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克多·米辛 /文 原 玥 / 译
当今世界进程处于阶段性的过渡状态。有关“世界政治正面临高频动荡”“世界进程正逐渐失序”的论断在国际关系学界广为流传,1Richard Haass, The Pandemic Will Accelerate History Rather Than Reshape It, Not Every Crisis Is a Turning Point,Foreign Affairs, https://www.foreignaffairs.com/articles/united- states/2020-04-07/pandemic-will-accelerate-history-ratherreshape-it.这与古典国际关系理论产生了直接冲突。世界体系正日益呈现多样性和复杂性等特征,全球发展形势也出现了新的“驱动力”。这些可能带来根本性的变革,也可能导致无法预知的后果。尤其自新冠疫情全球大流行之后,人们对“经典的”自由主义领导地位、现存的国际秩序与世界体系、民主的本质及民主至高无上的地位,以及强加给发展中国家的观念产生了重重质疑。“历史终结论”“文明冲突论”等概念在当前形势下都显得难以自洽。西方学术界普遍认同的“全球化”或“多元文化主义”概念出现了明显危机。
整个国际关系结构发生了质的变化。各国越来越孤立存在于以往的联盟、盟友及一体化集团体系之外。随着许多国家领导人的仇外倾向和民粹主义言论不断增加,在新保守主义与伪爱国主义的推动之下,不少国家都呈现社会大分裂的景象。经历冷战之后,再探讨大国之间是否存在最激烈的对抗变得毫无意义,笃信康德的永久和平思想更是过于天真。在这种形势下,主要国家已重新倒回了19 世纪——那个交织着冲突对抗与“大国汇演”的时代。历经30 余载的间歇,世界政治中的大国之争卷土重来。
西方政治学家宣告了威斯特伐利亚体系的终结,同时认定雅尔塔—波茨坦体系也在逐渐衰弱。2Andrei Kolesnikov, Re-defining Yalta: Putin at the UN, https://carnegie.ru/ commentary/61486.全球出现了诸多意在破坏传统国际法基础的行径,联合国及其安理会的主要权责也越来越被无视。由于西方国家的实际干预,政治家与专家学者对几乎所有国际与地区组织(从联合国到世界卫生组织,从北约到欧洲安全与合作组织)都持日益激烈的批评态度。3美国分别于2017 年10 月和2018 年6 月退出了联合国教科文组织与联合国人权理事会。Matthew Lee and Josh Lederman, Trump Administration Pulls US out of UN Human Rights Council, https://apnews.com/article/9c5b1005f064474f9a 0825ab84a16e91.不过,只有在面对当下政治走向极化、全球化进程受阻、社会呈现大分裂且国际关系体系出现大危机的情况时,各国才可能采取协调一致的集体行动,摒弃在国家层面单独行动的想法。自2020 年初以来,人们逐渐认识到,新冠疫情大流行不仅会改变各国的生活,甚至会改变整个国际体系。4Henry A. Kissinger, The Coronavirus Pandemic Will Forever Alter the World Order, Wall Street Journal, Apr. 2020,https://www.wsj.com/articles/the-coronavirus-pandemic-will-forever-alter-the-world- order-11585953005.这可能是一种自然的嬗变,其未必会彻底颠覆整个世界秩序,导致世界体系走向崩溃,但可能诱发经济大衰退。因此,各国需要相互协调,共同采取对抗危机的措施。5Ивaнoв И. Mиp бyдeт дpyгим, Poccийcкий coвeт пo мeждyнapoдным дeлaм, https://russiancouncil.ru/analytics-andcomments/analytics/mir-budet-drugim/.
21 世纪前10 年以来,俄罗斯与美国带领的北约国家之间的对抗升级,这同样亟需创新性的解决方案。从解决乌克兰危机、克里米亚回归、协助叙利亚打击极端主义武装,到成功地推动中东地区、朝鲜半岛及伊朗核问题等区域性关键事务的进展,都表明了俄罗斯在世界政治中所发挥的重要作用。有鉴于此,美国及其盟友不得不继续保持与莫斯科对话。即使与苏联时期相比资源有限,俄罗斯当前的全球影响力依旧无可辩驳。西方国家意识到,如果没有俄罗斯的参与,没有其在联合国安理会担任常任理事国所发挥的作用,就不可能处理诸如减少危险的军事活动、应对大规模杀伤性武器的扩散威胁、打击国际恐怖主义、阻止网络犯罪、解决能源问题、应对气候变化与环境危机、打击海盗、杜绝人口贩卖和遏制传染病传播等一系列全球性问题。
尽管美国与部分欧洲国家存在众所周知的分歧,但在对俄关系上,西方采取了集体行动并制定了共同议程。而今,许多西方国家已经认识到,西方与俄罗斯的对峙时间实在过长,规模亦过于庞大,以致正在撼动全球战略稳定性。因此,在双方政治纷争不断的大背景下,西方虽未放弃遏制与施压政策,却也致力于继续与俄罗斯保持对话,延续20 世纪60 年代北约《哈默尔报告》的主旨思想。
当下处于全球政治事务的新阶段,同时也是俄罗斯外交政策的新开局。俄罗斯对外政策的主要方向将保持不变,即具有开放性、可预测性和务实性。俄罗斯侧重于在避免对抗的情况下,将发展和捍卫国家利益放在首位。许多专家认为,俄罗斯正积极寻求成为具有影响力的新一极,并以此成为系统性的一体化参与者。1Russian Strategic Intentions A Strategic Multilayer Assessment, SMA White Paper, May 2019, https://www.politico.com/f/?id=0000016b-a5a1-d241-adff-fdf908e00001; Russia’s Sentimental Revisionist Approach to Competition and Conflict- A Future of Global Competition and Conflict Virtual Think Tank Report, NSI report, Sep. 2019, https://nsiteam.com/russiassentimental-revisionist-approach-to-competition-and-conflict-a-future-of-global-competition-and-conflict-virtual-think-tankreport/.毋庸置疑,俄罗斯已下定决心迎接挑战,从而确保国家安全,捍卫主权与领土完整,维护其作为当今世界重要中心之一的地位。这也是提升俄罗斯政治、经济、知识与精神文化潜力的必要条件。正如普京总统在2012 年发表的《俄罗斯与多变的世界》一文中所述,“俄罗斯几乎始终享有奉行独立外交政策的特权,并将继续如此。我坚信,只有各方与俄罗斯一道努力,才能确保国际安全。这一目标不能通过试图扼杀俄罗斯、削弱其地缘政治地位或损害其国防能力来实现。”2Пyтин B. B., Poccия cocpeдoтaчивaeтcя, Известия, 2012, https://iz.ru/news/511884.此外,在记者弗拉基米尔·索洛维约夫(Bлaдимиp Coлoвьёв)拍摄的纪录片《世界秩序2018》中,普京曾表示,“核打击将导致一场全球灾难。”并就此发问——“如果俄罗斯不复存在了,我们为什么还需要这个世界呢?”
