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为中小学教师减负？——英国的经验与启示

李跃雪 邬志辉

教师工作负担是指教师在教育教学工作中所担当的责任、履行的任务以及承受的压力。教师工作负担是一个中性的概念，因为从事任何职业都需要履行一定的使命、完成一定的任务。教师有工作负担很正常，但教师工作负担过重则是一种不正常的现象。近些年来，中小学教师工作负担过重问题已经成为了社会舆论高度关切、学术研究持续讨论的一个焦点问题。很多调查研究都显示，中小学教师的工作时间较长、①童星. 初中教师工作时间及其影响因素研究—基于中国教育追踪调查(CEPS)数据的分析[J]. 教师教育研究, 2017,29(02): 107-112.工作强度大，②盖阔, 李广. 中小学教师队伍发展: 成就、问题与策略—基于全国8个省份中小学教师工作、生活样态调查[J]. 华南师范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 2020(06): 107-116+191.普遍存在超负荷运转的情况。教师工作负担是影响教师心理健康、教育教学质量的重要因素。③李新翠. 中小学教师工作量的超负荷与有效调适[J]. 中国教育学刊, 2016(02): 56-60.过重的工作负担制约教师的专业自主性，降低教师对工作的满意度和职业的幸福感，④张小菊, 管明悦. 如何实现小学教师工作量的减负增效—基于某小学教师40天工作时间的实地调查[J]. 全球教育展望, 2019, 48(06): 97-109.削减教师职业的吸引力。⑤OECD. Education at a Glance 2019: OECD Indicators[R/OL]. Paris: OECD Publishing, 2019: 415. http://doi.org/10.1787/f8d7880d-en.要想建好教师队伍，必须解决好教师工作负担过重问题。另外，要想实现教育的初心，也迫切需要减轻教师过重的工作负担，让教师把宝贵的时间精力放到教书育人的主业上来。为此，我国也出台了相关文件，明确提出要切实减轻中小学教师工作负担，确保中小学教师潜心教书、静心育人。

从世界范围来看，教师工作负担过重不是个别现象，而是一个普遍性的问题。国际社会一直非常重视教师工作负担问题，《教育概览：OECD指标》等国际组织发布的报告中持续关注教师工作负担问题。我国也开展了大量教师工作负担方面的研究，既有基于大规模数据的量化分析，⑥王洁, 宁波. 国际视域下上海教师工作时间与工作负担: 基于TALIS数据的实证研究[J]. 教师教育研究, 2018, 30(06):81-88.⑦同本页①。⑧李新. 教师的工作负担及其影响因素研究—基于中国教育追踪调查(2014～2015学年)数据的实证分析[J]. 上海教育科研, 2019(03): 5-9+78.也有基于实地调查的微观质化分析。⑨同本页④。这些研究成果可以为我国推进教师减负行动，治理教师工作负担过重问题提供重要的现实依据。与此同时，我们还需要积极了解国际方面的有效做法，进而为我国教师减负行动提供必要的启发。英国长期受到教师工作负担过重问题的困扰，采取了一系列措施加以治理，经过多年的努力，已经初见成效。分析英国应对教师工作负担过重问题的经验和做法，可以为我国教师减负工作带来一些有益的参考和借鉴。

一、英国教师工作负担过重导致的现实问题

近些年来，英国一直存在着中小学教师工作量过多、工作压力过大等现象。繁重的工作负担导致教师对工作的满意度较低、稳定性较差、补充招聘困难等一系列问题。

（一）教师工作满意度不高

英国是OECD国家中教师工作负担最重的国家之一，也是OECD国家中教师工作满意度最低的国家，只有82%的教师对工作表示满意（OECD国家平均为91.2%）。①位秀娟. OECD调查显示, 英国教师经验不足, 工作量大[J]. 比较教育研究, 2014, 36(09): 110.调查显示，仅有35%的英国教师认为教师职业是被社会尊重和欣赏的。中小学教师的周平均工作时间长达60小时，且花费在处理非教学性工作内容的时间较多。苏格兰政府一直致力于减少教师的工作量，苏格兰最大的教师组织“苏格兰中学教师协会”格外关注教师工作负担过重问题。据该协会会长介绍，大多数教师的时间都用在了苏格兰学历管理委员会、当地部门及学校的评估认证上。②赵芳. 苏格兰中学教师协会对过度工作量问题进行投票[J]. 世界教育信息, 2016, 29(19): 76-77.教师填写个人课程计划、批改学生作业、录入电子数据等非教学时间超过工作总时间的50%。③Department for Education, The Rt Hon Damian Hinds MP. New National Strategy Unveiled to Boost Teacher Numbers[EB/OL].(2019-01-28)[2020-05-10]. https://www.gov.uk/government/news/new-national-strategy-unveiled-to-boost-teacher-numbers.普华永道（Price Waterhouse Coopers，PwC）的调查也发现了类似问题：英国小学教师在一个工作日中，教学时间占35%，制订课程计划、备课、教学评估和教师专业发展时间占29%，非教学事务联系时间占12%，行政或其他时间占16%，管理时间占8%，教师用于非教学活动的时间约占工作总时间的三分之二。④Department for Education and Skills. Time for Standards: Reforming the School Workforce[R/OL]. (2002-10-15)[2020-04-19].http://dera.ioe.ac.uk/4757/7/DfES-Time%20for%20Standards_Redacted.pdf.

