驾驭

2021-07-12 09:07曾强
星火 2021年4期
关键词:驾校师傅教练

○曾强

刚过九月,矿山就停工了。至少,到羊年春节的正月十五,五个多月时间,我都将成为一个没有工资的闲人。好在我是一家民营公司的管理人员,主要挣年终奖金,总体收入虽没有多高,在我们当地还算可以。妻就说,不如趁这段时间把驾照考了吧。

考驾照我久有此心,开车越来越成为一个人必备的基本技能。可问题在于,一是我没车;二呢,工作期间单位才给配车。所以我准备的三千块办驾照钱压了好几年,一直犹犹豫豫没办。那些年,花钱拿本,据说是很容易的事情,人都不用去就妥了。而且妻的同学还当着市车管所所长,也打过招呼。但我并不善于驾驭机会,任凭机会在犹豫中一点点杳无影踪。现在再办,时过境迁。人们早就传说,有人没人只是费用高低的问题,想拿本,就必须去学,必须考着过,全程电子测控程序,没有任何可以通融的余地。这就难。我们都习惯了弹性幅度很大很大到没边的所谓规则或规矩,也有时厌恶或羡慕别人“钻空子”,可一旦真的把钢铸的杠杠竖在那里,公平公正公开对待,却又像叶公好龙一样,总觉得特别不适应,孤独无援,以至还生出些畏惧。

妻见我沉吟不语,打气说,别怕,玲那么笨个人,两个月都拿上了,你总不至于比不上她吧?玲的故事我清楚,她是妻的堂姐,也是妻的同学,曾经经历了艰苦卓绝的“八年抗战”才终于考得一个中专。社会上虽然都以结果成败论英雄,但这样的英雄,在知根知底玩尿泥长大的一部分故旧心目中还是被折扣成狗熊,或近似狗熊。

其实妻这样的激将法对我未必起作用,能起作用的关键在于,这漫长的近半年时间,作为男人,我总该干点什么吧。

是的,我有充分的经验证明,男人应该是种外出挣钱养家的动物,绝对不宜老是待在家中当宅男。哪怕是最无聊的事情,男人有时也必须要出去做。不得不做。做,完全好过不做。

见我同意考驾照,妻马上联系她的妹夫,实际是玲的亲妹夫,香的男人。他本是基层公务员,没有多少事,便又在一家驾校兼职管理。这家驾校是香男人的一个表哥开的。肥水不流外人田。市内二十七家驾校,反正都是交钱考本,好予别人不如好予他们。再说了,虽然电脑“机械”,但再机械再现代化的设备,还是人操作的,人操作就一定有可以“人为”操作的余地,有熟人罩着一定就有一些意想不到的优惠或优待。在社会上混了近三十年,这种根深蒂固的习气我了然于胸。我不能脱俗,我实际也期望能有某些空子可钻。

电话里,连襟告诉妻,我去的时候要带钱、十八张一寸红底照、身份证及复印件若干。其他都能理解,但要这么多照片,我大吃一惊。我记得几年前妻的同学说只要八张照片。连襟说,现在车辆出事多,卡得严,各级各部门存档、办证、办卡……七七八八都要留依据,存档案。

我摇头笑笑。心想,这不过是想表明各处都负了责,但这也意味着谁都不想负责。这是一旦哪个驾驶员出了事故,都想撇清关系的一种变相推诿和塞责。但反过来又想,这样也好。既然谁都不想承担责任,反倒促使学员必须通过种种刚性门限,被迫真正强化学习和培训,从而使驾驶员能够真正掌握一些车辆驾驶的基本要求和技能。这是好事,更是幸事。我们的某些情形,就因为无人追责,一过百了,面对本来应该有必须有的规矩和要求,反倒想方设法降低标准使之变成谋私图利的捷径,从而害己害人,甚至还可能祸国殃民。

看来,无数惨痛交通事故血的教训,终于使驾驶员取证走上了正道。

驾校位于城郊结合部的马连庄村附近,坐定点接送车不过十五分钟路程。我发现所有驾校基本都位于这样一个城市坐标圈上,星罗棋布,巨大而密集的广告牌就像一只只眼睛,紧盯着每一个进出城市的人,几乎要招着手喊,要拉或拽:快到我们这里报名吧。考驾照几乎成了人们融入城市必备的“投名状”。

搬进城市十多年,我和城市之间其实一直有隔膜。城市越变越美,本来静谧古朴的故乡竟被侵蚀得千疮百孔。我的心态也随之大变。也许,这次办驾照,意味着我渐渐趋向背离曾经生养我的农村,真正开始融入现代的都市生活?

