认知偏向与传播困境:老年人代际健康信息传播研究

2021-06-18 06:58欧阳霞
关键词:偏向刻板子代

公 文 欧阳霞

[提要]尽管代际健康信息传播是建立在亲情纽带之上的信息支持和依附于信息支持的情感表达的杂糅,其传播过程中却存在偏向信息和偏向情感的两种认知偏向。传播过程中子代的信息偏向和老年人的情感偏向在某种程度上共同导致或者加剧了代际健康信息传播的困境。改变这种困境需要克服代际刻板印象的负面干扰,重视老年人的情感诉求,同时提升老年人的健康信息获取能力。

一、文献综述与研究问题

代际健康信息传播是指家庭内部或外部不同世代人群之间的健康信息传播行为。本文所指的“代际”,主要是指家庭内部老年人与子代之间的健康信息传播行为。因为家庭内部的代际传播是老年人最为紧密的传播行为之一,对社会网络逐渐萎缩的老年群体来说,家庭内部的代际健康信息传播是实现成功老龄化和健康老龄化的关键因素之一。

尽管早有研究强调了代际传播在老年信息行为中的重要作用,[1]也指出了代际传播对于提升老年人群的健康素养以及健康老龄化的意义。[2]从代际传播的视角来探讨老年健康信息传播问题的研究仍然没有得到学界的重视,相关研究在数量和质量上都还有很大的提升空间。从当前的研究文献来看,老年人代际健康信息传播的研究主要集中在以下几个方面:

(一)代际因素在老年人健康信息传播中的作用

尽管健康信息对老年人来说更为重要,[3](P.451-452)其健康信息需求却常常被低估或者无法满足。[4]由于在获取信息、处理信息、记忆信息过程中面临诸如视觉障碍、听觉障碍等困难,尽管有多种寻求帮助的选择(政府、社区等),老年人还是更多依赖子女等亲属的帮助。[5]成年子女的支持是最基本和最重要的非正式支持形式。[6](P.647)

代际支持在老年人健康信息传播,特别是健康信息获取行为中的积极作用是当前研究的重点。首先,子代是健康信息的直接来源,特别是子女或亲属是医疗从业人员的情况。[7]从信任角度来说,老年人对于源自子代的健康信息也呈现较高的采纳度。[8]其次,子代可代替老年人获取健康信息。调查显示,有四到五成网络健康信息搜寻者是为他人搜寻健康信息,其中8%是为父母搜寻健康信息。[9]再次,子代可以作为医患传播的中介,帮助老年人获取信息。在门诊时,近亲属在老年人(特别是高龄老年人)与医生之间充当沟通桥梁,向医生介绍病情,也帮助老人接收医生的信息。在病情不宜为病人所知时,近亲属往往是医生信任的健康信息传递对象。[1]

也有研究开始关注代际因素在老年人健康信息传播中的消极作用。首先,代际关系有可能触发某些老年人的健康信息回避行为,老年人可能出于代际关系的考量而主动回避某些健康信息。当然,代际支持也有可能导致或者促进这种健康信息回避行为的改变,同时也可能对某些回避行为进行不同程度的补偿。[10]其次,老年人群健康信息传播中的社交依赖也可能导致认知内卷化,不利于老年人健康素养的提升。[11]

(二)老年人代际健康信息传播的文化解读

也有研究者开始从文化意义和社会意义的层面关注代际健康信息传播问题。首先是代际健康信息传播与中国传统家庭观念关系的研究。杜塔(Dutta)等人发现,家庭主妇的健康信息搜索与传播行为在很大程度上是为了家庭整体(比如祖孙三代)的健康,孝文化在这种家庭健康信息搜寻中发挥作用,并通过代际之间健康信息的分享实现再生产[12]。也有研究者认为由代际因素导致的老年人健康信息回避行为体现的是老年人对于家庭整体利益的维护,是利他主义家庭价值观的体现。[10]其次是从社会维度来探讨健康信息解读的代际差异。如,在解读子代对其所分享健康信息的负面反馈时,老年人也可能更倾向于从社会维度和文化意义上来理解。[13]

