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话“西游”

李志军，河南汝州人。1988年毕业于河南大学中文系。2005年考入武汉大学哲学学院，后获哲学博士学位。现任河南宏光国学博览馆馆长，风穴书院院长。

一窝小偷

这边八戒偷人家的衣服，那边悟空偷人家的米饭。

且说行者才起云头，寻庄化斋，一直南行，忽见那古树参天，乃一村庄舍。

行者随步观看庄景，只听得呀的一声，柴扉响处，走出一个老者，手拖藜杖，头顶羊裘，身穿破衲，足踏蒲鞋，拄着杖，仰身朝天道：“西北风起，明日晴了。”说不了，后边跑出一个哈巴狗儿来，望着行者汪汪的乱吠。

“西北风起”者，西北乃乾位，征战之地，故此妖魔幻化为战死疆场的将军。“仰身朝天”者，祸从天降，点明此妖乃是来自天上。“后边跑出一个哈巴狗儿”，望着行者汪汪乱咬，暗示当年大闹天宫之事。

那老者闻言，急丢了藜杖，跑进去把门关了，只嚷：“有鬼，有鬼！”慌得那一家儿战战兢兢，把前后门俱关上。

行者见他关了门，心中暗想：“这老贼才说淘米下锅，不知是虚是实。常言道，道化贤良释化愚。且等老孙进去看看。”

好大圣，捻着诀，使个隐身遁法，径走入厨中看处，果然那锅里气腾腾的，煮了半锅干饭。就把钵盂往里一桠，满满的桠了一钵盂，即驾云回转不题。

大圣偷桃偷丹之后，跑出兜率宫，不行旧路，从西天门使个隐身法逃回花果山。这次偷了人家的半锅干饭，也要用个“隐身遁法”。老子云：“吾所以有大患者，为吾有身。乃吾无身，吾有何患？”夫人以饥渴起见者，无非为此身耳。为此身，则身即为大患。使隐身法，置身于无何有之乡。身能隐而不见，心可隐乎？

唐僧因食而出圈，八戒沙僧因衣而受捆，俱系自作自困，不请自来。行者寻找师父，也要步步进入妖魔的圈子了。

老翁道：“我才然从此过时，看见他错走了路径，闯入妖魔口里去了。”

行者道：“烦公公指教指教，是个什么妖魔，居于何方，我好上门取索他等，往西天去也。”

老翁道：“这座山叫做金兜山，山前有个金兜洞，那洞中有个独角兕大王。那大王神通广大，威武高强。那三众此回断没命了，你若去寻，只怕连你也难保，不如不去之为愈也。我也不敢阻你，也不敢留你，只凭你心中度量。”

行者再拜称谢道：“多蒙公公指教，我岂有不寻之理！”把这斋饭倒与他，将这空钵盂自家收拾。

那老翁放下拐棒，接了钵盂，递与僮仆，现出本象，双双跪下叩头叫：“大圣，小神不敢隐瞒，我们两个就是此山山神土地，在此候接大圣。”

若欲除去此魔，先須除去衣食之见。故土地道;“可将斋饭钵盂，交与小神收下，让大圣身轻，好施法力。”

那魔王听说孙悟空打上门来，倒是满心欢喜：

“正要他来哩！我自离了本宫，下降尘世，更不曾试试武艺。今日他来，必是个对手。”

神仙离了“本宫”，下降尘世，便成了妖怪。和尚出了“圈子”，潜入仙庄，便入了魔口。

他两个战经三十合，不分胜负。那魔王见孙悟空棍法齐整，一往一来，全无些破绽，喜得他连声喝采道：“好猴儿，好猴儿！真个是那闹天宫的本事！”这大圣也爱他枪法不乱，右遮左挡，甚有解数，也叫道：“好妖精，好妖精！果然是一个偷丹的魔头！”

这两个人是在干什么？是心照不宣的演戏？还是本来就是一个人？魔王称赞大圣是闹天宫的本事不足为奇，孙悟空怎么知道妖精是偷丹的魔头？

回过头来，再看看开战之前二人的对话：

那妖魔道：“你师父偷盗我的衣服，实是我拿住了，如今待要蒸吃。你是个什么好汉，就敢上我的门来取讨！”

行者道：“我师父乃忠良正直之僧，岂有偷你什么妖物之理？”