把电话交代的东西一并交给连襟,连襟很快就替我办妥了全部手续。这符合所有收钱单位或部门的一般规律。比如上保险,交钱容易,业务员橡皮糖一样催得也急;一旦到期返险,那点钱就迟迟不能到账,想再见当初的业务员交涉,机会十分渺茫。我于是突发奇想,假如反悔,我不想考驾照了,想往回拿钱,容易吗?估计即使有熟人,到时候怕也是一番反目成仇的情形了吧。

我内心想笑的时候,连襟脸上也是春风笑意。电话里,妻跟他说的是缴费两千八,但我给了他三千。我不愿意在连襟面前露出寒酸,小气。我觉得他也不容易。他拿了钱没说其他。我们谁都不再提费用到底多少。这样,你好,我好,两好搁一好。

返程时间尚早,连襟说,已经跟22号教练车齐师傅打好了招呼,从今天起我就可以每天跟着齐师傅练车了。我明白,我已经开始享用熟人关系拥有的红利了。因为听别人说过,驾校有规定,要先过一科,一科考理论基础,考过一科才能安排进入到第二科驾驶培训。但我马上就见到了齐师傅,并上了车随车观察实习。

我会开车,但并没有经历任何正规的学习和培训。我有自知之明,没把握的事情,要先体会一下别人是怎么做的。这个经验叫我一直比较受益。我年轻时曾经是个有名的“莽张飞”,冲动,盲目,急切,因而吃过很多别人没有吃过的苦头。虽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但经过一些彻骨的深刻教训后,不得不“一朝遭蛇咬,十年怕井绳”,变得小心谨慎起来。

车型是老款桑塔纳。我一直感觉这车就像个上世纪五六十年代的长跑运动员。精瘦,轻快,也平民。我不知道怎么会有这种奇怪的感觉。但这感觉没用,还碍事。我最大的感觉应该是专注,体会如何练车,熟练掌握练车诀窍。是的,一入手学习就是倒车入库,师傅正告诉学员看倒车镜、看倒车镜线、打死方向,告诉要看倒车镜的车体位置,告诉停车要遮住铁杠……我有点懵。这些完全小众甚至有点江湖黑话似的术语对我而言,就像一个似曾相识却又完全陌生的梦。我的脑子渐渐眩晕,他们说的这些线呀杠呀位置在哪儿啊?我拔着脖子仔细瞅,但什么也看不清。我手心渐渐渗出了黏黏的汗。我明白了,因为一直找不到明显的参照物,我才担心驾驭不了这种车。我安慰自己,这么大岁数了,还是会开车的人,这有什么可怕的,怕什么呢?不就是开个车嘛。

我真的会开车。过去在内蒙古管两个石材矿,两矿相距十六七里,不想麻烦司机,有时就一个人开着猎豹在狭窄弯曲的山路来回。最早,上世纪九十年代初,我毕业分配到一家县属国企,也玩过大屁股“北京121”,还从工厂开着回到村里。那时正是日暮天黑,路过当街集市和一大群羊,虽第一次开车经过这样的复杂路段,竟然也没出任何问题。我后来总结,我不怕往前开车,但怵倒车。我一直对倒车没有多大把握,有时感觉倒车就像把自己抛给了所谓的运气。而且也奇怪,那么重的拉煤车半坡怎么就能轻松起步?

说出我的这些顾虑,齐师傅摇头笑了,说你这点问题会很快解决的。

但我实际不光这点问题。第一天还好,有过去的底子,师傅对我比较有信心,没出多大问题。但第二天就不行了。首先是方向,练着练着,有时突然就拿捏不准该怎么调整方向。就像我们领导的一些指示,自己完全弄不清该左,或者该右。本来要左的时候,有时就打成了右,师傅猛一踩刹车,一次两次,师傅就开始暴眼吼我,干啥?往哪儿倒呀!撞墙呀!你这老司机连左右也闹不清呀!第一次吼我头涨,第二次就发懵,重复动作练得越多,越失控。倒车不到位,车体摆不正,刹车盲目,等等。我简直不着调。感觉师傅的脸色很难看,几乎要推我下去。偷看他一眼,师傅又吼,看我干吗,别管我说什么,你要专心,看镜!开车!……我那个羞愧呀!这么大岁数一个人,又有着所谓的一点点社会身份,被人这样呵斥,简直无地自容。我囫囵练几下,不得不赶快悻悻地主动退出,叫别人先练习练习吧,我消化消化再说。

算我还明智。我的脑子真的已经成了一团糨糊,我的确需要休息调理一下精神状态。我本来就脑供血不足,如此再练,只怕问题更多。

我的脸长时间发烫。我自怨自艾,自己真这么笨吗?我怎么就这样笨!