对以上研究的分析可以发现,这些研究存在以子代视角为主和以信息流动为主两大研究倾向。

首先,当前主流的研究是从子代支持的角度来探讨代际之间的健康信息传播行为,所描绘的代际健康信息传播关系是不平衡的。在这种传播关系中,老年人是弱势的、无力的,是被反哺的一方,这种描述忽视了老年人的健康信息传播以及反馈行为。尽管有学者开始注意到了老年人的健康信息反馈与分享行为,[14]但是这些研究要么没有以老年人代际传播作为主要研究对象,要么仅仅是描述了老年人健康信息反馈的某些侧面。因此,之前的研究无法体现老年人代际健康信息传播的全貌和特征,也就无法发现代际双向传播之中两者信息传播行为的差异或者深入分析这种差异,而这种差异有可能正是老年人代际健康信息传播中传播失误发生的原因所在。那么,子代和老年人的代际健康信息传播行为是否具有不同的特点?老年人的健康信息反馈与子代的信息反哺是否有不同,有何不同?这是本文的第一个研究问题。

其次,当前的主流研究关注的仅仅是代际间客观的健康信息流动过程。然而,以亲情为基础的代际健康信息传播除了是客观的信息支持与信息流动的过程之外,其本身也有丰富的情感意涵。尽管如前文所述,已经有学者开始注意到代际健康信息传播的文化和社会意义,但是这些研究要么没有以老年人为研究对象,要么尽管指出了老年人对于代际健康信息传播社会维度的解读倾向,却没有更深入和详细地对这种社会维度的解读进行分析,也没有将情感支持因素纳入研究范围。

可以说,当前的代际健康信息传播研究总体上忽视了信息支持背后的情感支持逻辑。在老年研究和健康研究领域,学者们也大多将信息支持和情感支持作为两个范畴界定。实际上,代际之间的健康信息传播是建立在亲情纽带之上的信息支持和依附于信息支持的情感表达的杂糅,这和正式的社会支持者,比如医生、社工等的健康信息支持有根本区别。在代际健康信息传播过程中,情感不仅仅是一个不证自明的基础,对于情感因素的不同认知可能对整个传播过程有关键性的影响。那么,老年人和子代对于代际间健康信息传播所包含的情感因素是否有不同的认知?这种认知对于双方的传播行为以及传播结果是否有影响?这是本文的第二个研究问题。

二、研究方法与伦理

本文采取深度访谈的质化研究方法。质化研究将个人的思想、行为和社会组织的运作与他们所处的社会文化情境看成一个整体。自然情境是如此丰富、复杂、充满流动与变化,因此,质化研究强调通过在情境中的亲身考察体验、访谈、言语互动了解研究对象,并对他们的生活故事和意义建构做出描述与解释。[15]可见,质化研究方法可以为健康领域的研究开辟一片新的天空,支撑对复杂、动态、多维的“总体”的理解[16],完成其他研究方法不能达到的任务。[17]基于老年群体的认知特点,质化研究的优势在老年健康信息传播的研究中更为明显。[18]

研究对象的抽样采取非概率抽样的方法。利用滚雪球抽样,结合目标式抽样的原则,选择有效样本,并对这些样本进行了平均时长不低于一个小时的深度访谈(N=47,包括老年人样本31人,子女16人,如表1所示)。正式访谈开始之前,研究者通过试点研究设计了访谈提纲。试点研究是通过对两位老年人及一位子女的访谈而进行的(这三位访谈对象未包括在47例深度访谈中)。

表1 访谈对象情况简表①

研究伦理方面。在访谈之前,向研究对象提供知情同意及信息保密承诺书,并在研究的各个阶段保证了研究对象的上述权力。在访谈时,首先告知访谈对象本研究的概况和目的,询问访谈对象是否自愿参加,获得访谈对象书面或者口头同意之后再开始访谈。访谈过程的记录(如录音、记笔记)也事先征得访谈对象的同意。本研究中所有出现的人名都经过处理,以匿名的编码形式呈现。凡是涉及研究对象隐私或者其它研究对象不同意公开发表的部分,本研究在成果展示时均未涉及。研究中所收集的资料(包括录音、文本、笔记等)均加密储存,承诺仅用于本研究使用,不向任何第三方泄露相关数据。

