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叶派乌里玛与1905—1911年伊朗立宪革命

2021-05-26 01:31:00李福泉
安徽史学 2021年3期
关键词:乌里什叶派议会

李福泉 金 鹏

(1.西北大学 中东研究所,陕西 西安 710069;2.山西师范大学 历史与旅游文化学院,山西 临汾 041004)

1979年伊朗伊斯兰革命的胜利使得伊朗政教关系和什叶派乌里玛(1)乌里玛源于阿拉伯语Ulama,原意为学者,又译为乌勒玛、乌莱玛等,指掌握多种宗教知识的学者。的政治参与成为国际学术界研究的热点。这场革命以宗教领袖领导人民推翻国王统治的“反现代化”形式,深刻揭示了什叶派乌里玛对于理解伊朗历史的重要意义。历史上什叶派乌里玛的政治参与不但极大地影响了伊朗的现代化进程,也使其政教关系具有区别于多数穆斯林国家的特点和内涵。自20世纪80年代以来,国际学术界发表了大量论著,以探究霍梅尼为什么能够终结巴列维王朝进而建立伊斯兰政治体制这一问题为核心,对伊斯兰革命进行了多角度、多层次的研究。(2)代表作有:Michael M.J.Fischer,Iran:From Religious Dispute to Revolution,Wisconsin:The University of Wisconsin Press,1980;Mohsen M.Milani,The Making of Iran’s Islamic Revolution:From Monarchy to Islamic Republic,Boulder:Westview Press,1994;Nikki R.Keddie,Modern Iran:Roots and Results of Revolution,New Haven:Yale University Press,2003.但是,要真正理解这场革命,就必须突破时间的限制,以长时段的眼光深入考察什叶派乌里玛在伊朗历史进程中所扮演的独特角色。追溯历史会发现,1979年伊斯兰革命绝非什叶派乌里玛深度参与的唯一一场政治革命,他们同样是1905—1911年伊朗立宪革命(3)“立宪革命”的波斯文为Enghelab-e Mashruteh,英文为 Constitutional Revolution。中最重要的政治力量之一。就乌里玛对政治的巨大影响而言,立宪革命是1979年伊斯兰革命的预演,预示着伊朗政教关系走向对抗的历史趋势。

截至目前,国内学术界大多把伊朗立宪革命作为“亚洲觉醒”的一大内容,着重分析其反帝反封建的性质。在关于伊朗的断代史或通史性著作中,立宪革命都被作为20世纪伊朗的第一个重大事件,受到较多分析。但是,什叶派乌里玛对立宪革命的参与只在少数论著中被提及或探析(9)相关著作主要有:哈全安:《伊朗史》,天津人民出版社2016年版;冀开运、蔺焕萍:《二十世纪伊朗史》,甘肃人民出版社2002年版;王宇洁:《伊朗伊斯兰教史》,宁夏人民出版社2006年版。,未受到充分研究。目前只有蒋真的论文《乌莱玛在伊朗立宪革命中的作用初探》(10)参见蒋真:《乌莱玛在伊朗立宪革命中的作用初探》,《史学集刊》2019年第2期,第35—44页。以英文资料为基础,分析了乌里玛在革命中的复杂作用及其内部矛盾,但忽略了纳杰夫乌里玛在革命中扮演的关键角色。在西方学术界,立宪革命受到较多关注。1910年,在立宪革命尚未结束之际,英国著名东方学家爱德华·格兰威尔·布朗(Edward Granville Browne)就出版了《1905—1906年波斯革命》(11)Edward Granville Browne,The Persian Revolution of 1905-1909,Cambridge: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1910.,以同情立宪主义者的立场,全景式记述了立宪革命的早期过程。但直到60年代末,什叶派乌里玛在立宪革命中的作用才受到重视。美国学者哈米德·阿勒噶尔(Hamid Algar)1969年出版的《1785—1906年的伊朗宗教与政治:乌里玛在卡扎王朝时期的角色》(12)Hamid Algar,Religion and State in Iran,1785-1906:The Role of the Ulama in the Qajar Period, Berkeley:University of California Press,1969.初步考察了乌里玛对立宪革命的参与。90年代以来,立宪革命的著作和论文相继出现,但世俗化理论严重阻碍着西方的相关研究,宗教与世俗二元对立的思想没有赋予什叶派乌里玛应有的地位。伊朗学者对乌里玛在立宪革命中作用的研究由于受到意识形态的严重影响,存在两种明显的趋向。第一种以自由派知识分子艾哈迈德·卡斯拉维(Ahmad Kasravi)1940年出版的《立宪革命史》(13)Ahmad Kasravi,Tarih Mashiruteyete Iran,Tehran:Amir Kabir,1396,pp.715-717.为代表,大力贬低什叶派乌里玛的贡献;第二种则是伊朗伊斯兰革命后,秉持官方立场的学者夸大乌里玛的作用,忽视或贬损世俗知识分子的影响。鉴于此,本文将利用英文和波斯文资料,通过还原基本史实,对什叶派乌里玛在立宪革命中的政治参与进行分析,以推动伊朗现代史的研究。