除了中小学教师工作时间长、非教学时间占比大等问题，教师的工作内容流程也非常复杂。为了满足国家教育质量监督办的要求，教师需要应对各式各样的事项，例如填表、录入数据，使用“三色标记”批改试卷等。⑤李霄鹏, 匡建江. 英国新教师跳槽比例大幅上升[J]. 世界教育信息, 2015, 28(11): 76.教师有时需要报告一个班里几十个孩子的各种数据，向多个部门提供复杂的资料，这使得教师的日常工作变得异常烦琐，增加了教师的工作负担，也增加了教师的心理压力。英国一个专门为教育工作者提供心理健康支持的慈善机构“支持教育合作伙伴”2019年的统计数据显示，过去一年里拨打该机构热线寻找帮助的教师数量增加了35%，达到了8 668例。⑥罗朝猛. 英国中小学教师不堪重负而纷纷辞职[J]. 教书育人, 2019(05): 25-26.英国教师每周工作时间比护士和公务人员都要长，他们对休闲时间量的满意度也是最低的。⑦Hillary J, Andrade J, Worth J. Teacher Retention and Turnover Research. Research Update 4: How Do Teachers Compare to Nurses and Police Officers?[R/OL]. [2020-05-18]. Slough: NFER, 2018. https://www.nfer.ac.uk/publications/NUFS05/NUFS05.pdf.沉重的工作负担非常容易使教师产生身心健康问题。教师工会也有报告显示，在英格兰和威尔士每10万名教师中就有14.2人自杀，而普通人群中该比例是10.25∶10万。可以看出，与一般人群相比，教师的自杀率更高。⑧张鹤, 苑苑. 精神衰弱困扰英国教师[J]. 世界教育信息, 2009, 22(05): 6.

（二）教师队伍稳定性令人担忧

在OECD成员国中，英国是教师队伍稳定性最差的国家之一，几乎一半的教师在10年内离职。①National Education Union. Starting Salaries[EB/OL]. (2019-09-02)[2020-07-01]. https://neu.org.uk/press-releases/startingsalaries.英国教育部在《2015－2020战略规划：世界一流的教育和保育》中也指出，英国公立学校每年有10%的教师流失，而且这种情况已经持续了十余年。②崔俊萍, 阚阅. 英国公立学校为何留不住教师?[J]. 上海教育, 2016, (14): 46-49.2018年，教师离职率为9.6%。2019年，有39 675名有资格的公立学校教师离开了岗位，教师离职率为9.2%。③Department for Education. School Workforce in England Reporting Year 2019[R/OL]. (2020-06-25)[2020-06-19].https://explore-education-statistics.service.gov.uk/find-statistics/school-workforce-in-england#sectionBlocks-dataBlock-bf13ef14-3069-4638-a489-d31a2248e984-tables.英国学校劳动力调查2019年11月报告显示：在2018年获得资格的教师当中，到2019年留任一年的教师占比为85.4%。自2011年以来，教师留任一年的比率持续下降，直到2018年才略有上升。2014年获得从业资格的教师中，到2019年留任满五年的比例为67.4%，这比上一年的68%的留任率还要低一点（见表1）。

