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制造大国”向“制造强国”的转型问题研究

方行明 曾小玲 杨万东

〔摘要〕中国制造业的优势在于超强的系统集成能力或“组装”能力。这种系统集成能力使中国成为“制造大国”。在迈向“制造强国”的征程中，中国在创新指数、科技投入与产出等方面不断取得进展，但是与先进国家的差距仍然较大。当前需要在创新驱动、结构优化、对外合作三条路径上发力并寻求突破，加快“制造大国”向“制造强国”转型。

〔关键词〕制造大国，制造强国，转型路径，创新驱动，结构优化

〔中图分类号〕F120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4-4175（2021）06-0082-10

改革开放以来，中国制造业快速发展，在总量上先后超过日本、美国和欧盟而跃居世界第一位，成为位居世界首位的“制造大国”，但面临的问题与挑战是如何成为“制造强国”。由“制造大国”迈向“制造强国”是中国当前和未来经济发展的重要目标任务，也是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一个重要标志。制造大国向制造强国转型，将会进一步提高中国综合国力以及中国经济发展质量和国际竞争力，并增加中国人民的福祉。2015年国务院印发《中国制造2025》，作为中国政府提出制造强国战略的第一个十年行动纲领，此纲领明确了中国制造业发展的阶段性方向。2020年，在“十四五”规划时期，中国提出构建“双循环”发展格局，对制造强国的发展要求更加迫切。加快创新驱动，寻求核心技术的突破，形成高质量发展动力，构建现代产业体系，促进高技术与制造业的融合，加强全球产能布局能力，是“十四五”时期面向制造强国的努力方向和结构调整重点，中国将迈上由“制造大国”向“制造强国”转型的新征程。

一、中国制造业的优势及向“制造强国”转型的进展

中国制造业增加值自2010年以19243.24亿美元超过美国（17889.54亿美元）居世界第一之后，保持快速发展势头，2011年以24213.73亿美元超过欧盟（23253.87亿美元），2019年达到38234.14亿美元，占世界总量的27.97%①。中国制造业在规模和总量上已经成为名副其实的“制造大国”，但中国还不是“制造强国”。制造强国重点体现在制造业的质量方面，而质量是一个综合指标，包括技术水平、经济效益、产业结构和可持续等方面。但是，中国在确立制造大国地位的同时，也已经在向制造强国步步迈进，各项质量指标在不断优化。对此，我们也应对中国制造业的优势及向制造强国转型中取得的进展进行归纳和总结，了解我们迈向制造强国的新起点，以便进一步确立发展重点和方向。

（一）中国制造业的优势

中国能够成为制造大国，制造业的优势究竟在哪？中国制造业的优势在于超强的系统集成能力或“组装”能力。这种系统集成能力使中国成为“世界工厂”和跨国零部件的“组装车间”，这一角色也发挥着国际分工和世界贸易的引领作用，推动了全球性的分工与协作〔1〕。这一“组装车间”在全球范围内进行资源配置，将世界各国的优质资源（中间品、零部件）纳入“车间”进行统一组装，再将组装后的价廉物美的整机产品返销给世界各国，在实现自身效用最大化的同时也带动相关国家的产品出口、外贸发展和经济增长。这一过程展现了中国的资源配置能力、生产能力、成本控制能力和市场竞争能力。这种系统集成能力亦改变了原先的世界产品生产和产业链格局，如在家用电器生产方面，中国企业击败了曾经占居世界统治地位的日本家电企业，日本的整机生产退出，被中国企业兼并，转而向中国提供零部件，但中国的强劲发展也大幅增加了对日本零部件的购买，带动了日本的发展，给低迷的日本经济注入了活力，因此日本高层改变了认识，认为中国的发展给日本带来了机会。

中国这种强大的资源整合能力，很大程度上来自中国文化的“同化力”“包容力”和“协同力”，甚至连大型客运飞机这种高精密的产品，中国企业仍然可以通过在世界各国购入零部件而把它组装起来。按照这种趋势，未来在大型客运飞机的生产上，中国生产整机、国外供给零部件的格局，也是可能出现的。但是这种全球化的分工协作模式正在被打破，即美国通过关键技术产品的断供来破坏这种产业链和产业分工模式。对此，中国需要调整战略，加以应对。