我现在的确对机械操作有些“隔”,就像一直不会操作洗衣机、电饭煲等家用电器。也许妻说得对,是我不愿认真学习。二十几年前,我在公司任车间主任,整条意大利自动石材生产流水线都能熟练操控,但偏偏,家用电器我就生疏。也许,是我内心不自觉抗拒不愿操习的缘故吧。但学车,我敢肯定我是真诚而认真的,还有点开车基础,却越开越不会开,还叫连襟单位的教练司机这样数落、挖苦、嘲笑、贬低……唉,我几乎要完全失去信心。我越想越悲愤,越想越失望。仿佛,我的眼前就竖立着一座偌大的云雾缭绕的山。

我感觉自己很怂。渐渐泄气甚至萌生退意。

我很多时候真的很羡慕“二亩地,一头牛,老婆孩子热炕头”的恬静安逸的田园生活。

回到家,妻静静听完我冲动的抱怨,揶揄说,这后生还年轻着呢嘛!但她接着意味深长地说,一个人一生谁都可能要经历各种艰难困苦。你经历的事情少吗?这点小挫折还算困难值得你打退堂鼓?学习驾驶,你也说过,“无他,但手熟耳。”是你过于心急,所以才吃不得热豆腐。甭泄气,哪个人都不是天生什么都会,谁都有当当“丑小鸭”的时候。再练下去,一定就有不一样的效果了。

我一定对妻睁过八大山人画中那种怪鸟的白眼,但第二天我依然到了驾校。

这天阳光明媚,分外晴朗。

齐师傅见我来,主动检讨,说平时见过的各种人太多,看见谁动作不到位就心急,有时口气也冲,几乎成了习惯,叫我理解他,别往心里去。我不知道是他自己晚上回家反省的,还是连襟有过过问,总之师傅相当于给我道歉了。我于是也赶紧借坡下驴,说几年没动过车了,实际开车时间也有限,平时都有司机,自己老胳膊老腿,反应也慢,还请齐师傅多担待,多耐心指导。齐师傅就说,开车是个危险活儿,谁干这活都不能走神,脑子不能短路,必须要专心,否则将来要出大问题的—这话循循善诱就暖人心了。我的心情也随之变得轻松,明朗。

练车似乎一下就顺利多了。好像是,我倒车入库技术有了明显的进步,基本掌握了诀窍。即使有点小问题,齐师傅也不那么声色俱厉地呵斥了。

但我还得巩固跟教练的关系。为了套近乎,我开始跟齐师傅拉家常。不说不知道,一说,才知道他是我高中的校友,比我大两岁,但比我低两级,不仅跟村里我认识的几个人同学,还是我一个姐夫的表弟。这事!天下真的太小,小到人与人随便一攀关系,就成了亲戚!如果,按照鲁迅先生那样,拿着算盘排“转折亲”,核验人与人的关系,几乎可以肯定,至少百分之七八十的人,都能算得上亲戚。都是亲戚啊!难怪我们都生活在一个盘根错节难以辨别关系的复杂社会里。

说到薪酬,齐师傅说他们工资并不高,只有一千五。才一千五呀!我心说,这不就是一个没文化要求没技术含量的普通保安所挣的工资吗。可当我说如果愿意,将来到我们公司矿山开排渣车时,齐师傅显然看不上五千元的月工资。他说,离家远,又只上半年班,还不如待在这里。

我恍然明白,驾校给教练师傅这点工资,应该是有阴谋的:一来,叫教练通过培训学员挣提成,目的是使教练好好教;学员拿证率越高,相当于广告,证明学校越好,就越能有效地吸引生源。第二个不能公开的缘由就是逼着教练跟学员要黑钱。当然,实际上,教练也未必明目张胆跟学员张嘴要钱要物,而是习惯性地给学员一张脸,一张总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阴沉沉气咻咻的冷脸;还有,就是嘴,一张居高临下的恼怒责骂的刀子嘴,这就合成了一张驾校教练索要钱财的有点像小人一样的贪婪嘴脸。这样子的绝对不光是齐师傅,而是所有驾校教练的统一面具。

