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猛

一

有一只公水蛭，他叫阿猛。阿猛有光滑柔软的身体，不同其他水蛭身上的长条纹，他身上的黑黄条纹呈现一只眼睛的形状。阿猛曾问过妈妈条纹的由来，然而妈妈并不知道，只说他一出生就带着，是个怪胎！阿猛并不觉得自己是个怪胎，他觉得背上的条纹很好看，特别是当阿猛身子缩成水滴状时，就像一个真的眼睛。阿猛认为这是个很好的保护，因为人类小孩看到阿猛时，总会吓得哇哇大哭。这让阿猛觉得很自豪。

阿猛的家原本住在河边的湿地里，那里常有人类去洗澡或者打水，阿猛就会悄无声息地爬到人类身上，在选定好位置后，阿猛用它细小的尖牙咬破人类的皮肤，并同时释放麻醉剂，然后阿猛就可以慢慢品味，直至撑的身体都变成一个圆球状才放开，骨碌碌地滚落到地上，慢慢爬开，等到人类身上流血了，他们才会发现阿猛的痕迹。通过这种方法，阿猛一族过得还算惬意。

可好景不长，阿猛家所在的小湿地很快被一大片的田地覆盖，许多人类出现在田地里，虽然人类增多了，但阿猛并不开心。人类带来了一种雨，带着刺鼻的味道，雨水落在阿猛身上会有刺痛的感觉，阿猛觉得这会让它死去，它看到许多同类都变成了干尸。阿爸不得不带一大家子搬到小湿地旁的高地上，那里有几棵芭蕉树。阿猛一家缩在腐烂的芭蕉叶下，阿猛的弟弟阿豪和妹妹阿香缩在他的身后一直在喊饿，阿爸觉得很头疼，又无可奈何。

“阿爸，我们走吧！”阿猛突然抬起头说，“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我不允许！我们祖祖辈辈在这片土地上生活了这么久，我们怎么可以放弃它，而且这里有我们的食物，谁知道其他地方有没有呢？”阿爸瞪大眼睛盯着阿猛说。阿猛直起身子说：“阿爸，我们再不走就会和其他族人一样的下场，人类虽然是我们的食物但同时也会杀了我们的。”阿爸沉默了，过了好一会，他吐出一口气说：“我不能让你们冒险，你也不能去！”“阿爸，你就是个懦夫！”阿妈听不下去了，急忙打断说：“阿猛，你不能这样说你阿爸，你还小，不能这样意气用事，你阿爸都是为了我们好！”说完过来拍了拍阿猛的肩膀，阿猛心里虽然有气，但也不好发作，他爬到一旁背对着他们。阿猛在心里想，我要去找一个属于我们的世外桃源，可是首先得先说服我的父母才行。阿猛想了一夜，在接近天亮时终于想到一个好办法，他在心里兴奮地想，等天亮了我就告诉父母，他们肯定会支持我的。他这样想着便沉沉地睡过去了。

阿猛睁开眼睛的时候，太阳已经升到很高了，他缓缓坐起来，发现父母和弟妹都不在。这时，他闻到一股刺鼻的气味，这熟悉而刺鼻的气味让他害怕地抖起来。这是杀死同类的那种“雨水”！他爬到门口望出去，眼睛一下子睁大了，他的父母和弟妹在外面横七竖八地躺着，到处都是那种“雨水”。“啊…不可能！我一定是在做梦。”阿猛痛苦地抱着头蹲了下去，“阿猛？是你吗？”这时，一道极其微弱的声音传来，阿猛猛地抬起头，看到离门最近的阿妈奋力地爬出“雨水”积成的水洼，阿猛冲了过去，跪在她身旁，准备搀扶她，阿妈突然大叫阻止了他，阿妈趴在那里很艰难地说：“阿猛，今早你阿爸准备带我们出去觅食，可是刚走出来，可怕的‘雨水就从天而降了……我不行了，你……快走！快走！”说完，就再没有了声息。“不，阿妈！阿妈！”阿猛跪在地上痛哭起来，他感觉自己的心也像被浇了“雨水”。他一直跪到地上，不知道哭了多久，哭到头都晕了，他想，就这么哭死也好。星星渐渐爬上了天空，气温开始下降，水汽凝在芭蕉叶上顺着纹路往下滑，在叶尖汇成一大颗水珠，刹那水珠承受不住引力，正巧掉落在阿猛身上，笼罩着他，滋润着他，他猛地惊醒过来。阿猛想是阿爸阿妈不想让他死吗？阿猛想起了昨晚的想法，心里抽痛了一下，暗暗地想，既然阿爸阿妈不能和我一起去了，那我就代替他们去找属于我们的世外桃源。