（二）中国向“制造强国”转型的进展

下面从创新指数、科技投入与产出指标来分析中国向“制造强国”转型方面的进展。

1.创新指数。创新能力是向制造强国转型的根本推动力，创新指数是反映创新能力的综合指标。世界知识产权组织从2011年起每年发布全球创新指数报告。中国的指数分值在2011年以46.43分排全球第29位，且连续两年下降，2013年以最低44.66分排第35位，此后逐年上升，2019年和2020年均排全球第14位，较2013年上升21位，显示出中国的创新能力在不断提升。从表1可以看出，瑞士的创新指数一直排在全球第1位;美国自2012年开始创新指数处于波动上升趋势，2019年和2020年处在全球第3的位置。

2.科技投入。科技投入指标主要是研发投入，具体为R&D支出。只有加大研发投入，才能获得更多、更优的科技产出。从世界银行得到的数据来看，中国的R&D支出在不断增加，由1996年的48.65亿美元上升到2018年的3036.96亿美元，增长了61倍多，仅次于美国，列全球第2;R&D支出占GDP总量的比重由1996年的0.56%上升到2018年的2.19%，增长了近3倍，并于2014年突破了2%的比重，基本满足了创新型国家基本特征的要求（見图1），这也可以看出中国对于科技创新的重视程度及投入强度在逐年加深。科技投入的增加，对中国的科技创新和科技进步产生了直接的推动作用。

3.产出指标。产出指标主要是科技产出成果和高科技产业发展的成果，包括科学论文及引用量、专利申请量、成果转化与专利收益、高科技产品的产量、出口量及占比等指标。

（1）科学论文及引用量。科学论文反映的是基础研究水平和原始创新的来源。没有科学，技术就成为无本之木;没有雄厚的基础研究，应用研究也就无法攀登新的高度。中国在科学论文及引用方面正在强势发展，不断超越。从ESI（Essential Science Indicators）论文数据库收录的记录来看，2008年中国发表的科学论文以47.1890万篇排在美国、日本、德国、英国、法国之后列世界第6位，论文被引用次数以189.4810万次排世界第13位，此后奋起直追，不断超越，2020年以301.9068万篇、引用次数3605.7149万次均排世界第2位，仅次于美国②。

（2）专利申请量和专利保护。专利是反映创新能力的指标。从世界银行记录的数据来看，1986年中国专利申请量以3494件排世界第10位，此后依次超过瑞典、罗马尼亚、波兰、法国、英国、德国、韩国，并于2009年以22.9096万件超过美国（22.4912万件）成为世界第2，2010年以29.3066万件超过日本（29.0081万件）居于世界首位（见图2）。2019年中国居民专利申请量为124.3568万件，是美国的4.36倍，占世界的57.98%③。从单个企业的专利申请量来看，2020年，中国企业华为以5464件排名世界第1，超过第2名三星的2371件，是其1.77倍。与此同时，有关立法不断完善，知识产权保护不断加强。2021年1月1日起施行的民法典，进一步完善了知识产权保护。与之相配套，中国还设立一批知识产权保护中心和快速维权中心，2020年共协助执法办案1.7万件，结案率98.3%，平均结案周期11.6天。国际合作也取得重要进展：世界知识产权组织仲裁与调解分中心在上海成立;国家海外知识产权纠纷应对指导中心及地方分中心自设立以来，已指导海外维权案件300余件。知识产权保护的社会满意度达到80.05分，创历史新高④。

（3）创新效益。创新效益从创新成果的转化率、创新品牌与专利收益三个方面来反映和评价。中国的创新效益不断提高：一是创新成果的转化率不断提高。根据国家知识产权局发布的《2020年中国专利调查报告》，2020年中国有效发明专利产业化率为34.7%，其中企业为44.9%。二是创新的品牌不断增加。2020年在世界领先的5000个品牌中，中国拥有408个，占8.16%，总价值1.6万亿美元。中国知识产权金融持续发力，助推知识产权价值的实现。2020年，中国专利、商标质押融资总额达2180亿元，同比增长43.9%，中小型科技企业获得支持⑤。三是专利使用费不断增长。专利使用费是专利质量和数量的综合表现，是专利的效益指标。中国专利使用费的收取在2015年以前处于波动状态，2015年开始持续增长，2017年大幅度增长，以48.03亿美元同比增长313.70%，2019年达到66.05亿美元，并且继续保持良好的增长势头。华为在2021年一季度实现6亿美元的专利费收入⑥（华为在主要业务上遭到国外遏制不利的情况，专利费收入却大幅度增长）。