三、研究发现

(一)老年人代际健康信息传播的失误与困境

代际健康信息传播中容易出现传播失误现象。传播失误(Miscommunication)常指由于传者的意图和受者的解读之间存在的差异而造成的传播障碍(通常也译为沟通不良、问题沟通等)。[19]这种传播失误使老年人与子代这两个传播主体均陷入不同程度的传播困境之中。

首先,子代对于老年人传播的健康信息的接受程度与老年人的期待有较大距离。子代对于老年人所传播健康信息的反馈可以分为以下三种。第一类是直接表示不信,认为没有“科学道理”(B1)。第二是姑且听之。访谈对象B6对于父亲分发的健康信息笔记的态度就是如此,“给了就收着,你要说真去认认真真看那还真是没有,反正他给着就拿着,他问起来就答应着”。第三类则表现为代际间的信息冲突。由于老年人所提供的健康信息并不总是正确,也可能有所陈旧和错误,或者与年轻人的理解有偏差,代际之间的信息冲突也时有发生。子代的这种“不信”“不听”、敷衍甚至是反感的反馈使老年人陷入传播的困境。

另一方面,子代在代际健康信息传播中也存在传播的困境。这种困境大致也可以分为三种类型。第一类是老年人听信伪健康信息而规劝无效的困境。第二类是对老年人固执于某些不良健康习惯行为的无奈。健康信息与健康行为习惯相左时可能引发老年人的健康信息回避,从而保持认知的协调状态。这对子代的健康信息传播行为造成了较大的阻碍。第三类困境则与老年人对某些子代提供的健康信息姑且听之的态度相关。子代认为自己对健康信息有较强的鉴别能力,所传播的健康信息质量较高,因此也希望父母可以采纳。但是有些情况下,老年人“答应的挺好,根本不当回事”(B11)。

可见,在老年人代际健康信息传播中存在传播双方都不满意,甚至互相埋怨的传播困境现象。这种困境从某种程度上干扰了代际之间良性健康信息传播的形成。

有学者提出老化的传播困境模式,将代际间存在的传播困境现象归因于刻板印象的影响。[20]这种观点认为,在代际传播过程中,年轻人往往基于对老年人先入为主的负面刻板印象来改变其会话方式(如采用施恩话语、娃娃腔话语等)以适应与老年人的谈话。但是这种基于刻板印象的“负面适应”(无论是过度适应或者适应不足)其实阻碍了正常的沟通,从而形成了传播的困境。这种困境阻碍了老年人完成满意沟通的机会,对老年人的自我认知会产生不利的影响。[21](P.54)老年人也许会因此自我刻板印象化,认为自己也许就是别人刻板印象中所认为的样子,而这反过来又可能加强别人的负面刻板印象,从而陷入恶性循环。

老化的传播困境模式强调年轻人对老年人的刻板印象。因此,尽管会话双方都受到这种刻板印象的影响,这种困境还是更多体现为年轻人对困境的适应,总体是一种单向的描述。然而,在代际健康信息传播中,传播困境现象则更具双向性。也就是说,不论老年人还是子代,在健康信息的代际传播之中,都存在某种传播的困境。

同时,刻板印象的影响不仅仅存在于“会话”适应行为,而且更广泛存在于整个代际健康信息传播的过程当中。比如,子代对老年人所传播的健康信息的“不信”态度在一定程度上受到了对老年人“认知无力”刻板印象的影响。不过,如果将代际健康信息传播的困境仅仅归因于刻板印象,未免失之偏颇。除了刻板印象之外,传播双方对于代际健康信息传播行为属性的不同认知以及由此带来的偏差,可能是造成代际间健康信息传播失误与困境的更为重要的原因。

(二)代际健康信息传播中的认知偏向——信息或情感

尽管代际之间的健康信息传播是信息因素和情感因素的杂糅,在参与代际健康信息传播的过程中,子代和老年人却体现出不同的认知偏向,即老年人倾向于将代际间的健康信息传播看做是情感的表达与交流,而子代则更偏向于将其看做信息层面的支持。