表 1 2014－2018年获得教师资格后1－5年的教师留任情况

为什么英国中小学教师留任情况不理想、离职率比较高呢？英国教师联盟（National Union of Teachers，NUT）和教育委员会（Education Committee）的调查都发现，工作负担重常常被认为是教师离职最主要的原因。④David Foster. Teachers: Supply, Retention and Workload[R/OL]. (2015-12-03)[2020-06-15]. https://dera.ioe.ac.uk/25295/2/CBP-7222_Redacted.pdf.英国教育联盟（National Education Union，NEU）在2017年底对8 173名教师的调查发现，81%的教师在过去的一年中因为工作负担过重问题而考虑过辞职。⑤National Education Union. A Survey Report on Teacher Workload in Schools and Academies[R/OL]. (2018-05-12)[2020-07-14].https://neu.org.uk/policy/teachers-workload.英国教育大臣表示：“对于学校来说，招聘和留住教师是困难的，最大的挑战就是工作负担问题”。⑥袁慧. 英国教育大臣提出新措施改善教师工作量[J]. 甘肃教育, 2018(08): 128.较高的教师离职率使得英国教师整体上显得经验不足，平均教龄为12.4年，低于OECD国家的平均水平（16.2年）。与2018年相比，在2019年虽然有5.4%的教师工作时间减少了，但这主要是因为部分教师从全职教师转为兼职教师后减少了工作时间，还有部分教师减少自己每周兼职教师工作的时数。这种工作方式转变带来的结果是：英国相当于减少了3 200名全职的合格教师。①Department for Education. School Workforce in England Reporting Year 2019[R/OL]. (2020-06-25)[2020-06-19].https://explore-education-statistics.service.gov.uk/find-statistics/school-workforce-in-england#sectionBlocks-dataBlock-bf13ef14-3069-4638-a489-d31a2248e984-tables.其实，这是一种隐性的教师流失。

（三）教师补充招聘面临困难

教育教学的正常开展需要一支规模相对稳定的教师队伍，如果能有足够的教师及时补充进来，教师离职率偏高的问题就会得到一定缓解。遗憾的是，英国还面临缺少足够数量教师来补充的困境，这就出现了教师队伍中的空缺。例如，英格兰地区的教师空缺数量自2011年以来就在逐年攀升，到2019年稍有改观（见表2）。2011年，教师的空缺率为0.12。到2018和2019年，教师空缺率均达到了0.3。教师队伍空缺过大，接受专业训练的教师数量不足，学校就需要把重心转向教师的补充和培训上。有71%的校长反映，在临时员工上的花费更多。②罗朝猛. 英国中小学教师不堪重负而纷纷辞职[J]. 教书育人, 2019, (05): 25-26.

表 2 英格兰地区2011—2019年教师空缺数量（单位：人）

2017年，英国召开了青年教师咨询大会（Young Teachers’ Consultation Conference）。参会教师们表示，工作负担的增加是当前青年教师职业生涯面临的最大障碍。43%的教师认为工作负担影响了他们把教学作为终身职业，只有不到21%的教师会建议家人或朋友从事教师职业。③白梦佳. 英国教师工会: 工作量增加是教师离职主因[J]. 世界教育信息, 2018, 31(02): 73.教师这个原本有着较强吸引力且受人尊敬的职业，其魅力正在随着过度的工作负担而逐渐被消磨。

在2019年，共有43 406名全职且有资格的教师进入公立学校。这部分新入职教师占比10%，比2018年的新教师入职率10.4%低了0.4个百分点。与2018－2019学年相比，2019－2020学年公立中学的生师比从16.3∶1增至16.6∶1。④同本页①。生师比变大，也反映了教师的短缺困境。值得注意的是，与此同时，英国学生数量还在持续增加。⑤黄菲儿. 英国调查: 辞职教师数量达新高 入学人数持续增长[J]. 世界教育信息, 2015, 28(23): 74-75.2019年中学生的数量增加至292万，⑥同本页①。2020年在校中学生人数增加至310万，2025年将达到330万。⑦Department for Education. School Workforce in England: November 2017[R/OL]. (2018-06-28)[2020-05-15]. https://assets.publishing.service.gov.uk/government/uploads/system/uploads/attachment_data/file/719772/SWFC_MainText.pdf.这意味着班级规模或将越来越大，教师的工作负担重等问题很可能进一步加剧。在工资待遇总量不变的情况下，工作时间的延长相对降低了教师的时薪，时薪低就很难吸引和留住教师。总之，无法控制的工作负担目前是导致英国教师招聘和稳定出现危机的一个重要原因。

二、英国为教师减负所采取的多种举措

教师工作负担过重给英国中小学教师队伍带来了不利的影响，极大削弱了教师职业的吸引力，也制约着教育教学质量的提升。英国教育部门在应对教师工作负担过重问题、优化管理教师工作负担方面采取了诸多措施，取得了积极的效果，积累了丰富的经验。

（一）开展调查测评，摸清教师工作负担真实状况

要解决教师工作负担过重的问题，首先就需要准确掌握教师工作负担的真实状况。为此，英国教育部组织一些专业的咨询机构进行“教师工作负担调查”（Teacher Workload Survey，前身Teacher Workload Diary Survey），针对中小学教师工作负担进行持续的、大规模调查，重点对教师工作时间分配及教师对工作负担的感知情况等问题进行分析。这项调查的对象包括中小学校的教师、学校中层领导（主任、年级长、组长等）和学校高层领导（校长、副校长等）。近20年来，英国已经组织了十余次教师工作负担调查，具体的调查时间和机构见表3。