（4）高科技产品的制造和出口能力。中国不仅在5G技术上全球领先，而且具有实现创新成果量产的能力，即大规模的、复杂产品的开发制造能力，这种能力中国在全球第一，且是全球唯一的⑦。中国还能制造出世界上最薄的玻璃、最轻的地铁，建造出世界上最长的跨海大桥、最大的水陆两栖飞机，等等〔2〕。高科技产品制造能力是中国制造业的一大亮点，也是迈向制造强国的标志之一。

高科技产品的产量和出口量也是制造强国的重要标志。高科技产品的产量反映高科技产业的生产能力和物质基础，而出口量则反映高科技产品的国际竞争能力及质量，同时也反映出制造业的结构优化程度。最近十年来中国高科技产品出口量快速增长，由2011年的5401.95億美元增加至2019年的7158.43亿美元，增长32.52%。相比之下，2019年中国高科技产品出口价值是美国（1560.74亿美元）的4.59倍;中国的高科技产品占制造业出口的比重在30%以上，而美国2017年以来处在20%以下（见表2）;美国高科技产品出口量及占比均处在波动下降趋势。但是，美国高科技产品集中在“高精尖”领域，中国处在中低端领域。

二、中国制造业的短板和差距

在明确了中国制造业的优势及向制造强国转型中取得的进展基础上，还需总结短板、差距或不足，以采取针对性的措施，缩小差距，弥补短板。

（一）中国制造业的短板

中国制造业的短板突出地表现为缺少核心技术。“组装车间”必须高价购买发达国家的零部件、元器件。这些零部件、元器件的技术含量高，难以复制，具有高技术的垄断性，外商往往把价格提得很高，这样就压缩了“组装车间”的利润空间。每当中国在某个领域实现了技术突破，就会大幅度降低成本，增加效益。因此，一方面，没有核心技术也就没有技术垄断利润，因而在国际贸易的利益分配格局中，中国占有数量（总量）而发达国家占有利润（效益）。核心技术的缺乏本质上还是研发能力不强，这也是中国制造业“大而不强”的本质所在。另一方面，没有核心技术也就失去议价能力，外商往往把中国的产品价格压得很低，使得中国企业利润空间非常狭窄，同时由于中国产品价格偏低，而又成为外国政府对中国产品进行反倾销调查的理由，所以中国企业处于十分被动的地位。

国内目前生产的主要是技术含量不高的初级加工产品，如钢铁等初级产品加工，而在深加工的下游产品上，中国缺乏技术能力，出现低价出口初级产品、高价进口下游产品的对外贸易格局。而在终端产品的生产上，基本是这样的模式：引进国外先进生产线、机器设备从事产品生产，即便生产高效，但整个产业链缺乏自身的技术支撑。而“组装车间”的生产模式，一旦国外断供核心技术产品，企业就会陷入被动之中。

中国工业技术的落后有着深刻的历史原因。当欧洲进行工业革命时，中国的清朝正处于闭关锁国的状态，而后虽然有有识之士搞洋务运动和实业救国，但由于大环境的恶劣，无法持续下去，总是被战争、动乱干扰、打断，没有真正出现持续的工业化，参与世界分工与竞争。计划经济时代，中国也关闭了全球化的大门，未能参与世界分工与竞争。改革开放后中国加入WTO，积极参与全球化，取得举世瞩目的成就，但在工业技术上历史欠账太多，因而才有中国在工业技术上“处于第三梯队”、与发达国家存在“三十年差距”的判断。

（二）中国制造业的差距

中国制造业与国际先进水平的差距主要表现在以下方面：

1.制造业及高科技产业效益不佳。利润指标就是制造业质量的综合反映。中国制造业总量扩张很快，但仍有波动，如2018年营业收入出现负增长。而且，中国制造业效益不佳，利润率很低，最高年份2010年的利润率为7.02%，此后效益向下波动，2019年仅为5.56%（见表3）。按照财务会计的准则，对于单家企业来说，低于10%的利润率，现金流不稳定，经济效益偏低。而中国制造业平均利润率低，则说明中国制造企业总体效益不好，或者说效益好的少，大多数企业效益偏低。这种偏低的利润率说明中国制造业的发展和整个经济增长状况带有明显的粗放性。

