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 勇, 柏 喆
2020年1月,一场近百年来重大的突发公共卫生事件“新冠肺炎”在武汉爆发。新冠病毒的高传染性迫使各地政府紧急限制人口流动以快速切断病毒传播链条,从2020年1月23日的武汉到随后湖北省多地区实施封闭式管理,逐渐扩散到1月25日中国多地区宣布进入一级响应状态。2020年春节假期的复工时间从2月1日延长至2月10日,生产活动全面暂停。2020年3月,随着中国疫情全面可控,各地开始积极推进复工复产。但此时新冠肺炎却在全球其他国家开始大范围流行,欧洲、北美的大量工厂停工停产。新冠肺炎传播速度之快及其复杂性、未知性与特殊性已经严重危害到全球价值链的正常运转。
20世纪80年代以后,随着信息通讯技术大规模应用以及交通运输成本降低,全球价值链分工使世界经济和国际贸易呈现前所未有的高速增长态势。
在全球化的推动下,世界各国经济已经高度一体化。突如其来的疫情对全球价值链上任何一个经济体都产生了巨大的影响和冲击。中国作为全球第二大经济体和世界上最大的制造业国家,在全球抗击疫情的防控工作中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2020年3月26日,习近平同志在出席二十国集团领导人应对新冠肺炎特别峰会时提出要共同维护全球产业链、供应链稳定。2020年5月14日,习近平同志在中共中央政治局委员会上再次提出要在做好常态化疫情防控的前提下,加强国际协调合作,共同维护国际产业链、供应链安全稳定。疫情在全球的快速蔓延以及常态化发展趋势,对制造业全球价值链产生何种影响?中国应该如何合理应对制造业全球价值链可能发生的变化?这些都是目前最迫切需要关注的问题。2008年金融危机以来,以美国为首的发达国家主张逆全球化,全球贸易摩擦频发。在全球经济增长逐渐放缓,贸易保护主义盛行,新一轮科技革命快速发展的趋势下,全球价值链分工面临着全新的发展趋势。2020年世界银行报告指出,2008年金融危机之后全球价值链扩张的速度开始减缓。Timmer和Rodrik通过计算全球价值链长度也指出,全球价值链从2011年开始转而出现缩短趋势。
与此同时,2018年中美之间的贸易摩擦驱使部分跨国公司基于政治因素以及劳动力、土地生产要素成本过大等原因,倾向于缩减在中国的制造业生产份额。在高度复杂的国际政治经济格局以及全球突发公共卫生危机的共同影响下,中国制造业全球价值链究竟面临什么样的挑战?本文运用WIOD数据库、中国省区市区域间投入产出表、中国工业统计年鉴以及中国海关数据库等数据,从全球价值链视角着手,依次对湖北省高技术制造业产业链以及中国制造业产业链进行上下游分解,全面剖析疫情对中国制造业全球价值链带来的可能影响,这不仅有助于合理评估中国制造业面临的机遇与挑战,而且有助于全面梳理中国制造业应对全球价值链突发变化时的具体举措。N
个部门,各经济体每个部门从中间投入到最终需求阶段的所有生产阶段均相等,且依次增加,从而可以计算生产阶段数乘以最终需求占总产出的比重,以测定的各部门到最终消费者的平均距离作为产业上游度UP
。部门i
产业上游度的具体计算公式如下:(1)
(2)
(3)
图1 2000—2014年全球代表性国家制造业全球价值链变动趋势数据来源:作者根据WIOD数据库绘制
从图1来看,中国参与制造业全球价值链的程度整体上高于日本、韩国、美国、俄罗斯、巴西、印度等国家。占丽等在计算中国和美国的产业上游度时发现,中国的产业上游度高于美国的产业上游度。按照Antràs等和Fally对产业上游度的定义,产业上游度指数越大,意味着距离最终消费者越远,位于产业链的下游。
