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图:邵莉媛 博士 西北民族大学美术学院讲师
据统计,2020年全国设置设计学及相关专业的高等院校是2178所,招生人数是720076人。以笔者所在的甘肃省为例,其2020年招生设计学科相关专业的院校数量是42所,招生数是6882人。[2]也就是说,甘肃省2020年有42个院校开设设计专业,这里面包括普通院校和高职高专院校。这众多建设、发展设计学科的地方院校,其学科范式一直都未打破,其发展以往都在学科共同体所普遍认可和遵守的原则、标准下进行思考和研究。未来已来,大数据、智能化、物联网、区块链、新材料这些未来社会的关键词已然表明设计教育的生态已经改变,设计学科面对的不是传统产业线升级,更是新兴产业颠覆性变革。西北民族院校的设计教育不仅肩负着为西北民族地区培养设计类专业人才的重任,还肩负着创新传承和发展周边民族优秀传统文化的使命,因此,西北民族高校设计教育的发展应当立足于地域特色和现状,以民族文化资源为依托,以服务国家战略、地区经济产业发展为导向,走地方应用型专业,体现西北民族高校设计教育的本土化、特色化及创新化,这是其实现内涵式发展,主动对接区域发展战略,扎根西北大地办大学的战略高点,也是有效激发西北高等教育内生动力和发展活力的重要举措,更是推动形成同西北开发开放格局相匹配的高等教育体系。
中国设计教育发展较晚,20世纪80 年代之前中国是没有设计教育的,这跟中国的城市化发展有关。20世纪80年代之后,当时仅有几所大学有设计专业,如中央工艺美术学院、无锡轻工业学院、广州美术学院等,但当时招生都不用“设计”一词,而是用“工艺美术”,只有中央工艺美术学院有一些其他的跟设计有关的方向,如“书籍装帧”“家具设计”,但那个时候还不叫“书籍设计”,除此以外,基本上就是“工艺美术”。我国的设计教育就是在这样一个大环境下开始的,到现在为止,我们国家的设计教育已然发展成为具有两千余所院校的培养规模,学生人数很庞大,从这点来说,我国设计教育的路走得很快,这种近乎“产业式”的设计教育也必然出现问题,如办学时间、规模、经验等方面的原因,导致我国设计教育培养目标达成度不够,教学缺乏系统设计,教学模式固化,校—企平台建设独立分离,教学方法局限,校—校合作共享机制匮乏,学科专业缺少交叉融合,实践教学刻板,人才培养无法满足设计行业新发展等等。
随着科技的发展,对人才结构和学科背景要求更加多元,素质要求更加全面,创新能力要求更加突出,设计专业的相关从业、从教人员已经意识到传统教育模式培养出来的人才已经不能适应数智时代人才需要了,设计教育改革势在必行,所以,国内一些大学已经开始改革,如清华大学、中国美术学院、武汉理工大学、同济大学、内蒙古师范大学等,且都已初见成效。他们的努力基本指向提升教育服务经济社会发展能力,推进产学研协同发展,使得设计学科为经济社会发展提供人力和智力支持。以武汉理工大学为例,该校将设计学学科的建设融入其大学文化,使设计学科建设、发展和大学发展同步。他们将设计学与学校的“船舶与海洋工程”“无机非技术材料”“智能材料、先进材料”“汽车信息科学”结合,经过多年推动,建成了多个学科交叉的体系和机制。目前,他们建成了拥有700平方米的设计学科与船舶工程海洋学科交叉的邮轮游艇设计研究院;创建了2100平方米的设计创新、创意为主要目标的“学生设计创新创业工厂”,这个创意工厂在他们学校科研的孵化下去培训、组织学生建立自己的创新、创业意识,受到教育部的高度认可。从2010年开始,他们参与了国家212英尺大型游艇工程专项,2016年开始主持和参与了国家大型豪华邮轮、中型邮轮、极地邮轮等一些专项工作,近三年武汉理工大学光设计学科的科研经费就达到1.36亿元,在武汉理工大学和综合性大学的科研经费中名列前茅。我们不难发现,武汉理工大学设计学科改革的成功均取决于他们立足自身特色—依靠其所处的地域和文化,深挖区域资源,强化专业定位,以科研推动学科建设和人才培养体系。诸如此类的学校还有许多,在此不一一展开。