制造业包括传统产业与高科技产业，而高科技产业的发展水平则更加反映制造业的质量。然而，中国的高科技产业也效益不佳，在2012年之前的大多数年份还不到制造业的平均利润率，说明中国高科技产业粗放性较为严重。高科技产业应该是科技含量高、附加值高，而中国高科技产业的问题在于产业的发展主要集中在高科技产业链的中低端部分，因而效益差。量变会引起质变。高科技产业在起步阶段偏于粗放，效益较差，但随着进一步调整和优化结构，效益就会上升，质量也会相应提高。从2012年开始，中国高科技产业的利润率已经高于制造业的平均水平，2019年以6.61%的利润率而高于制造业平均水平1个百分点以上，这是个积极现象。但是，中国的制造业、高科技产业平均利润率远低于10%，说明中國与“制造强国”还相距甚远。

横向比较则更能反映中国制造业的差距，如通过中美比较就可以更加直观地看出中国制造业的差距。由于现有数据库中有关各国利润数据的缺失，我们在中国国家数据库和美国人口普查局查到的中美两国制造业的利润最新比较数据，时间跨度为2019年第一季度到2021年第一季度。受新冠肺炎疫情的影响，中美两国制造业的营业收入和利润均呈波动式变化，表现为先降后升的U型曲线（见图3）。中美两国制造业在2021年第一季度的营业收入分别为242118.00亿元和102826.90亿元，中国是美国的2.35倍;但是，两国同期的利润分别为15366.30亿元和28567.86亿元，美国是中国的1.86倍，可见利润差距之大。而收入利润率则是最能反映两国在制造业质量方面的差异。2021年第一季度中美两国的收入利润率分别是6.35%和27.78%，美国是中国的4.37倍。这4.37倍就是中美两国制造业质量之间的差距。

因此，若要提高中国制造业的质量，关键在于提高制造业的利润率。然而，量的扩张容易，质的提升难;粗放扩张容易，集约发展难;营收扩张容易，利润增长难。中国制造业利润率的提高，面临着巨大挑战。

2.知识产权结构不优，质量差距巨大。一是人均专利申请量偏低。中国人口基数大，人均专利量低。2019年中国和美国专利申请量分别为每万人10.004件和18.933件，差距较大。二是在专利结构上，中国的发明类专利偏低，占31.98%，而实用新型专利偏高，占51.78%。三是专利费收入低。专利费收入是衡量专利质量的经济指标和综合指标。中国虽然在专利申请总量方面远超美国，但美国在专利质量及专利费收入方面却远超中国。2019年美国专利费收入1174.01亿美元，而中国仅为66.05亿美元，美国是中国的17.77倍（见表4）。这说明中国在专利上有量的优势，却存在着质的巨大差距。专利费收入虽然属于服务性收入，但专利的质量是制造业发展的灵魂。专利费收入相对偏低也是中国制造业“大而不强”的重要标志。

3.创新投入相对不足。中国R&D支出总额虽然以3036.96亿美元排世界第2位，但与美国的差距仍然很大，是美国（5839.95亿美元）的52%;中国R&D支出占GDP比重虽然已经突破了2%，并于2018年达到2.19%，满足了创新国家的基本要求，但在世界的排位仍然偏后，处于世界第12的位置，不到以色列和韩国的一半（见图4），低于美国0.56个百分点。中国在科技产出上远远落后于美国，在投入上也差距很大，若要实现赶超，必须增加投入。

三、向“制造强国”转型的路径

上述研究明确了中国制造业的优势与短板、向“制造强国”转型的进展和差距。明不足，补短板，方能后发。在此基础上，我们提出向“制造强国”转型的路径，寻求重点突破：一是创新驱动，实现关键领域核心技术的突破，以带动制造业高质量发展，提升利润水平;二是优化结构，大力发展战略性新兴产业，推动数字经济、5G技术、互联网、大数据、人工智能等与制造业的深度融合，推动先进制造业集群发展，以促进利润水平的提高;三是技术合作与引进，通过对外开放，与技术先进国家展开广泛的合作，引进、吸收国外先进技术，推动制造业高质量发展。通过这三条路径的推进将有助于实现中国向制造强国的转型。

（一）创新驱动

经济发展就是不断创新的结果，通过生产要素和生产条件的重新组合并引入生产体系〔3〕22-25。迈克尔 ·波特以钻石理论为研究工具，提出国家经济发展的四个阶段：生产要素驱动阶段、投资驱动阶段、创新驱动阶段和财富驱动阶段，并认为创新驱动是经济社会保持可持续发展的唯一有效战略路径〔4〕33-131。中国已经经历了生产要素驱动阶段和投资驱动阶段，目前正处于创新驱动阶段。而在生产要素和生产条件的组合中，核心技术的不足成为中国由制造大国迈向制造强国的短板和主要障碍。因此，创新驱动是获取核心技术、弥补短板的关键所在，当前迫切需要加快创新驱动以解决转型中面临的技术短板。