二

于是阿猛独自踏上了寻找新家的旅程。阿猛一路往西，因为他曾听老水蛭说过，西边有座大山。由于只能爬行，阿猛努力伸长身子，尽可能地跨得更远。阿猛从小草的草尖爬到另一叶草尖上，从石头的缝隙间穿过去，在橡胶树的落叶上小憩，在翠绿的芭蕉叶下避雨，不知爬了多久，阿猛觉得快要饿死了，它爬到一面墙下的石头上，蜷缩着，这样会让它感觉不是那么的饥饿，渐渐地，阿猛睡着了，梦里没有饥饿。

雨滴从墙头边圆滚滚地落下来，砸在地上的小水坑里，水花四溅。一股浓重的血腥味突然从墙上的窗户里飘出来，阿猛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抬起头嗅嗅，“嗯，好香！我一定是在做梦。”阿猛又打算继续睡的时候，突然醒悟“有血腥味！有血腥味！”阿猛感觉全身的血液都沸腾了起来，它仔细地辨别了方向，发现是从窗口飘出来的，阿猛小心翼翼地爬到窗口，在窗棂上往里瞧，发现这是一个很空旷的场地，中间有一个很大的池塘，塘外围砌着小矮墙，内侧用水泥、沙子抹成麻面，水面漂着大片的水葫芦，绿油油中夹杂着零星的黑点，定眼一看，竟是田螺。池塘中间漂浮着几块木板，板上放着红彤彤的血块，汁液四溢，鲜红的血液顺着木板的沟壑流到水池里，在水面上洇开成飘逸的丝线，竟有一种怪异的美感。

这时，一个黑黝黝的头从水面上冒出来，他慢慢地浮现出整个身体，然后在水面上向血液方向游动，阿猛这才看清，那是他的同类，一只水蛭，不过他更强壮，身体也比阿猛大很多，身体上的条纹也很明显。紧接着水面上越来越多水蛭把头冒出来，从四面八方向鲜血处游过来，不一会儿木板周围就被覆盖了，他们相互拥挤，相互推搡，就为了多吸一口血。整个水池都沸腾了起来，大家欢呼着进行盛宴。

阿猛咽了咽口水，肚子在咕噜咕噜地叫个不停，他慢慢地往水池边靠拢，本想顺着内侧麻面的墙壁爬下去，却不想刚一上去就轱辘辘地滚进去了池塘里。阿猛猛地从水里扎了出来，心里突突直跳，“这墙壁竟然这么滑！这下糟了，我可怎么出去啊？”阿猛心想。“外来的，你叫什么名字？”突然从一叶水葫芦后伸出一个长着黄点斑纹的脑袋，两只圆溜溜的眼睛直直地盯着他，阿猛心里有些发怵，小声地说：“我叫阿猛”，黄点脑袋扭动着身子游过来，阿猛这才看清，他像座大山一样高大，过来时有种莫名的威压。他很快就游到阿猛身边，阿猛连忙把头低下，他拍了拍阿猛的肩，说：“你从哪里来的？”，阿猛回答：“我是从山的那边来的，我家人都死了，我想去找属于我们的世外桃源”“哈哈，小子！算你走运，我们这就是世外桃源！我叫大龙，是他们的族长”大龙哈哈大笑后说，过来抓起阿猛的手臂，带着他靠近水池里的木板。

