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鹤琴课程研究的历史回顾与现实思考

2021-06-06 13:48孙琴干
早期教育(教育教学) 2021年12期
关键词:陈鹤琴幼稚园儿童

孙琴干

近年来,随着基础教育课程改革的不断深入,幼儿园课程研究逐渐受到重视,在取得丰硕成果的同时,也存在明显的问题。其实,我国的幼儿园课程研究早已存在,从20世纪20年代开始,陈鹤琴先生就在自己创办的鼓楼幼稚园进行了课程研究的探索,不仅形成了至今仍有较大影响的五指活动课程和单元教学模式,并且有效地推进了第一个适合中国国情的《幼稚园课程标准》的制定,极大地改变了我国当时幼儿教育的面貌,为学前教育理论与实践体系的科学化、中国化奠定了坚实基础。现在看来,其研究过程和成果对当前幼儿园课程研究仍有重要的启发和指导意义。

一、历史回顾

(一)研究背景

陈鹤琴先生于1923年创建南京鼓楼幼稚园,但正式的课程研究开始于1925年秋。当初新学制虽已颁布,但官方还没有制定幼稚园课程标准。官方的幼稚园课程仍是日本式的课程,其内容的安排以衔接小学为目标。此外,大量教会办的幼稚园实施唱赞美诗、听圣经耶稣的故事、行祷告礼仪等宗教课程,其教育目标是培养基督徒。与此同时,这一时期的报刊开始介绍福禄贝尔和蒙台梭利的幼儿教育思想,少数幼教机构开始实施福禄贝尔和蒙台梭利式课程。随着杜威实用主义教育思潮的兴起,美国式的儿童本位课程也逐步传入我国。总之,当时全国幼稚园的课程较为混乱,存在的共同问题是“抄袭外国的成法,不问国情和儿童个性”,当时陈鹤琴先生称这些幼稚园为幼稚监狱:幼儿的生活几乎都是室内生活,与环境的接触太少;团体动作太多,不能兼顾幼儿的个性差异,浪费了许多孩子的光阴,而且在团体教授中,孩子处处居于被动的地位,教师反居主动的地位;幼稚园没有明确具体的目标,更没有要去研究的意识……[1]面对这种现状,陈鹤琴先生和鼓楼幼稚园的老师们(其中包括张宗麟先生)抱着追求真理的科学精神和教育救国的志向,自觉地踏上了探求中国化、科学化的幼稚教育之路。

(二)研究内容

因不满于当时幼稚园课程的现状,陈鹤琴先生及其团队首先对幼稚园课程的编制进行了长期的探索。经历了课程研究的散漫期-伦理组织期-设计组织期,最后产生了课程中心制这一模式,俗称“单元教学”。

一开始他们在充分尊重儿童的观念指导下,针对幼稚园课程不问国情、盲目照搬外国的课程方案、忽视儿童的个性等问题,把通常幼稚园的课程一律废止,纯由儿童根据自己的需要和兴趣开展活动。探索一段时间后,他们发现这种做法不仅使教师穷于应付,儿童的发展也不明显,而且产生了许多不良的习惯。经历了这样一个散漫期的尝试后,课程研究进入了第二个时期——伦理组织期:教师首先根据当时当地的节气、自然物、社会习惯预先拟定详细的課程大纲,然后依据预定的课程纲目一件一件地去实施。这样无疑加强了教师对课程的组织,孩子的进步比前一时期也明显了。但实施一段时间后,他们又发现了新的问题:这种做法强制了儿童的兴趣,轻视了儿童的个性,临时发生的事情也很难纳入预定的课程,孩子失去了很多发展的机会。于是进入了第三个研究时期——设计组织期:教师预先拟定一个大致的纲要,在实施的过程中教师不强求孩子的兴趣,有时可以根据当时的情境对预定的课程作出适当的调整[2]。此后,他们将“设计组织期”的课程实验成果发展完善为中心制的幼稚园课程(又称“单元教学”)。

在对课程编制研究的基础上,他们还重视对读法、图画、故事、数法、音乐、舞蹈等教学的研究以及儿童游戏的研究。此外,还开展了家长工作研究。直到1937年,日本帝国主义全面侵略,南京沦陷,幼稚园园舍被侵占,各项设备惨遭破坏,从事多年的课程研究也被迫中断。