1.子代健康信息传播行为的信息偏向

(1)“质量堪忧”:作为“信息传递”的代际健康信息传播

对健康信息质量的怀疑是子代不认可老年人代际健康信息传播行为的主要原因之一。正如访谈对象B14所言,“(子代)毕竟受教育多一些,对于信息的鉴别能力也强一些,老人说的那些,很多都是电视上、网上胡乱说的,质量堪忧”。可见,对于老年人的代际健康信息传播行为,子代关注的是老年人所传播的健康信息本身,更多的是从健康信息本身是否正确、信息传递是否有效来审视,而对于健康信息背后的情感表达却并没有给予更多关注。这些情感的表达往往被认为是理所当然而被忽视。因此,这种怀疑与不认可不仅仅体现了后喻文化的主流地位带来的老年人在健康信息获取与传播中的边缘化以及信息地位的下降,也说明子代在代际健康信息传播过程中呈现出重视信息本身、忽视情感表达的认知偏向。然而,对于老年人来说,这些情感的表达才是更为重要的传播目的。

(2)“我得告诉他”:作为信息支持的代际健康信息传播

基于老年人“无力”的刻板印象,子代往往认为,老年人缺乏有效获得和判断健康信息的能力以及使用健康信息获取工具的能力(比如使用网络预约挂号APP等),而自己有义务提供信息和技术帮助。“老人根本就没法区分(虚假健康信息)”,“老年人真是弄不来,都是我帮着弄”,“你得跟他说啊,要不他不会”。访谈中子代频繁提及的上述话语凸显出子代在代际健康信息传播中的工具性目的指向。这种指向的目标是传递或者帮助老年人获得(或者规避)某种健康信息。其逻辑是,老年人自己“无力”获取,子代所要做的是把这些信息传播给老年人。

可见,尽管子代的健康信息传播行为基于血缘的亲情纽带,但是情感的表达和寄托并不是子代传播健康信息的主要目的,子代更偏向的是健康信息本身的信息属性,更重视这些健康信息是否可以有效地传播给老年人以及是否被采纳。这种传播行为更具有工具性支持的特征。事实上,工具性的支持是代际支持的主要形式,子代给予的情感性支持相对较少。[22]

2.老年人代际健康信息传播行为的情感偏向

与子代的信息偏向不同,老年人的代际健康信息传播行为呈现出情感偏向。

(1)“我就是想和他说说话”:作为情感表达的代际健康信息传播

很多情况下,健康信息的交换只是老年人,特别是空巢老人想与子女说说话的一个理由。访谈对象A1说,“(孩子)工作都忙,有时候不大愿意打扰孩子,就是有时候我听人说个偏方啊,看电视上说个养胃的方啊,我就记下来,打电话告诉他”。当研究者追问如果孩子不采纳建议怎么办时,A1表示:“我就是想和他说说话”。老年人日常烦恼的倾诉对象中,家庭成员占到七成以上,[23](P.135)而子女是老年人日常倾诉的主要对象之一。代际关系以及代际支持,对于老年人的心理健康、主观幸福感、生活满意度等方面都有影响。[24]老年人往往既想经常与子女交流,又怕打扰子女工作或者引起子女的烦感,于是健康信息的分享给了老人一个借口,使得联系师出有名。而健康信息的内容、本身的质量因素等则退居其次。

因此,从一定程度上来说,老年人的代际健康信息传播行为从出发点来说就是情感支持的需要,老年人的代际健康信息传播行为呈现出情感的偏向。

(2)“还是惦记我”:代际健康信息传播的情感解读

从老年人的角度来讲,子代的健康信息支持不仅仅是某种信息的传递,更重要的是情感的交流和精神支持,即使所获取的健康信息自己并不满意或者并不适用,老年人也可以获得情感上的满足。

“孩子虽然说是不大回来……她心里还是惦记我。前两天我不是感冒了吗,还有点发烧,她一天一个电话,问我怎么样了,还说别让我乱吃抗生素”。(A7)