一、什叶派乌里玛与商人和知识分子的联合

(一)伊朗的深重危机促使许多乌里玛接受了立宪思想

什叶派乌里玛接受立宪思想是立宪革命爆发的重要前提,因为在伊朗这个什叶派穆斯林占据绝对多数的国家,只有他们可以赋予立宪革命不可或缺的宗教合法性。就起源而言,立宪主义来自于西方,并不属于伊斯兰教传统思想,但20世纪初期伊朗国内的危机是如此严重,以至于许多乌里玛实现了思想变革,成为其重要的宣扬者。19世纪末期以来,卡扎王朝国王对内实行专制统治,对外出卖国家利益,引发了许多乌里玛的厌恶和反对。他们认定,“腐败专制的国王政权是伊朗民族陷入深重危机的主要根源”(16)Nikki R.Keddie,“Iranian Politics 1900-1905:Background to Revolution”,Middle Eastern Studies,Vol.5,No.1,1969,p.159.,而立宪主义为他们批判专制提供了思想武器。

早在19世纪20年代,前往英国的伊朗留学生就开始把立宪思想介绍到国内。(17)Abdul-Hadi Hairi,Shi’ism and Constitutionalism in Iran:An Study of the Role Played by the Persian Residents of Iraq in Iranian Politics,Leiden:Brill,1977,p.13;p.152.19世纪后期以来,立宪思想逐渐成为伊朗现代知识分子宣扬的重要内容。19世纪末20世纪初,土耳其和俄国等国的立宪运动导致立宪思想在伊朗的传播达到高潮。国内危机的深化和外部思想的冲击使得许多什叶派乌里玛开始突破传统的伊斯兰政治框架,从宗教的角度论证立宪制度的合法性。德黑兰重要宗教学者塔巴塔巴伊就认为:“那些实行宪政的国家告诉我们,宪政可以确保国家的安全与稳定,所以我们也对宪政充满期待与渴望,并希望我们的国家也能够实行宪政。”(18)Adamiyate Fariduna,Ideology Nahezeite Mashiruteyate Iran,Tehran:Payoum,1396,p.226.

立宪思想也在伊拉克伊朗裔乌里玛那里产生共鸣。20世纪初,以卡兹姆·霍拉桑尼、侯赛因·提赫拉尼(Hussayn Tihrani,1815—1908年)和阿卜杜拉·马赞达拉尼(Abdullah Mazandarani,1840—1912年)三位大阿亚图拉为代表的纳杰夫乌里玛积极支持立宪主义。霍拉桑尼认为,参加立宪革命对于所有穆斯林而言是不能逃避的“吉哈德”(jihad)。(19)“Akund Korasani”,Encyclopœdia Iranica,2011年7月29日,http://www.iranicaonline.org/articles/,2020年2月11日。根本而言,乌里玛接受立宪思想是他们回应伊朗国内外危机的结果,而这对于立宪革命的爆发具有重要意义。正如学者哈伊利所言,在20世纪初,“许多群体激烈地表达了对专制政权的不满,其中最有效的来自乌里玛”(20)Abdul-Hadi Hairi,Shi’ism and Constitutionalism in Iran:An Study of the Role Played by the Persian Residents of Iraq in Iranian Politics,Leiden:Brill,1977,p.13;p.152.,他们的立场和观点对于伊朗国内舆论具有决定性的影响。但值得注意的是,立宪派乌里玛从来不反对和否定君主制,不认为君主制违背伊斯兰教。与1979年伊斯兰革命推翻巴列维王朝不同,立宪革命的目的不是要毁灭君主制,而是要通过立宪,限制国王权力,进而改善君主制。(21)Mateo Mohammad Farzaneh,The Iranian Constitutional Revolution and the Clerical Leadership of Khurasani,New York:Syracuse University Press,2015,p.177-178.

(二)商人的利益诉求促使乌里玛参与立宪革命

商人是19世纪伊朗经济的主要力量,但在国内政治舞台上却处于边缘化状态。卡扎王朝与欧洲列强签订的一系列不平等条约把他们置于十分不利的地位。(23)Mangol Bayat,Iran’s First Revolution:Shi’ism and the Constitutional Revolution of 1905-1909,New York:Oxford University Press,1991,p.45;pp.51-52;p.55.19世纪30年代以来,伊朗商人曾多次请求国王禁止进口欧洲商品,但都遭到漠视。国王向外国政府贷款或者出卖特权,使得经济问题更加严重。(24)Harādi Maqdam Morad,“Majles Aowl dar āyenah Asnād”,Ketāb Māh Tārikh va Geography,No.149,1388,p.94.商人逐步意识到,想要发展本国经济,就必须改变伊朗的政治制度,建立实行法治的强大政府。(25)Mangol Bayat,Iran’s First Revolution:Shi’ism and the Constitutional Revolution of 1905-1909,New York:Oxford University Press,1991,p.45;pp.51-52;p.55.他们因此迫切需要传统盟友乌里玛的支持。