1.加快创新驱动步伐。加快创新驱动步伐，掌握核心技术，就能转变发展方式，形成高额技术垄断利润，提高中国制造业的质量和利润水平。一是增加研发投入。在当今世界科技竞争十分激烈的形势下，要想获得更高的创新产出，赢得制造业高质量发展，必须增加创新投入，应在“十四五”期间将R&D支出比例提高到3%，在“十五五”期间提高到4%。二是增强专利及知识产权的产出：继续增加专利数量，提高人均专利申请量;优化专利结构，提高发明类专利比重;提高专利质量，增加专利费收入，为制造业高质量发展提供知识和技术支撑;加快技术专利和知识产权的转化，推动其市场化，将其转化为现实生产力，为建设制造强国作出更大贡献。三是通过技术创新与先进技术的渗透，突破核心技术的羁绊，提高制造业的利润率，从而实现对制造业质量的提升。可分几步走提升中国制造业的利润率，从10%以下的利润率依次越过10%、15%、20%。当制造业的利润率达到15～20%时（即便没有赶上美国），中国才能进入制造强国之列。

2.推动技术创新与商业模式创新的结合。迎合当前技术创新与商业模式创新相互结合的趋势，扩张技术创新的渗透和影响领域。技术与商业化之间的关系紧密，创新既有技术创新又有商业模式创新（价值主张、供应链、目标顾客），如平台化、连锁化、网络化等。技术创新是商业模式创新的基础，而商业模式的创新则是最新技术的应用，商业模式与技术复合的创新形成二者之间的高度融合、良性互动、良性循环。商业模式创新是时代的热点，新业态、新模式不断涌现，其对制造业有着深远的影响，可将制造业推向平台化、网络化。这种新业态、新模式既可将市场信息快捷反馈到制造业各个部门，也可推动制造业内部的创新，更好地满足市场需求，从而提高制造业运行的效率。

3.加快信息技术及其延伸的互联网、物联网、芯片制作、人工智能领域的技术创新。信息技术由计算机、电子通讯为发端，推动了新的产业革命，改变了人类生产、生活和思维方式，对社会经济生活带来了深刻的变革。信息技术还有着广而深的延伸领域，如互联网、物联网、手机、人工智能、机器人等等。信息技术及其延伸的领域是新经济、新科技最具代表性的领域，是人类最高智慧与最新科技的结晶。该领域的技术创新影响极广，推动着一些新的经济模式的出现（如共享经济）以及人们交易模式的变化（如微信支付、支付宝）。信息技术及其延伸领域的社会关注度非常高，民众的购买欲也很强，市场反应敏捷，同时也是一国科技领先程度和发展水平的标志，因此該领域技术竞争最为激烈，各国政府也予以高度重视和支持。该领域技术对经济的带动力、市场的扩散力、制造业的高度化的影响十分强大，必将引领新一轮产业革命，推动制造业革命性发展。信息技术及其延伸领域本身就是高端制造业或以高端制造业为物质基础，该领域的技术创新为中国实现技术与经济“弯道超车”提供了良好的机会，是目前和未来中国科技创新的主攻方向。中国政府和广大企业应排除各种干扰，砥砺前行，努力弥补短板，突破核心技术，力争在关键领域（如集成电路、芯片制作）有所突破，推动中国制造业由数量型向质量型转变，由粗放向集约转变，由初级技术向高精尖技术转变，将制造业的发展推向新的高度。

（二）优化制造业结构

在实行创新驱动、推动关键领域核心技术突破的同时，还需优化结构，大力发展战略性新兴产业，推动数字经济、5G技术、互联网、大数据、人工智能等与制造业的深度融合，推动先进制造业集群发展，打造一批各具特色、优势互补、结构合理的战略性新兴产业集群，推动制造业高质量发展。