除了这些实实在在的改革,一些学者在观念层面也提出了改革的思路,如中国人民大学赵旭东教授提出的“乡土设计”概念,也是一种基于文化转向的背景下提出的,认为乡土是传统的、设计是现代的,两者结合就能够解决我们本来相互对立性的要素,在新的语境下创造性转化。诸如此类还有“生活样式设计”“创意产业设计”“乡村振兴设计”等,都是对设计学科未来发展的一种有益的思考。无独有偶,《装饰》杂志2020年度也策划了一系列“设计+”的专题,初衷就在于既考虑设计学跨学科发展的可能性,又强调设计思维对现实创新介入的探索,这些都是对未来关于设计教育的思考。
湖南大学艺术学院开展的“新通道”设计与社会创新项目:让乡土文化从本土走向国际 蒋友燏供图
四川美术学院“温故知新—传统器物再设计家居”就地取材、工艺扶贫、设计赋能吴菡晗、石丹沁、曹清钦、赵宇、任宇供图
新的时代背景下,设计学科的发展也迎来新的机遇。第一,我们面临的是第四次工业革命,对整个国家而言都是历史的机遇。第二,智能化的社会带来的发展机遇,如人工智能、大数据、云计算这些新型技术联合设计学科,可以更好地促进教育链、人才链、产业链、创新链,真正推动产业融合,为设计学科发展带来更多的发展机遇。第三,大众对品质的诉求带来的发展机遇。后物质时代,中等收入的群体正在创造新的生活方式,这一部分人比较看中品质,使人民对美好生活的愿望与日俱增,这为设计带来新的发展机遇,如日常生活审美化需要设计,创意产业需要设计,传统文化振兴需要设计。第四,经济的发展、社会的变化带来了人口的红利,但也出现了人才尤其是创新型人才的短缺;创意阶层的崛起,设计思维成为行业共识,为设计学科培育新时代创新人才、服务创新型社会带来发展的机会。第五,教育的方针、政策。新时代,我国设计教育已经从产业式、规模化扩张发展转向内涵式、融合式发展,国家提出的“双万计划”,教育部提出的“六卓越一拔尖”计划2.0,以及“四新”带动专业结构优化和提升,为设计学科与相关学科的跨界、融合均提供了机遇与思路。
另外,国家战略已经把制造产业、数字产业、旅游产业、人居环境的质量、特色农业发展产业、体育产业以及文化产业提上日程,而每一项产业的发展都离不开设计,不仅如此,国家还出台了如《关于推进文化创意产业和设计服务与相关产业融合发展的若干意见》《智造业设计能力提升专项行动计划(2019-2022)》《中共中央国务院关于实施乡村振兴战略的意见》《关于开展引导和支持设计下乡工作的通知》《关于实施中华优秀传统文化传承发展工程的意见》等国家战略方针和政策,拓宽了设计学科发展的平台。
挑战和机遇是并存的,我们应当把这二者有机地统一起来,认识与把握其中的历史机遇,为实现由“设计+”走向“+设计”[3]新的经济增长点赋予能量。
中国设计教育近四十年的发展,留下了诸多西方现代设计教育的印痕,现在,设计发展的自觉,以及设计多元价值的思想冲击着这一主流设计的基础。更何况,在西方解构主义、感性设计、服务设计、交互设计等设计新思潮已不约而同地修正、更新甚至替代了最初的设计系统。那么,问题来了,我们自己的设计教育如何发展?我们如何走出西方设计教育体系的框架?在全面推进“四新”建设中,教育部推出了《关于新时代振兴中西北高校教育的若干意见》审议稿,指出实现内涵式发展,主动对接重大区域发展战略,扎根中国大地办大学,突出优势特色、汇聚办学资源、促进要素流动,有效激发中西部高等教育内生动力和发展活力,推动形成同中西部开发开放格局相匹配的高等教育体系,要打造西北、西南高等教育发展战略支点。这些国家发展战略计划落地到设计教育上,就是要我们“回归乡土”。首先,就是文化全球化语境下,和西方知识体系相对的中国特色问题,体现在西北地区,就是多民族地域特色问题;其次,就是乡土中的民俗性,如何活化本土民俗遗产问题,地方传统和人民生活都是设计服务的对象;最后,就是面向“乡村振兴”的设计教育。