乌里玛和商人之间的利益共契是卡扎王朝时期伊朗社会结构的突出特征。乌里玛的收入主要仰赖商人以天课和胡姆斯(khums)(26)胡姆斯原意为五分之一,指穆斯林每年净收入的五分之一。等形式缴纳的宗教奉献,商人的日常生活和经济活动则离不开乌里玛的宗教指导和深度参与。对于商人而言,“个人身份法的事务由他们(乌里玛)决定,地契由他们撰写,并由他们作证;争端由他们化解;教育大部分由他们掌控。与出生、婚姻和死亡有关的所有事情都需要乌里玛的帮助。”(27)Abdul-Hadi Hairi,“Why Did the Ulama Participate in the Persian Constitutional Revolution of 1905-1909?” Die Welt des Islams,Vol.17,Issue 1/4,1976-1977,p.151.因此,商人和乌里玛之间存在宗教服务和经济利益的稳定交换,他们由此成为彼此支援的政治盟友。“清真寺的圣所是(商人)反对专制国家最后的庇护所,而关闭巴扎则赋予乌里玛施压政府的权力工具。”(28)Hamid Algar,Religion and State in Iran,1785-1906:The Role of the Ulama in the Qajar Period,Berkeley:University of California Press,1969,p.236.当商人因西方的侵略而遭受损失时,必然会减少对乌里玛的经济奉献。维护商人的利益,是他们不可推卸的义务。因此,乌里玛参与立宪革命,是清真寺和巴扎的传统联盟关系作用的逻辑结果。

(三)现代知识分子迫切希望乌里玛参与立宪革命

伊朗现代知识分子的弱点也使得他们希望借助乌里玛实现政治目标。19世纪后期以来,新生的现代知识分子成为立宪思想在伊朗的宣扬者。但在20世纪初期,伊朗绝大多数人是文盲,现代知识分子数量很少,他们既没有与民众确立广泛联系,也没有建立群众性的政党,无法成为独立的政治力量。在此情况下,如何处理与乌里玛的关系成为他们面对的一个关键问题。

现代知识分子对乌里玛的态度矛盾而复杂。一方面,他们主张把公共事务与宗教相分离,要求限制乌里玛的影响;但另一方面,他们又不得不承认乌里玛的独特地位,期待他们积极参与国家政治。他们深知乌里玛对穆斯林大众的巨大影响,把他们视为必须利用的政治工具。“他们非常清楚地意识到,如果没有什叶派乌里玛的参与,他们不可能实现这一想法(君主立宪)。”(29)Samih Farsun,Mehrdad Mashayekhi,Farhang Seyāsei dar Jomohur Islām Iran,Tehran:Baozi,1387,p.152.因此,他们“利用各种方法吸引什叶派宗教人士与他们联盟。他们通过对进步乌里玛的认同与赞扬,试图在思想和政治上武装进步宗教人士,同时也向普通大众显示人民的宗教领袖是支持改革的,进而赢得他们对政治改革的认同和支持。”(30)Hasan Qāzai Marādi,Malkom Khan,Nazariye Pardāzi Nusāz-ye Seyāsi Dar’sar Mashruteh,Tehran:Katab Amei,1389,p.138.

著名世俗思想家马尔库姆汗(Malkom Khan,1833—1908年)是现代知识分子中对乌里玛复杂心理认识最具代表性的人物。他批评乌里玛愚昧和落后,但又认为乌里玛的合作不可或缺。他指出,乌里玛有足够的能力唤醒人民,他甚至觉得乌里玛的“一个法特瓦就足够”实现目标。(31)Mangol Bayat,Iran’s First Revolution:Shi’ism and the Constitutional Revolution of 1905-1909,New York:Oxford University Press,1991,p.45;pp.51-52;p.55.他给自己非宗教的新思想穿上一层宗教的外衣,试图以此获得乌里玛的支持。1905年12月,就在立宪革命前夕,著名演说家萨义德·贾迈勒(Sayyid Jamal)呼吁乌里玛履行作为“伊斯兰教领袖和伊玛目代理人”的领导责任。(32)Said Amir Arjomand,“The Ulama’s Traditionalist Opposition to Parliamentarianism:1907-1909”,Middle Eastern Studies,Vol.17,No.2,1981,p.176.毋庸置疑,现代知识分子的这种认识为他们与乌里玛结成政治联盟打下了思想基础。

总之,在多种因素的作用下,乌里玛成为立宪革命的积极参与者。他们与商人和现代知识分子的全国性联合成为20世纪初期伊朗政治的典型特征。美国著名学者凯迪称,伊朗什叶派乌里玛对西方的反应“就反对现代化而言,看起来是保守的,当反对帝国主义的控制时,则是进步的。但是,在两种情况下,乌里玛的行动都始终是为保护他们自己的权力。”(33)Nikki R.Keddie,“The Roots of the Ulama’s Power in Iran”, Studia Islamica,No.29,1969,p.50.这种看法把乌里玛简单地视为自私自利的政治行为体,并不妥当。实际上,霍拉桑尼等立宪派乌里玛都是虔诚的穆斯林,决定他们行动的不仅是个人的利益,也有真挚的宗教情感。他们参加立宪革命,既是为了保护他们的权力,也是为了拯救穆斯林免遭专制压迫和外国侵略。