1.积极推动制造业结构向高端化转型。制造业的结构优化，具体体现在高技术产业的比重上。提高高技术产业的比重，增加高技术产品产量和收入是迈向制造强国的一条途径。中国高技术产业呈现快速增长的趋势，营业收入不断提高，但需要克服发展过程的波动（近年来高技术产业占制造业的比重一直在30%以下波动），提高高技术产业比重，在未来十年内将高技术产业比重提高到30%以上。同时，提升高技术产品的出口比重，优化制造业结构，积极推动制造业产业转型，促进传统制造业向新兴制造业、高技术制造业转型发展，提升制造业的国际竞争力，实现制造业高质量发展。

2.调整与完善产业链、供应链。加快产业链、供应链调整，是向制造强国转型的重要路径。中国具有全世界规模最大、相对较为完整的产业链和供应链，但中国的产业链也存在着许多短板。中国制造业的发展，更多是发挥资源整合和“组装车间”的优势，但随着经济形势的变化以及人口红利的消失，已经暴露出产业链和供应链的问题，亟待完善和优化。现有的产业链结构，更多的是从事资源性初级产品和下游的中低端产品生产，而在产品的精深加工环节则显不足，特别是产品研发、高精尖仪器设备等上游产业还掌握在发达国家手里，自主研发能力以及精密仪器的缺失导致中国制造业在关键时期常常面临“缺芯少魂”的尴尬局面，创造的劳动价值和付出的劳动时间之比偏低，劳动生产率远远低于发达国家。因此，要立足中国的市场优势、规模和配套优势，打造高端产业链、供应链，促进价值链由低端环节向高端环节跃升，将电子、信息、5G、大数据、人工智能等先进技术用于产业链和供应链的构建之中，推进制造业实现 “中国制造2025”和“十四五”规划目标，加快向制造强国转型的步伐。

3.打造高端智能制造业，建设发展高质量产业集群。根据当前先进制造业的发展形势，需要大力发展战略性新兴产业，加快发展新兴信息产业、生物产业、新材料、新能源、高端装备、新能源汽车、绿色环保产业、航空航天产业、海洋装备产业等产业集群，并将5G、大数据、人工智能等先进技术应用于制造业，对制造业进行深度改造与提升，如通过自动化将一些繁重危险的生产完全由精密设备仪器来取代人工完成;通过数据化让生产的每一个环节都做到可视化，以利于监督生产过程，提升生产效率，优化生产结构;通过信息化将研发、生产、管理和服务四个阶段有机整合，实现全面数字化，整个社会生产结构通过数字化传播实现信息联通。利用数据的互联互通打破信息扩散的约束，加速知识与技术的传播，以消除产品制造的“信息孤岛”现象，产生知识与技术的溢出效应，为高技术产业与生产性服务业的协同集聚释放技术红利〔5〕。制造业智能化通过自动化、数据化、信息化可节省大量的劳动，为高技术和生产服务产业提供高素质劳动力，从而有利于推动建设先进制造业产业集群。

4.加速新一代信息技术与制造业融合，推进先进制造业高质量发展。实现制造强国的战略目标，必须以《中国制造2025》与“十四五”规划为导向推进信息化与工业化深度融合，加快制造业转型升级，全面提高发展质量和核心竞争力。随着以5G技术、大数据、人工智能、区块链等为代表的新一代信息技术的快速发展，对加速新一代信息技术与制造业融合提出了新的要求。2020年6月30日，中央全面深化改革委员会第十四次会议审议通过了《关于深化新一代信息技术与制造业融合发展的指导意见》等6项方案和意见，并强调，加快推进新一代信息技术和制造业融合发展，要顺应新一轮科技革命和产业变革趋势，以供给侧结构性改革为主线，以智能制造为主攻方向，加快工业互联网创新发展，加快制造业生产方式和企业形态的根本性变革，夯实融合发展的基础支撑，健全法律法规，提升制造业数字化、网络化、智能化发展水平。随着新一代信息技术的发展，工业化、信息化融合的优势和趋势将会更加凸显，并且二者会相互促进、相互交融发展：制造业生产效率日益提高，管理过程向智能化转型升级，制造业的生产成本减少，劳动得到释放，将会腾出更多的人力、精力服务于创新发展，催生出对更高层次信息技术的需求，由此鼓励信息技术的进一步发展，推动高性能计算、移动通信、量子通信、核心芯片、操作系统等关键技术、产品、系统的研发和应用〔6〕。如此形成良性循环，推动产业体系从低端迈向中高端，从而实现先进制造业的高质量发展。