俄罗斯与美国关乎全球影响力的争夺,令人不禁想起双方在冷战时期发起的世界性竞争。当前,美国正竭尽全力在军事和政治层面保持自身作为唯一超级大国的地位。美国政府于2018 年出台的《核态势评估报告》也反映了这种日益加剧的紧张局势。总体而言,该文件遵循了奥巴马政府在2010 年确定的指导方针,但也呈现了几项重要的变化。其中,最重要的便是建议扩大核武器的使用范围与作用。此外,美国正在制定新式核武器的发展计划,并准备对现有核武器升级改造,使美国拥有更强大的核威慑能力,以便在核战争与常规战略冲突中取胜。1Nuclear Posture Review, Office of the Secretary of Defense, Feb. 2018, https://media.defense.gov/2018/Feb/02/2001872886/-1/-1/1/2018-NUCLEAR-POSTURE-REVIEW- FINAL.可以预见,不管未来的美国领导人个性如何,都将继续追求维持美国的全球主导地位。其政府班底将与北约盟友展开密切合作,在准备好与俄罗斯开展对话的同时,与俄保持明确且言辞激烈的对抗。当前,无论是美国还是俄罗斯,均无意在任何问题上改变自身立场。由此推断,双方将继续展开严厉的相互制裁,其激烈程度甚至可能超过一场克制且可以预见的“冷战”,导致所谓的“混合”战争。
自2Peter B. Zwack, Arms Control in the COVID-19 Era: No Next Step without New START, Kennan Cable, 2020, https://www.wilsoncenter.org/publication/kennan-cable-no-50-arms-control-covid-19- era-no-next-step-without-new-start.008 年以来,尤其从2014 年开始,西方和俄罗斯在一些关键性全球问题上的对抗与日俱增,这对军控领域造成严重影响。事实证明,当今的军控形势已不同于冷战时期,它不再享有豁免权,不再免受俄罗斯与西方之间整体政治氛围的影响。在当前情况下,在技术上可行的许多解决方案无法付诸实践。军事专家普遍认为,军备控制进程是加强国际安全的关键,其关系到人类的生存与福祉,但这种进程日前正处于严重的危机之中。越来越多的主要专家相信,随着《反导条约》和《中导条约》相继走向坍塌,《核不扩散条约》和《开放天空条约》接连受到质疑,国际军备控制体系已接近崩溃。值得注意的是,当前似乎没有可以实施的补救办法,军控界学者也对此感到愈发困惑。
在军事与科技发生根本性变革的大背景之下,美俄紧张局势的加剧对全球战略稳定性造成了直接威胁。新兴的网络、太空、高超声速武器,反导系统与人工智能武器系统的出现便足以说明这一点。新技术使得战略局势变得愈发不可预测,这不仅增加了误判的可能性,也使得各方对威慑能力丧失信心的风险大增,以致在出现危机时,对潜在侵略者造成不可接受的损害。2
美俄两国对全球安全形势持有直接对立的意见。这种对峙僵局不仅对世界稳定构成严重威胁,也将带来意想不到的危机。虽然俄罗斯领导人一再强调,俄罗斯无意进犯他国,而是在维护自身合法的国家利益,但美国和北约却顽固地把俄罗斯当作新的复仇者,意在重塑遍及欧洲、亚洲和拉美地区的后苏联霸权。虽然俄罗斯正面临自二战以来与西方最严重的复杂多频斗争,以及持续的制裁较量,但这并不意味着俄罗斯的政治与军事精英应该放弃在导弹防御领域和削减核力量等方面实施积极的外交举措——当然,这样做的前提是保持与对手的均势。正因如此,俄罗斯应该制定自己的外交议程,并积极主动地将自身理念与其伙伴共享,共同克服当前面临的国际安全体系危机。
眼下最重要的是关注《新削减战略武器条约》续约之后的相关问题。协议中有关现场核查机制和交换彼此战略力量数据等规定的重要性是不言而喻的。理论上讲,俄罗斯必须与美国就2021 年之后的未来措施达成一致,探讨继续执行强制性相互通报制度的可能性,以防止肆意的军备扩增,提高可预测性与透明度。在俄罗斯和美国的军控界,已经出现了某些促进战略军控进程的提议。例如,若俄美双方能对彼此的核威慑参数与核理论加以研究,将大有裨益。此外,各方还必须在法律层面明确拥核国家之间发生战争的不可接受性。例如,由至少5 个正式拥核国家共同发表一项宣言,重申美国和苏联1985 年在日内瓦作出的历史性联合声明——即核战争不可能胜利,也决不能发动核战争。1Joint Soviet-United States Statement on the Summit Meeting in Geneva, Nov. 1985, https://www.reaganlibrary.gov/archives/speech/joint-soviet-united-states-statement-summit- meeting-Geneva.此外,美俄可就削减弹头参数问题展开讨论,令双方允许部署的战略导弹弹头从目前的1500 枚减至1000 ~1200 枚。其他的新军控措施也正在研究之中,包括对运载工具设卡,对核弹头加以限制,甚至对武器库进行现场考察。尽管这些想法听起来很有意义,但迄今为止,由于面临互信危机,并且缺乏有关控制进攻性战略武器的持续对话,要想通过达成协议的方式寻求削减装置在战略运载工具上的弹头,或要求双方仅部署具有更高生存能力和减少“破坏稳定性”的系统,仍然不切实际。