表 3 英国开展教师工作负担调查的时间及机构情况

教师工作负担调查是英国教育部工作的优先事项，教育部承诺定期收集有关教师工作负担的数据。在OECD进行国际教学调查（Teaching and Learning International Survey，TALIS）时，为了避免冲突，教师工作负担调查会推迟一年进行。2019年的教师工作负担调查使用线上调查的形式，样本包括英格兰的小学、中学和特殊学校。使用按规模大小成比例的机率抽样法（Probability Proportionate to Size）进行抽样，即先随机选取学校，再按照样本学校的教师数量规模进行成比例的抽样。2019年的教师工作负担调查于3月开始，持续进行了3周，共有来自404所学校的7 287位教职工参与调查。这次调查报告显示，教师工作负担治理开始呈现出乐观的趋势。报告也强调，要减少教师的工作时间、改善教师的工作体验还有很多工作需要做。①Matt Walker, Jack Worth & Jens Van den Brand. Teacher Workload Survey 2019[R/OL]. (2019-10-11)[2020-04-25]. https://assets.publishing.service.gov.uk/government/uploads/system/uploads/attachment_data/file/855933/teacher_workload_survey_201 9_main_report_amended.pdf.英国将持续组织这一调查，下一次教师工作负担调查报告在2021年发布。

教师工作负担调查是英国掌握教师工作负担状况的重要数据来源，但是全国范围国家层面的调查数据不足以让每个学校领导和教师清楚自己的工作负担情况。为了让每位教师都能清楚了解自己的工作负担情况，英国教师与讲师协会（Association of Teachers and Lecturers，ATL）从2002年秋季开始研发教师工作负担自我测评表（Workload Self-audit）。这项工具可以帮助教师确定自己的工作负担情况，包括每周工作多少小时以及他们是如何利用时间的。在此基础上，帮助教师更好地将时间用于业务方面的提升（包括教学和学习），也帮助教师获得更好的工作与生活的平衡。使用这一测评工具，首先可以找出教师的工作负担问题，尤其要找出哪些是引起教师最大工作负担的问题，以便优先解决。其次是发现学校工作负担存在的问题。一旦了解学校需要集中处理的工作负担问题所在，就可以使用多种手段来推进教师减负行动。最后是效果评价。工具开发人员为了帮助学校记录行动方案、了解已经发生的变化，专门设计了评价表格。学校并不需要专门制订单独的工作计划，只需纳入到现有的学校计划中。相关组织会提供一些学校对减轻教师工作负担行动的反思及经验。②Department for Education. Reducing Workload in Your School[EB/OL]. (2018-07-21)[2020-06-19]. https://www.gov.uk/guidance/reducing-workload-in-your-school.重点关注学校场域中的有效领导和管理，重视一些关键技能，如会议管理、任务布置和有效沟通。通过学校领导和管理人员的行动，把学校塑造成一个相对“零压力”的工作场所，保证一线教师的工作负担在可控制的范围内。总之，开展教师工作负担调查测评，建立教师工作负担情况的“晴雨表”，可以为管理部门处理教师工作负担问题提供可靠的现实依据，为中小学教师减负行动及评估提供准确的数据支持。

（二）颁布计划政策，引导教师减负工作有效推进

掌握了教师工作负担的真实情况后，就需要出台相关政策制度来引领和保障教师减负工作的持续推进。除了相关调查和报告，还需要国家层面的政策指引，这样才能既引起人们的足够重视，也能告诉大家应该朝哪个方向努力。为了切实推进教师减负工作，英国政府颁布了多项计划和政策。2002年1月，英国教育与技能部投入四百万英磅资助实施“改善学校劳动力探路者计划（Transforming School Workforce Pathfinder Project）”，鼓励学校探索、总结并分享教师减负的有效做法，确保教师花在教学上的时间能够持续增加。随后，英国政府、学校和国家学校劳动力协会联合签署了《提高标准、解决教师工作负担：一项国家工作量协议（Raising Standards and Tackling Workload: A National Workload Agreement）》，致力于帮助教师减轻过重的工作负担，专注教学并获得足够的空闲时间。这一协议改变了教师工作合同中的一些条款，例如，减少教师的行政事务和文书工作、保证教师有足够的时间进行课程设计、备课等。国家劳动力协定监督小组（National Workforce Agreement Monitoring Group）专门负责跟进该政策的实施进展，并监督其实施的效果。①李霞. 学校业务管理: 英国的新职业[J]. 比较教育研究, 2018, 40(03): 39-45+53.