阿猛爬上木板，望着大家在吸食血液的场景，喃喃道：“这里就是世外桃源？”大龙在他旁边说：“当然，还有哪里像这里一样可以无忧无虑地吃吃喝喝，不用去挨饿受冻的。”大龙说完扭头叫了一声“大妞，二妞，快过来！”远处拥挤的水蛭中，有两只小母水蛭一听到爸爸的声音就转过头来，快速地游了过来。待她们游近，大龙迎上去，一手一个给抱了起来，转过身对阿猛说：“你要不信，你也可以问问她们俩，这里是不是世外桃源？”大妞和二妞一听都笑了，大妞笑道：“这里当然是世外桃源了，这里每天都有好吃的，还有很多强壮的小伙子！我让他们做什么，他们就做什么，多好玩啊！”二妞说：“这里这么无忧无虑，还有哪里比这里好呢？”阿猛觉得也对，但又觉得哪里不对，可他又说不出哪里不对。

大龙一家很热情，他把阿猛介绍给其他的水蛭们认识，大家都欣然接受了阿猛，阿猛便在这个水池里住了下来。每隔一周，都会有人类带来新鲜的血块，其他时间也可以拿田螺果腹，阿猛再也没有体会到饥饿的感觉了。水池里的水蛭们每天都会趴在水池边晒一会儿太阳，这似乎是每天必须要做的事，阿猛觉得很不适应，他觉得阳光晒在身上就仿佛回到家人出事的那天，这让他觉得很不舒服，于是他常常缩在阴凉的角落里。大龙曾来和他谈话，希望他能加入他们晒太阳的队伍，他认为这样有助于大家联络感情，但是阿猛婉言谢绝了，大龙便没有再强求。

没过多久，有一天阿猛正趴在水池里的枯木桩后面午休的时候，听到不远处有几只水蛭在谈笑，开始阿猛并没有在意，然而过一会儿，他听到他们似乎在谈论自己，这让他忍不住认真听起来，阿猛听到一个粗壮的声音说：“阿猛，他不就是个小水蛭嘛，居然不给我们面子，大龙哥都亲自去请他了，他居然耍大牌！要不是大龙哥拦着我，我早就拿我的大吸盘吸住他的脑袋去撞墙了！”说完，阿猛听到用力击打水面的声音，这时另一个嬉笑的声音响起：“啧啧，你倒是去打呀！我看你就是孬种！你瞪我干吗！别是恼羞成怒了吧？”“你！信不信我先打你！”“打呀！谁怕谁！”两水蛭说完就发出扭打在一起的声音。阿猛听完觉得很无奈，他发现这里似乎并不是像表面上的那样平静祥和，因为他发现池塘里的水蛭过一段时间就会消失一部分，阿猛曾问过大龙，他则说这是池塘里所有水蛭的命运。究竟是什么样的命运呢？阿猛觉得很好奇。

阿猛又继续安逸地过了一段时间，如果不是那天的突变，阿猛认为他会一直这样的生活下去。那日，太阳刚刚从山头升起时，原本漆黑的水池被日光照了个通彻，池塘里的水被排空了大半，都快见底了，平时给阿猛他们鸡血的人类带领了一群人走了进来，只听他对着后面的人说：“我们分开行动，你们两个去捞着东头，我们两个去捞西头，剩下几个负责捞中间。”几人应喝着“好咧！”说完，他们每个人都走到预定的位置，拿起手中的大网捞水蛭，不一会儿池水就浑浊了。阿猛被涌动的水波给吓醒了，他睁开眼看到池边的泥沙里出现一个巨大的网，网格非常细，许多水蛭被网在其中无法动弹。

阿猛突然想到大龙一族都聚在池边上睡觉，他拼命地游过去。阿猛游到大龙旁边，猛地推醒他，对着他焦急地说：“大龙，人类来了！你叫上族人快跑！”大龙被他猛地推醒，还处于混沌状态，听到他这么说，打了个哈欠说：“是来给我们送食物的，你饿了就快去吃吧，我再睡会。”阿猛顿时觉得满头黑线，他无奈地对着大龙说：“你好好看看我后面。”大龙往阿猛身后看去，眼睛猛然睁大，水池边的水蛭在拼命地往中间游来，后面跟着一张巨大的网，把池水搅得很浑浊。大龙回神后，叹了一口气后，对阿猛说：“该来的总要来，我一直没跟你说过，我们一族从有意识以来就居住在水池里，我们在这里无忧无虑，从来不知道饥饿是什么感觉，可是这一切都需要我们付出生命作为交换。我小时候也有父母，但后来他们被抓走了，我当时还小就能从大网中钻出来，我曾去找过他们，发现他们被晒成了干尸，并被人类拿去磨成了粉，我也曾出走过，但我受不了饥饿的感觉，就又回到池里，后来人类又把现在的这些族人放了进来，我因为经验丰富就成了他们的族长。”阿猛觉得很震惊，这里不是属于我们的世外桃源吗？为什么还是会有死亡？阿猛深吸口气，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他对大龙说：“你怎么能这样自私，他们明明有逃脱这样命运的机会，你不应该瞒着他们，他们有选择的权利。”“我不告诉他们是为了他们好，离开了这里我们会挨饿受冻，我们会死！”大龙歇斯底里地说。