抗日战争胜利后,陈鹤琴先生在上海聘请周淑钟、王若昭两位老师来南京主持鼓楼幼稚园的恢复工作。复园后,鼓楼幼稚园的研究者们在继承二三十年代研究成果的基础上,进一步发展中心制的课程:一方面尝试运用圆周法(即各年龄班课题相同而要求由浅入深)、直进法(即各年龄班的课题和要求均不相同)、混合法(即各年龄班的课题和要求有相同也有不同)等不同方法编制幼稚园的课程;另一方面尝试将以往的各项活动统整为五指活动,即健康活动(包括饮食、睡眠、早操、游戏、户外活动、散步等)、社会活动(包括朝夕会、周会、纪念日集会、每天的谈话及政治常识等)、科学活动(包括栽培植物、饲养动物、研究自然、认识环境等)、艺术活动(包括音乐、图画、手工等)、语文活动(包括故事、儿歌、谜语、读法等)。1947年还增加小学低年级班,开始了幼小衔接的探索。新中国成立后,还根据当时的形势,修订了原来所定的单元,加入了五爱教育,共分九项内容,包括节日、五爱教育、气候、动物、植物、工业、农业、儿童玩具、儿童卫生[3]。

(三)研究方法

这个时期的课程研究虽被冠以“试验”或“实验”,但这里的“实验”并不是我们通常所理解的教育实验,更多的是带有探索性的试验研究或形成性的试验研究。从课程研究的散漫期-伦理组织期-设计组织期的发展过程来看,其研究方法更接近于我们现在所提倡的行动研究。而行动研究正是“一种自我反思性的螺旋式上升的循环研究过程,其循环程序是设计、行动、观察、反思,再设计、再实施、再观察和反思[4]”。

当然,行动研究不是简单的、随心所欲的边干边想边改,它不仅要求研究者明确行动的目标取向,还需要充分利用观察、调查、测量等手段对行动进行诊断与反思,从而不断发现问题、改革方案。事实上,陈鹤琴先生及其团队在这方面就做得相当到位。一方面他们有着明确的目标,即既要尊重幼儿身心发展的特点,满足幼儿的兴趣与需要,又要促进幼儿各种习惯、能力的获得,这是他们行动的准则;另一方面,他们非常重视利用各种方式对行动进行诊断。譬如,为了了解对于老师辛辛苦苦布置的环境究竟儿童可以从中得到多少好处?在鼓楼幼稚园任职的张宗麟先生做了一个小小的试验:墙壁上用画框挂的十一张画,已经挂了两个星期,期间老师对儿童没有做过任何指导。选了十个儿童来测验,结果有百分之九十九的儿童不知道墙上挂的是什么。后来用了故事、表演等方法指导以后再去测验,结果有百分之八十以上的儿童知道了。从此,他们意识到教师对于设备的最大责任,是要使这许多设备,能够与儿童发生关系[5]。6DB66AD8-499C-412D-B3AB-C01629DC67D4

二、现实思考

回顾历史,是为了更好地前行。陈鹤琴先生及其团队的课程研究对当前幼儿园的课程研究仍有重要启发与指导意义。

第一,幼儿园的课程研究是一项系统工程,必须走理论与实践相结合的道路。幼儿园的课程研究应当包括课程基础、课程设计和课程实践这三个子系统。三个子系统是相互联系、相互制约的,任何一个子系统的弱化都会影响到幼儿园课程研究的质量。因此,幼儿园的课程研究一方面必须要有明确的指导思想,否则研究是盲目的;另一方面必须付诸实践,否则研究是空洞的。这就决定了幼儿园的课程研究必须走理论与实践相结合的道路。而陈鹤琴先生当年在鼓楼幼稚园的课程研究恰恰证实了这一点:20世纪20~30年代的课程研究之所以能够取得如此丰硕的成果,很大程度上应当归功于理论与实践的有效结合。研究者自身既有理论素养,又有实践的精神,才确保了课程研究的品质。反观当前幼儿园的课程研究,尽管研究者热情很高,但低水平、重复性的研究较多,真正质量高、影响力大的研究还是凤毛麟角。究其原因,理论与实践不能有机结合依然是许多幼儿园在课程研究方面收效甚微的一大障碍:一方面,有些幼儿园缺乏理论思考,虽然做了很多的课程实践,汇编了丰富的课程方案,却不清楚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做,这样做的意义是什么,导致研究难免盲目;另一方面,也有不少幼儿园看似重视理论学习,但经常是说的和做的不一样,理论和实践相脱节,导致研究难免空洞。