之后，英国陆续出台了一些有影响力的政策，围绕教师减负提出要求、提供指导。例如，《共同处理工作负担（Working Together on Workload）》文件阐明了英国教育部在减少学校工作负担方面的承诺，并规定了教育相关参与者的职责和角色。②Department for Education. Reducing School Workload[EB/OL]. (2018-07-21)[2020-05-10]. https://www.gov.uk/government/collections/reducing-school-workload.《减少教师工作负担行动计划（Reducing Teacher Workload Action Plan）》公布了政府减轻教师不必要工作负担的行动计划，包括重点领域、具体行动及时间节点等内容。③Department for Education. Reducing Teacher Workload Action Plan: Update and Next Steps[R/OL]. (2017-02-24)[2020-04-21].https://assets.publishing.service.gov.uk/government/uploads/system/uploads/attachment_data/file/837637/reducing-teacherworkload-action-plan-update-and-next-steps.pdf.《学校减轻工作负担工具包（School Workload Reduction Toolkit）》可以帮助学校找出并解决学校中的工作负担问题（例如反馈和评分），评估减少工作负担措施的效果。④Department for Education. School Workload Reduction Toolkit[R/OL]. (2019-10-11)[2020-05-21]. https://www.gov.uk/guidance/school-workload-reduction-toolkit.《支持初任教师：减轻工作负担（Supporting Early Career Teachers: Reducing Teacher Workload）》是一份针对初任教师减负的文件，为学校领导和职工支持这些教师减轻工作负担提供相应的资源。⑤Department for Education. Supporting Early Career Teachers: Reducing Teacher Workload[R/OL]. (2019-03-15)[2020-05-21].https://www.gov.uk/government/publications/supporting-early-career-teachers-reducing-teacher-workload.英国教育部长、教育标准局首席督察与英国校长协会和班主任协会的负责人联合签署了一封承诺信（这封信发至每一位学校领导），表示他们不希望学校教师感觉到自己沉浸在不必要的、毫无意义的数据中，全力支持校长和其他管理者减少教师不必要的工作负担。⑥罗朝猛. 英国教育部给学校“减负”[J]. 教书育人, 2018, (35): 25.

（三）组建专项小组，精准聚焦教师减负重点领域

教师的工作负担“超载”，迫切需要减负，这毋庸置疑。超出教师所能控制的工作负担是需要减轻的，超出教师工作范围的负担是需要去除的。但是，到底哪些工作是“需要减轻的”？该如何甄别“要去除的”工作内容？为回应这些问题，英国政府成立了“教师工作负担顾问小组（Teacher Workload Advisory Group）”⑦Department for Education. Teacher Workload Advisory Group[EB/OL]. [2020-05-15]. https://www.gov.uk/government/groups/teacher-workload-advisory-group.和“教师工作负担独立审查小组（Independent Teacher Workload Review Group）”等专项工作组，致力于有针对性地开展教师减负工作。“教师工作负担顾问小组”的主要工作包括：甄别无需学校收集的评估数据，并确定这些数据的种类；分析造成学校过量数据收集文化的原因；判断、评估现有减轻与数据收集和证据采集等不必要的教师工作负担的行动效果。研究使用教育技术减少与数据收集相关的不必要工作负担，避免技术的使用进一步增加教师工作负担的风险。①Department for Education. Teacher Workload Advisory Group[EB/OL]. [2020-05-15]. https://www.gov.uk/government/groups/teacher-workload-advisory-group.2018年11月，该小组发布了《让数据有效（Making Data Work）》报告，为学校提供了一些具体的数据管理的指导原则，②Teacher Workload Advisory Group. Making Data Work[R/OL]. (2018-11-05)[2020-05-15]. https://assets.publishing.service.gov.uk/government/uploads/system/uploads/attachment_data/file/754349/Workload_Advisory_Group-report.pdf.帮助学校减轻教师在数据处理方面的负担。

“教师工作负担独立审查小组”主要是分领域进行教师工作负担的研究和报告，下设三个审查小组。2016到2019年，三个独立的审查小组发布了三份报告，分别是：计划和资源审查小组（Planning and Resources Review Group）发布的《减轻与计划和教学资源有关的教师不必要工作负担》、数据管理审查小组（Data Management Review Group）发布的《减轻与数据管理有关的教师不必要工作负担》，以及评分政策审查小组（Marking Policy Review Group）发布的《减轻与评分有关的教师不必要工作负担》。③Department for Education. Reducing School Workload[EB/OL]. (2018-07-21)[2020-05-10]. https://www.gov.uk/government/collections/reducing-school-workload.这些报告从导致教师工作负担过重的三大领域入手，介绍了各领域相应的行动原则和解决办法。这些专项工作小组将聚焦教师负担过重问题的难点，继续收集并报告教师的工作负担信息。通过瞄准教师减负工作的靶向点，可以有针对性地逐步减轻教师不必要的工作负担。