中国的制造业全球价值链位置高于其他国家,表示中国相比于其他国家与最终消费者的距离更远,在全球价值链上主要从事中低端制造业;美国、日本处于全球价值链的上游,享有国际分工的大部分收益;印度和巴西虽为发展中国家,但其参与制造业全球价值链的程度却较低。2000—2014年中国制造业与最终消费者的距离不断增加,表示中国参与全球价值链分工的广度和深度在不断增强。综上可见,中国在制造业全球价值链上虽然主要承担中低端制造业,但却具有愈来愈重要的国际分工地位。随着中国制造业国际竞争能力不断增强,中国向位于全球价值链两端的技术研发、高端销售环节发展。但是摆脱发达国家在全球价值链上的限制,向全球价值链高端环节攀升却仍充满挑战。2018年,美国向中国出口的高新技术产品征税,其本质意图就是限制中国在高技术制造领域的发展。高技术制造业是涉及全球价值链环节最为广泛和深入的产业。此次疫情危机,高技术制造业首当其冲会受到全球价值链中断带来的巨大冲击。本文重点从高技术制造业进行分析,以明晰疫情对制造业全球价值链的潜在影响以及应如何合理应对全球价值链的突发危机。
此次突发公共卫生事件在武汉爆发后,紧接着在日本、韩国、欧洲、北美等国家或地区迅速蔓延,已经演变成为全球的公共卫生危机,全球价值链遭受巨大冲击。本文根据疫情发展阶段对中国制造业全球价值链可能受到的影响进行梳理。
1. 疫情第一阶段
疫情发生后,迅速从武汉向湖北乃至中国各地区扩散。为限制人口大规模流动,整个湖北省采取隔离措施。中国所有地区的制造业企业基本处于停工停产状态。中国作为世界上最大的制造业国家,在全球价值链分工中承担着重要的生产环节。中国制造业企业的延迟复工,使产业链条上的企业受到不同程度的影响。首先分析疫情最为严重的湖北省高技术制造业的产业结构情况。表1为湖北省高技术制造业的分布情况。
表1 湖北省高技术制造业的产业结构 (单位:%)
表1显示,从销售产值和出口占比来看,2014—2018年湖北省的化学产品、交通运输设备、电气机械和器材、通信设备和计算机在制造业所占的比重较大。交通运输设备、电气机械和器材、通信设备和计算机都是在全球价值链中需要多个国家共同协调生产零部件最多的行业。对于交通运输设备的汽车制造业而言,其企业生产的零部件除用于出口外,大部分产品还用于国内其他地区企业的继续生产。湖北省企业关闭停工停产,必然会对中国其他地区企业的生产造成影响,从而波及产业链下游企业。对通信设备和计算机行业而言,其出口占比远远大于销售产值占比,表明湖北省生产的通信设备和计算机零部件更多用于出口。疫情在湖北省扩散,势必会影响通信设备和计算机制造业出口。考虑到供应链风险,通信设备和计算机制造类大型企业在国内不同地区都设有生产工厂。因此,从国内产业链来看,其他地区企业顺利复工复产,会大大缓解疫情对高技术制造业产业链下游生产的影响。
接下来,借鉴苏庆义通过运用2007年中国区域间投入产出表,把国家层面出口增加值拓展到国家内部区域层面,对中国省级出口增加值进行分解的方法,将各省份出口增加值的来源概括为本省份的增加值、其他省份的增加值和本省份进口的增加值,对湖北省高技术制造部门同国内其他省份高技术制造部门之间的经济联系进行分析。本文运用中国科学院区域可持续发展分析与模拟重点实验室编制的《中国2012年31省区市区域间投入产出表》对中国2012年各省份部门之间的经济联系进行测算,并从中重点对湖北省同其他省份的经济联系进行分析。2012年31省区市区域间投入产出表在2007年省区市区域间投入产出表的基础上,将西藏包含在样本之中,并含8部门和42部门两张投入产出表。由于本文重点分析高技术制造业,42部门的行业区分更为详细,因此选取2012年31省区市区域间42部门的投入产出表。国内区域间非竞争型投入产出表的具体格式如表2所示。假设共有N
