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荣胜
绿满八步沙
2019年8月21日。祁连雪山见证了这一切。八步沙林场的柠条花、红柳、梭梭沙枣、花棒、白榆见证了这一切。绿色的风见证了这一切。
腾格里沙漠八步沙林场,总书记拉着开沟犁,压沙,熟悉的身姿,不变的情怀。
身前身后是绿色,是六老汉中的第一代人,有几位已经把自己的生命种入沙漠,但后面追随的,是第二代、第三代治沙人。
38年,对于人的一生,对于茫茫腾格里沙漠来说,过于空旷,过于漫长。晨饮霜雪夜披霞,爬冰卧雪几忘家。在地窝子度过一个个夜晚,三块石头一口锅日日陪伴。脚步跟着脚步,背影叠加背影,汗水汇聚汗水。一个个麦草方格,一株株沙生植物,是他们写在腾格里沙漠充满诗情画意的作品。
38年,六老汉三代人,治沙造林21.7万亩,管护封沙育林草37.6万亩。
让沙尘离我们的村庄远一点。让风沙变得小一点,别让沙尘暴带走我们的孩子。让心中和眼里的绿色更多一点。
这是六老汉朴实的初心。
把六老汉比喻成骆驼,默默前行,无怨无悔,感觉有点不妥,因为骆驼留下的驼印、驼铃声,终将随风而逝。而六老汉和他们的后代把绿色铺入大漠。他们是胡杨,是千年不倒的胡杨,是倒下千年不朽的胡杨;他们更是柠条花、红柳花、沙枣花,是开成自己的样子的沙漠里的花,是困难面前不低头,敢把沙漠变绿洲的西部汉子。
总书记的身影远了。
六老汉及其三代、四代人还在,青山绿水还在,当代愚公还在,绿风、带雨的云还在。
金塔胡杨林
山河多黄金。金塔,金色之塔,黄金搭建之河西走廊秋色驿站,金色烽火台上,唯有鹰拉出几缕散淡狼烟。
我在十月西面,继续打马向西,沿着祁连雪线西行,从一条丝绸路上找到黄金故乡和祖国。
秋风隐藏在岁月缝隙中,提着水粉,把一笔笔浓绿、浅黄、杏黄、金黄、金红、褐红,抹入朦胧金塔、晚霞和月光。
旷野,沙漠,空气,河流,天空,胡杨林,鸟雀,都被秋天收购,秋色收购,黄金收购。一树树金币在风中舞蹈、唱歌、欢呼,为这季节、道路柔软的深情。我深陷其中,不想拔出双脚。沙枣林、红柳林、沙漠芦苇,也沉浸其中。
如果在金塔,如果在金塔胡楊林爱了,在这一万亩黄金中爱了,这透明的爱情会是什么颜色?
落日熔金。金波湖临摹了胡杨林、旷野、沙漠、河流、天空、烽燧、野鸭、天鹅、秋霜。秋天的各种颜色全部照搬到了金波湖中,五彩斑斓,叠翠流金。
秋天里,一个旅人之孤独,融化了。他消失在星空尽头。
没有驼铃和羌笛,没有凉州词和胡人。唯有人世上的金色。
水天一色。
一千年不死,一千年不倒,一千年不朽。一千年太久,我只想拥有这一刻。
冬日:八十里腾格里大沙治沙见闻
雪落进八十里大沙,阳面湿漉漉的,阴洼处是碎银,黄毛菜籽、沙棘、骆驼蓬、蒿草没有干枯,在冬日阳光里,和乌鸦、喜鹊,甚至还有一只猫一起,追寻沙老鼠留下的细小爪印。
洪水河冒着湿气,远处看上去有点幽蓝、深绿,苇子腰挺直,没有倒下的意思,一湾海子,平平静静,三五天鹅,不知从何处徐徐而来。
压沙的队伍,前面是笨重的手扶拖拉机、改装的吉普,喘着粗气,向八十里大沙挺进,远来的麦草,打捆的,躺在路边,它们将被铺进沙漠,把生命融进风雨阳光的拥抱中。
天空这么蓝。
机关干部挥汗如雨,在沙漠上写下一米见方的格子,干净齐整,虽然有些笨拙,但他们人生的毛笔书法,在金黄沙漠上,是绝无仅有的另类。如果有什么能够记住,那可能是沙漠的每个植物、每个动物,家园中,流过这么多人的汗水。
明长城、烽火墩,寂静而落寞。那些远去的人、马、争斗,了无踪影。深藏历史身体中的铁,是生锈的马蹄和箭簇。在时光中,没有谁会是永远的胜利者,沙漠也不是,它今天就有可能被压住,被雪雨和植物紧紧抱住,被绿色爱情覆盖。我从不相信,人能胜天,人能战胜自然,而面对这青色的麦秸,我希望能。
落日,像刚刚出炉的、一粒烤红的土豆,香气,消隐在祁连雪山后。
如果有一片星空,那就在星空下,坐在这静静而空寂的沙漠,听风吹着干燥的植物,刷刷作响,如一个远去的时代的自言自语。它们会一直扎根下去,像红柳,一生向下。麦格围起治沙人的家园,小小的长城中,各类沙生植物,安下家,每一墩沙生植物,紧紧抱住了沙丘,抱紧了自己的母亲和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