妖魔道：“我在山路边点化一座仙庄，你师父潜入里面，心爱情欲，将我三领纳锦绵装背心儿偷穿在身，只有赃证，故此我才拿他。你今果有手段，即与我比势，假若三合敌得我，饶了你师之命;如敌不过我，教你一路归阴！”

“偷丹”，是心的丢失。八戒、沙僧偷人家的背心，悟空偷人家的米饭，皆因师父“心爱情欲”。

对了，孙悟空所谓的“大闹天空”，不正是偷桃偷酒偷仙丹吗？可怜的是，当年的猴王，是为了与天地同寿、与日月齐光;今日的大圣，只是为了解决温饱问题。

那魔王把枪尖点地，喝令小妖齐来。那些泼怪，一个个拿刀弄杖，执剑轮枪，把个孙大圣围在中间。

行者公然不惧，只叫：“来得好，来得好！正合吾意！”使一条金箍棒，前迎后架，东挡西除，那伙群妖，莫想肯退。行者忍不住焦躁，把金箍棒丢将起去，喝声“变！”即变作千百条铁棒，好便似飞蛇走蟒，盈空里乱落下来。那伙妖精见了，一个个魄散魂飞，抱头缩颈，尽往洞中逃命。

老魔王唏唏冷笑道：“那猴不要无礼！看手段！”即忙袖中取出一个亮灼灼白森森的圈子来，望空抛起，叫声：“着！”唿喇一下，把金箍棒收做一条，套将去了。弄得孙大圣赤手空拳，翻筋斗逃了性命。

那妖魔得胜回归洞，行者朦胧失主张，这正是：

道高一尺魔高丈，性乱情昏错认家。可恨法身无坐位，当时行动念头差。

一念心动，法身失位。

主杖

话说齐天大圣，空着手败了阵，来坐于金？山后，扑梭梭两眼滴泪，叫道：师父啊！指望和你——

佛恩有德有和融，同幼同生意莫穷。

同住同修同解脱，同慈同念显灵功。

同缘同相心真契，同见同知道转通。

岂料如今无主杖，空拳赤脚怎兴隆！

这首诗，一连十一个“同”字，可知师徒四人同心共性之难。

令面对刀山火海也呵呵大笑的孙大圣痛哭流涕的是：突然之间，金箍棒没了。

在第七回，曾用“拄杖”二字赞金箍棒：“一点灵光彻太虚，那条拄杖亦如之。”这里，换成了“主杖”。“拄杖”也好，“主杖”也好，都指的是先天佛性。我们常说明心见性，唐僧之心一迷乱，悟空之性必丧失。

芭蕉慧清禅师拈拄杖示众曰：“你有拄杖子，我与你拄杖子。你无拄杖子，我夺却你拄杖子。”

人家有拄杖，他还要送给人家一根拄杖子。倘若人家没有拄杖，他怎么夺走人家的拄杖子？这位来自新罗国的高僧好奇怪哟！

这是一个著名的公案。眼下，我们没有心思去参它，看看大圣如何找回自己的拄杖子吧。

大圣凄惨多时，心中暗想道：“那妖精认得我。我记得他在阵上夸奖道：‘真个是闹天宫之类！这等啊，决不是凡间怪物，定然是天上凶星。想因思凡下界，又不知是那里降下来魔头，且须上界去查勘查勘。”

行者这才是以心问心，自张自主，急翻身纵起祥云，直至南天门外。

“以心问心”，自省返照;“自张自主”，自性渐显;“急翻身纵起祥云，直至南天门外”，寻找来时之路。

可韩丈人真君领旨，当时即同大圣去查。先查了四天门门上神王官吏;次查了三微垣垣中大小群真;又查了雷霆官将陶张辛邓，苟毕庞刘;最后才查三十三天，天天自在;又查二十八宿，东七宿角亢氐房参尾箕，西七宿斗牛女虚危室壁，南七宿，北七宿，宿宿安宁;又查了太阳太阴，水火木金土七政;罗侯计都炁孛四余。满天星斗，并无思凡下界。

行者道：“既是如此，我老孙也不消上那灵霄宝殿，打搅玉皇大帝，深为不便。你自回旨去罢，我只在此等你回话便了。”

那可韩丈人真君依命。孙行者等候良久，作诗纪兴曰：

“风清云霁乐升平，神静星明显瑞祯。河汉安宁天地泰，五方八极偃戈旌。”

