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国〕萨曼莎·巴特
拉瑞从不相信巧合。他曾说,“巧合都是精心策划的一系列事件。有时候,策划事件的是相关的一方或多方;另一些时候,是那位伟大的策划者坐在天堂里,无微不至地安排着细节,在不幸的众生惊叹讶异的时候,享受着每一次转折带来的后果。也有一些时候,某个凡人计划了事件的一部分,而那位伟大的策划者又添了些非凡的笔触,完成了整个丰盛的情节。”和许多其他事情一样,在这个话题上,我的观点与拉瑞全然不同。
很遗憾,拉瑞被卷入了一桩精心策划的巧合,不得不死去。
让我说得清楚些吧。拉瑞是我的第一任丈夫,他死于一起肇事逃逸事故。而同一天,我巧遇大衛,那个将成为我下一任丈夫的人。拉瑞的事故尽管令人悲痛,却是我花了一大笔钱雇杰克·诺斯精心策划的。而我遇到大卫这一令人愉快的巧合,则完全是天意。
我的妹妹艾瑟尔在一家侦探事务所工作。不,不,她并不是风度翩翩的罪犯斗士,也不是对真相穷追不舍的调查员。她只是个低声下气地为事务所老板工作的秘书。她比我小六岁,但她不怎么注重保养自己,大多数人都觉得我才是她的妹妹。艾瑟尔放任她的身材长得走了形,而(我认为)这也是她至今未婚的主要原因之一。我二十岁就嫁给了拉瑞,那是十二年前的事了。拉瑞对什么都志在必得,唯一的问题是,想要的东西到手后,他却不知该如何与之相处。这一点既体现在他的财富上,也体现在我身上。和拉瑞在一起,我倒也算不上不开心,但很显然,拉瑞最爱的永远是他的生意。他在生意上很成功,对钱也不吝啬,但我们的婚姻还是在几年后就失去了光彩。尽管我没有对任何人提起过,可艾瑟尔一定已经察觉到了端倪。
一天,因为无事可做,我去艾瑟尔的办公室看她。我发现她在接一个电话时,说话的样子突然变得十分紧张。她将电话转给了老板,然后离开了她的隔间。我偷偷看了一眼电话,鬼使神差地抄下了那个来电者的电话号码。艾瑟尔回来后,我一再追问,她才告诉我来电者是个打手。事务所偶尔会为了满足一些用户的利益,雇他去解决一些令人不快的问题。她说她和这个人说话时总会感觉有些不舒服。她还和我说了其他一些细节,但我只记得他的名字—杰克·诺斯。看看,这个巧合怎么样?我坐在艾瑟尔办公室里时正好有个打手打电话过来—他能解决困扰我已久的问题。我不用让任何人知道我的计划,包括艾瑟尔。
两天后,我用一台公用电话拨通了杰克·诺斯的号码。我报上了事务所的名字,杰克直奔主题。他很理解我的困扰,让我将一张照片、地址还有其他相关细节寄到一个邮政信箱,并附上五百镑现金。他的态度十分粗暴严酷,这从一方面解释了为什么艾瑟尔和他说话时总感觉不舒服。不管怎么说,我照他要求的做了,很小心地没留下任何指纹或是将后续调查指向我的线索。
三天后我收到一封信,里面是一张打印的便条。便条让我在下一周的某两天离开帕克大道。我和拉瑞就住在伦敦的这个繁华街区。在那特定两天的第二天,我正在距伦敦两百英里的镇上参加一场关于改善阿富汗健康状况的研讨会时,拉瑞不幸遭遇事故的消息传来。我很为自己的行动力自得。我鼓起勇气接受了现实,为了不给三十二位与会者添太多麻烦,只晕倒了一小会儿。只有那位伟大的策划者能安排大卫在同一研讨会上出场,以此减轻我失去丈夫的伤痛。遇见大卫真是令人快乐极了,他是一位风度翩翩的绝妙年轻人—我得补充一下,一位风度翩翩、最近刚刚丧偶的绝妙年轻人。在那场研讨会上,我几乎忘记了自己刚失去丈夫。