个地区,每个地区中有N
个部门。其中,X
为地区i
被地区j
使用的中间产品投入,表示中间产品投入产出系数矩阵;Y
、E
、I
、V
、X
分别表示最终需求、出口、进口、增加值和总产出。由于总产出和总投入相等,所以X
′是X
的转置矩阵。表2 区域间非竞争型投入产出表
资料来源:根据2012年国家省区市区域间投入产出表绘制。
由表2区域间非竞争型投入产出表,可以计算出列昂惕夫矩阵,计算方法如下:
X
=(I
-Α
)(Y
+E
)=B
Y
(4)
(5)
(6)
(7)
根据上述方法,计算得湖北省高技术制造业出口增加值的来源,结果如表3所示。
表3 湖北省高技术制造业的不同来源增加值率 (单位:%)
湖北省高技术制造业出口增加值来源70%以上都来自本省的制造业,10%左右的出口增加值来源于湖北省之外的其他省份,而仅有5%左右的出口增加值来源于进口。表3数据显示湖北省出口增加值更依赖于本省的制造业。由此可以看出,疫情对湖北省高技术制造产业链的内部产出影响较大。
进一步分析湖北省高技术制造业同国内其他省份在产业链上的联系度。在表3的基础上,对湖北省省外增加值来源进行分解,计算湖北省出口中来自其他各省份的增加值占所有其他省份增加值的比重,结果如表4所示。
表4 湖北省高技术制造业出口的省外增加值占比 (单位:%)
(续上表)
表4结果表明,湖北省高技术制造业与山东、广东、北京、天津、浙江、上海、江苏、河北、安徽、湖南、河南、山西、陕西、内蒙古等地区的生产联系更加密切。这些地区基本位于中国东部发达地区;安徽、湖南、河南、陕西均与湖北省接壤,地理位置较近。从湖北省同其他省份增加值占比来看,如果这些省份在高技术制造业产业链的产品投入方面得到保障,疫情从其他省份对湖北省高技术制造业造成冲击的影响就会减小。
以上从湖北省高技术制造业生产的后向联系对湖北省出口的增加值来源进行了明确。为进一步考察湖北省对国内其他各省份出口增加值的贡献,计算各省份出口中来自湖北省的增加值占所有其他省份增加值的比重,结果如表5所示。
表5 各省份高技术制造业出口来自湖北省的增加值占其他省份增加值来源的比重及排名 (单位:%)
(续上表)
表5结果表明,各省份出口中来自湖北省的增加值占所有其他省份增加值的比重基本在2%左右。如果对各省份出口增加值中来自其他省份的增加值进行排序,湖北省对其他省份出口增加值的贡献排名基本在20左右。化学产品行业,湖北省与江苏省的联系较为密切,在江苏省所有增加值来源的省份中排名第8位,占比高达5.05%;通用设备行业,湖北省与北京、河南、湖南、贵州的联系较为紧密;专用设备行业,湖北省同北京、天津、河南、陕西、青海的联系较为紧密;交通运输设备行业,湖北省与北京的联系较为紧密;电气机械和器材行业,湖北省同江西、湖南、贵州的联系较为紧密;通信设备和计算机行业,湖北省同北京、江苏、江西和湖南的联系紧密。故而可以看出,虽然湖北省在化学产品、交通运输设备、通信设备和计算机行业具有产业优势,与中国东部地区和湖北周边省份的联系较为密切,但是其对其他省份出口增加值的贡献度较低。
表6为2019年湖北省和中国八大区域的高技术制造业出口占比情况。表6结果表明,从中国各区域整体来看,湖北省高技术制造业出口比重仅约占1%。东部沿海和南部沿海地区集聚了中国大部分高技术制造业,均占高技术制造业出口比重的30%以上。此次受疫情扩散影响较为严重的广东、浙江分布在东部沿海和南部沿海地区,在交通运输设备、通信设备和计算机等行业均占据较大份额。因此,这些地区复工复产的有序进行,会大大减弱疫情对中国制造业全球价值链的影响。