所以,我能理解齐师傅对我这个新上车的关系户也绝不例外,该吼就要吼。这已经是他的职业习惯,或者叫内心不自觉遵守的一种“规则”。等定点接送车的时候,会遇到很多其他驾校的学员,谈论起来,有驾友就说,嗬,你们这里还算可以嘛。他在全市最大的一家驾校,那里风气更差,两三天逼着学员换教练,每换一个教练都不得不缴两百黑钱!还有的教练,就在车前明晃晃放着几盒中华烟,这意思,谁不明白?!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遵循某种规则。我也只能入乡随俗。我请齐师傅和连襟吃了一顿饭,并避开连襟,硬塞给齐师傅两百元钱。我觉得是否应该这样理解,就像西方人给服务生小费,我的“黑钱”也应该算是小费。我在寻求完成考证服务的时候,必须尊重和体谅教练们的辛勤劳动,他们也要用这微薄的工资养家糊口。驾校大约是把这种西方小费当成教练正当收入的开国内风气之先的地方之一吧。

这就好理解了。

以后,齐师傅对我就比较耐心了,都是提醒的、温和善意的鼓励言语。但这并不妨碍他继续吼别的新学员。无论男女。就是那些年轻漂亮的女学员也同样被责骂得幽怨、凄楚。也许有的学员脑袋真的“不开窍”吧。每当我听到他再吼孙子一样吼学员,我的心情不知怎么,总感到那么别扭,别扭到有点撕裂般的痛和发自内心最深处的酸楚。

社会上绝大多数年轻人,都已经或准备拿驾照了。大约他们都做好冲刺目标城市的心理准备了吧。他们大多年轻,时髦,开放,不计得失,为了目标乐于接受一切文化包括这种已经杂交的文化的洗礼,但对我,却意味着内心一直坚守的某些东西,正被迫在汩汩地肆意地往外流淌。

我感觉正在慢慢丧失自己。

我对自己都几乎不能驾驭。

一科,也就是科目一的习惯叫法,重点是考道路交通法律法规和相关知识。这应该不难。我看了两遍题集,又随机做了十几遍考题,考了98分。虽然不是满分,但已经足够,过了。看来我这个老牌中专生还是能比较轻松地驾驭这种死记硬背的项目。但有的人,特别是年龄大没多少文化还不会操作电脑的人,就不行。不过他们似乎也有办法。一位跟我差不多年龄的驾友洋洋得意地说,嘿,这不就是钱的问题吗?我给了熟人一千块钱,坐在那里,他在背后给安插个人,告诉我怎么弄,一下就过了,多省心!他说四科安全知识考试将继续如法炮制。

我内心笑笑。到底还是人呢,电脑毕竟只是电脑!

但这样的人实际上我仅仅见到这一个。绝大多数初学驾驶的人其实都很认真地学习了道路法律和法规的相关安全知识。谁都明白,多学点驾驶知识好。将来大家都可能要驾驭一辆风驰电掣却不一定能完全自如操作的汽车呢,稍有疏忽都将酿成大祸。通过学习,一方面,少些无知,少些交通违法违规,就少被处罚;另一方面就是努力做到安全驾驶不出事,“生命诚可贵”呵!多学些实用的安全法律知识,就意味着未来的命运更多地掌握在自己手中。这既是对自己负责,也是对别人负责。

我为考二科积极准备着。大约练了十多次之后(每次实际练车四十分钟左右,然后坐后排观察体会别人练车两个小时),自觉科目二考试有了一定把握。

我年齿长,手脚笨,反应慢,但这不妨碍我死记教练的话,压住离合器,慢点,再慢点,记住规定程式和动作要领,细心反刍着做。凡事要慢,这应该算真理。很多人说话办事都遵循着一个慢字,慢的过程,其实就是思想的比较、核对、检阅和制约过快过激行为的过程。因为慢,就谨慎,所以就可能少说错话,也少办错事,这种状况有点像人们说的那种“老油条”。但我现在年近半百才觉出,这可能不完全是“老油条”,而是一种生存法则,是一种实用的生存之“道”。

我这样领会的时候,就盼着什么时候赶紧考二科。但学校没有通知。于是也就有时间跟几位消闲的教练拉拉家常。这时候再看所有的教练,个个都和蔼可亲,平易近人,抽着我敬的烟,犹如老熟人。我们平等,也知心,还欢愉。