二、什叶派乌里玛与第一届议会的建立

1906年1月14日,避难者在欢呼声中返回首都。随后,德黑兰的乌里玛定期聚会,继续商讨相关问题。但国王并没有认真对待避难者的要求,首相艾因·道拉依然保留原职,正义院也没有建立。首相积极收买乌里玛,乌里玛与政府的关系呈缓和的趋势。为了改变这一状况,知识分子马莱克·穆塔卡莱明(Malek al-Motakallemin)组织德黑兰的宗教学生,要求塔巴塔巴伊等乌里玛敦促王室履行诺言。塔巴塔巴伊随即给首相写了一份措词严厉的信,“第一次使用了‘议会’(majles)一词”。(39)Ahmad Kasravi,Tarih Mashiruteyete Iran,pp.132-133.就此,“议会”开始替代“正义院”成为立宪派宣传的主要话语。

到1906年2月,在德黑兰参与立宪革命的各个阶层开始把要求集中于一点,即建立议会。为了协调德黑兰乌里玛内部的立场,塔巴塔巴伊和拜赫巴哈尼与另一位重要的宗教学者法兹劳拉·努里会面,后者同意支持立宪革命。就此,德黑兰各个政治力量以建立议会为旗帜,开始更加激烈地反对首相。塔巴塔巴伊写信向国王请愿,“一方面宣称乌里玛热爱国王,并为他的健康而祈祷,但另一方面,坚持认为议会将解决国家的所有问题。”(40)Ahmad Kasravi,Tarih Mashiruteyete Iran,pp.136-137;p.150;pp.162-165.由于政治进程停滞不前,许多人失去耐心,上街示威。塔巴塔巴伊多次演讲,强调应该通过和平方式达到目的,他也一再表示,反对的不是国王,而是首相。(41)Mangol Bayat,Iran’s First Revolution:Shi’ism and the Constitutional Revolution of 1905-1909,p.126;p.134;p.139.

政府采取强硬措施,命令军队镇压示威者,导致宗教学生阿卜杜勒·哈米德(Abdul Hamid)遇害,他成为立宪革命的第一个烈士。由于他具有赛义德(42)“赛义德”波斯文为Seyyed,意为圣裔,指先知穆罕默德的后裔。的身份,人们的宗教热情被激发。他的遗体被抬到德黑兰聚礼清真寺,哀悼活动演变为大规模的游行。拜赫巴哈尼成为无可争议的领袖,他成功地把包括努里在内的德黑兰大部分乌里玛吸引到聚礼清真寺。抗议者认定首相是建立议会的主要阻碍,谴责他是国家和民族的叛徒。(43)Ahmad Kasravi,Tarih Mashiruteyete Iran,pp.136-137;p.150;pp.162-165.首相下令包围清真寺,军队朝示威的人群开枪,一个男子被当场杀死。愤怒的人们要求乌里玛允许发动圣战,但遭到拒绝。军队加强了对清真寺的封锁,使得里面的生活日益困难。7月15日,拜赫巴哈尼要求人们撤离清真寺,4天的抵抗活动以失败而告终。撤离的决定缓解了德黑兰的紧张气氛,避免了极有可能爆发的起义。此后,政治活动的主要舞台由德黑兰聚礼清真寺转向英国大使馆和库姆城,人们的要求开始由解除首相职务和建立议会,转变为制定宪法和成立代议制政府。

伊朗国内的形势受到英国密切关注,英国支持乌里玛反对首相艾因·道拉。拜赫巴哈尼指示他的助手组织商人到英国大使馆寻求避难。7月23日,部分商人经允许后进入大使馆,而后许多宗教学生也被动员来到大使馆。英国大使馆成为库姆之外立宪派斗争的另一个主战场,商人和知识分子主导着这里议题的制定。乌里玛向国王写信,提议建立由商人、乌里玛等代表组成的议会。(48)Ahmad Kasravi,Tarih Mashiruteyete Iran,pp.136-137;p.150;pp.162-165.经过多次反复的谈判,国王最终在8月9号签署了建立议会的法令。