表6 2019年中国各区域高新技术产品出口占比 (单位:%)
通过以上分析可以看出,湖北省在高技术制造业产业链上更依赖于本地制造业,疫情最初对湖北省高技术制造业产业链有所冲击。然而由于其他省份高技术制造业产业链对湖北省的依赖度较小,且湖北省出口占中国出口的比重较低,疫情并不会对高技术制造业整体的产业链造成严重影响。随着中国疫情全面可控,截至2020年3月初,大部分地区的制造业企业开始复工复产,湖北省的复工复产也于2020年3月20日逐步恢复。与制造业生产相配套的劳动力及原材料供给不足、交通运输等问题也得到有效解决。疫情对中国制造业产业链生产活动造成的影响正在逐渐消退。
2. 疫情第二阶段
随着中国疫情全面可控,日本、韩国、欧洲、美国等国家或地区的疫情却日益加剧。全球价值链早已将世界各国的经济生产活动高度融合。疫情在其他经济体的全面蔓延,势必会从产业链的供给和需求端对中国制造业乃至全球制造业价值链造成全面冲击。本文进一步基于WIOD数据库,从贸易增加值视角
,借鉴张会清和翟孝强、戴翔和宋婕对中国与主要经济体在全球价值链上游与下游相互依存度的测算方法,计算2014年中国和其他经济体制造业对全球价值链上游的依赖度和下游的影响度,以分析当全球受到疫情影响时,中国制造业全球价值链面临的具体形势。下游影响度的具体计算公式如式(8)所示。(8)
其中,c
表示中国大陆,j
表示其他国家或地区,h
表示行业,E
表示总出口额。DVA_Rex
/E
表示中国大陆出口到j
国或地区被再次用于出口的国内增加值占中国大陆总出口额的比重,衡量在中国生产的中间产品经过出口后的国内增加值大小,能够反映中国在全球价值链上的分工地位;DVA_Rex
/E
为j
国或地区出口到中国大陆被再次用于出口的国内增加值占国家或地区j
总出口的比重。如果二者的比DVA_Rex_CHN
/DVA_Rex_OTH
大于1,说明中国对其他经济体的下游依赖更高,反之则说明其他经济体对中国的下游依赖更高。上游依赖度的具体计算公式如式(9)所示。
(9)
其中,FVA
/E
表示中国大陆出口中所含的来自j
国或地区的国外增加值占中国总出口额的比重,用于衡量中国对其他经济体是否在产业上游存在对某种关键中间产品或原材料的依赖。与下游影响度相似,FVA_CHN
/FVA_OTH
表示中国与其他经济体分别对对方产业链上游的依赖度。如果二者的比FVA_CHN
/FVA_OTH
大于1,说明中国对其他经济体的上游依赖更高,反之则说明其他经济体对中国的上游依赖更高。中国与各主要经济体高技术制造业在全球价值链中上游依赖度和下游影响度的具体测算结果(FVA_CHN
/FVA_OTH
和DVA_Rex_CHN
/DVA_Rex_OTH
排名前十五)分别如图2、图3所示。图2 中国与各经济体在全球价值链的上游依赖度(高技术制造业)数据来源:根据WIOD数据计算
图3 中国与各经济体在全球价值链的下游影响度(高技术制造业)数据来源:根据WIOD数据计算
从图2上游依赖度看,2014年大部分经济体高技术制造业对中国的依赖度远远大于中国对其他经济体的依赖度(44个国家或经济体中只有前9个经济体,中国对其依赖度更大)。高技术制造业生产涉及大量的中间零部件。中国作为全球最大的中间产品生产国,如果中国制造业提供的中间产品生产中断,其他经济体的下游生产就难以为继。2020年春节是中国疫情最为严重的时刻,一些跨国公司担心疫情会影响中国制造企业的生产活动,紧急向中国企业催促订单或者迫切在其他国家或地区寻求产业链替代企业以弥补产品库存。由此可见,中国生产的关键中间产品或核心零部件供应中断,会影响全球其他地区企业的继续生产。反之,中国在高技术制造业上游也依赖着欧美国家提供的中间产品。图2显示中国对部分其他经济体的上游依赖度大于其他经济体对中国的依赖度(前9个经济体)。由于中国高技术制造业受到欧美等产业上游国家关键零部件的制约,因而当疫情导致欧洲、北美等地区工厂大规模停工停产,来自欧美国家的零部件供应短缺时,中国高技术制造业的生产和出口规模也必然会受到一定的冲击。