1.为地方经济发展赋能的设计教育
全球化时代的特点是对生态和文化可持续性的要求,这些要求需要我们重新引入土著人的声音和价值观,即承认当地人、当地文化,并意识到他们的特殊性,在这种背景下,我们地处西北的高校设计教育需要考虑一些新的问题:一线城市一流大学的思维方式(包括分析和设计方法)是否直接适用于我们?作为地方民族高校,我们的设计教育、设计和设计研究方法在多大程度上属于塑造我们自己的文化语境?作为民族院校,设计教育是否可以将民族文化的传承、创新纳入其中培育中国特色的创意阶层和创新风范?后疫情时代,人类命运共同体建构中,民族院校的设计学科如何贡献可持续发展的地域智慧?笔者还认为,设计教育、研究和实践都应该认识到自己理论的起源和局限性,承认它们既有个人选择,也有社会选择。
设计学作为一门交叉性极强的学科,其学科发展并不要求有一个统一的模式,所以,将学科建设与大学文化、地域民族文化结合,这样才能有特色,这是设计类人才服务区域经济建设的实质,也是本土高校设计教育的使命担当。以笔者所在的西北民族大学为例,我们地处西北,有丰富的文化资源,如马家窑文化、敦煌文化、黄河文化,以及我们独有的少数民族—东乡族、裕固族和保安族,我们有资源、有特色,我们完全可以借鉴武汉理工大学和内蒙古师范大学的成功经验,建设属于我们自己的办学模式,最终引导设计学为地方创意产业发展赋能,最终服务地方经济建设。
2.活化本土文化资源的设计教育
“乡土文化从本质上是一种地方性知识。各个地区除了一小部分代表性的乡土文化被认定为非物质文化遗产,受到了一定程度的保护外,在中国城镇化的快速推进和乡村空心化的背景下,很多的乡土文化样态失去了存续基础而逐渐衰弱甚至湮灭。”[4]
甘肃博物馆文创商店里的产品设计
2017年,在“见人见物见生活”的保护理念指引下,《中国传统工艺振兴计划》发布,该计划的总体目标是“使传统工艺在现代生活中得到新的广泛应用,更好满足人民群众消费升级的需要”。这是文化建设的重要任务,也是新时代国家文化战略的重要组成部分,涉及中华民族伟大复兴进程中文化自信的确立。这一形势下,如何把握时代机遇,发挥传统文化的积淀作用,推动西北地区文化创意产业的发展,需要设计师的思考和实践,这是新时代西北民族院校设计教育发展需要考虑的方向之一。
西北民族院校受所处地理位置和国家发展战略等因素的影响,在国内高校学科竞争上时常处于劣势,想要改善这种现状,除了需要国家的政策扶持,我们西北地方高校也要积极思考和应对。“过去,因为交通和自然环境,造成我们西北地区的贫穷落后,但在新的时代形式下,这些因为交通不便而更好保留下来的自然和文化资源,恰好是均质化的现代生活中的稀缺资源。”[5]民族院校可以利用民族地区生源特点,深入民族传统文化教育的同时,将文创理念、前沿设计观念引入,作出切实可行的观念转变,培养“懂得乡愁”的新时代设计人才,弥补以往西部民族地区的乡村发展主要靠国家的政策支持、自身“造血”功能往往不足的短板,为民族地区的创意产业发展服务,这也是发展民族类高校艺术教育的长远之路。
3.面向“乡村振兴”的设计教育
不同于西方的工业文明,中国五千年的文明都是以乡村为基础和主导的。乡村是“全面小康”向“社会主义现代化强国”迈进的最大发展需求,同时也是最大的发展短板。《中共中央国务院关于实施乡村振兴战略的意见》中对实施乡村振兴战略进行了全面部署,提出了“产业兴旺、生态宜居、乡风文明、治理有效、生活富裕,到2025年实现农业强、农村美、农民富”的总要求,但乡村振兴并非一蹴而就,而是需要全社会、各行业共同努力。2018年4月设计界首次对设计扶贫正式回应,并发布了《设计扶贫宣言》,“正式提出充分运用和发挥独创、道德、情感、美学的设计力量,有效提升产业活力和生命价值。通过设计创建美丽乡村,改善人居环境;通过设计创新引导和培育区域特色产业,支持产业转型升级,开展面向贫困地区、弱势群体的精准设计扶贫;通过设计创新促进人与自然和谐共生,营造可持续发展的自然环境”[6]。