8月15日,乌里玛由国王派人从库姆接回德黑兰,德黑兰市场恢复开放,英国大使馆的避难者也全部离开。乌里玛在德黑兰受到热烈欢迎,塔巴塔巴伊和拜赫巴哈尼被称为“伊斯兰生命的赋予者”,声望空前提高。但在起草选举法时,立宪派内部再次出现矛盾。国王沿用传统做法,向乌里玛赠送土地和现金,试图收买他们。最终选举法把伊朗国民划分为王子、贵族、乌里玛和宗教学生、商人、农民以及地主等6个阶层,低收入群体和妇女则被排除在选举权之外。(49)Aqhli Baqir,“Tarih Chih Majles Shuruye Malli”,Konjeineh Asnand,No.62,1385,p.68;p.69.9月中旬,国王签署了选举法,议会选举于10月初在德黑兰举行。经过选举,乌里玛占据了五分之一的议席。(50)Janet Afary,The Iranian Constitutional Revolution 1906-1911:Grassroots Democracy,Social Democracy,and the Origins of Feminism,New York:Columbia University Press,1996,p.69.努里不是议员,但作为穆智台希德有权出席会议。拜赫巴哈尼成为议会重要的领导人,其影响使努里相形见绌,两人之间的矛盾由此进一步激化。议会和霍拉桑尼等纳杰夫的大阿亚图拉保持着密切的联系,议会的官方报纸频频刊登霍拉桑尼的声明和信件,以至于几乎每期都有霍拉桑尼的名字。(51)Mateo Mohammad Farzaneh,The Iranian Constitutional Revolution and the Clerical Leadership of Khurasani,p.174.事实证明,自伊朗议会政治产生之时,伊朗和伊拉克的什叶派乌里玛就是其重要的参与力量之一。

三、什叶派乌里玛就宪法补充条款的斗争

10月,新生的议会迅速制定了以规范议会制度为核心的《基本法》。(52)“基本法”英文为The Fundamental Laws,波斯文为Qānune Asāsi。12月30日,穆扎法尔丁国王签署了该法律。这实际上是伊朗历史上第一部成文的宪法。世俗和民主是其基本精神,其中既没有提及伊斯兰教法,也没有规定议会的职责是保卫伊斯兰教。1907年1月19日,新国王穆罕默德·阿里在穆扎法尔丁病逝后加冕。“他不仅不同意确立宪政和议会,还不断寻求机会打击和镇压支持宪政和议会的人”。(53)Aqhli Baqir,“Tarih Chih Majles Shuruye Malli”,Konjeineh Asnand,No.62,1385,p.68;p.69.因此,立宪派乌里玛迅速丧失了对他的好感,他们联合商人和知识分子试图起草宪法补充条款,以便进一步约束国王。制定补充条款的斗争持续了8个月,王室和世俗立宪主义者都积极争取乌里玛的支持,但又都试图限制他们的政治影响。

努里的出走不但使得德黑兰的形势更加紧张,也使伊朗和伊拉克乌里玛陷入空前分裂的境地。总体上,他们分成了两个阵营,分别由拜赫巴哈尼和努里这两个在德黑兰声望很高的乌里玛主导。每一个阵营都囊括了重要的政治家,都得到了不同群体和个人的经济支持,也都声称具有宗教的正确性。努里激烈批评《基本法》和正在起草中的补充条款违背了伊斯兰原则(58)Ahmad Kasravi,Tarih Mashiruteyete Iran,p.344.,指示追随者印刷大量宣传材料,详细批判立宪思想。(59)V.A.Martin,“Shaikh Fazlallah Nuri and the Iranian Revolution 1905-1909”, pp.182-187.它们在伊朗和伊拉克被广泛散发,对两地什叶派的舆论形成了重要影响,许多乌里玛和伊朗人开始反对立宪运动。面对伊朗的政治僵局,纳杰夫的三位大阿亚图拉联名发布法特瓦,宣布议会是宗教的必需品,反对它等于反对伊斯兰教法。(60)Mangol Bayat,Iran’s First Revolution:Shi’ism and the Constitutional Revolution of 1905-1909,p.186;p.213;p.218.宗教领袖的明确表态对于立宪派是重要的支持。作为报复,纳杰夫的反立宪派大阿亚图拉卡兹姆·亚兹迪指示他的追随者骚扰三位大阿亚图拉,并派他的儿子从纳杰夫到阿兹姆圣墓,声援努里。

8月底,首相阿明·苏勒坦(Amin Sultan)被暗杀的突发事件对反立宪主义者形成极大的震慑。国王和努里改变态度,开始默认议会的要求。9月16日,努里与其追随者返回德黑兰。10月7日,补充条款在议会获得通过,它和《基本法》共同构成了伊朗宪法的基本内容。补充条款是保守派乌里玛和世俗主义者斗争和妥协的产物,在体现民主理念的同时,呈现出了一定的宗教特征。

由上述可知,虽然以努里为代表的乌里玛极力强调补充条款的宗教特征,但最终除第一条和第二条等部分内容满足了他们的要求外,其他方面都违背了他们的意愿。随着补充条款的颁布,议会成为国家最重要的权力中心,世俗激进派主导着议会的议题,乌里玛开始呈边缘化的趋势。