阿猛觉得大龙简直不可理喻，他说：“你们现在也会死，我们都会死，但你们的梦想呢？活着的意义是什么？”大龙愣住了，他发现他没有梦想，他的一生都在水池里度過，他都做了什么呢？似乎没有。大龙把头埋得低低的，他用沙哑的声音说：“现在已经来不及，我们的体格已经大到钻不出去那个网。”说完，他又猛地抬起头说：“但你可以，阿猛，你有梦想不应该和我们一样，等一下你从网里钻出去，离开这里，最后我有一个请求，你能让我们加入你的梦想吗？代替我们去找真正的世外桃源。”大龙说完用期盼的眼睛盯着阿猛，阿猛上前抱住了大龙，在他耳畔说：“我们的梦想一直都是一样的。”话音刚落，巨大的大网呼啸地来到了，身边充斥了水蛭们惊慌的叫声。

大网缓缓抬起，大龙一族都被装在了里面，阿猛被大龙从网缝里推了出来，他在水里抬起头望着悬挂在岸边变成一个球状的大网，他看到大龙抱着大妞二妞，而她们在哭个不停，其他水蛭都在亲人身边轻声细语，他们相互拥抱着，纠缠着被人类放进了一个大箱子里带走了。阿猛觉得脸上一片冰凉，不知何时已泪流满面。

他慢慢地游到岸边，艰难地用吸盘吸住麻面墙壁，一点点的向上挪，一不留神一个脱力，阿猛砸进了水里，他从水里探出头来，感觉吸盘火辣辣地疼，才发现已经破了。阿猛扭头看了看满目疮痍的池塘，心想：“这里不是属于我们的世外桃源，我一定要出去！”。随即，转过身继续向上爬，不知过了多久，麻面墙壁留下了一条明显的爬痕，阿猛终于爬到墙上的窗口，爬了出去。

三

阿猛又开始踏上了寻找世外桃源的旅程，不同的是这一次梦想似乎更沉重了。阿猛趴在一条小溪边的石头上休息，他自那晚从池塘出来便一直在往西赶路，只有在路过的牛肚子上挂着吸血时休息了一会，也顺便搭了个顺风车，其余时间一直在赶路，大约走了大半年，他终于来到西边大山的山脚下。阿猛决定休息一下了。他在石头上翻了个身，沉沉地睡了过去。