从图3产业链下游影响看,44个国家或经济体中只有前6个经济体的DVA_Rex_CHN
/DVA_Rex_OTH
大于1,说明中国对其他经济体出口的国内增加值占比超过其他经济体对中国的国内增加值占比,中国对这些经济体具有更大依赖性。随着中国制造业在全球价值链分工地位不断攀升,大部分经济体对中国高技术制造业都显现出更大程度的依赖(除6个经济体之外),全球多数经济体需要从中国进口产品。若中国制造业企业生产中断,不仅会影响下游经济体的继续生产,也严重制约以及影响着下游经济体的日常生活需求。目前,欧美等地区工厂停工,生产活动被迫暂停,中国的疫情得到全面控制,复工复产活动紧密有序推进。中国制造业产能恢复对全球其他经济体的疫情防控工作提供了相当大的支持。在全球面临疫情危机的时刻,中国发挥出“制造大国”的产能优势,先后对100多个国家提供了医疗援助。图4为部分国家从中国进口高新技术产品的总额(单位:百万美元)和增长情况。从中可以看出,2019年8月至2020年1月,巴西、日本、美国、德国从中国进口高新技术产品的增长率较为平缓;从2020年2月疫情爆发开始,巴西、日本、美国、德国从中国进口的高新技术产品大幅缩小;2020年4月,随着中国疫情全面可控,各经济体从中国进口的高新技术产品正逐渐恢复,但由于疫情在西方国家传播程度的不同,进口的高新技术产品尚未恢复到疫情之前水平。图4 代表性国家从中国进口高新技术产品的规模及增长情况数据来源:作者根据UN Comtrade数据库计算
综上,疫情的快速传播以及风险的不确定性,对全球各经济体的供给和需求都造成前所未有的冲击。中国已深度融入全球价值链,不管是在产业链上游还是产业链下游,与其他经济体之间都具有很强的依存度。疫情在全球大流行,短时间内会对中国制造业乃至全球价值链造成严重冲击。只有当全球疫情全面可控时,制造业全球价值链才能恢复正常生产秩序。目前,加强国际合作共同抗击疫情,是全球价值链恢复正常秩序、重振全球经济的重中之重。
全球价值链以发挥不同生产要素的比较优势为原则,将生产阶段或环节分散安排在全球多个国家,并逐步在各阶段增加产品价值以生产最终产品,从而效益最大化地进行生产活动。20世纪90年代,鉴于中国存在巨大的生产要素优势、政策红利以及全球最大的市场规模,跨国公司将加工装配等劳动密集型生产环节外包于中国。中国也因此凭借生产要素的成本优势,通过承担大量生产组装、加工贸易环节快速融入国际分工,自身的生产制造能力与技术水平大幅提升,成为全球经济贸易中的重要枢纽。然而,近年来受全球经济增长变缓的影响,又基于中国劳动力、土地等生产要素成本日益增大等因素影响,以利益最大化为准则的跨国公司试图重新布局制造业的供应链条,将位于中国的生产企业转移至东南亚、印度、巴西、墨西哥等其他生产成本更低的发展中国家或地区,或者将制造业产业链条向本国回迁。
与此同时,2017年以后中美之间的贸易摩擦愈演愈烈。从2018年7月开始至2019年12月,美国先后分五个阶段对中国出口的高新技术产品进行征税,以限制中国的高新技术产业发展。中美贸易摩擦不仅直接危害了中国的出口规模和结构,更是间接影响了跨国公司在中国的产业布局,对中国制造业全球价值链分工产生深远影响。越来越多的大型跨国公司受中美贸易摩擦影响,开始试图削弱对中国制造业的依赖程度,甚至有的跨国公司已经开始在东南亚、巴西、墨西哥等国家或地区寻求生产基地。目前,即使在美国疫情全面爆发的形势下,美国对从中国进口医疗设备的部分关税措施还未取消。中美贸易摩擦给全球经济造成巨大损失,在未来也仍然具有较大的不确定性。这些不确定性都会加大影响跨国公司在中国的产业结构布局。