四、什叶派乌里玛与议会的解散与恢复

宪法补充条款的颁布使得国王、保守派乌里玛与立宪派之间的争夺进一步加剧。在努里等重要乌里玛的支持下,德黑兰新兴的乌里玛协会秘密支持国王,政府进行各种形式的反对宪法和议会的活动。12月28日,努里以伊斯兰教之名给伊朗各省的乌里玛拍电报,呼吁对他予以支持。国王则借助努里和其他反立宪派乌里玛的观点,攻击宪法。在拜赫巴哈尼的请求下,纳杰夫的三位大阿亚图拉拍电报,宣称努里和其他任何拒绝遵从宪法和议会法令的人都不再是穆斯林。(65)Mangol Bayat,Iran’s First Revolution:Shi’ism and the Constitutional Revolution of 1905-1909,p.186;p.213;p.218.在宗教领袖强大的压力之下,国王不再抨击议会,努里也要求追随者停止活动。

在立宪派与反立宪派力量斗争加剧的同时,立宪派内部就媒体和司法的立法问题进行激烈争论,议会议长厄特沙姆·萨勒塔尼(Ehtesham al-Saltana)公开指控拜赫巴哈尼收取贿赂。(66)Mangol Bayat,Iran’s First Revolution:Shi’ism and the Constitutional Revolution of 1905-1909,p.186;p.213;p.218.不仅如此,议员们以权谋私,侵吞公款,使得立宪派政治家的形象遭到严重损坏。1908年6月23日,经过长期秘密准备,国王穆罕默德·阿里突然发动政变(67)1907年8月,英国和俄国签订条约,把伊朗分为三部分,北部属俄国势力范围,东南部属英国势力范围,中部划为“缓冲区”。随后英国抛弃立宪派,转而支持伊朗国王,这为后者发动政变创造了条件。,轰炸和洗劫议会所在地。直到1909年7月16日他被废黜,这段时期在伊朗历史上被称为“小专制”(Estebdād Saqir)。在政变后,议会被解散,曾积极参与立宪革命的乌里玛要么被驱逐出德黑兰,要么迫于危险疏远政治。国王的暴力行为宣告了立宪革命第一阶段的结束。

在国王的支持下,努里在德黑兰的宗教界占据了显要地位。8月中旬,他公开宣布,立宪主义违背了伊斯兰教,纳杰夫支持立宪的大阿亚图拉都是异教徒。(68)Said Amir Arjomand,“The Ulama’s Traditionalist Opposition to Parliamentarianism:1907-1909”,p.183.这标志着努里与立宪派乌里玛的对立达到了空前的程度。到10月底,努里等反立宪派乌里玛公开与国王结为同盟,就此,努里成为立宪派的主要敌人。努里不仅积极为国王的政策提供理论支持,还发起反对重开议会的宣传运动。他向国王写信,指出立宪主义由于违背了伊斯兰教,应该遭到禁止。(69)Ahmad Kasravi,Tarih Mashiruteyete Iran,pp.715-717.国王随之发布声明,宣称既然乌里玛已经判定议会违背宗教,他将不会重开议会。(70)V.A.Martin,“Shaikh Fazlallah Nuri and the Iranian Revolution 1905-1909”, pp.46-47.

1909年1月,努里在一次暗杀行动中严重受伤。纳杰夫的三位大阿亚图拉再次公开宣称:“不论任何人,反对立宪就是侵犯伊斯兰教。”(74)他们还发布法特瓦,号召伊朗穆斯林不要向政府交税。这一经济手段直接扭转了伊朗国内的政治局势。伊朗人纷纷停止交税,使得原本入不敷出的王室在财政上难以为继。到3月初,国王开始考虑恢复议会,努里却竭力阻止国王。3月26日,国王召集各阶层代表一起讨论恢复立宪的事宜,但由于努里的阻挠,会议无果而终。

虽然国王迫于巨大的经济和舆论压力,不得不改变态度,但执着于宗教理想的努里却拒绝做出任何妥协。努里的固执直接促使立宪派采取暴力手段。7月13日,支持立宪的拉什特(Rasht)省长阿扎姆(Azam)和巴赫提亚尔人(Bakhtiaris)的军队分别从北部和南部进入德黑兰。多位反对立宪的乌里玛被杀死,努里拒绝了国王到俄国公使馆避难的建议,组织追随者进行抵抗,但很快被俘。立宪派获得军事胜利后迅速对反立宪派进行清算和报复。7月16日,穆罕默德·阿里被废黜和驱逐,其子艾哈迈德被拥立为新国王。7月31日,新成立的军事法庭以煽动反对议会的罪名,判处努里等6人绞刑。努里成为伊朗历史上第一位遭到处决的阿亚图拉。

第二届议会的产生使立宪派乌里玛产生了强烈的危机感。为了遏制迅速蔓延的世俗力量,拜赫巴哈尼试图在纳杰夫乌里玛的支持下,发起反对西化派的运动。(76)Roy Mottahedeh,The Mantle of the Prophet:Religion and Politics in Iran,p.58.但在1910年7月15日,70岁的拜赫巴哈尼却被议会内的世俗力量枪杀。伊朗政治就此显示出鲜明的恐怖主义特征,多名政治人物相继丧命(77)Janet Afary,The Iranian Constitutional Revolution 1906-1911,pp.293-295.,议会已经无法充当化解矛盾的平台。从1910年下半年到1911年,血腥的政治斗争使伊朗陷入严重危机之中。