在《新削减战略武器条约》中,存在亟待今后解决的若干问题。具体而言,其没有考虑处于储存状态且未被组装的核弹头所具备的“可回收潜力”。从技术上讲,如果任何一方停止履约,此部分核武库便可得到快速补充。届时,美国的进攻性战略导弹将增加至3500 枚,俄罗斯则增至2400 枚。此外,《新削减战略武器条约》对战略轰炸机数量作出的限制是有条件的,即一架战略轰炸机无论携带了几枚弹头,都只算携带一枚。在限制远程巡航导弹方面,尽管俄方历来坚持进行谈判,但美国对此表示反对,因此该问题在目前很难得到解决。
未来的条约应覆盖所有射程的所有类型核武器。普京曾于2018 年3 月宣布,俄罗斯正在研发新型核系统,并于21 世纪20 年代中期实现完全部署。作为《新削减战略武器条约》程序的一部分,俄方已经向美方检查人员展示了先锋(Aвaнгapд)导弹的规划单元。从理论上讲,有必要重新界定新部署的空射弹道导弹系统,并对其加以限制。俄方已宣布,待“先锋”“萨尔马特”(Capмaт)等新型战略武器系统部署完成后,便将这些系统纳入条约范围。
在中程和短程弹道导弹方面,最理想状态是继续积极鼓励美国(在欧洲国家的默许下)就达成新军控备忘录和建立信任措施展开谈判,通过开放并交换双方的数据,对该类系统加以限制。在这方面,除了科学家与军事专家外,议会和民间社会代表都应积极参与。我们也希望西方学术界、政治家和外交官以及广大公众,特别是欧洲的公众,都能听到这一呼吁。例如,俄方议员可与欧洲议会及欧洲各国议会的同僚,甚至是美国国会代表就此问题组建双边工作组。实际上,尽管“老牌”欧洲国家并不情愿,但原则上不能排除美国坚持在欧洲广泛部署中程弹道导弹的可能性。更为甚者,中程弹道导弹不再如同20 世纪80 年代一样被部署在德国,而是出现在波兰、罗马尼亚及波罗的海地区。部署在此地的导弹不仅可能是飞行时间约为3 分钟的新型弹道导弹“潘兴III”,甚至可能是无法预测飞行轨道的高超声速巡航导弹,这将导致早期预警与拦截变得十分复杂。这不仅意味着俄罗斯可能采取先发制人的打击,同时预示着俄罗斯核政策将发生急剧逆转,导致冲突升级风险大增。1著名军事专家、俄罗斯战略导弹部队前参谋长叶辛(B. И. Ecин)上将认为,一旦美国开始在欧洲部署导弹,俄罗斯只能别无选择地放弃报复性打击理论,转向先发制人的打击策略。Гeнepaл-пoлкoвник Bиктop Ecин: ecли aмepикaнцы вcё-тaки нaчнyт paзвopaчивaть cвoи paкeты в Eвpoпe, нaм ничeгo нe ocтaнeтcя, кaк oткaзaтьcя oт дoктpины oтвeтнo-вcтpeчнoгo yдapa и пepeйти к дoктpинe yпpeждaющeгo yдapa, Звезда, 9 нoябpя 2018, https://zvezdaweekly.ru/news/t/2018117102-0iaAI.在俄罗斯和美国已开始实际破坏裁军与军控基础设施的情况下,这只会鼓励小国和发展中国家退出核不扩散机制和导弹及其技术控制制度。
今后,俄美需在导弹防御问题上相互妥协。展望未来,俄罗斯应与美国及其他具备导弹防御能力的国家进行谈判,将战略拦截导弹的数量限制在某个最高上限。对俄罗斯而言,重要的是确保在俄属领土与领空附近不得出现他国的导弹防御系统。否则,俄罗斯不得不将美国位于全球的陆基与海基导弹防御设施视作首要打击目标,并进一步发展自己的反卫星武器。
截至目前,美俄在战术核武器(TЯO)领域一直处于僵局之中。由于考虑到该问题既过于牵强又存在蓄意动机,因此俄罗斯暂不打算透露关于此类核武器的储存地点,或提供有关数目的具体信息。2Poccия нe бyдeт pacкpывaть инфopмaцию o мecтax xpaнeния и кoличecтвe тaктичecкoгo ядepнoгo opyжия- MИД, Beдoмocти, 2014, https://www.vedomosti.ru/politics/ news/2014/02/02/rossiya-ne-budet-raskryvat-informaciyuo-mestah-hraneniya-i; Ульянoв M. Пpи нынeшнeй aдминиcтpaции CШA мoдepнизaция ядepнoгo opyжия пpиoбpeлa бecпpeцeдeнтный paзмax: Диpeктop дeпapтaмeнтa MИД PФ o пoзиции Mocквы пo пpoeктy бюджeтa Пeнтaгoнa,Кoммepcaнтъ, 2016, http://www.kommersant.ru/doc/2933981.与此同时,俄罗斯军方反对将战术核武器纳入《新削减战略武器条约》。此外,俄罗斯认为,美国正通过在5 个北约国家的领土上部署B61-12 核航弹,令其在欧洲部署的“目标不明的”核力量实现现代化。在北约执行联合核任务期间,来自无核国家的飞行员接受了来自美方的核武器使用培训,这违反了《核不扩散条约》的规程。俄罗斯提出开始对话的条件是美国将战术核武器从5 个欧洲国家撤回至本国领土,但美国对此表示拒绝。
虽然美国曾在奥巴马政府时期承诺根据国会决议就上述问题与俄展开谈判,这也关乎主要欧洲国家的切身利益,但是,美俄都未做好偏离原本声明立场的准备。所幸的是,尽管在限制核武器方面问题重重,专家及非政府组织正在取得进展,为关乎所有欧洲国家未来的谈判进程奠定了实质性的学理基础。然而,如果不从根本上重新评估国际安全和战略稳定概念,是不可能出现系统性转变的。因此,当下有必要制定新的概念框架,从而对未来的军事实践与军控方针施以影响。