（四）增设管理人员，分担教师非教学性工作负担

在一定程度上，中小学教师的累主要体现在非教学性的任务繁多上。非教学性工作负担重是导致中小学教师感觉工作负担难以承受的重要原因之一。如果能有足够的辅助人员来帮助教师承担一些非教学性任务，那么教师们的工作负担就会得到很大程度的减轻。通过增设管理人员来帮助教师承担非教学性任务，也是英国为了有效减轻中小学教师工作负担所采取的重要措施之一。为了更好地缓解教师的非教学性负担，威尔士教育与技能部部长在2017年9月宣布投资128万英镑用于支持11个地方政府设立新的学校管理机构。该机构的主要职能是组织和管理学校的财政、行政、招聘、教学监督等非教学性活动，以减少校长和教师不必要的工作负担，让他们更加专注于领导事务和教学业务，更好地关注学生的需求和更快地提高教学质量。④刘娣. 英国威尔士拨款128万英镑成立新的学校管理机构[J]. 世界教育信息, 2017, 30(21): 71.⑤刘娣. 英国: 威尔士将成立新的学校管理机构以减轻校长、教师事务性工作量[J]. 人民教育, 2017, (19): 11.

除了设立专门的管理机构外，英国政府还新增一个教学管理岗位，即学校业务管理（School Business Management）。该职位从低到高划分为四个级别，包括学校行政、学校业务管理、高级学校业务管理和学校业务主管。①李霞. 学校业务管理: 英国的新职业[J]. 比较教育研究, 2018, 40(03): 39-45+53.通过新增教学管理岗位人员，优化学校业务管理，减轻校长和教师的工作负担，更好地促进学校教育质量的提升。奥克利咨询公司（Oakleigh Consulting Company）近期的调查显示，学校业务管理岗位的投资回报率是575%，学校业务管理人员的工作节约了校长和教师的工作时间，让他们有了更多的时间专注于教育教学工作。②同本页①。

（五）改进督导评价，去除教师烦琐多余工作事项

教师工作负担过重的一个重要原因是，一些外部督导评价使教师的工作内容繁杂，导致相关工作负担显著增长。为此，英国成立了实施审查小组（Implementation Review Unit，IRU），旨在帮助学校减少“繁文缛节”的官僚作风。③ATL, DfES, GMB, et al. Raising Standards and Tackling Workload: A National Agreement[R/OL]. (2003-01-15)[2020-06-19].https://dera.ioe.ac.uk/540/1/081210thenationalagreementen.pdf.重点关注教育干预、监督评价过度、外部组织要求的重复任务等。④Sara Bubb, Peter Earley. Managing Teacher Workload: Work-life Balance and Wellbeing[M]. London: Paul Chapman Publishing: 22.英国政府简化了教育督导与问责的程序，提倡“少即是多”的理念，他们认为过多的干预反而降低教育的效果。英国教育部明令，只有教育标准局（Office for Standards in Education）才可以对学校进行绩效考核，避免多部门、重复性地对学校进行评价。⑤谭娟, 饶从满. 英国基础教育教师队伍建设的现实困境与改革对策[J]. 外国中小学教育, 2019, (10): 64-72.教育部规定，只在教育标准局评级不合格时才可对学校进行正式干预。⑥Department for Education. Teacher Recruitment and Retention Strategy[R/OL]. (2019-02-05)[2020-04-15]. https://assets.publishing.service.gov.uk/government/uploads/system/uploads/attachment_data/file/786856/DFE_Teacher_Retention_Strategy_R eport.pdf.2019年修订的《学校督导框架（School Inspection Framework）》，简化了学校评审的事项，明确不再查阅教师的课程计划、不再检查作业及考试资料、不再审阅学校的自评材料等。同时，教师的工作负担情况成为判断领导和管理业绩的一个指标。⑦同本页⑥。鼓励学校领导要敢于拒绝可能会增加教师负担的不合理决定。⑧同本页⑥。⑨崔俊萍, 阚阅. 英国公立学校为何留不住教师?[J]. 上海教育, 2016, (14): 46-49.