阿猛醒来时，映入眼帘的是一堵黑色的墙，阿猛吓了一跳，往后退了好几步。这时，阿猛才发现这是一个人类，那面墙是他脚上的雨靴。阿猛害怕地闭上了眼睛，他似乎都能想到人类把他踩扁，或者拿去火里烧，又或者用盐巴渍他和用针把他对头串，他之前看到同类被人类这样对待。阿猛心里不禁一下子充满了悲伤，他还没能找到世外桃源呢！他正沉浸在悲伤中时，一个小头从雨靴筒里冒出来，她望了望外面，准备要出来时，看到了阿猛闭着眼睛等死一般的模样，忍不住笑出声来。阿猛听到了笑声，抬起头往声音的方向看去，看到一个年轻的女水蛭，她笑得很开心，水嫩红润的嘴唇向两边延伸，露出里面洁白的牙齿，嘴角还有一对小酒窝，两只大眼睛此刻正弯成了月牙状，随着她的欢笑，整个脸蛋都变得明亮起来。阿猛不由得看得痴了，待反应过来，整个脸像成熟的西红柿一样倏地红了。只见她快速地从雨靴里爬出来，下到地上拉着阿猛迅速地离开了那块石头，等他们来到了岸边的草丛里时，她放开了他的手。她回头望了望河边，对阿猛说：“还好我们跑得快，我刚才在吸血，结果他来河边喝水，我听到水声就赶紧离开，然后就遇到了你！你叫什么名字？”阿猛低头在她没看到的时候，拍了拍脸让自己镇静下来，他抬头看向她说：“我叫阿猛，你呢？”她笑着说：“我叫小雨，你从哪里来又准备要去哪里呢？”阿猛回道：“我从东边来，我准备要进山去找世外桃源！”小雨听完继续往前走，阿猛只能跟着她身后，沉默地走了一会，小雨脸上带着抱歉的表情回头说：“我从小就在这里生活，并没有见过你所说的世外桃源。”顿了顿，又连忙说：“但我有一个秘密基地，你要去看看吗？”说完两只湿漉漉的大眼睛一直盯着他，真像一只可爱的水獭，阿猛这样想。“好啊！”话音刚落，阿猛的手又被小雨牵着，带领着他向着山里爬去。

小雨带着阿猛穿过一片田地，爬过一片茂密的野草地，草地的边缘有一条小溪，从草尖看下去能看到水底的石头，有两只蜻蜓正叠在一起用尾巴在水面上轻点了几下，然后又双双飞远了。阿猛收回眼神，发现小雨正在岸边朝他招手，他赶紧奔到小雨身边，她指着岸边的木头对他说：“阿猛，我们运气太好了，我们坐着木头，能省好多工夫呢！快点，木头快飘走了。”说完，率先跳上了木头，阿猛也跟着跳了上去。

木头摇摇晃晃地顺着水流飘远了，没过多久木头就被水流冲上了一处沙滩，小雨高兴地说：“我们到了。”说完，就率先跳了下去，阿猛跟着跳了下去，小雨带着他来到一处高地，侧过身对阿猛说：“欢迎来到我的秘密基地！”阿猛抬眼看去，高地另一侧是一个山谷，山谷里遍地开满了野花，红的，白的，黄的…星星点点缀满了地面，山谷里的雾气还没消散，远处的树林在雾气中若隐若现，有很多蝴蝶站在花上吸食花蜜，远看像和花融为一体了。跳进花丛里，近处的一只蝴蝶飞了起来，然后是两只，三只……像一股浪花一层层漫延出去。阿猛突然觉得鼻子有点酸，他在花丛中猛地抱住了小雨，在她耳边说：“谢谢，这就是我要找的世外桃源。”小雨回抱了他，对他说：“从我有记忆的时候就在这里了，我不知道我的爸妈去了哪里，我在这里靠吸路过动物的血长大，这里曾有很多族人，但随着动物的减少，他们也选择了去外面生活，后来我便再也没见过他们了。你说这里是你要找的世外桃源，但这里没有食物，这是我们的坟墓”。说完，小雨流下了眼泪，阿猛帮她抹去了眼泪，捧着她的脸说：“虽然这里已经不适合我们居住了，但这里仍是我们的世外桃源，以后我们可以常回来看看。”“好！只要我们还活着，这里就永远是我们的世外桃源！”小雨说完，与阿猛相视而笑。

阿猛和小雨回到了相识的河边，小雨把他带到她的家里，那是一处芭蕉林。小雨介绍给阿猛认识了两个邻居，东边的邻居叫巴巴，是一个十多岁的小水蛭，总是喜欢跟在小雨身后，刚开始对阿猛有很大的防备，后来当他知道阿猛的故事后，就把阿猛当作榜样，发誓说以后也要像阿猛一样出去闯闯。西边的邻居叫什么名字，小雨并不知道，他是一个瘸腿的独居老伯伯，他让小雨叫他宝叔。

阿猛加入后，就是这片区域里唯一强壮的劳动力，所以阿猛经常帮助小雨做家务，教巴巴如何觅食，常常吸完血后又带回来给宝叔，并经常过去陪他聊天。渐渐地大家都很喜欢这个小伙，阿猛自己也觉得在这里生活得很开心，因为在这里大家相处亲如一家，而且这里有他心心念念的人。阿猛发现他的视线总是停留在小雨身上，她的一颦一笑都会牵动他的心情，阿猛不禁按住胸口，感受胸腔里强烈的震动。阿猛觉得是时候该说出来了，他决定在后天的扬花节时告诉小雨他的心意。