对于老年人来说,儿女的健康信息支持和关心是自己引以为豪的事情,甚至是可以在同辈中炫耀的某种资本。在访谈中,几乎每个老人都会提到儿女在健康信息以及其它诸多方面对自己的关心。如,访谈对象A21向研究者展示了女儿专门给其制作的糖尿病食谱,有利于降糖的和其他各类进口的保健品等等。这些东西都摆在客厅的显眼处,每次朋友过来玩,她都要介绍一下女儿又说了哪些信息或者又买了哪些保健品。

可见,在老年人看来,子代的健康信息传播行为的情感支持属性大于信息支持属性。从这一点来说,老年人的代际健康传播行为也呈现出情感的偏向。

3.认知的偏向加剧传播的失误:一种解释的视角

代际健康信息传播中传播双方的不同认知偏向在一定程度上导致或者加剧了代际健康信息的传播失误。

首先,在老年人到子代这个健康信息传播流中,子代更加偏向于健康信息本身的正确性和有效性,信息本身的属性(包括由刻板印象导致的先入为主的怀疑)是影响子代对健康信息接受程度的重要因素。在这个过程中,情感因素的作用退居其次。与之相反,从老年人的角度来说,他们期待的是情感的回报和情感流的反馈,对于信息本身属性的重视程度要低于对情感的期待。于是,信息偏向和情感偏向的偏差让这种情感流中断,造成了代际健康信息传播过程中的传播失误。

其次,在子代到老年人这个健康信息传播流中,也存在相同的问题。一方面,老年人更偏向子代所提供的健康信息中蕴含的情感因素,这就影响了其对信息本身属性的重视,也从而在某种程度上影响了采纳行为。另一方面,子女在这个传播的过程中更偏向信息本身的属性,想当然认为老年人应该接受“正确”的健康信息,而并没有从情感沟通的角度出发采用更为符合老年人情感需求的方式进行传播。在这个意义上讲,不同的认知偏向也造成了传播失误。

于是,双重的认知偏向造成了无法形成成功的代际健康信息支持流和情感支持流,也就出现了互相指称对方“不听”或者“不信”的传播失误和传播困境。

四、讨论:代际健康传播与老年人健康素养提升

中国已进入快速老龄化阶段,根据国家卫健委的监测,老年人群的健康状况和健康素养水平均不容乐观。老年人群的健康传播既是重点,也是当前的薄弱环节。2020年初的“新冠肺炎”疫情中老年人群的健康信息“焦虑”以及对科学健康信息的回避与“抵抗”更是凸显了老年人群健康信息传播的紧迫性。同时,混乱的健康信息环境、认知的限制和健康的焦虑三者叠加,使老年人群成为易信易传伪健康信息的易感人群。再加上较强的“反说服”抵抗机制,老年人群成为科学健康信息传播中的信息洼地。如何有效地进行老年人群的健康信息精准传播,提升老年人的健康素养,已经成为亟待解决的问题。健康传播实践以及理论的研究都表明,代际健康信息传播是提升老年人群健康素养的高效且成本较低的选项。[25]

家庭的代际传播行为不仅仅是基于亲情的信息互动,更是一种有目的的复杂代际学习过程。[26]实际上,代际学习一直被视作家庭内部知识、技艺、能力、价值观等层面的系统传递的途径。[27]对于植根于孝文化传统和整体家庭观念的中国家庭来说,立足于家庭的代际健康信息传播无疑是提升老年人健康素养的最优途径之一。

然而,正如本文所指出,对于健康信息以及代际健康传播的不同认知偏向影响了代际健康传播的效果,从一定程度上导致了当前代际健康信息传播的失误乃至困境。这种传播困境对代际关系、老年人的健康素养提升乃至健康老龄化都带来负面影响。那么,怎样才能破解困局,实现成功高效的代际健康信息传播,从而促进老年人健康素养的提升?