如今,全球价值链已逐渐呈现以北美、欧洲和亚洲地区为中心的区域化,以及发达国家与发展中国家价值分层日益固化等特征(戴翔和宋婕, 2019; 荆林波和袁平红, 2019)。面对世界经济环境以及全球价值链可能发生的变化,又同步受生产要素优势减弱、中美贸易摩擦等诸多因素影响,疫情在全球范围内的大规模爆发,不仅会加剧跨国公司试图摆脱过于依赖中国制造业的趋势,而且会使全球价值链上的跨国公司开始重新审视全球价值链在危机爆发时暴露出来的诸多问题,评估运营中的风险,调整公司的运营策略。换言之,疫情的全球性演化趋势将很有可能会推动跨国公司在现有全球价值链的基础上,尽量缩短全球价值链的生产和供应模式,使供应链向区域内收缩,以应对突发风险。另外,全球价值链的低成本战略一直坚持“低库存”管理以及“及时交付”原则,要求企业的库存一般保持在3~5天左右。在企业供应万无一失的情况下,低库存模式能最大限度帮助企业节约生产成本。但如果供应链的任何一个环节出现问题,企业低库存量耗尽,供应就会快速中断。2011年3月,日本相继爆发的地震、核泄漏、海啸大面积损坏了日本乃至全球的供应链,给日本造成了严重的经济损失,也暴露出全球价值链在低库存管理方面存在的风险。基于过去全球价值链生产出现的问题,大型跨国公司在不同区域均设有生产工厂,以尽量防止企业供应链中断。疫情期间,中国其他地区企业的复工复产大大弥补了湖北省制造业企业的生产能力。然而,由于此次疫情的特殊性,全球大部分国家的生产活动短期内都受到严重创伤,这使全球价值链显露出存在的更多潜在风险以及弊端。即使跨国公司在不同地区都拥有可替代生产企业,但由于受劳动力等生产要素供给以及交通运输等贸易成本加大的影响,都不可避免地使跨国公司遭受前所未有的供应以及需求危机。因而,在全球价值链上的企业不得不从多种视角思考应该如何重新整合以及布局全球价值链的生产活动。
更为重要的是,2015年以来,数字经济、区块链、人工智能、5G等新一轮信息技术井喷式发展。特别是疫情爆发以来,以数字经济为主导的信息技术在疫情防控、居民日常生活等方面的发展日新月异。新一代信息技术已经成为各国争先发展的另一个技术高地。发达国家通过运用人工智能等信息技术可以缩小与发展中国家在生产成本以及生产便利性等方面的差异性,使跨国公司生产链条回迁的成本变得更低。故而,疫情增加了世界各国通过信息技术改变全球供应链布局的可能性,使中国制造业未来生产面临的不确定性增大。
长期来看,疫情会对制造业全球价值链分工带来影响,从而继中美贸易摩擦之后,给中国制造业带来挑战。制造业跨国公司可能会找寻新的生产企业以降低生产成本,或者增加在不同国家或地区建立生产企业的可能性,最大限度减弱全球价值链存在的风险以及降低对中国制造业的依赖。大部分跨国公司或会考虑将制造业企业安排在东南亚。然而,一方面受东南亚等地区基础设施、劳动力技能水平不足,以及转移制造业产业链成本过高等因素限制,短期内制造业生产很难从中国大规模转移。另一方面,随着制造业全球价值链不断深化,中国作为世界上最大的中间产品生产国家,在全球价值链上具有举足轻重的地位。疫情期间更是突显出制造强国的“大国担当”。跨国公司很难找到可以完全替代中国的生产基地,短时间之内不太可能将生产企业从中国转移。这些可能性都为中国制造业争取了转型升级的时间。但是这并不意味着可以忽视在中美贸易摩擦以及疫情之后,全球价值链分工可能会发生变化的潜在风险。相反,中国需要及早做出应对措施。一方面要提高生产的产品品质,在现有制造业规模的基础上“做好做强”,提升同其他发展中国家在产品品质方面的竞争力。另一方面,也要提高自主创新水平,布局未来优势产业发展,为全球价值链可能发生的变化做好充分准备。