战略稳定概念形成于20 世纪两大政治军事集团的长期竞争。在社会学中,有关稳定性、动态平衡、可预测性、和谐性等概念都源自牛顿力学、数学(尤其是俄罗斯数学家李雅普诺夫和维什涅格拉茨基有关微分方程及稳定性的开创性贡献)、物理学(阻抗概念)、化学(化学反应的稳定性)、热力学及其他始于19 世纪至20 世纪的自然科学研究成果。这些概念的提出是为了更好地适应世界的外部环境与多发事件。战略稳定是系统性的动态平衡范式,主要指一种在受到外部的扰动与挑战后,能够恢复至初始平衡的状态。不过,即使在数学家提出的博弈论中,也缺乏对该术语的明确定义。在国际政策研究中,战略稳定被认为是一项挑战,其宗旨在于维持全球政治领域中有关“梦寐以求的现状”与“众所周知的权力”之间的平衡。但是,由于这一术语可适用于从确定核武库的最佳规模到预防重大国际危机的任何层面,因此人们对战略稳定概念的界定依然非常模糊。
第二次世界大战后,随着核武库规模的不断扩大,战略稳定被视作一种确保相互摧毁的战略逻辑。若核威慑能力能得到可靠保护,以免受潜在对手的第一次打击威胁,则拥核国家将不必无休止地扩充自己的战略力量,也不必在真实或误判的危机之中采取“发动或输掉”战略,即要么先发制人地使用进攻性战略武器,要么接受失败。在理想情况下,对手应避免采取不必要的挑衅性步骤,以避免冲突失控升级。现代战略稳定概念的提出者托马斯·谢林(T.Шeллинг)认为,“只有当任何一方都无法凭借第一次打击完全摧毁对手的报复能力时,才能达到稳定平衡。”尽管颇具争议,但在客观上,这些概念为核威慑战略及由此衍生的战略稳定理论奠定了思想基础。若想实现战略稳定,需要各方在协调行动中相互合作且彼此信任,遵守共同的意识形态、概念和相关术语,以便在普适性原则的指导下,减少爆发核战争的危险。
20 世纪70 年代初,在关于限制战略军备的谈判中,谢林、阿尔伯特·沃尔斯泰特(A.Уoлcтeттep)、赫尔曼·卡恩(Г. Кaн)、亨利·基辛格(Г. Киccинджep)、伯纳德·布罗迪(Б.Бpoди)、保罗·尼采(П. Hитцe)相继提出了“确保相互摧毁”“打击军事力量战略”“打击价值目标战略”及降低核战争门槛的“有限核战争战略”。此外,尼采提出的“稳定与破坏稳定”的战略武器概念,成为了两个超级大国长期讨论的议题。在当时,美苏对这些尚未问世却更具杀伤力的战略武器系统持有截然相反的态度。
美国军事战略改革家罗伯特·麦克纳马拉(Robert McNamara)曾提出一个问题:“部署多少战略力量才足够?”他认为,核武器的主要价值不在于它是赢得战争胜利的实际手段,而在于一旦威胁要使用核武器,便能阻止实际核战的发生。值得注意的是,这一观点在当时便已受到质疑,因其不符合美苏之间战略竞争的实际状况。不过,此构想却在日后不断扩大和深化,成为“确保相互摧毁”概念的基础。美国的战略思想学界对此概念进行了详实阐述,随后也逐渐被苏联方面接受。归根结底,正如西方理论家所指出的那样,这是一种针对美苏核对峙与核威慑有效性的合理分析。除了传统术语外,美国专家还对战略稳定概念进行了更广泛的解释,例如“临界稳定性”“军备竞赛稳定性”“先发制人稳定性”等。尽管对这些概念的划分是人为的,但其在本质上都是同源的。
经典的战略稳定概念成为美苏发展战略力量的基础,同时也为估测发生核冲突的可能性与趋势奠定了根基。不过在冷战结束后,几乎所有的现代军控专家,尤其是俄罗斯的主要学者,都认为战略稳定概念正变得越来越不完善。1Двopкин B. З., Пocт cтpaтeгичecкaя cтaбильнocть и дecтaбилизиpyющиe фaктopы, Независимое военное обозрение, 2013, No 6; Двopкин B. З., o «зaблyдшиx oвцax и пacтыpяx», Cтpaтeгичecкaя cтaбильнocть в нoвыx ycлoвияx,Независимое военное обозрение, no. 4, 2014; Poгoв C. M., Ecин B.И., Зoлoтapeв П. C., Кyзнeцoв B. C., Cтpaтeгичecкaя cтaбильнocть в XXI вeкe, Новое военное обозрение, no. 43, 2012.有鉴于此,考虑到21 世纪的复杂现实,我们必须要对战略稳定概念进一步深化。
创新性的战略稳定措施亟待问世。近年来,全球政治力量的平衡性发生了根本变化。新的联盟与一体化集团相继出现,大小国家之间关系的改变衍生出新的世界格局。除此之外,新兴安全挑战及可适用于武器发展的新技术也相继出现。在不断发展的多极世界体系中,出现了诸多不可预见的因素,延伸出全新的社会、经济、技术、宗教和意识形态趋势。各国的军事能力及当下的核威慑态势,只是战略稳定这一极其复杂方程式中的一小部分。
在技术领域,非战略性核武器的出现,网络技术的进步,人工智能系统的爆炸性发展,潜在太空武器、反卫星武器和高超声速武器的研发,以及各类无人侦察机和无人攻击机的使用,对战略稳定造成了直接影响。一旦上述武器系统与核武器结合使用,将会极大地破坏战略稳定。专家们认为,全球覆盖的常规精确制导系统可使主要军事大国利用常规武器发动战略攻击。当然,即使那些被预言已久的新“战争革命”没有发生,各方也务必在当代战略稳定概念中将这些新趋势纳入考虑范围。
