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文波
创新与守成:
汪兆铺《晋会要》的史学意义
“会要”是以一朝国家制度、历史地理、风俗民情等为主要收辑内容的史书。由于会要保存的历史资料丰富,可补二十四史之不足。会要创修,始自唐代。最早编成的会要是《唐会要》。历代会要皆已面世,唯独《晋会要》付之阙如。影印本《稿本晋会要》出版后,《晋会要》则为唯一一部未经整理的正,史会要。《晋会要》有三种存世, 均为稿本。一种是清钱仪吉撰《晋会要》不分卷,未成书,只有残稿存世,现藏上海图书馆;一种是国图藏朱铭盘撰《晋会要》八十卷,亦系未定稿,且仅有西晋部分,未,及东晋;一种是汪兆铺所撰,共二十册五十六卷,现藏国家图书馆,为完稿。汪兆铺《晋会要》记述了两晋的典章制度及其沿革情况,取材以《晋书》为主,旁及《宋书》《通典》等类书和清人的研究成果,对于研究两晋乃至中古时期的历史均有极大帮助。
汪兆铺(1861—1939)师从陈遭,是晚清民国学术史上一位重要,的人物,经、史、子、集四部皆精,于史部尤为贯通。其史部著作如《碑传集三编》《晋会要》等颇受学者称道。他著有《孔门弟子学行考》四卷、《补三国食货志》《补三国刑法志》各一卷,《元广东遗民录》二卷,《岭南画征略》十二卷,《晋会要》五十六卷,《碑传集三编》五十卷,《广州城残砖录》《广州新出土隋碑三种考》【续举贡表》【山阴汪氏谱》等。汪氏诗词颇佳,其诗词类著作有《微尚斋诗》二卷,《微尚斋诗续稿》三卷,《澳门杂诗)卷,《己已纪游草》一卷,《雨屋深管词》一卷,《雨屋深镜词续稿》卷,《雨屋深登词三编》一卷,《微,尚斋杂文》六卷,以及《棕窗杂记》四卷。参与篡修《番禹县续志》,编刻书多种。汪氏著作大多已编入《汪兆铺文集》出版(邓骏捷等编校,广东人民出版社,2015年)。汪兆铺《晋会要》五十六卷首一卷末一卷,是一部“会要体”晋代(西晋和东晋)史书。它与《晋书》相得益彰,对研究晋代历史与古代政书的编篆,具有重要价值。汪兆铺稿本《晋会要》非初稿,而是已经接近“定清齐”的定稿,准备付梓者,清晰少错乱。尤其重要的是,汪兆铺《晋会要》是唯一一部首尾完整、兼及两晋、门类清晰的晋代会要著作。
汪兆铺在近代史学史上,是旧派史学家,为学承袭有清乾嘉之学的余绪。他撰写《晋会要》,很注重体例的纯粹,以及门类设置的学术延续性。从其门类设置看,大约是仿照《三国会要》而定,并广泛参考了诸如《唐会要》《五代会要》等会要体名著。而另一方面,汪兆铺的史学思想也在这部传统会要体著作中体现出“新”的一面。汪氏《晋会要》的门类,有些是完全与传统门类不一样的,如卷二十三食货下,细目为:钱币、盐铁、矿、畜牧、贡产、国用,卷二十九职官四,细目为:吏治。又有金石二卷,大事一卷,皆为历代会要之所无,体现了民国旧派史学家的“新”的努力。注重金石,与当今以石刻史料证史的风潮不谋而合,而早了许多年。创新与守成,在汪兆铺《晋会要》的编撰中都有体现。
首先,汪兆铺《晋会要》有魏晋史学史的意义。我们都知道陈寅,恪奠定了魏晋南北朝乃至隋唐史的些大的框架与叙述基础。而实际上,汪兆铺《晋会要》对一些门类的设置,无疑有其独到之处。魏晋史研究以典章制度研究为长,实际上很大原因是因为《晋书》之志舛误过甚。汪兆铺在《叙例》中就说明其撰《晋会要》之缘起即因此。而其门类的设置,足可见其关注的典午一朝政事之大端。
汪兆铺《晋会要》的编算之法,在其《叙例》中已有所说明,大体是仿徐天麟的《两汉会要》之例,以《晋书》为主,旁及其他。该书所设诸门如:帝系(卷一至二,共两卷)、礼(卷三至十四,共十二卷)、乐(卷十五至十七,共三卷)、兵(卷十八至十九,共两卷)、刑法(卷二十至二十一,共两卷)、食货(卷二十二至二十三,共两卷)、选举(卷二十四至二十五,共两卷)、职官(卷二十六至二十九,共四卷)封建(卷三十至三十一,共两卷)民事(卷三十二至三十三,共两卷)、文学(卷三十四至三十六,共三卷)经籍(卷三十七至四十,共四卷)金石(卷四十一至四十二,共两卷)、术数(卷四十三至四十四,共两卷)、與地(卷四十五至五十四,共十卷)、四裔(卷五十五,一卷)、大事(卷五十六,一卷),凡十七门。特别应指出的是,经籍、金石、大事三门,为汪兆铺所增设。他又将舆服归并到礼门,而将律、历分开,将律归并到乐门,兵门则又附列兵略一类。
其次,汪兆铺《晋会要》有民, 国史学史的意义。我们现在说民国史学,一则言新文化史观、马克思主义史学等的幅起发展,二则云域外史学在华的传播影响。此二者皆新史学。但民国旧史学的境况,眠,目者较鲜。即以传统史学撰著说,同样是魏晋南北朝,卢粥之撰《三国志集解》,厥功称大;汪兆铺之慕《晋会要》,斯亦绝响。