五、什叶派乌里玛与立宪革命的终结及其评析

外部干涉成为影响伊朗政治走向的决定性因素。1911年11月,俄国先后两次向伊朗发出通牒,但遭到伊朗议会拒绝。(78)主要内容包括:辞退来自美国的财政顾问舒斯塔尔(Shustar);承认英国和俄国1907年签订的关于划分两国在伊朗势力范围的条约;除非获得英国和俄国的同意,不得再雇佣任何外国顾问;为俄国在伊朗的军事行动支付1.5万卢比的费用。参见Janet Afary,The Iranian Constitutional Revolution 1906-1911,pp.329-331.12月14日,俄国军队占领大不里士等伊朗北部城市,并威胁进军德黑兰。12月24日,亲俄的摄政王纳斯尔·穆尔科(Nasir al-Mulk)强行解散议会。随即政府实行军事戒严,关闭自由派报纸,逮捕立宪派人士,立宪革命就此结束。

俄国的军事行动直接改变了乌里玛优先关注的对象,他们突然间不愿再涉及立宪的话题。宗教学者沙利亚特·伊斯法罕尼(Shari’at Isfahani)呼吁全体穆斯林“不要再谈论立宪主义和专制主义,让我们把国内的仇恨抛在一边”(79)Abdul-Hadi Hairi,Shi’ism and Constitutionalism in Iran,p.123;p.2.,以共同抵抗侵略者。反立宪派大阿亚图拉亚兹迪和立宪派大阿亚图拉霍拉桑尼消除分歧,携手保卫伊斯兰教。亚兹迪发布法特瓦,呼吁穆斯林反击欧洲殖民者对伊朗、土耳其和利比亚的侵略。(80)Mohammad Samiei,“Najaf and Iranian Politics:Analysing the Way the Hawzah of Najaf Influenced Iranian Politics between Two Revolutions”,Journal of Shi’a Islamic Studies,Vol.5,Issue 3,2012,p.281.霍拉桑尼给大不里士的乌里玛写了一份长信,要求他们抵制俄国商品,学习作战技能。(81)在霍拉桑尼号召下,伊拉克乌里玛计划在什叶派圣城卡齐麦因(Kazimayn)(82)卡齐麦因位于巴格达北部郊区,是什叶派第七任和第九任伊玛目陵墓的所在地。集合,而后从那里前往伊朗发动反俄圣战。但是,就在出发前往卡齐麦因的前夜,时年72岁的霍拉桑尼突然病逝。霍拉桑尼生前鼎力支持立宪革命,此时俨然是伊朗和伊拉克乌里玛公认的领袖。他的离世对于穆斯林的反俄运动是一个沉重的打击。1912年1月初,伊拉克各地的乌里玛终于抵达卡齐麦因,但伊朗政府却拒绝他们进入伊朗,反俄圣战由此胎死腹中。

延续五年多的立宪革命虽然以失败而告终,但对伊朗的政教关系产生了重要的影响。立宪革命既是伊朗政教关系发展的重要转折点,也是什叶派乌里玛深度参与现代政治的第一次尝试。乌里玛广泛参与了1906—1907年宪法的制定,是影响立宪革命早期走向的关键力量。公认的是,如果没有乌里玛的积极支持,立宪革命就不可能发展壮大。(83)Abdul-Hadi Hairi,Shi’ism and Constitutionalism in Iran,p.123;p.2.立宪革命也标志着什叶派乌里玛作为一个获得宪法承认的特殊阶层正式进入了伊朗现代政治舞台。革命开启的现代国家建构赋予乌里玛特殊地位,大大增强了他们的自我意识。乌里玛参与立宪革命代表着他们政治思想的转变,立宪第一次成为乌里玛关注的重要议题。西方文明的挑战迫使伊斯兰文明的传统代表——乌里玛也不得不借助西方思想进行迎战。就这个角度而言,乌里玛也开始走上了现代化道路。然而在20世纪初,乌里玛还普遍对立宪思想缺乏足够认识。由于不懂欧洲语言,他们无法阅读阐述现代政治思想的原著。(84)Mohammad Samiei,“Najaf and Iranian Politics:Analysing the Way the Hawzah of Najaf Influenced Iranian Politics between Two Revolutions”,Journal of Shi’a Islamic Studies,Vol.5,Issue 3,2012,p.280.他们的立宪思想缺乏系统性、深刻性和稳定性。立宪革命的挫折不仅导致他们放弃了立宪主义,也促使他们更加警惕西方文明。