风清云霁，神情星明，河汉安宁，天地交泰。孙行者的这首诗写得不错。可惜自己主杖一失，性乱命摇，看不见家园。

那可韩司丈人真君，历历查勘，回奏玉帝道：“满天星宿不少，各方神将皆存，并无思凡下界者。”

玉帝闻奏：“着孙悟空挑选几员天将，下界擒魔去也。”

心外求法，终是外道。虽然哪吒善于降妖、火星能于纵火、水伯精于运水、雷神专于发雷，焉能脱得魔之圈套？这一回的题目是“心猿空用千般计，水火无功难炼魔”，诚然也！

七返火丹

大圣纵起筋斗云，直入南天门，不上灵屑殿，不入斗牛宫，径至三十三天之外离恨天兜率宫。大圣到了这里，真的是轻车熟路。

老君道：“我这里乃是无上仙宫，有甚踪迹可寻？”

行者入里，眼不转睛，东张西看，走过几层廊宇，忽见那牛栏边一个童儿盹睡，青牛不在栏中。

行者道：“老官，走了牛也，走了牛也！”

老君大惊道：“这孽畜几时走了？”

正嚷间，那童儿方醒，跪于当面道：“爷爷，弟子睡着，不知是几时走的。”

老君骂道：“你这厮如何盹睡？”

童儿叩头道：“弟子在丹房里拾得一粒丹，当时吃了，就在此睡着。”

老君道：“想是前日炼的七返火丹，吊了一粒，被这厮拾吃了。那丹吃一粒，该睡七日哩。那孽畜因你睡着，无人看管，遂乘机走下界去，今亦是七日矣。”

这粒金丹有趣。别的金丹吃了长生不老，这粒金丹让人昏睡七天，放走孽畜成了魔王。

悟一子《西游真诠》云：“篇中老君道‘七返火丹，吃了一粒，该睡七日之语，另有妙谛。‘七返为炼成之神火，服食之后，醉骨酥筋，原有七日大休歇，正是大醒，非大寐也。仙师特于昏睡放牛处，闲闲逗露耳。还丹之妙，各篇已经尽泄，明考察焉。”

悟元子《西游原旨》云：“‘七返火丹，乃虚灵不昧之物。‘掉了一粒，已失去房中真宝;‘拾得一粒，是忽得意外口食;‘该睡七日，一阴来《姤》，而神昏心迷，歹意乘机而出，无所不为矣。童子因吃丹而盹睡失青牛，唐僧因吃斋而情乱入魔口，同是因口腹而失大事，可不畏哉！”

二位先贤说得都有道理。《易》云“七日来复”，又云“复，见天地之心乎”？七日方醒，正当明心见性之时。

青兕

佛家说修“本心”，道家说修“道心”，实则是同一个心。且看太上老君如何“牧牛”：

行者骂道：“你这泼魔，今番坐定是死了！不要走！吃吾一掌！”急纵身跳个满怀，劈脸打了一个耳括子，回头就跑。

那魔轮枪就赶，只听得高峰上叫道：“那牛儿还不归家，更待何日？”

那魔抬头，看见是太上老君，就唬得心惊胆战道：“这贼猴真个是个地里鬼！却怎么就访得我的主公来也？”

老君念个咒语，将扇子搧了一下，那怪将圈子丢来，被老君一把接住;又一搧，那怪物力软筋麻，现了本相，原来是一只青牛。

老君将金钢琢吹口仙气，穿了那怪的鼻子，解下勒袍带，系于琢上，牵在手中。至今留下个拴牛鼻的拘儿，又名“宾郎”，职此之谓。

道士被戏称为“牛鼻子老道”，长于调控心性之谓也。正是：

德行要修八百，陰功须积三千。均平物我与亲冤，始合西天本愿。

魔兕刀兵不怯，空劳水火无愆。老君降伏却朝天，笑把青牛牵转。

现在，忽然冒出一个特大的问题：老君牵的分明是耕牛，双角的耕牛怎么下凡就变成独角的“兕大王”了呢？

青牛精闪亮登场时，行者在旁闪过，见那魔王生得好不凶丑：

独角参差，双眸幌亮。顶上粗皮突，耳根黑肉光。舌长时搅鼻，口阔版牙黄。毛皮青似靛，筋挛硬如钢。比犀难照水，象牯不耕荒。全无喘月犁云用，倒有欺天振地强。两只焦筋蓝靛手，雄威直挺点钢枪。细看这等凶模样，不枉名称兕大王！