后天很快就到了，扬花节这一天水蛭一族都要盛装出席，唱歌跳舞。阿猛来到打歌场上时，远道而来的水蛭陆陆续续也来到了，他坐在场边想起了早上帮小雨在头上插上一朵他自制的小花时，小雨露出的笑颜，他的嘴角也不禁上扬。这时，巴巴来到了场外，辨识了阿猛的位置后，就向他飞快地跑了过来，焦急地喊道“阿猛哥！阿猛哥！”阿猛看到巴巴这么慌张的神色，连忙站起来问：“巴巴，怎么了？”巴巴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阿猛哥，小雨姐姐被人类抓住了。”阿猛吃了一惊，捏着巴巴的肩膀吼道：“在哪？快带我去！”巴巴接着说：“跟我来！”说完就跑出去了，阿猛连忙跟上，巴巴带着阿猛向河边跑去，快临近河边时，他们看到一个人类从河边离开了。阿猛觉得心在怦怦直跳，他走上前去扒开眼前的草叶，看见不远处的石头上有一片血红，小雨静静地躺在那里，她的肚子破开来，里面的内脏和鲜血混合在一起。阿猛加快步子冲了过去，伸出颤抖的手轻轻地把小雨抱着，用手抹去她脸上的鲜血，许是感受到了什么，小雨睜开了眼睛，抬头望着阿猛。阿猛扯出一个微笑对她说：“乖，会好的，我带你回家好吗？”小雨露出一个微笑，艰难地点了一下头，然后她那双大大的眼睛缓缓地闭上了。阿猛坐在那抱着小雨一动不动，巴巴吓坏了，他在阿猛身边不停地叫他，但他一直这样呆着。巴巴用手推了推阿猛，阿猛愣了一下，抬起头望着西边的山谷说：“我要带小雨回家！”说完，阿猛抱着小雨站起来，向着西边走去。巴巴目送着阿猛的身影慢慢变成天边的一个小点，然后消失。

阿猛带着小雨前往山谷，可临近山谷时，看到山谷里弥漫着浓烟，根本看不清山谷里的情况。阿猛吃了一惊，抱着小雨快步走到了高地上，映入眼帘的是一片焦黑的土地，雾气被黑烟取代，野花都被烧成了焦炭，而火焰还在朝着高地袭来。望着肆虐的火苗，阿猛笑了，低头在小雨的唇上轻啄了一下，在她耳边温柔地说：“我们一起回家，再也不离开了。”说完，抱着小雨纵身一跃。

火烧了很久，被一场大雨浇灭了。焦黑的土地被圈了起来，山谷陷入了沉寂。

四

突如其来的摇晃把巴巴的思绪从回忆里抽了出来，他转头看向身旁的孙子小阿猛，只见小阿猛用湿漉漉的大眼睛看着他说：“爷爷，阿猛最后找到世外桃源了吗？”巴巴没说话，把视线投向了远处，小阿猛疑惑地随着望去。阳光正巧在此时透过白茫茫的雾气，温柔地撒在了谷口写着“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的蓝底铁皮牌子上。清晨的山谷热闹了起来。蜗牛趴在嫩绿的草尖上大快朵颐;蚂蚱被突然窜过的野地老鼠吓得从草叶间狠狠一跃到树干上;斑斓的蝴蝶和蜜蜂在沾着露珠的花朵间飞舞，一派忙碌景象。

巴巴摸了摸孙子的头，问：“小阿猛，你觉得找到了吗？”

小阿猛笑出声说：“找到了！”

巴巴也笑出了声，望着远处说：“现在越来越好了。我听你阿妈说山下搞起了‘蛭同稻合农业，哪天我带你下山去体验体验。”

“好啊！”

爷孙俩的笑声在山谷里久久回荡。

作者简介：王莹，女，哈尼族，1997年生，现就读于楚雄师范学院汉语言文学专业。

责任编辑：李 夏 马 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