, A Keynesian Counter Revolution: A Theoretical Appraisal, in F.H. Hahn and F. Brechling (eds.), Theory of Interest Rates, New York, Macmillan, 1965, pp.103-125.与我们一样,关注对非均衡和跨期协调失灵的分析,但他们与主流文献交流的障碍之一可能是他们没有充分参考Arrow-Debreu 基准模型进行分析,而后者迅速成为经济理论语言体系发展的基石。
我们从2008 年美国金融危机爆发前的40 年中发现,Arrow-Debreu 定理对假设的微小变化并不稳健——在大量论文中,本文的作者之一斯蒂格利茨和他的合作者首先证明,对完全市场基准的假设的微小改变意味着自由市场解决方案通常不再是帕累托最优模型,相反,这可能会导致效率低下,并且有一些政策干预措施可以改善市场带来的结果;第二,即使信息获取的成本很小,完全信息也变成不可能,这意味着完全市场的基准在很大程度上是没有意义的。第三,在信息非完全的情况下,即使竞争市场也可能具有非市场出清的特征。这些文献中引起人们注意的微观效率低下在宏观经济中也有体现,正如有关宏观经济外部性的大量且不断增长的文献所表明的那样。但是,该文献没有分析的一个方面是在非完全市场的环境中宏观经济不一致的可能性对系统稳定性的影响。我们已经在合理的条件下证明,宏观经济不一致会产生各种影响,一些是稳定性的,许多是非稳定性的,总体结果是失业增加,并且分散的调整将使经济远离任何“均衡”。确实,最初的宏观经济不一致可能导致总需求的进一步变化,从而可能引发更大的不一致。简而言之,市场解决方案可能非常不稳定。(显然,在这些不稳定的道路上,随着持续的失业,可能存在严重的效率低下。)
反过来,我们的宏观经济分析框架对各种宏观经济政策的有效性提出了不同的看法,特别是表明了,货币政策的无效可能并非归因于利率零下限,财政政策的有效性可能在传统的均衡理论中更高。在某些情况下,债务重组是需要的。完善制度来解决不一致问题,例如完善债务重组法律框架,可能会相应改善宏观经济表现。我们的分析还表明,稳定信念的事前干预措施有助于建立更稳定的环境,即政府可以稳定经济的信念减少了预防行为,因此本身就是稳定性的。有许多干预措施可供考虑,例如那些降低了经济冲击程度的措施,又如资本账户或宏观审慎监管措施;以及那些能够提高经济及其中的人吸收风险和以稳定经济的方式应对风险的能力的措施,例如由收入或失业保险提供的自动稳定器。
虽然存在着定义的经济完美运作的模型,但是经济失灵可以许多不同的形式出现。对于深度不景气的情况尤其如此:可能是贸易战的结果,也可能是房地产泡沫、技术泡沫、对通货膨胀担忧的过度反应、石油政治,或是疫情的结果。这些都不能通过已知分布的随机技术冲击较好地描述。所有这些情况都存在关于随后事件的不确定性,以及其对不断演化的经济的影响。但是,尽管如此,我们仍可以为思考这些从未完全预料到的事件建立一个智力框架,这些事件会导致宏观经济的不一致以及我们已经描述的所有棘手的后续影响:所揭示的不一致反过来又导致了人们对未来可能出现的非均衡的认识,引发市场没有出清的暂时均衡,以及可能使经济进一步远离均衡的调整过程。
尽管我们阐述的复杂框架存在许多脉络,但其中有两个是必不可少的:由于缺乏覆盖未来的完全市场,误解就不可避免;而当误解变得明显时,麻烦就产生了,并且在意识到误解之后进行的调整可能是很不稳定的。我们在各种微观基础上获得的结果均成立,实际上,在某种情况下,正如在我们关注的,标准框架如关于主观先验的贝叶斯更新,可能会产生误导或是无益的。行为经济学可以提供更好的洞见,以揭示存在宏观经济不一致性的情况下个人和企业的行为,并可能会削弱先前存在的世界观。
当然,在本文中,还有许多我们无法解决的重要问题。例如,资本市场的不完善导致劳动力市场的流动性不完善:个人可能无法从衰退的部门转移到增长的部门;这种“真实的”刚性会导致宏观经济非均衡,包括与高水平违约相关的那些非均衡。
我们也没有确定可能使宏观经济不一致变得特别大的条件,或是这种不一致可能突然出现的条件。松散的金融市场监管可能会导致此类情况,例如,明斯基银行过度信贷扩张,并导致宏观经济的严重不一致。对通货膨胀的过度担忧也可能导致货币管理部门突然以意想不到的方式提高利率,从而造成或是暴露出宏观经济的不一致。然而,很清楚的是,我们研究的目标相关的宏观经济波动通常不是由大的外生技术冲击引起的,而是由内生性过程引起的。
我们也没有太多谈论这些问题最可能发生的潜在经济环境:核心是描述经济的潜在随机过程的非平稳概念,并且最有可能在技术和/或经济结构发生快速和不可预测的变化时期特别重要,例如与20 世纪初从农业转向制造业或从制造业转向服务业经济,伴随着快速全球化,包括新兴市场和发展中国家与全球经济的融合,标志着当前时代的到来。因此,我们的观点与查尔斯·金德尔伯格(Charles P. Kindleberger)和罗伯特·阿利伯(Robert Z. Aliber)1Charles P. Kindleberger and Robert Z. Aliber, Manias, Panics and Crashes: A History of Financial Crises, Palgrave Macmillan, 2011.一致,他们观察到繁荣和泡沫通常与大型技术变革有关。
尽管存在很长的研究议程,即使在目前的发展状态下,我们带有随机性的动态非均衡理论也有助于我们理解DSGE 的基本问题,这是托勒密式的尝试或模型的轻微调整都无法解决的。它清楚地表明了标准模型并不真正通用,强调了标准模型在概念上是不连贯的,没有关于如何达到均衡的理论(在代表性个体模型之外),并没有提供解决最重要的宏观经济挑战的框架,而当宏观经济出现不一致时就会出现这些挑战。最重要的是,具有随机性的动态非均衡理论为发展更好的宏观经济学指明了道路,特别着重于对宏观经济学真正重要的情景。它解释了为什么分散的市场力量可能会导致非均衡,提供了一个思考如何更好地开展预测的框架,并提供了一个截然不同的政策框架——如果2008 年采用的话,可能带来更强劲的复苏。
我们所描述的环境的演化性质,不仅意味着社会需要发展制度来应对市场经济运行中固有的宏观不一致性,还需要建立适应性强的制度,能随着对社会的了解而演化,应对不按制度设计预设发展的世界。学习和适应是关键,宏观经济思维也是如此。我们希望本文对此有所贡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