我丈夫不幸身亡的消息传来时,大卫表现得极具绅士风度。他驾车送我回到伦敦,带我去医院,等到警察将拉瑞的尸体装在一尊精美的棺椁里送来的时候,他一直陪在我身边。比我年轻约四岁的大卫,忘却了他自己的哀恸,只为全力帮助我从我的哀恸中恢复。这难道不是妙极了吗?大卫真是个极好的人。
杰克·诺斯一定是个谨慎的策划者—谨慎的策划者极少泄露他们计划的细节,所以我也不清楚他是怎么在一条繁忙的大道上用一辆偷来的车成功撞倒拉瑞,然后又不留任何痕迹地从现场消失的。拉瑞,我可怜的爱人,甚至没能撑到医院。他死在了去医院的路上,而我即将得到我辛苦挣来的(或者应该说,辛苦买来的)自由与一大笔财产。正如杰克·诺斯所承诺的,在我将尾款寄去他的信箱,结清费用后,他再也没有联系过我。直到现在。
警方完全没有理由将我与拉瑞的致命事故联系在一起,或对我有任何怀疑。警方也无法怀疑大卫。他参加研讨会的目的只是为了疗伤,因为他失去了挚爱的妻子辛西娅。
尽管我相信巧合,但我并不是个头脑简单的人。我不轻信表面现象。我通过艾瑟尔的私人侦探事务所得到了关于大卫过去的详细报告。事实证明,他对我说的一切都是真的。他确实为辛西娅付出了所有。辛西娅是自然死亡,死于某种少见的疾病,她饮酒的习惯加重了病情。她没有给大卫留下任何值得一提的遗产,也没有投保巨额保险金,所以我没有理由怀疑大卫从中做过任何手脚。不像辛西娅,拉瑞·波特姆要慷慨得多。他给我留下了一百多万镑的现金,还有大量其他财产。我很小心,没有将这些细节泄露给大卫。
但那是半年前了。将半年时间用于哀悼已经绰绰有余。前四个月里,我都没有同意与大卫同床共寝。四个月后,我也只是偶尔允许他享用我美妙性感的身体。然而最近两个星期我们在加勒比享受生活。大卫真是个绝佳的情人,他让我快乐无比。我开始认真考虑他一再的求婚了。
所以,他比我小四岁又如何呢—他在不知道我拥有大笔财产的情况下爱着我。事实上,加勒比旅行的一半费用都是他支付的。我一直抱怨还得回去工作,而他总说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他很乐观,认为他的小生意会很快有起色,不出几年我们就会富起来。
我们在加勒比的假期就要结束了。明天我们就要离开这里,回到伦敦。大卫去游泳了,我不太想出去,所以独自留下,坐在我们迷人的酒店房间里。大卫忘了带手机。加勒比的微风吹来,我正沉溺在温暖中时,大卫的手机响了。我接了。我一直有个习惯,那就是在接电话后并不说话,而是等对方先开口。电话另一端的声音说,“杰克,你还好吗?那个贱人同意你的求婚了没有?”我挂了电话。我认得那个声音—那是艾瑟尔。
慢慢地,事情的脉络浮现出来。艾瑟尔一直知道我对拉瑞不满,她故意在恰当的时间离开隔间,确保我得到杰克·诺斯的电话号码。她告诉我杰克的职业。杰克解决拉瑞之后,他们让我立刻遇上了那个替代拉瑞的人。艾瑟尔知道我去参加研讨会,所以那个坏消息传到我耳边时,大卫·卡斯伯特尽职尽责地出现了。我调查大卫的过往,是艾瑟尔准备的报告。多么奇妙的一系列巧合!
现在,我开始同意拉瑞的看法了。他说巧合都是精心策划的一系列事件,简直太对了。他还说过,有时候凡人只计划了一件事的部分,故事的收尾是那位伟大的策划者所加的绝妙转折,比如艾瑟尔打给大卫—哦,我是说,杰克·诺斯—的这个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