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晓波
最狭窄的空间心怀最广阔的爱
千米地心,开采煤炭的巷道异常狭窄,留给矿工的操作空间,堪称世间最为狭窄的空间。有的仅仅能够让人半蹲着刨煤,有的则需要匍匐在地,贴地操作。
但,这里却隐藏着世界上最为广阔的胸怀:乌黑的煤炭,曾经拥有一整片天空的绚烂,曾经拥抱过这个世界上最高的高山、最深的汪洋,也拥抱过最为细小的草芥、苔藓、枯叶与荆棘。
长期在狭窄空间与煤厮守的矿工,乌黑的眼眸,收纳了天的蓝、云的白、日的红、草的绿、麦的青、稻的黄、橘的橙、兰的紫……
当矿工艰难地在狭窄空间里,一镐一镐刨下宽厚的煤炭;当黑色的乌金在火的舔舐下,绽放出世间最为绚烂的光华,他们合力用积蓄了亿万年的热能热量告诉我们:
最狭窄的空间,心怀最广阔的爱。
每个深入地心的矿工都是煤的知音
掌子面上,支架林立,煤壁肃穆,只有矿工在辛勤地忙活。
在矿灯的照射下,他们凭借镐头、掏扒、风镐,或是割煤机,一遍一遍地与煤对话。
这些沉睡亿万年的精灵,长着黑色的眼睛、黑色的脸庞、黑色的毛发、黑色的躯体,内心里却充盈着一片火红。
这些火红被矿工挖掘出来,密密麻麻地摆放在撮箕里、礦车里、溜子上、皮带上,一个又一个梦想汇成洪流,汇成江海,向着梦想的彼岸奔涌而去。
也有一部分,念念不舍地爬上了矿工的额头、脸颊、手心、手背和健硕躯体,它们要与自己的知音诉说衷肠。
煤沉默在地心,一直期待一个呼唤
煤沉默在千米地心,漫无边际的暗黑世界沉寂冰冷。
它费尽全力睁开眼睛,仍然看不到包括自己在内的任何物体,只能通过身体感受到挤挤挨挨的煤粒子,通过耳朵听到来自地心更深处的跫跫之音,通过内心感受一日胜似一日的杂乱纷扰。
在漆黑如墨的世界里,感受着外界的冷寂与内心的燥热,它不禁想起从前,古木参天,惠风和畅,赤橙黄绿青蓝紫的花开到了世界的尽头,呱呱的蛙鸣伴着明月清风飘荡……
而现在,它知道看不到的花照样盛开在丽日蓝天之下,听不见的蛙鸣照样响在牧野田畴之间,而那个万紫千红的大千世界里,挂了千万年的月亮不知已经经历了几度圆缺。
沉默在千米地心,煤一直在期待一个呼唤。
—— 一个来自它曾经生长、生活过的世界的呼唤,一个能够重新点燃它生命之火的呼唤。
矿工濡染着煤的质地
来自远古的煤,向世界掏出自己积存已久的爱与温暖,点亮漆黑的夜空,赶走孤独者的孤单寂寞冷。
把那些慢下来的齿轮和濒临停摆的机械驱动起来;
把源源不断的电能充实到大江南北;
把照亮人类前程的一盏又一盏路灯点亮。
作为工作在这个世界最底层的矿工,他们用血肉之躯,直面地心的水、火、瓦斯、煤尘和顶板的层层威胁,一镐一刨,把危险留给自己,把光明献给世界。
没有谁比矿工更懂煤的心了,也没有谁比煤更懂矿工的劳作了。
他们,亲密如爱人。
在千米地心,这原本属于煤栖息的世界里,矿工与煤推心置腹、灵魂共舞。
矿工濡染着煤的质朴质地。
煤吸纳着矿工的憨厚品质。
他说每个清晨都是最美的出发
他说,每个清晨都是最美的出发。
在熹微里,他会再次仔细检查一下矿帽、矿灯、瓦检仪和自救器,然后,拍拍身上沾染煤尘的工作服,在井口深吸一口长气,迈步走进入井人车。
这口长气,他会带到掌子面再呼出来。
他说,地心世界里那些如人的动脉、静脉与毛细血管一样四处伸展的矿脉,每一条都涵蕴着一个个美丽的生命、一颗颗敏感的心灵。
他说,等待亿万年的它们,一直呼吸着地心浑浊的空气,一直在憋闷中隐忍,在隐忍中瞩望。
他说,他要让它们在第一时间感受到新时代的清新、甜润。
把每一次出发都看作是一次深入地心与煤交心的旅程,为无私奉献的煤在心底留下一片柔软。
矿工的生命与煤一样,洞悉光亮、温暖与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