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宋任布家族世系与婚姻初探*

2021-04-27 08:38牟凯旋韩秀峰
佳木斯大学社会科学学报 2021年2期
关键词:任氏墓志铭宾客

牟凯旋,韩秀峰

(河北大学 宋史研究中心,河北 保定 071002)

一、引言

任布,字应之,于仁宗庆历年间任枢密副使,为五代后唐宰相任圜①的四世孙,幼时家贫,祖籍河东介休,后迁至洛阳。关于任布家族的情况,目前学界少有涉及,仅有刘国宾的《任圜生平编年考》一文,对任圜及前世有所关注,关于任布及其后代的情况未曾提及[1]。笔者在《宋代墓志辑释》和《洛阳新获墓志续编》中发现任布家族出土于河南洛阳的七方墓志,分别为:任布长子《宋故承奉郎行大理评事致仕任君(逊)墓志铭》(以下称《任逊墓志铭》》)②,子《宋故朝奉郎守尚书职方员外郎充提举司勾当公事轻车都尉赐绯鱼袋任君(逸)墓志铭并序》(以下称《任逸墓志铭》)③,任逸妻:《宋故彭城刘氏(任逸妻)墓志铭》④,续弦刘二十娘的《任逸妻刘氏墓志》⑤,子《大宋故承奉郎守将作监主薄监西京左藏库权知王屋县事任述墓志铭并序》(以下称《任述墓志铭》)⑥,任逊子《宋故朝散郎新差通判成德军府兼管内劝农事上护军赐紫金鱼袋任公(宽之)墓志铭》(以下称《任宽之墓志铭》)⑦,任逸之孙《有宋河南任直翁(谠)墓记》(以下称《任谠墓志铭》)⑧;这七方墓志提供了丰富的任布家族史料,基于这些史料,结合正史,我们可以对任布家族的世系和婚姻进行初步的探究。从墓志本身的家族延续状况来看,不难发现一个家族呈现由盛转衰的历程。

二、任布家族的世系

关于任布家族的情况,此前仅见于《宋史·任布传》,即“后唐宰相圜四世孙也……子逊尝上书诋大臣及布皆为不才……子达,性亦恬远,尚释氏学,历官为司封郎中。”[2]9682-9684对其祖辈、妻、子等均无过多记载,仅知其子有任逊、任达二人,而其子任逊墓志中则记载了较多的家世信息。

《任逊墓志铭》记载“太子少师、赠太师、中书令兼尚书令恭惠公讳布之长子;赠太师、中书令讳廷芳之孙;赠太子太傅讳琏之曾孙。妣孙氏,追封干宁县太君。妻李氏,追封永福县君;韩氏,追封颖阳县君。男五人:庆之,太子右赞善大夫;拱之,前邢州龙冈县令;宽之,大理寺丞;贯之、应之尚幼。女三人:适故翰林学士贾黯;国子博士沈群玉,幼在室。”[3]215关于其先世的记载,其弟任逸,任述与之相同,故不再重复叙述。此外,在《任逸墓志铭》中记载到,“君两娶刘氏,故太子宾客讳立德之女,皆先君而亡,再娶吴氏,故尚书左丞正肃公讳育之女,封长寿县君。男五人:长则牧之,新知开封府管城县丞;衍之,守耀州司户参军;彦之,早世;升之、承之,并举进士。女四人:三适令族,一尚幼。”[3]267关于任述的情况,在其墓志中记载“娶尚书驾部员外郎谭嘉言第六女,有遗腹,生男,曰:铁牛奴”[3]145。以上三人为任布之子,除此三人外,据《宋史》记载,还有一子名任达,但是现存墓志中未有相关记载,这是缺憾之处。

任布孙子辈中目前仅有任宽之的一方墓志出土,由《任宽之墓志铭》记载可知,“父逊,大理评事,赠中大夫”[4]292,其父为任布长子任逊。“娶刘氏,封同安县君,比部郎中永之女,男三人,曰说,曰谈,皆举进士,曰讽,早世。女三人,长适明州录事参军刘忠谨,次亡,次适承议郎赵俞,孙男一人曰邦彦,孙女一人亦亡”[4]292。任布曾孙辈之一为任谠,《任谠墓志铭》记载“祖考讳逸,职方员外郎,赠通议大夫;皇考讳升之,隐德不仕。母王氏,敦武郎景俭之女……娶何氏,同郡进士彦龙之女。直翁以不迩声色,故后嗣弗继。”[3]489由此可见任谠之父为任逸的第四子——任升之。据上述墓志和史料记载分析可知,任布家族可考的有七代,详情见表1。