（三）技术合作与引进——构建有利于制造业发展的外部环境

中国技术的发展来自于自主创新和技术引进，即对外来技术学习、吸收并加以改进。因此，建设制造强国离不开对外开放，而技术合作与引进也是向制造强国转型的重要路径之一：（1）通过引进国外先进技术和设备，消化吸收再创新;（2）加强与国外的技术合作和交流以提升自身的创新能力，发展壮大中国技术体系;（3）加强优秀外资企业引进，扩充产业链，弥补中国产业链的短板，向产业链高度化推进，提升中国在全球产业链、技术链、价值链中的位势。而技术合作与引进这条路径依赖于良好的外部环境。

1.继续深化对外开放，构建良好的全球化环境。全球化为中国制造业的发展开拓了巨大的市场空间，注入了国际先进技术和各种优质资源。对于中国这个缺少核心技术的发展中大国来说，技术合作与引进是发展壮大技术体系，向制造强国转型的必要路径。虽然逆全球化形势的出现，在一定程度上打破了中国经济和制造业正常的发展轨迹，但并未对中国造成实质性的伤害。2020年以来，在新冠肺炎疫情及美国的遏制之下，中国的出口继续保持强劲增长;并且，由于中国良好的市场环境及对疫情的有效控制，对外资形成强大的吸引力，2020年引进外资1443.7亿美元，同比增长4.51%，中国取代美国成为吸引外资最多的国家⑧;2021年上半年，全国实际使用外资6078.4亿元，同比增长28.7%，较2019年同期增长27.1%。其中，高技术产业实际使用外资同比增长39.4%⑨。对此，应该继续推动更加全面的对外开放，创造和维护有利的外部环境，推动世界重返全球化轨道;加大引进国外优质企业、高技术企业及其先进的技术与管理，增强和優化中国的产业链、技术链、价值链。

当前，全球产业链、供应链正在加速重构，对中国来说既是挑战也是机遇，通过发挥自身的优势，如市场优势、资源和产业链对接的优势和新冠肺炎疫情控制良好等优势，积极引进外资，特别是有针对性地引进国外高端企业，以增强、延伸、提高和完善中国产业链、供应链。

2.加强与发达国家技术合作。发达国家掌握着先进技术，改革开放后中国与发达国家展开了广泛的技术合作与引进，增强了中国的技术基础，推动了高科技产业的发展。中国作为发展中国家，仍然需要与发达国家展开更加深入的技术合作。

（1）通过智慧的博弈处理好与美国的关系。美国虽然对中国采取了多种遏制措施，特别是采用断供的方式对《中国制造2025》计划及中国的高科技企业进行打压，但美国的遏制政策并未阻挡市场机制下的要素、商品的流动，2020年以来中国对美出口及美中之间的逆差不降反升;干预已经产生负面结果，高关税提高了美国商品的价格，助推了美国的通货膨胀。而断供这一措施也产生了很大的负面效应，一是美国高科技企业失去了来自中国市场的巨大营收，不利于资金的回笼和进一步研发的投入;二是断供减少了美国对华出口，导致逆差进一步上升;三是断供将逼迫中国自主创新，形成“去美国化”，美国企业将失去中国市场，同时可能由于中国创新技术的出现与美国展开国际竞争。日本对韩国半导体原料断供的失败已经深刻地说明了这一问题⑩。因此，这种违背市场法则的博弈不可持续，在经济规律的制约下，美国最终会回到全球化的轨道〔7〕。近期美联储主席耶伦与贸易代表戴琦多次在与中国副总理刘鹤进行视频交流中表示应当保持贸易渠道畅通，这也彰显了两国在贸易上相互依赖、无法分离的特征。即便在短期内美国的技术封锁不让步，中美之间的贸易只能达到次优的均衡，但仍有实现经贸交流与合作最大化的空间。在当今世界技术链十分复杂的情况下，任何国家都不可能在所有技术领域都处于领先地位，这也说明在全球化之下国际间技术与经贸合作的必然性。对此，中国一方面要加大自主创新力度，寻求在关键技术上的突破，形成自己在更多关键领域的技术领先优势，以达到技术制衡;另一方面采取智慧的博弈，促使美国放弃对华遏制政策，回到合作的轨道。