以数字经济为主、“互联网+医疗健康”等技术应用及新一轮信息技术在遏制疫情扩散、巩固疫情防控成果、保障企业复工复产过程中发挥了关键作用。随着全球价值链持续深化,世界经济面临着更为严峻复杂的局势。中国更应该紧抓新一代信息技术革命,运用5G、物联网、人工智能、云计算、大数据等经济模式,利用国内及全球的市场经济规模,发挥数字经济的新动能以充分服务于制造业,努力实现制造业全球价值链攀升。
疫情爆发后,位于全球价值链上游的技术研发、产品设计等知识密集型环节通过运用研发平台、远程沟通、线上办公等模式,其生产活动基本不受影响;而位于产业链下游的制造业工厂必须要投入大量劳动力才能进行生产活动,受上下游产业链断裂的影响很大。在疫情大流行期间,劳动力严重匮乏,不仅导致许多企业生产活动中断,也导致交通运输活动同步出现阻力,企业运营出现困难;同时,由于疫情的特殊性以及常态化发展趋势,大量劳动力聚集需要采取更高级别的防控措施。这就要求制造业工厂必须突破现有技术手段、创新生产模式,以展开安全有序的生产活动。由此可见,加强科技创新、攻关核心技术,促进劳动密集型生产阶段向知识密集型生产阶段转型,打造以技术进步为主导的“全产业链”发展模式,是现阶段提升中国全球价值链分工地位的重要举措。
面对复杂多变的全球价值链发展趋势,中国更应该充分把握“一带一路”倡议带来的战略机遇。一方面要着重依托“一带一路”国家或地区的要素禀赋,引导更多国家和地区参与全球价值链,促进沿线国家的经济合作和贸易发展。另一方面,要加强同“一带一路”国家或地区的区域产业合作,积极推进区域贸易协定等制度建设,优化区域产业资源配置能力,逐步提升中国在沿线国家的区域战略地位,积极构建以中国为核心的区域产业合作网络和一体化生产体系,推动全球价值链向中高端发展。
随着中国融入制造业全球价值链的程度日益提升,容易形成对发达国家的路径依赖,出现技术的“低端锁定”,受发达国家在全球价值链上的层层压制。中美贸易摩擦正是美国发起的,对中国制造业尤其是高技术制造业进行打压,试图在压制中国高技术制造业发展、掠夺高技术制造业出口贸易收益的同时,还企图遏制中国的技术进步。当前,在复杂的国际经济政治格局背景下,逆全球化与贸易保护主义盛行,要破解发达国家对全球价值链分工的封锁效应,中国应该以推动技术进步为核心驱动力,努力提升制造业生产产品质量,深化以中国为主导的区域生产网络一体化,推动区域价值链与全球价值链协同发展。
目前,中国疫情全面可控,而国外疫情仍呈蔓延之势,疫情持续的时间尚不可知。面对全球疫情的诸多不稳定性和不确定性,扩大国内需求、发展国内价值链、创造国内经济大循环与国际双循环是克服疫情影响,维护中国制造业价值链稳定的有效途径。第一,在疫情常态化防控的形势下,要提高居民消费、扩大国内需求。第二,重视国内资源整合能力。在提高技术创新能力的基础上,要增强国内制造业企业关键零部件的生产能力,整合产业链上下游的战略资源。针对疫情使部分制造业企业外部出口需求不足、产品存在滞销风险,要积极寻求出口转内销途径,全面形成国内制造业产业链的内循环机制。第三,提振国内经济,巩固和优化中国的中心地位。国内企业要致力于增强自主创新能力,降低对进口产品的依赖,扩大国外对中国的依赖度,加快形成国内大循环为主体,构建国内国外双循环相互促进的新发展格局,推动中国制造业价值链向中高端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