有些学校停止了大部分对教师工作的干预措施，信任教师的专业判断，把资源用于教师的专业发展。还有一些学校开始改革校内反馈机制，切实减轻教师的日常工作负担。伦敦西部的一所小学减少了教师书面反馈的数量，允许教师通过口头反馈、实时交流等途径进行反馈。尽管总的反馈次数有所增加，但教师无需准备复杂的反馈材料，总体上教师的工作负担在减轻。同时，该学校也鼓励生生反馈，这增加了学生对学习过程的参与和理解，也减轻了教师的反馈负担。现在这所学校的教师不再带着大量资料回家批阅，学生的成绩同样也取得了进步。⑩同本页⑨。

英国政府正在试点“教育部数据交换项目”（DfE Data Exchange），①Department for Education. Reducing Teacher Workload Action Plan: Update and Next Steps[R/OL]. (2017-02-24)[2020-04-21].https://assets.publishing.service.gov.uk/government/uploads/system/uploads/attachment_data/file/837637/reducing-teacherworkload-action-plan-update-and-next-steps.pdf.旨在减少学校和教师的数据输入和分析压力，进而减轻教师的工作压力。此外，在课程和考试改革方面，英国教育部提出要保持现有国家课程和考试的稳定性。优化课程资源结构，减少教师在主要科目教学上的工作负担。②Department for Education. £30,000 Starting Salaries Proposed for Teachers[EB/OL]. (2019-09-02)[2020-04-15]. https://www.gov.uk/government/news/30000-starting-salaries- proposed-for-teachers.在未来一定时期内，小学不再新增考试，普通中等教育证书和高水平普通教育证书（A-Level）考试不再进行修改。③Department for Education. Teacher Recruitment and Retention Strategy[R/OL]. (2019-02-05)[2020-04-15]. https://assets.publishing.service.gov.uk/government/uploads/system/uploads/attachment_data/file/786856/DFE_Teacher_Retention_Strategy_R eport.pdf.④袁慧. 英国教育大臣提出新措施改善教师工作量[J]. 甘肃教育, 2018, (08): 128.为此，英国教育标准局还特地开通了举报热线，主动接受广大民众的监督。⑤同本页③。

三、启示与借鉴

英国长期关注教师工作负担问题，持续进行教师减负工作，所采取的多项措施已初见成效。2019年英国教师平均每周工作49.5小时，同比2016年下降了4.9个小时。教师在非教学任务上花费的时间在减少。⑥Department for Education. Teacher Workload Cut by Five Hours A Week Over Past Three Years[EB/OL]. (2019-10-11)[2020-04-13]. https://www.gov.uk/government/news/teacher-workload-cut- by-five-hours-a-week-over-past-three-years.2020年7月发布的教育发展信任报告显示，教师减负措施显著减少了教师的工作时间，整体上增进了教师的工作幸福感。⑦Department for Education. Reducing Teacher Workload: Education Development Trust Report[R/OL]. (2020-07-15)[2020-07-25]. https://www.gov.uk/government/publications/reducing-teacher-workload-education-development-trust-report.我国目前也正在积极开展中小学教师减负工作，英国教师减负的经验做法可以给我们带来一些有益的启示与借鉴。

（一）多部门联动，协同治理教师工作负担过重问题

教师工作负担过重是多种因素综合作用而产生的结果。因此，要减轻广大中小学教师的工作负担，仅有教育部门的努力是不够的，还需要多个部门联动，共同参与治理。政府要切实扛起责任，做好整体的顶层设计，统筹各方面的力量，研制出可操作的方案。地方政府要发挥好协调监督作用，合并同类工作，避免多个部门重复向学校分派任务，杜绝向学校和教师摊派无关社会事务。要清理规范督导、检查、评比、考核等事项，严格控制种类和频次。在教学评价制度等方面，要处理好稳定性与变革性的关系，不能朝令夕改、频繁变动，尽量不给教师增加额外负担。只有政府牵头治理教师工作负担过重问题，才可能从源头上减轻学校和教师的负担。需要强调的是，教师减负工作是一项长期工作，不能期待一蹴而就。政府在制定教师减负政策时要突出前瞻性、长远性和针对性，对教师减负的方向目标、责任主体、实施步骤等方面作出合理设计与安排，分阶段、分类别地逐步减轻教师工作负担。

在学校内部，教师减负也需要多个部门之间的联动协调，要加强教务处、德育处、总务处等部门之间的沟通，避免任务重叠和时间冲突，创新优化管理方式，通过各种信息技术让教师少跑腿、少做重复性工作，为教师创建良好的工作环境。总之，在学校内外，各部门之间要齐心下好“教师减负一盘棋”，行动目标一致，保持密切沟通，注重相关政策和措施之间的关联配合，防止教师负担“此减彼增”“层层加码”等现象的出现，发挥出教师减负的最大合力。

