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柳 余涛
摘要:《秋天的怀念》中的“怀念”有三个层次,即铭记母亲的爱、读懂母亲的难、汲取母亲的力量好好活。其中,如履薄冰、反常错位的母爱让“怀念”取得了陌生化的审美效果,母亲的艰难而早逝又为“怀念”增添了悲剧色彩,好好生活的力量感与持久性使怀念达到了最动人的境界。
关键词:秋天的怀念;母爱;母亲
《秋天的怀念》是中学语文的经典名篇,这篇文章只有短短八百来字,却字字珠玑、感人肺腑。在以往的教学中,教师们往往聚焦于对母爱的剖析。其实,“怀念”是题目中的关键词,也是本文的“文眼”。文本中的“怀念”有三个层次:铭记母亲的爱、读懂母亲的难、汲取母亲的力量好好活。
一、“怀念”的第一个层次——铭记母亲的爱
(一)如履薄冰的母爱
于永正老师在执教《秋天的怀念》时,引导学生“听其言、观其行、察其色”,通过分析“躲”“挡”“笑”“好好儿活”等关键词以及“?”等特殊标点,让孩子们体会“母爱是理解,是呵护,是牵挂”。窦桂梅老师则抓住“悄悄地”让孩子体会母亲爱得细心且小心翼翼,同时将“悄悄地”与后文中的“扑”“抓”作对比,让学生体会母亲爱得艰难。
温暖的母爱司空见惯,艰难的母爱对于学生来说则是陌生化的体验,这也是本文独特的审美价值所在。正如余光中先生《母难日》诗云:“今生今世,我最忘情的哭声有两次,一次在我生命的开始,一次在你生命的告终,第一次我不会记得,是听你说的,第二次你不会晓得,我说也没用,但两次哭声的中间啊!有无穷无尽的笑声,一遍一遍又一遍,回荡了整整三十年,你都晓得,我都记得。”
同余光中一样,多数人对于亲人的怀念,都凝聚于“记得”二字。记得的内容通常是“无穷无尽的笑声”。然而,由于史铁生经历的特殊性,他与母亲的互动也是特殊的:他记得的母爱是“暖中带泪”的。这样的母爱,浇灌成了史铁生黑暗岁月里唯一的光亮。
(二)反常错位的母爱
本文中反复提到“看花”,文中说:“母亲喜欢花,可自从我的腿瘫痪以后,她侍弄的那些花都死了。”母亲是爱花之人,“侍弄”一词写出了曾经的母亲是多么有闲情逸致,精心“服侍”花儿。可是,被精心栽培的花儿,结局竟然是“都死了”。这反常的结局仿佛暗示了母亲悲剧的结局,因为要照顾瘫痪的“我”,母亲牺牲了自己的爱好,换言之,为了“我”,母亲压抑了“自我”,用“自我”的幸福换取“我”的幸福,这种自我牺牲的爱震撼人心。
第三段中的反常错位更加明显。为了让“我”去看花,母亲“憔悴的脸上现出央求般的神色”。正常的家庭关系中,“央求”一般用于孩子请求母亲时。母亲将自己与儿子的关系倒置,只是为了让儿子出门看花。母亲执着于带儿子看花是为了什么呢?一是因为母亲喜欢花,二是因为秋天里菊花的烂漫。也许母亲觉得,花儿的明媚鲜艳能冲淡生命的灰暗;也许母亲觉得,菊花内涵丰富,既有“采菊东篱下”的淡然,也有“我花开后百花杀”的坚贞,期待“我”能像菊花一般,顽强不屈、坦然面对风雨。当“我”仅仅只是漫不经心应了一句“什么时候”,母亲的反应则是“喜出望外”“高兴得一会坐下,一会站起”,还说要“赶紧准备准备”。母亲这种略显夸张、略带紧张的喜悦,恰好表明了儿子在她心中的分量,也表明了这种喜悦的来之不易,以至于她高兴到不知所措。正当读者也为母亲感到喜悦时,母亲的喜悦却突然中断,因为她不小心提到了“踩”字,于是,文中母亲仅有的一次喜悦以“悄悄出去”结束,以“再也没有回来”结局。
花与人的反常,母子关系的错位,悲与喜的错位,使读者在充分体会母爱的细腻、深沉的同时,感受到母亲处境的艰难,从而更加体会到母爱的伟大。这种悲剧性的母爱,使本文具备了悲剧的审美效果:痛彻心扉然后心灵得到净化。
二、“怀念”的第二个层次——读懂母亲的难
(一)病重
第二段写母亲病重:“可我却一直都不知道,她的病已经到了那步田地。后来妹妹告诉我,她常常肝疼得整宿整宿翻来覆去地睡不了觉。”“田地”是“境地、地步”的意思,但多指不太好的境地。“常常”“整宿整宿”均指疼痛的时间长,两个“整宿”连用强调了母亲的疼痛时间之长,“翻来覆去”则指疼痛的程度之深。