在信息对抗领域,人们越发关注美俄两国相互诘责的“混合战争”概念。2Гepacимoв B, Цeннocть нayки в пpeдвидeнии, Hoвыe вызoвы тpeбyют пepeocмыcлить фopмы и cпocoбы вeдeния бoeвыx дeйcтвий, 26 фeвpaля 2013, Военно-промышленный курьер, https://vpk-news.ru/articles/14632; Пyxoв P.H, Mиф o《гибpиднoй вoйнe》, Hикaкиx пpинципиaльнo нoвыx дeйcтвий нaшa apмия в Кpымy и нa Укpaинe нe вeлa, Независимое военное обозрение, 2015; Andrew Korybko, Hybrid Wars: The Indirect Adaptive Approach to Regime Change, http://orientalreview.org/press-release/; Nicu Popescu, Hybrid Tactics: Neither New Nor Only Russian, EUISS Issue, 2015.这一概念要求己方动用一切潜在手段,恶意影响他国的地缘政治利益与国家战略。这类活动主要通过非军事力量(如软实力、信息战、心理妨害、发动各种形式的颠覆和破坏活动、组织颜色革命与黑客攻击、利用媒体与互联网发动语言攻击等)进行运作。战略稳定需要民事和军事领导人掌控一切威慑手段,以防止意外和未经授权的情况发生。但是,网络技术的发展带来了新的挑战,寻求对武器系统访问的各国政府部门与黑客从根本上造成了新的潜在威胁。具体而言,网络攻击可能会削弱对手在发动核打击之前的威慑能力。由于难以可靠地查明或追踪网络攻击的来源,并且在响应方面存在不确定性,因此战略稳定变得愈发难以实现。
在政治领域,当今世界正在形成全新的权力结构。一方面,全球秩序被明显削弱;另一方面,争夺影响力的新兴领导者正在出现。面对持续不断的技术迭代与创新,世界陷入了长期的区域不稳定状态。面对中俄日益增长的全球影响力,美国正试图以北约和日渐离心离德的欧盟为后盾,保持其在政治、经济,特别是军事方面的优势,这种企图是注定失败的。当前,美国正面临来自中国的全球挑战,其与俄罗斯的对抗也变得日益激烈。中美之间的竞争已成为国际关系的主导范式,这种竞争不仅决定了各方在战略上的相互关系,同时也决定了现实的政治、军事与经济动态。在如今的国际事务图书馆中,充斥着美国专家的理论著述与报告,他们要求在军事层面坚决遏制中国的实力,2018 年的《核态势审议报告》更是凸显了否定同中国保持战略稳定的论调。1Raymand Wang, Making Sense of Chinese Reactions to the US 2018 Nuclear Posture Review. How is the Trump administration’s Nuclear Posture Review perceived in China? The Diplomat, Feb. 2018, https://thediplomat.com/2018/02/making-sense-of-chinese-reactions-to-the-us-2018-nuclear- posture-review/.但是,考虑到两国的经济与金融体系既紧密交织又相互依存,即使在中美陷入“新冷战”危机之际,上述情况也显得尤为自相矛盾。
与此同时,俄罗斯与中国互相视对方为战略协作伙伴,两国不仅在世界各地举行了多次联合机动与海上军事演习活动,同时也在建立联合导弹防御系统和早期预警系统方面开展了密切合作。俄中关系一向被视作外交的优先方向,并将一直秉持“相互尊重,平等信任;互帮互助,睦邻友好;相互支持,战略协作;共同繁荣以及两国友谊世代相传”的原则。2Coвмecтнoe зaявлeниe Poccийcкoй Фeдepaции и Китaйcкoй Hapoднoй Pecпyблики, Президент России, 2016,http://kremlin.ru/supplement/5100/print.在不违背核心利益的情况下,中国对俄罗斯外交政策中涉及包括联合国安理会在内的关键全球问题给予了大力支持。当前,中俄之间存在的相互威胁问题已在法律和条约层面得到了全面解决,双方在1992 年12 月18 日签署的《关于中华人民共和国和俄罗斯联邦相互关系基础的联合声明》中强调,应以和平方法解决两国间的一切争端。但是,双方不能低估客观存在的利益分歧甚至是潜在冲突,两国在经济领域的双边关系仍远远落后于政治和军事领域。展望未来,中国的全球领导力将不断得以拓展。在这种情况下,无论对中国还是对美国而言,赢得俄罗斯的支持显得至关重要。但对俄罗斯来说,后者是绝不可以屈服的对象。俄罗斯和中国能够共同构成遏制美国的真正力量,这将为加强中俄战略合作、捍卫双方共同利益奠定足够坚实的基础。
从长远看,俄美中三角关系将实际奠定国际关系的长期特征。为了防止中俄出现日益增强的联盟关系,美国和北约不得不向俄方作出一定让步。从这个层面而言,欧盟及新兴的地区性权力中心(如印度和巴西等)如何应对这种竞争性格局,便显得至关重要。例如,印度已成为潜在的世界大国,与俄罗斯和美国同时保持着良好关系,却与中国处在公开的对抗之中。此外,基于对中国日益扩大的影响力的担心,无论是欧洲国家,还是亚太地区的日本、澳大利亚等都与中国存在严重分歧。但尽管如此,这些国家都不会也不可能放弃维系与中国的关系。