汪兆铺《晋会要》之门类设置既如上述,既传统而又有创新,能,够根据典午一朝的特质而行设置,不纯粹依傍前人,但也不绝对自出心裁。他在《叙例》中说:“昔卫正叔篆《礼记集说》自谓'他人著书,唯恐不出于己,吾此編唯恐不出于人”。兆铺窃, 取斯义。”对于编慕此类史学著作,这样的态度无疑是难能可贵的。所以,汪兆铺《晋会要》可,称传统会要体撰著的殿军之作。
整理与校勘:
以《稿本晋会要》为基础
《稿本晋会要》既已影印出版,何以又要亟亟于校点整理呢?大概,有三端。因为此书只存汪氏手稿,虽然是接近“定清齐”之稿件,但通篇以行草抄写,有些地方文字模糊,此其一。且稿本未经厘定,存在错讹,有些地方标出苏州码子以调整次序,此其二。加之影印出版中存在倒页的情况,难免贻害,须予订正,此其三。因此三者,故学界对《晋会要》的使用和研究,存在诸多局限。整理者对《稿本晋会要》进行文字释读、文稿厘定,并在此基础上进行标点、校勘,冀图为学界提供一部便于使用、文字可靠的《晋会要》,同时推进晋代历史文献的相关研究。此书出版,对于晋代史、晋代学术思想、会要体及汪兆铺学术思想的研究,皆具有重要意义。
稿本整理难度远大于刻本整理, 此节不言自喻。厘定文字的工作,在刻本整理是远为轻微的,在稿本整理,则有时较为困难。这是整理《晋会要》的困难之一。通篇五十六卷皆如此,其工作量可想而知。首先就是文字辨识,稿本有些部分并不清楚,颇有难度。其次是此稿本虽已定稿,但其中的抄写错字、倒乙、漏阙仍有,须予以改补。最后就是天头改动及上述苏州码。眷清之后,作者对稿有改动、增补等,在天头标出,整理须, 据以调整。标苏州码的文字,须按照所标示的次序作出调整。
会要之体,首先要看其取材广泛否。汪氏《晋会要》取材以房玄龄《晋书》为本,而兼采诸书。他取材广泛,可称得上旁征博引。诸如《宋书》《通典》《三国志》装注、《春秋左传疏》、《经典释文》、《唐六典》、隋志、唐志、《太平御览》、《水经注》、《宝刻丛编》等书,皆为其采择之所。所幸汪氏崇尚“唯恐不出于人”的理念,还注了出处。相应的,这都是整理者校勘之所。足见他校的工作量之大。
本书的整理者邓骏捷博士,澳门文献信息学会会长,师从董治安先生,出版专著2部,发表论文数十篇,整理古籍近10种,是《澳门文献信息学刊》主编。其中,有《汪兆铺诗词集》《汪兆铺文集》,入选“岭南文库”,由广东人民出版社先后出版,也发表有关于汪兆铺的专题论文,对汪兆铺研究已达十年之久。整理者陈才博士,师从朱杰人先生,主持国家社科基金后期资助项目一项,省级项目2项,馆内项目1项,发表论文50余篇,书评10余篇;著有《如切如磋:经学文献论集》;整理有《松泉集》《乔阶生集》《吴洽集》《潜徽录》等。
《晋会要》系首次整理。上海古籍出版社“历代会要丛书”已涵盖绝大多数传世会要,近年来,上海古籍出版社还推出了《宋会要辑稿》这样的巨著。此次《晋会要》完成整理出版后,“历代会要丛书”将为“完壁”,便利学界运用。
价值与意义:
推进魏晋南北朝史学研究。
详观整理本《晋会要》,主要是在释读文字、厘定内容的基础上,对汪兆铺《晋会要》进行标点、校勘。所据的底本即《稿本晋会要》,校勘则主要他校《晋书》《唐六典》《通典》等典籍。而这类书现在皆有较多版本,且大多有整理本。整理者大量参考了已有点校本的校勘成果,但又作了审慎的处理。对照稿本和整理本,可知整理者在按照天头增补文字、按照苏州码调整次序方面做了很多工作,在校勘所引书方面也用力很勤,成果卓著。值得赞赏的是,整理者发现影印稿本有页码倒乙处,也都校勘指出。这在整理本的校勘方面似乎无需,但对持有影印本的读者来说,却大有用处。浏览本书校勘记,也可知稿本本身的错误疏漏还是不少的,整理者都作了校改。
《晋会要》的整理出版将推进魏晋南北朝史学研究。汪兆铺的史学观念、思想如今尚少为人知,但从《晋会要》史料收集和门类设置可知其有深人的思考,史识既过人,又有相当的史才。其每一门类将“二史八书”乃至唐宋类书的史料都囊括其中,推比研求,定有所获。前文谈及他创立“金石门”非常有史识。他还创立“经籍门”实际上对于魏晋南北朝史研究来说,也非常重要。《晋书》无“经籍志”或“艺文志”,经籍书目的信息未有成篇的史料可用,而须从别的正史的志书中推求。汪兆铺创立“经籍门”,著录两晋的经籍书目,价值不在吴士鉴、文廷式等撰著《补晋书艺文志》之下。《晋会要》的整理出版也将推动民国史学研究的走向深人。在广泛关注新史学之余,深人研究旧派史学家的,成果,将对民国史学史的发展有促进。如上所说他创立的几个门,是受当时史学新风的影响,也影响了后来人。对于金石等文獻的注重,以及对一代的书目的搜集,皆是如此。而汪兆铺在引书之余,有时还有按语,或征引清人论点,或征引王国维等时贤观点,时有驳正,弥足珍贵。凡此种种,在有了整理本《晋会要》之后,更易于阅览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