纳杰夫乌里玛的深度参与是伊朗立宪革命的一个突出现象。伊朗学者认为,“如果没有纳杰夫乌里玛的法特瓦,在伊朗支持宪法的人不会很多,大多数人民是因遵守宗教才参与立宪运动,他们参与斗争的激情完全是出于追随纳杰夫乌里玛的法特瓦。”(85)霍拉桑尼是参与立宪革命的最重要、最具声望的什叶派宗教领袖,他以无可比拟的宗教权威极大地推动了立宪革命的正向发展,“他在不同时候的信件、电报和法特瓦是(伊朗)民族追求宪法和议会最强有力的合法性来源。”(86)Amirhassan Boozari,Shi’i Jurisprudence and Constitution:Revolution in Iran,New York:Palgrave,2011,p.175.纳杰夫乌里玛在立宪革命中的作用淋漓尽致地显示了什叶派的跨国联系和宗教制度对伊朗政治的深刻影响。

立宪派和反立宪派乌里玛的政治分裂是立宪革命的一个显著特征。(87)Said Amir Arjomand,The Turban for the Crown:The Islamic Revolution in Iran,p.57.乌里玛观点的多元化是什叶派确保自身宗教活力的重要传统,但立宪革命的不同之处在于乌里玛的分歧上升到了国家政治的高度,宗教成为政治斗争的手段。值得注意的是,无论是努里为代表的反立宪派乌里玛,还是拜赫巴哈尼等立宪派乌里玛,都反对西方侵略,都维护伊斯兰教的地位,也都拒绝暴力革命,两者的根本分歧在于如何看待西方文明。努里拒绝议会制,否定自由和平等的理念,但拜赫巴哈尼则接受立宪君主制,承认西方政治文明中的合理性。不同的阶级联系也是决定乌里玛立场的关键因素。与商人联系密切的乌里玛是推动立宪革命的中坚力量,而与王室、地主和俄国交往频繁的努里则是反对立宪的代表人物。(88)努里本人是大地主,他曾把瓦克夫土地出售给俄国,用来修建俄国帝国银行分行。参见Mansoor Moaddel,“Shi’i Ulama and the State in Iran”,Theory and Society,Vol.15,No.4,1986,p.553.最终,两派乌里玛的矛盾被国家政治裹挟和左右,脱离了他们的掌控。努里的罹难让乌里玛见证了政治斗争的血腥,第二届议会严重的世俗化倾向则背离了立宪派乌里玛的愿望,触及了伊斯兰教的地位不得损害的底线。立宪运动的后期发展迫使乌里玛把捍卫伊斯兰教作为紧迫任务,俄国的入侵则使得两派乌里玛都回归了反侵略的基本共识。

立宪革命对中东什叶派乌里玛未来的政治活动产生了深远影响。1906—1907年宪法是这场革命的重要遗产,它在以后虽有修订,但一直持续到了1979年,其中的补充条款第二条(建立由至少五位穆智台希德组成的委员会)成为后来乌里玛政治寄托和权力诉求的宪法依据。1979年伊斯兰革命之前,彻底执行宪法是许多乌里玛的愿望。一战期间,第三届议会(1914—1915年)的什叶派乌里玛在宗教学者哈桑·莫达莱斯(Hasan Modarres)的领导下要求组建该委员会,但遭到了世俗力量的强烈反对。在巴列维王朝时期(1925—1979年),乌里玛又多次要求恢复宪法,并依据补充条款第二条建立委员会,但强大的王权使得乌里玛的愿望无法实现。尽管乌里玛明显处于弱势,但英国学者劳伦斯·洛克哈特在1959年就敏锐地预言道:“[穆智台希德]委员会依然有可能在某一天成为现实,它或许能挑战任何立法机构通过的法律,使其处于失效状态。”(89)Laurence Lockhart,“The Constitutional Law of Persia:An Outline of Their Origin and Development”,Middle East Journal,Vol.13,No.4,1959,p.381.70年代,霍梅尼曾多次提及补充条款第二条,他以此为基础,提出“教法学家统治”的理论,实现了什叶派宗教政治思想的重大突破。一方面,霍梅尼彻底否定君主制的合法性,颠覆了伊朗王权和教权共存的传统政治模式;另一方面,霍梅尼主张乌里玛不仅要拥有对议会立法的否决权(90)1980年,伊朗伊斯兰政权建立的宪法监护委员会(The Guardian Council)是穆智台希德委员会的升级版,它主要有两项职能:一是审核议会所有立法是否违反了伊斯兰教和宪法;二是对参加总统、议会和专家会议选举的所有候选人进行资格审查。,更要直接掌握国家权力。(91)Jose Ciro Martinez,“The Iranian Revolution:Assessing the Power,Influence and Social Position of Shiite Ulama in Iran,1890-1979”, Journal of Politics & Society,Vol.21,2010,p.34.1979年伊斯兰革命胜利后,霍梅尼的理论得到了全面实践,曾提出补充条款第二条的努里被霍梅尼尊称为“伊斯兰共和国的意识形态之父”(92)Janet Afary,The Iranian Constitutional Revolution 1906-1911, p.1.,在伊朗享有“烈士”的崇高地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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