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拖鞋上学的男孩

黄健

老师，我来迟了

出操时间快要到了，我走到学校门口看看，还是未见小林的身影;再看看微信，没有任何回复。看着教室里已经穿戴整齐、做好升旗准备的孩子们，再看看时间，还有5分钟，怎么还不来呢？昨天晚上就跟学生们说好的，今天是学校新学期的第一次升旗，也是桐本中队获评江苏省英雄中队后的第一次升旗仪式，是全体队员奋力拼搏的新起点，对每个队员来说意义重大。这样重要的场合，每个孩子都是不可或缺的。然而，我一到教室，就有值日班长向我汇报说小林未到校。我赶紧拿起手机发了个信息，看我着急的样子，值日班长问：“老师，要不再打个电话？”

突然，一阵急促的铃声响起，解锁，接听：“孩子已经到校门口了，马上就到教室。”我长舒了一口气：“让孩子上楼梯小心点，我们在教室门口等。”

随着口哨响亮地吹完了四个八拍，三十八名队员整齐有序地排好队伍，雄赳赳气昂昂地整装待发。“老师，我来迟了。”是那个小男孩。回头一看，红领巾是戴着了，就是有点扭七扭八，我刚想上前为其整理，“老师，他穿着拖鞋上学了！”一个队员突兀的提醒声将我的视线拉向小林的双脚：十个脏兮兮的脚趾正使劲向后缩着，好像在极力证明着这不是一双拖鞋。孩子们看看我，队伍开始骚动起来，刚凝聚好的士气就这样又弱了下来。

我平复下心情，看看小林脸上明显的高原红：“是不是又帮家里整理水果了？”这是个外来务工人员的孩子，每天上学前会帮家里将烂掉的水果处理掉。小林连连点头，泪水快流出眼眶了。

老师，我换好了

“让你妈送鞋来不及了，愿意换上我的运动鞋吗？”我向小林征求意见。小林的脚趾动了动。

“到我办公室换上我的运动鞋吧。”我转头看向偷偷嬉笑的其他队员，“体育委员先带队出发。我和小林马上就来。大家放心，一个也不会落下。”班级成员立刻严肃起来，体育委员的哨声响起，重整旗鼓，队员们直奔操场。

我和小林则直奔办公室。“老师，我的脚……”“是有点脏，老师本来还担心你不愿穿老师的鞋，因为老师的脚是香港脚呢。这样也算是‘好马配好鞍了。”不经意间，他往我身边靠了靠：“谢谢老师。”“我们是好朋友，以后有什么困难，大家一起想办法。”是啊，小林渴望真正成为桐本中队的一员，为了融进这个集体，他已经尽力了。

那一刻，我想了好多。我想到了他的家庭：从山东老家到如东来卖水果。想到了他的生长环境：大热天的，很多时候都是光着膀子、赤着脚，在市场上写作业，帮家里干活。想到他父母：由于忙着生意，对孩子的自理能力、学习等疏于培养……但是所有的这些都不算什么，最关键的是，作为班主任，我能做些什么？

“老师，鞋子换好了。”小林开心地拉着我的手。这一刻，我有为人师的幸福：不仅是因为小林脸上的笑容，还因为他对我这个班主任的信任。“红领巾今天真干净呢！”我由衷赞叹。就算是结打得不好又算什么，我知道此时要说点什么。“老师，这是我昨天晚上洗的。”小林一脸自豪。在一路小跑中，呼呼的风声见证了一个老师和一个孩子的小秘密：“这个夏天，天天洗澡的吧？”“老师，我洗了的。我妈让我节约点，我就一天清水洗，一天用沐浴液的。”真是个懂事的孩子，我拉着孩子小跑的手攥得更紧了：“上学前要做的‘三个一准备工作再和老师说下。”“一洗，二吃，三书包文具。”……

老师，我会做了

这是个怎样的孩子呢？应该说，是个特别需要关注的孩子。

刚接手班级时，由于我对这个孩子不太了解，他给我出了各种难题。让他起立做自我介绍时，由于他普通话不是太好，大家都没有听明白，让其选小组坐下时，就有些困难了。之后，小林陷入长时间的沉默，也不怎么和班上其他孩子交流，对我这个班主任老师也是斜着眼看。怎样让其能够融入新的集体呢？我做了很多尝试。快元旦时，学校要求每个孩子做灯笼布置校园。我在家访时了解到小林的妈妈手比较巧，就私聊了孩子的妈妈，以期好好让小林表现下。

那天早晨，由于没有早读课，我就在校园门口等小林。当看到他熟悉的身影出现后，我迎了上去。他还是和前段时间那样，低头斜看着我。“走，小林，我带你去参观校园去。”学校的少年宫早在新年前，就布置得充满了新年的气息。在一片“中国红”面前，我们停了下来。“小林，看，这里就是我们班同学自己制作的红包灯笼。”来到小林和家人共同制作的鱼形灯笼前，小林骄傲地说：“老师，妈妈教了之后，我就会了。”“是啊，你的手还真是巧呢，一学就会。”我赞叹道。各种造型别致的灯笼在我们面前闪过，我们边聊边看，小林原先紧拉着我的手渐渐放松下来。“下周二，老师再带你去参观学校的实践活动室，你看，学校不能少了你的作品啊，你很重要呢。”“谢谢老师。”这一刻，小林的眼睛终于能平视我了。

老师，我练好了

等我们赶到队伍时，中队正在进行升旗前队列训练。小林又回到集体中，他挠挠头，露出似笑似羞的表情，穿上那不太合脚的鞋子走起了正步。有些不太适应，但只要看到眼前的鞋子，他的笑容就像朵花慢慢绽放开来。“现在分小队过關。大家拿出百分百的精神。”体育老师一声令下，五个小队长出列，各自带队训练起来。

小林所在的小队大部分是外来务工人员的子女，这样更便于有效指导。“小林头抬得很正，小张手臂挥动自然，小雨节奏感很强……”是的，这些孩子刚入学时确实有些跟不上，但是，欣赏改变了彼此间的距离，欣赏的眼光也促进了班级成员的成长。对这些外来务工人员的子女来说，我觉得爱和温暖远比传授知识更能促进他们的成长。无数次交心的谈话，让他们脸上的笑容多了起来，作业也认真了起来。是的，孩子们在悄悄地变化，渐渐地成长。而教师传递给这些家长的，则是我们对家长的尊重、理解和对孩子充分的关怀。说得更远一点，那就是作为一名教师，我们要为社会的进步做点什么。

“归队，现在进行整体行进拉练。”随着教师的指挥，五个小队的队员又融合在一起。我悄悄向小林伸出了大拇指，小林也给我一个卖力的迈步，似乎在对我说：“老师，你看，我也走得很好了。”改变角度，调整和孩子们的距离，我发现这些孩子正像花儿一样吸收温暖的阳光，吸收充分的营养，在蓝天下茁壮成长。

八点二十分，国歌准时奏起。在雄壮的音乐声中，桐本中队队员正在奋发向前。是的，不放弃，不抛弃，这是一个教育人应该担起的责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