第五段写母亲病重:“邻居们把她抬上车时,她还在大口大口地吐着鲜血。”不是“扶”而是“抬”,写出了母亲几近昏迷的状态。“大口大口”写出母亲不仅吐了一口血,还接二连三地吐血,“吐”字则写出了出血量之大,比“流”字更有冲击力。
(二)家困
儿子瘫痪、女儿未成年、母亲重病,这个家庭困难重重。在文中,丈夫与父亲的角色是缺位的。这可能与一般中国家庭“男主外”有关。在母亲重病昏迷之时,是“邻居们把她抬上车”“邻居的小伙子背着我去看他”。“邻居”的多次出现表现出邻居的热心,也侧面反映出这个家庭的困境。
(三)心苦
以往,对“悄悄”一类词语的分析大多落脚于母爱。其实,这些词亦表现了母亲精神处境的艰难——得不到儿子的关心。儿子几乎从未关注到母亲的进场与出场。他“一直都不知道”母亲的病情,“我没想到她已经病成那样。看着三轮车远去,也绝没有想到那竟是永远的诀别。”“一直”“没想到”“绝没有想到”“竟”这些语词的背后,都是儿子的漠视,因为儿子沉浸在自己的悲痛中无法自拔,更无暇他顾。年幼的妹妹尚且知晓母亲的病情,成年儿子却完全不知母亲的病情,没能给予母亲应有的关心。
在怀念中,史铁生终于懂得了母亲的一生艰难。懂得的迟到,胜过懂得的缺席。正是因为这种理解与懂得,《秋天的怀念》超越了一般意义上的“怀念”,使怀念由“情景再现”上升到了“心意相通”。
三、“怀念”的第三个层次——汲取母亲的力量好好活
(一)曾经的“我”自暴自弃
“看花”一事贯穿全文。前两次母亲提议看花,“我”的回应分别是“不,我不去”和“哎呀,烦不烦?几步路,有什么好准备的”。“不”代表坚定的拒绝、“狠命捶打”是狠命的发泄、“我可活什么劲”是绝望的嘶吼,“哎呀,烦不烦”是漫不经心的回应。如此种种,都代表着曾经的“我”的生活态度——自暴自弃。但是,从完全拒绝到漫不经心,折射出“我”的心态已经开始变化,“我”在一步步被母亲的爱所感染。不幸的是,上天没有给予“我”和母亲足够的时间,没让母亲等到“我”走出人生阴霾的那一天。曾经的自暴自弃都与最后的“好好儿活”形成鲜明对比,突出了母亲的坚强以及母亲对“我”的巨大影响。母亲不仅给予“我”生命,同时也再塑了“我”的灵魂。
(二)现在的“我”“好好活”
最后一段写道:“又是秋天,妹妹推我去北海看了菊花。黄色的花淡雅,白色的花高洁,紫红色的花热烈而深沉,泼泼洒洒,秋风中正开得烂漫。我懂得母亲没有说完的话。妹妹也懂。我俩在一块儿,要好好儿活……”
“又是秋天”,季节之秋抑或人生之秋,又如何呢?“我”不再介意双腿瘫痪的事实,可以从容写出“妹妹推着我”,“推”字不再刺眼。这一次,“我”不再是应付母亲,“我”用心地欣赏着花儿的多彩:明亮的黄色、圣洁的白色、浓艳的紫红色。“我”欣赏着每种花的风格,或“淡雅”,或“高洁”,或“热烈而深沉”,各具风姿。所有的花儿,都“泼泼洒洒”,多么有生机、活力。即使有秋风,花儿们也开得“烂漫”,灿烂至极。“我”真正领会到了母亲的深情、坚强以及她对于子女的期望。一句“我懂得”“妹妹也懂”道尽了对母亲最深沉的怀念——“要好好儿活”。
从不去看花到看花,从崩溃到从容,从看落叶到看鲜花,从漠视母亲到深情怀念,“我”的转变使得一切悲剧都不再是悲戚,而是与命运斗争、不向命运低头的崇高。“我”继承了母亲的在苦难中坚强的品质,活成了母亲期待的样子。这是怀念的最高境界。
总之,在《秋天的怀念》一文中,“怀念”的最独特价值在于“怀念”的三个层次,三个层次层层递进又相互交织,其时间的长度与情感的深度都达到了高峰。这样的“怀念”,不是某个节日里偶然的想念,而是贯穿作者整个生命的“怀念”;这样的“怀念”,作者没有用外在的具体事物来寄托,而是用抗争、积极的生命状态来抒发。
(作者:奉柳,四川省成都市石室中學(北湖校区)教师;余涛,四川省成都市石室中学(北湖校区)高级教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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