“比犀难照水，象牯不耕荒”，兼具犀、牯之优而超乎二者之上。。

在《史记·老子韩非列传》中，并没有牛的出现：“老子修道德，其学以自隐无名为务。居周久之，见周之衰，乃遂去。至关，关令尹喜曰：‘子将隐矣，强为我著书。于是老子乃著书上下篇，言道德之意五千余言而去，莫知其所终。”刘向《列仙传》说：“后周德衰，乃乘青牛车去。入大秦，过西关。关令尹喜待而迎之，知真人也。乃强使著书，作《道德经》上下二卷。”老子坐的是“青牛车”。拉车的青牛，显然不是犀牛。司马贞《史记索隐》云：“老子西游，关令尹喜望见有紫气浮关，而老子果乘青牛而过也。”紫气东来、骑牛过关盖出于此。

在《封神演义》中，老子的坐骑发生了变化。第七十七回《老子一气化三清》：

只听得半空中一派仙乐之声，异香缥缈，板角青牛上坐一圣人，有玄都大法师牵住此牛，飘飘落下来。元始天尊率领众门人前来迎接。

板角青牛为兕。《山海经·海内南经》云：“兕在舜葬东，湘水南。其状如牛，苍黑，一角。”古中国到处都有兕。墨子说楚国“犀兕麋鹿满之”。《国语·晋语》记载“唐叔射兕于徒林”。

兕是一种与虎齐名的猛兽。《诗经·小雅·何草不黄》云：“匪兕匪虎，率彼旷野。”《论语·季氏》云“虎兕出于柙，龟玉毁于椟中，是谁之过与？”年轻时的辛弃疾，曾率五十骑突入五万之众的金营，径取叛将张安国首级。“眼光有棱，足以照映一世之豪;背胛有负，足以荷载四国之重”，乃“青兕”下凡。

可能是许仲琳觉得老子帮姜子牙助拳，来破通天教主的“诛仙阵”，骑着慢悠悠的牛不像个样子，便改为“兕”了。通天教主的坐骑也是一头牛，叫“奎牛”。有人说就是《山海经·大荒东经》中的“夔牛”：“东海中有流波山，入海七千里。其上有兽，状如牛，苍身而无角，一足，出入水则必风雨，其光如日月，其声如雷，其名曰夔。”

对于老子来说，骑什么是无所谓的。《道德经》五十章云：“盖闻善摄生者，陆行不遇兕虎，入军不被甲兵。兕无所投其角，虎无所措其爪，兵无所容其刃。夫何故？以其无死地。”

“达圣道，显真常，虎兕刀兵更不伤。水火蛟龙无损害，拍手天宫笑一场。”吕洞宾的《敲爻歌》，倒像是这个公案的注脚。

然而，问题并非这么简单。

盔枪

明月出天山，苍茫云海间。

长风几万里，吹度玉门关。

汉下白登道，胡窥青海湾。

由来征战地，不见有人还。

戍客望边色，思归多苦颜。

高楼当此夜，叹息未应闲。

让李白的这首《关山月》，帮助我们揭开兕大王的秘密吧！

“明月出天山，苍茫云海间。长风几万里，吹度玉门关”。行者化斋时，见一老者，仰身朝天，自言自语：“西北风起，明日晴了。”

“汉下白登道，胡窥青海湾。？由来征战地，不见有人还”。八戒看见象牙床上的一堆白骨，吓了一跳。呆子定了性，止不住腮边泪落，对着骷髅点头叹息，还做了一首诗：“那代那朝元帅体，何邦何国大将军。当时豪杰争强胜，今日凄凉露骨筋。不见妻儿来侍奉，那逢士卒把香焚？谩观这等真堪叹，可惜兴王霸业人。”古今中外，王霸功业，终竟一场空。

“戍客望边色，思归多苦颜”。将军白发征夫泪，谁不想要温馨的家庭生活呢？“高楼当此夜，叹息未应闲”，出自曹植的《七哀诗》，“明月照高楼，流光正徘徊。思妇高楼上，悲叹有余哀”。有多少征战沙场的将士，就有多少独守闺房、寂寞难耐的青春女子。甚至岳家军也不例外。薛季宣《浪语集》卷三十三云：“他日，岳（飞）还自边。列將贺舍人者，白其妇与僧乱。岳即便座按其事，辞连一寺僧，无非诸将家也。”