(一)基于情感支持的代际健康信息传播

有效的老年传播模式应强调对传播双方个体特点、个体需求和具体情境的考虑,不论是在传播过程的开端还是进行当中,都应该从老年人的个体特点而不是刻板印象出发来不断修正传播行为,通过对老年人的赋权,优化老年人参与传播活动的能力,从而提高传播双方的满意度和传播效果。[28]因此,要突破代际之间的健康信息传播困境,首先要降低认知偏向和刻板印象对代际健康信息传播的干扰。在代际健康信息传播过程中,子代应当重视老年人的情感需求,克服工具性的传播偏向,更多从情感的角度出发来看待老年人的健康信息传播行为,将信息支持建立在充分的情感支持基础之上。同时,改变对老年人在健康信息获取方面“无力”“无能”的刻板印象,发挥老年人的能动性,采用适当的方式来帮助提升老年人的健康信息获取和判断能力。

当然,从老年人的角度来讲,应当增强健康信息获取和鉴别能力,拓展自己的社交网络,减少对子代的信息依赖和情感依赖。

(二)基于“青银共建”的家庭健康信息传播模式

健康老龄化不仅仅与老年人个体相关,而是指全社会的整体健康老龄化,需要全社会的共同努力。今天的青年就是明天的老年,因此,健康老龄化不仅仅是进入老年阶段之后才开始的工作,而是应该贯穿在青年和中年阶段,因为中青年阶段是健康老龄化的基础。因此,老年人代际健康信息传播的目标不应该仅仅限于老年人,更需要将包括年轻世代的家庭整体纳入其中,构建基于“青(年轻世代)银(银发族)共建”的家庭健康信息传播模式,促进家庭,特别是代际传播的模式创新,提高代际传播的质量。

首先,通过增强家庭成员,特别是子代的健康素养以及健康传播的方式方法,提高代际之间健康信息传播的质量,从而促进老年人健康信息获取的质量。可以依托社区基层卫生机构对子代进行老年人健康传播方式方法的培训,帮助子代消除由于对老年人的刻板印象所导致的传播失误。

其次,通过家庭成员的帮助,提高老年人的学习兴趣与自主学习能力。利用家庭的力量,积极帮助老年人掌握获取健康信息的新方法,提升自我获取健康信息的能力,减少信息依赖,形成代际间的健康信息良性互动。

再次,培养子代本身的健康老龄化观念,为将来的老化过程做好准备。通过家庭这个社会基本单元健康老龄化观念的提升和健康素养的提高带动整个社会的健康老龄化。

五、结论与研究的不足

本文主要对代际健康信息传播中的传播困境和认知偏向两个现象进行了探讨。传播过程中子代的信息偏向和老年人的情感偏向在某种程度上共同导致或者加剧了代际健康信息传播的失误与困境。改变这种困境需要克服代际刻板印象的负面干扰,重视老年人的情感诉求,同时提升老年人的健康信息获取能力,构建青银共建的家庭健康信息传播模式。

本研究存在以下不足:首先,由于本文采用深度访谈的质化研究方法,研究结论的可扩展性和可重复性有待继续结合大样本的量化研究方法予以验证。其次,本文仅仅发现了老年代际健康信息传播复杂实践中的两种现象,无法对这些现象的普适性及其在不同社会经济地位和文化层次群体中的差异性表现做出准确地描述。尽管本研究中的某些地方做了一定的区分,但仍然未能细致地反映这种差异,在今后的研究中,需要更为细致地加以区分。

注释:

①本研究的访谈对象主要是集中在青岛市崂山区D社区65岁以上的老年人及其子女,以城市老年人及其子女为主。经研究者熟识的老年朋友介绍,在目标式抽样原则的指导下,通过滚雪球的方式,按照研究对象的年龄(年轻老年人、老年人、高龄老年人等)、性别、身体健康状况(健康、不健康、有无慢性病等)、居住状态(空巢、与子女同住等)等标准进一步确定具体研究对象,选择有效样本。深度访谈分成两个时间段。2014年6月到2015年3月,完成31名老年人以及6名子女的访谈,2019年5月到6月又对前期受访老年人的10名子女进行了访谈。每次访谈在40-120分钟之间,平均不少于60分钟。访谈地点主要在家中、小区茶馆、咖啡厅、老年活动中心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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