第二,幼儿园的课程研究必须处理好国外教育理论和实践的“本土化”“本园化”问题。陈鹤琴先生的课程研究对待国外教育理论与实践的态度是非常明确的,即借鉴国外的先进教育理论和模式无疑是必要的,但所谓借鉴,并不是照搬照抄,而应当以研究的态度、科学的精神,根据国情、园情,针对自身实际存在的问题,批判地吸收国外的教育理论和实践,形成中国化、本土化的课程理念和模式。陈鹤琴先生尽管曾留学美国,深受当时以杜威为首的美国进步主义教育的影响,但他并没有全盘照抄,而是践行“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当他发现完全由儿童根据自己的需要和兴趣来开展活动,并不能取得预期的教育效果后,果断加强了课程的计划性,当发现这又强制了儿童的兴趣,忽视了儿童的个性后,在借鉴前两期经验的基础上,又作出了理性的选择,直至在自身实践中取得理想的教育效果為止。反观当前幼儿园课程研究的现实,随着国际交流的频繁,美国的高瞻课程、瑞吉欧的项目活动、新西兰的学习故事等国外的教育理念和模式不断被介绍和引进,幼儿园也掀起了学习的浪潮,但许多幼儿园终因未能处理好国外先进理论和实践的“本土化”“本园化”问题,而陷入“今天学这个、明天学那个”“学一样、扔一样”“学了别人、丢了自己”的尴尬局面,以至于不少幼儿园老师越学越困惑:我们自己究竟应当持什么样的课程主张?近年来,这个问题越发得到教育学界的重视,华东师范大学叶澜教授就呼吁“中国基础教育改革必须走出自己的路”,南京师范大学冯建军教授则提倡构建教育学的中国话语体系。

第三,幼儿园的课程研究必须使用科学的研究方法,并坚持实事求是的研究精神。陈鹤琴先生在鼓楼幼稚园的课程研究过程中,有效运用了行动研究等科学的研究方法,保证了幼儿园课程研究的品质。行动研究等科学的研究方法不仅强调研究问题从自身实际中来,更强调在实践中不断解决问题。当然,陈鹤琴先生当年的课程研究之所以能够取得成功,不只是只重视科学的研究方法,比科学研究方法更重要的是实事求是的科学研究精神,即始终客观、真实、坦诚地对待自己的研究和思考。陈鹤琴先生曾在《我的半生》中反复提到:“霍布金斯的研究精神真是好极了!教授、学生一天到晚都沉浸在研究精神之中,做研究工作,而没有一点傲慢的神气,自满的心理,总是虚怀若谷,诚恳万分……霍布金斯的研究真理的那种精神,真使我五体投地!”他后来将这种不急功近利,不迷信权威,一切以事实说话的科学精神充分体现在鼓楼幼稚园的课程研究中。而反观当前幼儿园的课程研究,沽名钓誉、弄虚作假、匆匆上马、草草收兵的伪研究现象十分突出:研究不能立足于自身教育教学实际问题,盲目跟风,追赶潮流;研究过程甚至沦为“写材料”“编成果”;研究总结避重就轻,好大喜功,夸大成果,对研究不足却轻描淡写。真实的研究不是一蹴而就的,而是复杂曲折的过程,正如陈鹤琴先生当年在课程编制研究过程中充满了惊喜与困惑一样,需要在不断尝试、总结、反思、纠偏的过程中才能获得认识的提升和行动的改进。

总之,陈鹤琴先生的课程研究给我们留下的不仅是丰硕的课程成果,更重要的是宝贵的精神财富,我们应当自觉地继承和发展先辈的研究成果和研究精神,在新时期的幼儿园课程研究领域争取更多创新、更大突破!

【参考文献】

[1]北京市教育科学研究所编.陈鹤琴全集(第二卷)[M].南京:江苏教育出版社,1990:1-4.

[2]张沪编.张宗麟幼儿教育论集[M].长沙:湖南教育出版社,1985:487-495.

[3]唐淑,钟昭华主编.中国学前教育史[M].北京:人民教育出版社,1993:279、280.

[4]汪霞.课程行动研究:理念、基础和需要[J],教育科学,2001(03).

[5]张沪编,张宗麟幼儿教育论集[M].长沙:湖南教育出版社,1985:115-116.6DB66AD8-499C-412D-B3AB-C01629DC67D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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