前面说过，过了通天河，就是西梁女国。这里可是西梁女国的边疆。

此山有两个名字。

没有妖怪时，叫金？山。？？是一种比鸭小的水鸟，浮在水面，又称“水葫芦”。

妖怪出现的时候，山名金兜山，洞名金兜洞。兜者，兜鍪。兜鍪为首铠，争战之具。辛弃疾《南乡子·登京口北固亭有怀》云：“年少万兜鍪，坐断东南战未休。天下英雄谁敌手，曹刘。生子当如孙仲谋。”

连带说一句，犀兕的皮是最好的铠甲，坚固而又轻便。屈原《国殇》云：“操吴戈兮被犀甲，车错毂兮短兵接。？旌蔽日兮敌若云，矢交坠兮士争先。”《国语·越语》云：“今夫差衣水犀之甲者亿有三千。”皆以犀甲形容英勇善战的将士。

青牛下凡为什么一定要变成独角犀兕？双角的牛魔王不是一样的威猛彪悍吗？

独角，就是兜鍪上的“盔枪”。

头盔上插一根高耸的枪尖，可不是避雷针或者看起来更有威慑力。它首先具有防护的作用。在大锤或棍棒击打时，由于盔枪的阻碍和格挡，会导致击打方向和受力点偏移。？第二是作备用武器。《三国演义》中，太史慈大战孙策时，“策手快，掣了太史慈背上的短戟，慈亦掣了策头上的兜鍪。策把戟来刺慈，慈把兜鍪遮架”。更重要的是，万一手中的枪头折断，可以把盔枪卸下来安装到枪柄上继续战斗。第三可以充当炊具支架。可以随时随地作为支架刺入地面，在头盔下面才会有空间点火做饭。第四在混战中区分敌我。

那独角兕大王手中的兵器，正是一根丈二长的点钢枪。

意大利作家卡尔维诺有一部长篇小说《不存在的骑士》，主人公是一位完美的骑士，一副洁净严整的甲胄，没有肉体，也没有灵魂，是精准的理性的化身，一个空洞的符号，现代人的存在状态。

兕大王也是一套完整的铠甲，加上一具骷髅幻化而成。他的出现，就是借为万里封侯而战死疆场的将军，而破除唐僧师徒们借西天取经而获得正果的自私心态。

能否取回真经，对于大唐御弟来说，已经从人生的追求变成了生存的负担，他越来越焦躁不安;而对于其他人，无论悟空，还是八戒、沙僧、白龙马，都不过是命运翻盘的唯一的契机而已。

圈子

且说老君辞了众神，跨上青牛背上，驾彩云，径归兜率院;缚妖怪，高升离恨天。天王父子回天，雷公入府，火德归宫，水伯回河，罗汉向西。师徒们离洞，找大路方走。正走间，只聽得路旁叫：“唐圣僧，吃了斋饭去。”那长老心惊，不知是什么人叫唤。

话说那大路旁叫唤者谁？乃金？山山神土地，捧着紫金钵盂叫道：“圣僧啊，这钵盂饭是孙大圣向好处化来的。因你等不听良言，误入妖魔之手，致令大圣劳苦万端，今日方救得出。且来吃了饭，再去走路，莫孤负孙大圣一片恭孝之心也。”

一片恭孝之心，乃赤子之心也，守住了就可以完丹得道、立地成佛、成贤成圣。

三藏道：“徒弟，万分亏你！言谢不尽！早知不出圈痕，那有此杀身之害。”

行者道：“不瞒师父说，只因你不信我的圈子，却教你受别人的圈子。多少苦楚，可叹，可叹！”

八戒道：“怎么又有个圈子。”

行者道：“都是你这孽嘴孽舌的夯货，弄师父遭此一场大难！着老孙翻天覆地，请天兵水火与佛祖丹砂，尽被他使一个白森森的圈子套去。如来暗示了罗汉，对老孙说出那妖的根原，才请老君来收伏，却是个青牛作怪。”

我的圈子，他的圈子，都是圈子。若心如如不动，何来圈子之有？《摩诃止观》云：“善巧方便，种种因缘，种种譬喻，广赞于止，发悦其情，是名随乐欲以止安心也。”

《金刚经》中，佛陀“饭食讫，收衣钵，敷座而坐”，开始讲经。唐僧师徒须臾饭毕，收拾了钵盂，辞了土地山神，攀鞍上马，继续漫长的西行之路。正是：“涤虑洗心皈正觉，餐风宿水向西行。”

责任编辑   杨  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