（2）扩大与欧盟、日韩等国的技术与经贸合作。面对逆全球化形势，中国应积极开拓国际生存空间，大力发展与欧盟、日韩等发达国家的技术与经贸合作。通过与欧盟和日韩等国深化合作，也有利于促使美国回到合作轨道中。欧盟不是一个国家，因而也没有被中国超越那种焦虑感，而欧盟所有成员国的经济总量早已被中国超越，更不存在被超越的焦虑感。当今世界总体上处于产能过剩、市场竞争激烈的形势，因此欧盟各国多着眼于市场及产品销售等自身的经济利益。中欧经济互补性强、合作潜力巨大。中欧加强经贸合作，有利于增进双方民众福祉，有利于推动疫情后的世界经济复苏，因此欧盟与中国展开经贸合作的意愿强烈。2020年底，RCEP和中欧投资协定先后签订，这是中国在逆全球化形势下取得的对外开放与合作的重大成果，有利于中国与RCEP各国和欧盟的技术与经贸合作。目前，中欧投资协定稳步推进，双方正开展法律审核、翻译等技术准备工作。而RCEP把中日韩包括了进来，使得一直没能完成自由贸易协定的中日韩三国都纳入了RCEP之中。借助这一有利趋势，应尽快推出中日韩三国之间的自贸协定，即RCEP+3〔8〕。中日韩作为东亚经济与科技的核心，综合实力最强，推动RCEP+3，增强三国的经贸与科技合作，有利于三国后疫情时期的恢复发展，并可成为世界经济复苏和新一轮技术与经济发展的“发动机”。

注释：

①数据来源：《中国科技统计年鉴》，https：//www.yearbookchina.com/navibooklist-N2013010081-4.html。

②数据来源：世界银行，https：//data.worldbank.org.cn/。

③数据来源：国家知识产权局2021年第二季度例行新闻发布会，https：//www.cnipa.gov.cn/col/col2599/index.html。

④数据来源：国家知识产权局2021年第二季度例行新闻发布会，https：//www.cnipa.gov.cn/col/col2599/index.html。

⑤数据来源：《华为投资控股有限公司2021年一季度合并及母公司财务报表》，https：//www.huawei.com/cn/annual-report。

⑥王煜全在第一届全球科技创新工具发布会——“王煜全创新地图大会”上的讲话，2018年8月11日。

⑦数据来源：《中国科技统计年鉴》和国家统计局https：//data.stats.gov.cn/。

⑧数据来源：国家数据库，https：//data.stats.gov.cn/。

⑨数据来源：中华人民共和国商务部，http：//news.cctv.com/2021/07/14/ARTI7YLURNwJBIlrhw6RHwaa210714.shtml。

⑩日本断供韩国半导体原材料两年以来，韩国通过自主创新基本上摆脱了对日本的依赖，日本不仅失去韩国的市場，而且又在国际市场“培育”了一个竞争对手。

参考文献：

〔1〕方行明，熊江尧，张 焱.中美经贸深层次博弈及中国的策略选择〔J〕.社会科学研究，2018（04）：1-10.

〔2〕陆娅楠.中国经济的无限潜能〔N〕.人民日报，2019-05-15（04）.

〔3〕Schumpeter J.A.The Theory of Economic Development〔M〕.Cambridge，MA： Harvard University Press，1912.

〔4〕Michael.E.Porter.The Competitive Advantage of Nations〔M〕.New York： FreePress，1990.

〔5〕王立平，李 缓.制造业智能化、产业协同集聚与经济高质量发展——基于高技术产业与生产性服务业实证分析〔J〕.管理现代化，2021（02）：24-28.

〔6〕成都市发改委重大课题组.人工智能与制造业融合：基本内涵、发展态势与内在逻辑——兼论成都人工智能与制造业融合的探索与实践〔J〕.成都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21（01）：42-53.

〔7〕杨万东，张 蓓，方行明.逆全球化的历史演进与可能走向〔J〕.上海经济研究，2019（01）：99-112.

〔8〕方行明，屈子棠，杨万东，等.“湾区经济”与东亚湾区城市经济合作——“上东首”自贸区的构建〔J〕.上海经济研究，2021（02）：112-128.

责任编辑 于晓媛

〔收稿日期〕2021-07-25

〔基金项目〕国家社会科学基金重点项目“双循环主体转变背景下中国制造业资源配置方式转型与产业升级研究”（21AJL008），主持人牛志伟。

〔作者简介〕方行明（1956-），男，安徽南陵人，西南财经大学经济学院研究员、博士生导师、四川省突出贡献优秀专家。

曾小玲（1995-），女，重庆荣昌人，西南财经大学经济学院博士生。

杨万东（通讯作者）（1962-），男，四川南充人，中国人民大学应用经济学院教授，《经济理论与经济管理》副主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