璩存峰
《子路、曾晳、冉有、公西华侍坐》《齐桓晋文之事》分别是《论语》《孟子》中篇幅较长的文章,两文鲜明地体现了孔孟一以贯之的民本思想。历史上两人生活的年代相距百年左右,孟子以没有做过孔子的学生为憾,但是思想却是如此契合,难怪古今论者常把两人相提并论,并有“孔孟之道”之謂。
孔子思想中有两个核心概念,一个是“仁”,一个是“礼”。“仁”即爱民,爱人;“礼”是社会生活中的礼仪、制度、规范。孔子让弟子们各言其志,弟子们畅所欲言。根据随后孔子与曾晳的对话,可知孔子对他们是充分肯定的。这是为何?因为学生都忠实地继承了他思想的衣钵,至少是其中的一个方面。子路说“且知方也”,“方”即合乎礼仪的行事准则;冉有说“如其礼乐,以俟君子”;公西华说“宗庙之事,如会同,端章甫,愿为小相焉”;曾晳说“冠者五六人”,“冠者”即古代男子二十岁成年时的加冠礼。学生们的志向虽有差异,但是都表达了对于“礼”的重视。
冉有和曾晳,对老师的思想学说,理解得更为到位和全面,既传承了“礼”,还领会到了“仁”。既然如此,孔子为什么“喟然叹曰:‘吾与点也”?为何唯独对曾晳高看一眼,毫不吝啬自己的赞美之情呢?这是因为两人的体会与心中之相还有高下之分。冉有说“可使足民”,即可使人民富足,“足民”不仅是治国理政的目标,也是一项具体举措,但也仅此而已。至于曾晳就不同了,他直接给我们描绘了一幅百姓安居乐业的太平盛世图:暮春时节,天气渐暖,人们换下了厚重的冬装,穿上了春衣,五六位大人,领着六七个孩子,在沂水中嬉戏。然后在舞雩台上沐浴着春风,最后再唱着欢快的歌曲归来。在这个理想国里,没有统治者与被统治者,没有尊卑贵贱,没有凌驾与屈膝,有的只有在礼乐教化之下的仁者爱人、智者乐水。在此,人与自然和谐共生,人的状态是自由自在,每个家庭乐享天伦,每个村落炊烟袅袅,太平宁静。孔子周游列国,宣传自己的思想学说,终极目的不就是建立在这样一个王道乐土吗?可以说,曾晳所言,直接击中了孔子的软肋,说到了他的心坎上,所以他由衷地发出了内心的赞美。
孔子没有高高在上,没有把“杏坛”搞成“一言堂”,而是师生关系和谐,学生虽信奉其学说,但也都拥有鲜明的个性特征。子路自信与张扬,拥有那种舍我其谁的霸气;冉有小心翼翼,谦逊谨慎;公西华文质彬彬,君子本相;曾晳看淡名利,纯真洒脱。
孔子的这一脉文化就像当地的泗水河,虽没有成汪洋恣肆之势,但也代代传承,根脉未断。跨越百年,经孔子之孙子思的门人,传给了孟子。曲阜和邹城,两地相距不过二十一公里左右,两座小城,却诞生了中国儒家思想史上的至圣和亚圣。
作为儒家学派另一位重要的代表人物,孟子的民本思想更为丰赡,他先后提出了许多著名论断,像“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齐桓晋文之事》中的“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更是传颂至今,影响深远。
“生年不满百,常怀千岁忧”,只是孟子把他的忧患意识传递给了同时代的劳苦大众。他像孔子一样,知其不可而为之,驾着马车,奔走在各个诸侯国之间,游说诸侯王,这注定是一场无功而返的悲剧。诸侯王当面一套,背后一套,表面应承,背后却冷笑不已。他们不懂得“战胜于朝廷”和“不战而屈人之兵”的道理。再小的诸侯国,都有着称霸的野心与企图,都做着一家独大的美梦,哪怕是不自量力,螳臂当车。
在《齐桓晋文之事》中,面对咄咄逼人的齐宣王,孟子不卑不亢,巧妙地把话题由“霸道”引入到“王道”上来,即通过实行仁政达到统一天下的目的。文中出现频率最高的词语是“仁”“民”“百姓”“君子”,反复出现的语句有“而功不至于百姓者”“盖亦反其本矣”“百姓之不见保”“焉有仁人在位,罔民而可为也”“今王发政施仁”等。可谓“‘子心一片磁针石,不指‘百姓不肯休”。
难能可贵的是,孟子不只是抽象地说教,他还提出了“保民而王”的举措,他见梁惠王这样说,见齐宣王仍旧这样说。在此,孟子看到了“恒产”之于百姓和家庭的重要性。他提倡种桑树,务耕织;他提倡蓄养牲畜,减少徭役;他提倡遵循自然规律,重视兴办教育。他把老人的幸福生活程度作为评价统治者是否实行“仁政惠民”的重要指标。
他也像孔子那样重视教育,重视人伦,重视做人,于是就有了著名的“孟子三乐”:“父母俱在,兄弟无故,一乐也;仰不愧于天,俯不怍于人,二乐也;得天下英才而教育之,三乐也。”
孔孟一以贯之的民本思想虽然在当时得不到实现,但是丝毫掩饰不了人格的伟大和思想的魅力。以人为本,建立平等、公正的法治国家,成为历代仁人志士探索与追求的价值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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