“幸福公社”—设计点亮乡村的文创社区 幸福公社供图
传统意义上,我们觉得设计是与装饰、美化等行为密切相关的,这其实低估了设计的价值和所能发挥的作用,设计不仅是一种艺术化的手段,更多是一种创新的思维方式。设计作为对事物的统筹和规划的学科,在乡村振兴的国家战略中必须有所作为,也必定大有作为。设计是创造性的协调人,设计可以助力乡村特色文化的建设;设计可以提高乡村文化建设的质量;设计可以驱动乡村文化再生产,形成新的产业链,提供新供给,促进新消费;设计还可以优化城乡资源配置等等。总之,我们的乡村要美丽,离不开设计师的参与。那么,如何以文化创新带动乡村振兴,幸福公社[7]的设计点亮乡村,让社区成为景区,景区成为孵化器的做法可以借鉴,可以实践。高校集人才、信息、资源于一体,是乡村振兴的重要力量。在新形式下高校设计教育多元、综合发展趋势下,以用促教、以用定教,无疑将会培养出一批市场化能力强的新型人才。
西北高校由于受地域、经济、发展战略、政策等的影响,其发展以往都在学科共同体所普遍认可和遵守的原则、标准下进行,可以说学科的范式从未被打破,在学科建设和专业教育上存在西化、套路化、同质化,以及教师结构和人才培养的单一化,产教融合松散化等问题。针对以上种种现状,在科学技术带来巨大社会变革以及疫情成为一个“时代的分水岭”这两个时代剧变的背景下,教育必须适应社会的变化,并对现有学科知识内容和组织的公认惯例进行批判性审查,还应保持对当下社会需求和时代发展趋势的观察和思考,以此出发,西北民族院校设计教育应立足自身特色—依靠其所处的地域和文化资源,强化专业定位,以科研推动学科建设和人才培养体系;以设计的力量,多维度探索并积极介入设计实践,这样,才能更好地践行教育部提出的自然科学与人文社科深度融合的“新文科”[8]理念,才能更加聚焦“解决问题”“面向未来”和“以设计的力量创新价值”等关乎设计专业生存发展的命题,也是倡导特色办学和构建特色学科的必由之路。
注释
[1]“乡土”概念是费孝通先生提出来的。他将我国概括为“乡土中国”,因为,中国所有的事情都源自乡土。中国原来的社会是以乡村为基础,并以乡村为主体;所有文化,从乡村而来,又为乡村而设。中国近百年史,也可以说是一部乡村破坏史,所以,在中国,要做任何事,从乡村开始,其实就是从我们文化的根开始。本文的 “回归乡土”正是借用费先生的“乡土”概念提出的。
[2]中国设计产业发展报告(工业设计篇)[R].工业和信息化部工业文化发展中心,2020.
[3]周志,赵华,贾珊,李拓.“转型中的广告与设计”座谈会纪要[J].装饰,2020(07):14.
[4]高晓琴.乡村文化的双重逻辑与振兴路径[J].南京农业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20,20(06):91.
[5]陈岸瑛.工艺当随时代—传统工艺振兴案例研究[M].北京:中国轻工业出版,2019:15.
[6]陈兴义.设计是创造性扶贫的“协调人”—陈兴义谈设计与扶贫[J].设计,2020,33(18):34-39.
[7]幸福公社是集国学践行、民艺手工、休闲度假、田园农耕、旅游教育一体化的幸福小镇,位于川西旅游环线上,地处大邑县青霞镇,属于成都半小时经济圈,是乡村振兴新模式的典型代表。
[8]教育部:大力发展新工科、新医科、新农科、新文科优化学科专业结构[OL].https://baijiahao.baidu.com/s?id=1626513734309189719&wfr=spider&for=pc.19-02-2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