20 世纪50—90 年代,正当全球聚焦于美苏的战略对抗、权力均势及各自领导的联盟之时,在地区层面,印度、以色列、巴基斯坦和朝鲜相继宣布成为拥核国家。自此,这些国家的军事潜力成为大国计算平衡力量和评估威胁的重要因素。在当下,区域性对抗已成现实,中等强国之间的有限核战争威胁也将随之出现。在这种新形势下,联合国安理会的五大常任理事国阻止地区层级(包括无核国家)爆发直接军事冲突的能力变得非常重要,这将是维持战略稳定的重要条件之一。因此,无论是两极格局,还是近年来的单极世界秩序,都正逐渐被复杂的权力配置取代。长期存在的核恐怖主义威胁,拥核国家发动的突然袭击,因新型武器的问世而被明显削弱的核不扩散机制,这些因素都对传统战略稳定概念是否符合多极化世界的现实提出了挑战。
永无止境的全面危机(俄美之争、美中之争、俄罗斯与北约的纠葛、中东地带以及印度洋地区的冲突)是不可避免的。被卷入其中的各国不仅对战略稳定各持己见,并且都不曾放弃对国防能力的提升。美国将中国参加谈判作为其同意继续参与削减战略武器进程的重要条件。因此,2020 年6 月22 日,在维也纳举行的美俄军控战略磋商会上,美国敦促俄罗斯方面鼓励中国加入谈判。但是,俄罗斯的官方立场表明,其无意对中国施加压力。在同一会议上,俄罗斯代表团建议,尽管英法两国一贯持有拒绝态度,但若要在今后缔结任何有关裁减战略武器的协定,都应将英国与法国的核力量包括在内。1David Rising, Russia Hold New Nuclear Arms Talks, But Without China, The Associated Press, 2020, https://www.defensenews.com/global/the-americas/2020/06/23/us-russia-hold-new- nuclear-arms-talks-but-without-china/.
可以推断,当今世界正从冷战时期的二元概念2苏联/俄罗斯和美国具备战略核力量,但缺乏使用战略武器进行首次打击的动机。,转变为同时具有战略与非战略核武器、导弹防御系统、全球常规精确制导武器、高超声速武器、网络攻击、空间武器和其他新兴武器系统等多重要素的新世界。同时,第三方国家的核能力也应被考虑其中。因此,在考虑如何实现战略稳定时,应将上述所有情况纳入考量范围。在未来,所有拥核国家都有可能在不同层级相互实施交叉威慑。因此,恰合时宜的战略稳定概念应覆盖主要大国的军事能力、国家间的政治关系与竞争对抗等一系列新问题,并超越传统框架。由此可见,要想将经典概念与新概念结合起来,制定出一套通用算法,并作出切合实际的预测或给予增强战略稳定性的建议,是十分困难的。
如上文所述,自21 世纪初期伊始,曾一度有助于防止核大国之间发生战争的全球地缘政治、心理与技术格局发生了重大变化。维持战略稳定的概念和条件及防止核冲突爆发的措施,都发生了巨变。因此,为了在日益复杂且急剧变化的国际环境中增强战略稳定性,需要重新审视以往的概念原则,并作出相应调整。
在讨论新的战略稳定概念时,应考虑到近几十年来出现的所有国际安全与军备竞赛因素。为此,俄罗斯和西方军事专家必须发展新的“战争哲学”,提出“外交政策新思维”,同时考虑到世界发展趋势和不断革新的新型战争手段、作战环境与方法。从长远看,通过消除猜疑和建立信任措施,不排除俄罗斯和美国之间存在放弃相互威慑的可能。
但是,这并不意味着经典的战略稳定概念已不再重要,或应予以放弃。确保稳定性仍要求各方避免在冲突爆发的初始阶段采取先发制人的打击。同样,核威慑的逻辑实际上没有发生改变。1990 年7 月1 日,美国与苏联发布的《关于未来核武器与外层空间谈判与进一步加强战略稳定的联合声明》在今天仍具有现实意义。1Soviet-United States Joint Statement on Future Negotiations on Nuclear and Space Arms and Further Enhancing Strategic Stability, June 1, 1990, https://www.presidency.ucsb.edu/documents/; Coвмecтнoe зaявлeниe o бyдyщиx пepeгoвopax пo ядepным и кocмичecким вoopyжeниям и дaльнeйшeмy yкpeплeнию cтpaтeгичecкoй cтaбильнocти; Гocyдapcтвeнный визит Пpeзидeнтa CCCP M. C. Гopбaчeвa в Coeдинённыe Штaты Aмepики, 30 мaя - 4 июня 1990 гoдa; Дoкyмeнты и мaтepиaлы. M.: Пoлитиздaт, 1990. -C. 335.战略稳定被理解为一种战略关系,意在消除发动先发制人核打击的动机。这一构想的主要内容在于确保苏联和美国的未来谈判目标是进一步降低战争风险,特别是核战争风险,并通过进一步稳定削减两国的战略武器库,确保透明度与可预测性。在21 世纪,以这种方式理解的战略稳定将继续成为俄美就核武器问题展开对话的基础。
同时,考虑到上文提及的新兴技术与政治条件,人们对战略稳定概念不断重构,使之最终成为国际安全范畴的同义词。2Двopкин B. З. Пocт cтpaтeгичecкaя cтaбильнocть и дecтaбилизиpyющиe фaктopы, Независимое военное обозрение, no. 6, 2013; Двopкин B. З. O «зaблyдшиx oвцax и пacтыpяx», Cтpaтeгичecкaя cтaбильнocть в нoвыx ycлoвияx,Независимое военное обозрение, no. 4, 2014.对此,军控领域的俄罗斯专家已经清楚地意识到了这一点。他们认为,应在当下勾勒出新的战略稳定范式,建立新兴的世界秩序体系,从而避免威胁各国利益的重大外部武装冲突和战略挑战,并在发生政治危机时加以全面阻止,避免其升级为军事对抗。对俄罗斯而言,战略稳定意味着在国际关系体系中呈现一种理想状态,即任何重大国际冲突的爆发规模不得超出开战前的非军事对峙状态。因此,除了防止大国之间爆发核冲突以外,各方应在全球和地区层级构筑一种新型国际安全体系。在这样的体系之中,各国构建和平友好的和谐关系。现代战略稳定观不应局限于两个超级大国的核对抗算法,而应当拓展成为一种宏范式(мeгa- пapaдигим)。