（二）做好教师工作负担情况的动态监测与分析研究

教师减负是一项极其复杂的工程，要想啃下这块硬骨头，需要以相应的监测和研究作为基础，精准施策，才能真正达到教师减负的效果。英国的教师减负行动之所以能有效推进，得益于其设立了专门的工作小组，进行持续的研究报告和专业指导。为了有效推动我国的教师减负行动落地、落实，我们可以考虑成立“教师减负专项工作领导小组”，专门检视处理教师工作负担问题，厘定教师的工作职责范围，确定中小学教师工作负担合理区间。具体来看，教师减负专项工作领导小组可以从以下两个方面做好监测：一是定期组织实施大规模的教师工作状态调查，跟踪监测我国中小学教师工作负担水平。为了掌握各地的真实情况，可以委托相关研究机构或项目团队走访学校，收集第一手数据资料，倾听校长和教师们的意见和建议。二是开发教师工作量自评工具。通过教师工作量自评，可以帮助教师了解掌握自身的工作负担状况，为学校管理优化教师的工作负担提供参考和依据。

教师减负专项工作领导小组在大规模调查监测的基础上，依据科学的数据、客观的事实，发现问题，提出教师减负工作的具体建议，提高各地教师减负的实效性。建议在每年的《中国教育发展报告》或《中国教师发展报告》中开设“教师工作负担”专题栏目，也可撰写专门的“教师工作负担状况年度报告”，持续关注探讨中小学教师工作负担相关问题。对教师工作负担问题的分析研究，还需要注意整理吸收国外相关研究成果和丰富的实践经验，有效转化为我国教师减负的政策方案和行动智慧。

（三）强化对教师减负行动的具体指导和微观支持

英国在推进教师减负行动中，格外重视为学校和教师提供各种帮助和支持。通过制订具体可行的教师减负方案，使各方都明确知道朝哪个方向走，具体如何操作。现在，我国很多地方制订了中小学教师减负清单，对教师工作的诸多方面作出规范，这对于教师减负付诸实施非常重要。在教师减负清单的基础上，各地还应当注重提供形式多样的微观支持。例如，编制教师减负手册或指南，制订适合本地区学校的教师减负方案，给予学校和教师更为具体的、可操作的指导和帮助。教师减负指导方案要“接地气”，帮助学校提高组织管理能力，包括如何高效处理管理任务、如何高效组织会议、如何整合教师工作负担内容等；要引导学校恰当地运用现代技术手段处理评分、收费、记录、统计、通知等日常工作事务；要帮助学校研究如何在成本有限的情况下聘请教学或行政人员等，进而分担学校教师的非教学工作负担。

教师减负指导方案还要指导帮助广大一线教师们进行有效减负，例如：帮助教师如何提升自己的工作效率、如何开展同科教师共同备课、如何拒绝不合理不必要的工作任务等。除了相关建议和方法之外，减负指导方案还应当提供一些支持教师减负行动的资源，包括各地实践经验、典型代表案例、教师总结反思等。在教师减负过程中，尤其是要加强对初任教师的指导和支持。由于初任教师刚刚步入职场，工作经验相对缺乏，容易出现无法高效处理工作任务、工作压力过大等问题。在日常工作中，为初任教师配备有经验的师傅，组织老中青教师一起交流分享处理繁杂工作的技巧等，可以有效地缓解初任教师的工作压力。在教师减负的过程中，如果遇到问题，要有专门的组织或人员介入协调、提供支持，保证教师减负行动的顺利推进。

（四）适时开展教师减负行动的效果评估与经验总结

教师工作负担的复杂性决定了教师减负工作不可能毕其功于一役，需要长期关注、持续推进、不断加以调整完善。英国在教师减负过程中，非常重视督导评价。我国在推进中小学教师减负的行动中，适时对教师减负行动的效果展开评估督导和总结反思，不仅可以引起各方的重视，督促各地把教师减负工作真正落到实处，防止“不作为”现象发生；还可以及时了解教师减负推进过程中出现的各种新情况和新问题，反思不足，总结经验，引领教师减负未来做得更好。建议在国家和各地方的教育督导中，把中小学教师减负效果作为督导检查的一个重点，保证各地的中小学教师减负行动取得实质性进展。教师减负行动在具体执行的过程中，难免会出现一些非预期的偏差和问题，这也需要通过评估来加以发现和纠正。在全国推进教师减负的过程中，通过评估总结也可以很好地梳理各地各校成功的经验与做法，反思实践中存在的问题与不足，为教师减负的深入推进提供参考和借鉴。

需要指出的是，不同地区、不同学段、不同学科的教师，他们的工作负担情况存在较大差异。在推进教师减负行动时，自然不能一刀切。在评估教师减负效果时，也需要关照既有差异，重视差异并合理利用差异，通过适切的评估不断推动教师减负取得更大成效。我们要始终牢记教师减负的初心，不能为了减负而减负。“减”只是表象，是为了让教师能潜心教书、静心育人，最终目的是“增”效率、“提”质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