可二科被搁置了。据说上边要求驾校要定期完成所有电脑程序和软硬件设施的改造升级和换代,预计一个月之后才考。老是这样枯燥的练习已经没有必要。于是我安心当着寓公,跟朋友聊聊文学,赏赏书画,让时间悠闲地过去。一个月后再到驾校,刚温习了一天,又通知,年前不考了。至于原因呢,竟还是全省驾校设施的整体升级换代。

唉,原计划用这半年时间,专心拿本,哪想出现这些状况!我心血来潮,突然想到网上投诉一下。现在公务部门都特别重视舆情。可转念一想,我连襟在那里呢,我能给他添麻烦吗,不能。再说了,他们这样,浪费的也不是我一个人的时间,大家都停考,这也算一种“公道”,我何必当出头鸟呢。我已不再年轻,何必冲动。

那就等读大学的孩子放假回来,安心过年吧。

但即将春节的时候,突然又听说,二科开考了。我别有用心地询问连襟,连襟呵呵呵笑着说,还是叫别人先试试吧,新设施刚投入,难过好过还不知道呢,不如看看再说。

有理!我认可了连襟的这种谨慎安排。一旦考试难,过不去,不仅花四五百补考费,更重要的,是在人的心里造成难以很快愈合的创伤和巨大的精神压力。上次就见有个女孩,二科“挂”了,顿足嚎哭,身子软得连车都下不了。知情人说,这是她第三次补考了。谁都不愿当这种失落又可怜的补考生。

驾校电话询问我能不能考二科,已经是正月十五以后了。我说,考。驾驶着考试车试了一圈,还有这样或那样的不太满意,但我还是很有信心。别慌,慢点。果然,我一考而过。

二科过了,心情就轻松了点。但马上又紧张了,因为还有三科路考这个硬骨头呢。去年,人们疯传三科百分之七十以上过不去。光我们驾校,三科就压了一千五百多人。十七个考核项目,诸如直线行驶,使用灯光,靠边停车等等,尤其直线行驶,大多数人“挂”在这里。

已经混得特熟的齐师傅不随我们晋三科,他还教二科学员。我只能被再分配。连襟说,你跟刘师傅吧,刘师傅是个性格好又耐心的人。

我相信连襟。我这次直接带了两听“铁观音”挤上刘师傅的44号教练车。刚上车,刘师傅就通知,20号考试,不考的不能练习。

是的,三科积压的人太多,一辆教练车分派十六个学员,只能分批学。我心中打鼓,但又想,我练习干吗?不就是为了赶快考试,为了过和拿证?于是果断地签了字。因为过去开过车,路考内容我应该不生疏。我递给刘师傅茶后,就安心练习了。年逾六十的刘师傅果然好耐性。他有时口气也稍硬,但绝不说个别教练那种损人、骂人的过头话。他劝我,开车没问题,考试就看你记性了。你记不住可就不行了。这谁都帮不了你!你没事一定要多看,记住规定程序和做法要求。

总之,实际上三科的练习,对我并没造成太大压力,虽然距考试日子只有五六天。这倒不是我自认为临场能发挥好,而是一直觉得,有教练在身旁唠叨着,很多时候反倒加大了精神压力,往往会忙中出错。平时练习没多大问题,考试一般也不会太失常。

三科考试时,我被安排在从没有开过的82号考试车。人的一生要经历太多的第一次。虽然我很有信心,打转向灯,鸣笛,但一档启动车辆竟然憋熄火了。我冷静了一下头脑,再次发动汽车,缓缓地一点点松开离合器,车辆终于动了。我平稳地驾驶在考试路上。

三公里路考完成,我掉头,换挡,打转向,靠边停车。然后摘档,拉手刹,熄火,解安全带,下车。从车身后绕过去,问随车安全员。他面无表情,说,过了!

我成为一个基本合格的准驾驶员了!我立即短信通知妻子,通知刘师傅。

为了应对哪天考四科,回到家,我第一次拿起了《安全驾驶从这里开始》,看着看着,就觉得其实我还有很多驾车知识实际上完全不懂。真是艺无止境呵。原以为没问题了,这才发现,对于车辆,我其实真的还比较生疏。我仅仅是能把车开动。

是的,仅仅能开动而已。距离真正能驾驭,我还差得很远。

在我乘公交回城的几个路口,奇怪,竟然每个路口,都发生了或大或小的车祸。有一辆比亚迪,竟被桑塔纳3000把前脸几乎完全撞没了。所幸,好像没有人伤亡。

我突然想,也许,这是给我的一次真实而有震撼力的警示,是我正式上路前的最重要一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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