为了维持战略稳定,可考虑采取的措施如下:
·对俄罗斯与美国的核威慑理论展开理论性和实践性研究。
·努力维持包括非战略核武器在内的区域性核平衡。
·在当前的核多极化形势下,考虑逐步吸纳印度、巴基斯坦、朝鲜和以色列等非官方核大国参与对话。
·思考有关防止军事冲突和限制军备竞赛的创新机制,发展新的军备控制概念;研究核大国放弃确保相互摧毁战略的可能性,探讨今后放弃基于预警发射进攻性战略武器的可能性。
·制定各类新型非核武器的管制措施。
·在地区和全球范围内制定军事与政治领域的行为守则,提高各方战略的可预测性;建立信任措施,以期构建一种相互承诺且彼此克制的全球制度。明确核大国应履行的相互义务与单边责任,致力于采取早期措施,防止核军备竞赛并减少核危险。
·拟定有关裁减战略武器的新概念与新设想,探讨如何控制或禁止太空武器、反卫星武器和网络武器。
·就避免影响国家与军事关键基础设施展开谈判。
·呼吁五个核大国都参与限制战略武器的进程,先以交流理论、交换战略和武器库信息等形式组织讨论,然后逐步展开多方面磋商。
·探讨美俄及美中之间在战略领域的共同关切。
·加强不扩散大规模杀伤性武器制度。采取措施提高已缔约20 年的《不扩散核武器条约》的效力与可行性。
与此同时,我们应该理解这一问题在理论上的复杂性。要想在当下解决这一问题,必须要在跨学科基础上进行多重因素的复合分析。
在当前背景下,军备竞赛将主要在武器质量参数方面展开。正如北约所言,这将是极其危险且代价高昂的。1B HATO зaявили, чтo xoтят избeжaть гoнки вoopyжeний, РИА Новости, 2020, https://ria.ru/20200212/1564601024.html.为了避免出现这种情形,各方必须主动提出一项可以扭转当前趋势的具体措施,以防止今后出现类似的重大危机。
无论回溯过往,或着眼当下,导弹防御一直是战略稳定的关键所在。在研制常规精确制导武器方面,美国已遥遥领先于世界其他地区。因此,如果消除了其他国家的核能力,美国将确保自身在军事领域处于首屈一指的霸主地位。就导弹防御而言,权威研究人员的观点是十分明确的。当前,没有任何一位专家能够证实,美国的导弹防御系统将在未来对俄罗斯核威慑潜力造成严重影响。2Интepвью c aкaдeмикoм PAH, гeнepaльным кoнcтpyктopoм CЯC Ю. C. Coлoмoнoвым, Военно- космическая оборона, no. 6 (63), 2011; Poгoв C., Ecин B., Зoлoтapeв П., Кyзнeцoв B., Cтpaтeгичecкaя cтaбильнocть в XXI вeкe, Новое военное обозрение, no. 43.需要强调的是,到目前为止,主要专家已得出结论,密集的导弹防御系统确实能以简单的反制措施拦截单个或数枚弹道导弹,但完全无法降低俄罗斯或美国的核威慑能力。在可预见的未来,俄罗斯和美国的战略核力量将继续保持大致对等。
有鉴于此,现在是时候对美国导弹防御系统所能构成的威胁作出明确判断。从目前来看,俄罗斯方面似乎已对其实际影响有所掌握。2015 年9 月,俄罗斯总统普京在“军队-2015”(Apмия-2015)论坛上致辞时表示:“俄罗斯今年将拥有40 多枚洲际弹道导弹,它们能突破任何技术最完善的导弹防御系统,从而完成核力量的部署。”2018 年,俄罗斯摒弃了对美国导弹防御威胁的传统痴迷,不仅不再对新的导弹防御条约抱有兴趣,甚至不再抱有任何期待。按照原本意义上的战略稳定概念,苏联/俄罗斯与美国之间达成的核威慑平衡,并不受双方部署的导弹防御系统的影响。1Двopкин B, чтo cпocoбнo paзpyшить cтpaтeгичecкyю cтaбильнocть, Новое военное обозрение, no. 28.普京总统于2018 年3 月公开的俄罗斯新式武器系统从根本上结束了有关反导防御系统的对话。2Пocлaниe Пpeзидeнтa Фeдepaльнoмy Coбpaнию,1 мapтa 2018, http://www.kremlin.ru/events/president/news/56957.当前,俄罗斯正在突破美国任何现存及未来的反导系统,因此,导弹防御在美俄对抗之中显得无足轻重。3Интepвью c aкaдeмикoм PAH, гeнepaльным кoнcтpyктopoм CЯC Ю.C. Coлoмoнoвым, Военно-космическая оборона, 2011, no. 6 (63); Poгoв C., Ecин B., Зoлoтapeв П., Кyзнeцoв B., Cтpaтeгичecкaя cтaбильнocть в XXI вeкe, Новое военное обозрение, no. 43, 2012.
显然,面对部署新式核武器的激烈竞争,以及传统军备控制秩序的日趋崩溃,各方亟需在未来寻求不同性质的管理办法,规范军控进程。不过,新兴技术并没有抵消核力量对主要大国国家安全的重要性。2014 年发布的《俄罗斯联邦军事学说》第27 段规定:“一旦其他国家使用大规模杀伤性武器攻击俄罗斯联邦和(或)其盟友,或使用常规武器侵略俄罗斯联邦,导致俄罗斯的国家生存受到威胁,俄罗斯将有权使用核武器。”4Пpeзидeнт yтвepдил нoвyю peдaкцию Boeннoй дoктpины, 26 дeкaбpя 2014, http://kremlin.ru/events/president/news/47334.此外,2020 年6 月2 日发布的《俄罗斯核威慑国家基本政策》表明:“在以下情形中,俄罗斯可使用核武器:当获得的可靠信息显示,攻击俄联邦或其盟国领土的弹道导弹已经发射;敌人对俄联邦或其盟国领土使用核武器或其他大规模杀伤性武器;敌人对事关俄核反击能力存亡的关键政治及军事目标实施影响;敌人使用常规武器攻击俄联邦并威胁俄联邦的生存。”52020 年6 月2 日,俄罗斯联邦总统普京签署第355 号总统令,批准了《俄罗斯联邦国家核遏制基本政策》。
因此,俄罗斯拒绝加入于2017 年7 月开放签署的《禁止核武器条约》。该文件不符合俄罗斯联邦的国家安全关切。此外,俄方有理由担心,它可能对国际事态的发展,尤其是对核不扩散领域的形势产生负面影响。这项条约的推动既存在政治天真的因素,也具有一定的宣传动机。正如俄罗斯外交部所说:“谈判代表希望通过《禁止核武器公约》立即消除核威胁。这项任务无疑是崇高的,但他们并没有选择最合理、最有效的方式。与此同时,作为双边协议的一部分,俄罗斯和美国已在过去30 年将核武库存降至原有数目的五分之一。”6B MИДe oбъяcнили нeпpиcoeдинeниe к кoнвeнции o зaпpeщeнии ядepнoгo opyжия, 29 июня 2017, https://www.atomic-energy.ru/news/2017/06/29/77290.
在俄罗斯看来,《不扩散核武器条约》已完全可以应对核扩散挑战,不需要再做进一步的改动。任何试图变更协议的尝试都可能导致其走向崩溃——因为核裁军的框架十分脆弱,各缔约国之间存在错综复杂的矛盾。显而易见,禁止和彻底消除核武器在理论上是可行的,但在实践中却举步维艰。为此,这要求各方在全球事务中创造质变的新条件,从根本上开拓具备战略稳定性的全新局面。为了建成无核化世界,必须确保国际关系与国际安全体系具备新的性质,保证所有国家享有一律平等且不可分割的集体安全,消除国家间周而复始的猜忌、仇恨与不信任,摒弃以武力和双重标准解决争端的做法。在理想状况下,世界应变为爱好和平的民主社会,兼具各国的文明与民族特色,拥有完备有效的机制,各方均坚持以和平方式解决争端,坚持不使用武力或威胁使用武力,坚持通过常规力量保障国家安全。
在当前局势下,先进技术的发展趋势有可能开辟新的军备竞赛渠道。有鉴于此,我们不妨在裁军这一俄罗斯外交的传统议题中提出新的倡议,对进攻性战略武器加以限制。尽管面临美国的重重阻挠,我们仍旧应针对导弹防御、反卫星武器试验、远程高超声速系统及无人机等问题制定新的条约,以及采取更为深远的步骤。我们不应回避有关进一步削减战略武器框架的讨论。俄方认为,只有考虑到维持战略稳定的所有因素,才可能最终实现这一目标。在不损害国家利益的情况下,俄方可以在专家意见的基础上,精心设计并认真制定有关核不扩散和进一步限制核武器的一揽子倡议。2014 年10 月24 日,普京总统在出席“瓦尔代辩论俱乐部”会议期间强调:“莫斯科愿意继续就削减核武库进行谈判,在确保没有双重标准的情况下,就核裁军问题展开最诚挚的实质性谈判。”无论如何,未来制定的一切协议都不能再基于多边威慑思想,或通过空洞的会议讨论产生。这些条约应基于协商一致原则,成为具有法律约束力和可核查的条约文本。
在新兴因素层出不穷的背景之下,今后在制定战略稳定参数时,应直接采取具有高度针对性的步骤。在初期,要尽可能就进一步的军备控制措施达成务实协议。从中长期来看,更为重要的是开展与西方伙伴的对话,就事关战略稳定性的基本问题建立全面的概念框架。这些关键问题包括“全球军事战略的形势与前景”“新形势下战略稳定的定义与理念”“威慑机制”“建立信任措施”“防止军事冲突和限制军备竞赛的机制”“核理论及军事优先事项”等。在外交磋商过程中,各方应明确战略稳定概念究竟是美俄联合概念还是多边概念。同时,美俄可就战略稳定问题加强全方位探讨,增进对彼此军事理论的理解,打消彼此顾虑并建立互信措施,同时将导弹防御、太空武器及常规精确制导武器问题纳入讨论范围。鉴于战略稳定的生成算法极其复杂,这无疑将是一个基于多学科和复杂变量研究的综合方案。由于当前主流的政治气氛,俄罗斯和美国之间尚未就有关战略稳定取得任何实质性成果。尽管美俄之间缺乏互信,且大国关系矛盾重重,但若想为全球安全局势奠定基础,寻求21 世纪战略稳定新范式的集体努力势在必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