表1 墓志所见任氏家族成员

三、任氏家族的婚姻

魏晋之后,大族结亲首重门第,并沿袭数年,但是经过唐末及五代的战乱,传统世家大族走向衰败,随着赵宋王朝的建立和朝廷对科举取士的日益重视,两姓结亲的关注点也在逐渐变化,通过任布家族的婚姻情况便可窥见。

任氏家族的婚姻包括娶妻和嫁女两类。关于娶妻情况,在墓志中可以看到,任布长子任逊,生于景德二年(1005),卒于熙宁元年(1068),享年64岁,曾娶李氏和韩氏,但是墓志中无相关妻族家世的记载,这是缺憾之处。相比之下,任布次子任逸之妻的家世记载则更为详尽。任逸,生于天圣四年(1026),卒于熙宁五年(1072),享年47岁,“君两娶刘氏,故太子宾客讳立德之女,皆先君而亡,再娶吴氏,故尚书左丞正肃公讳育之女,封长寿县君”[3]267。据此可知,任逸共有三任妻子,前两位妻子均有墓志留存,二人母家是“彭城刘氏”[3]172。刘氏墓志记载,其父为太子宾客刘立德,关于“太子宾客”的官职,王琦在《李太白集注》中写道“职官志,东宫官属有太子宾客四员,正三品。”[5]1132记载太子宾客为正三品的官职,进入宋代以后成为宰执的兼官;《文献通考》有“宋至道元年建储乃置宾客二人,以他官兼。天禧四年,参政任中正、枢副钱惟演、参政王曾竝兼太子宾客,执政兼东宫官自此始,中兴后宾客罕除,开禧三年,景宪太子立,始以执政兼宾客,后复省。”[6]1797《宋史》中对太子宾客的记载则是虚职,为文臣转迁之阶,“光禄卿转秘书监,秘书监转太子宾客。”[2]4026但不管怎么描述,太子宾客都不是一个低品位的官职,基本上可以与任布的地位相当,为此才有任布子娶刘立德女的姻亲关系,但关于刘立德本人则史料无载,仅知其为京官。任逸第二任妻子于至和三年(1056)去世,此后续娶庆历年间参知政事吴育之女。

任述,亦为任布次子,“娶尚书驾部员外郎谭嘉言第六女”[3]145,谭嘉言在《全宋文》中的制文有记载“尚书虞部员外郎知道州谭嘉言可尚书比部员外郎制”[7]232,此记载与墓志记载相吻合,二者可相互印证。任宽之为任布之孙,任逊之子,其妻父刘永之,史料无载,墓志中记载为比部郎中,依据《唐六典》乃从五品上的品位。任谠是任逸之后,“皇考讳升之,隐德不仕。母王氏,敦武郎景俭之女”[3]489,敦武郎为武职,原称内殿承制,品位不详,但在从七品以下。“娶何氏,同郡进士彦龙之女”[3]489,关于何彦龙没有更详尽的记载,应该不是官员。

任氏家族在嫁女时也是经过精挑细选的。任逊有女三人,一女适故翰林学士贾黯,一女适国子博士沈群玉,幼在室。贾黯,生于乾兴元年(1022),庆历六年(1046)状元,治平二年(1065)去世,释褐将作监丞,通判襄州,后多次担任台谏官员,官至御史中丞,以翰林侍读学士出知陈州时卒,年44岁,为人刚正不阿,《宋史·贾黯传》中没有关于其家世的记载,但笔者发现了贾黯的墓志铭,其间记载了贾黯父祖情况,“曾祖延隐,太子右监门率府副率;祖昭逊,内殿崇班阁门祗候;父汶,著作佐郎致仕,赠少府监”[8],由此可见,贾黯家世是较为显赫的,任氏之女是贾黯的续弦妻子,但早亡。沈群玉史料无载,从墓志中仅知其为国子博士。“(晋)武帝咸宁四年,初立国子学,置国子博士一人”[6]1688,宋代时为文臣转迁之阶,“宋国子监无博士,有直讲八人,熙宁改为太学博士。元丰定制,亦无国子博士,大观元年,乃置国子博士四员,国子正录二员,与太学官分掌教导。”[6]1690元祐官品令定为正八品。

任逸有四女,据《任逸墓志铭》记载,“三适令族,一尚幼。”[3]267令族是名门世族之意,但是却未明写具体为何家,所以推测并非官员或显贵之家。据《任宽之墓志》记载,任宽之有女三人,长适明州录事参军刘忠谨,次亡,次适承议郎赵俞。录事参军为宋朝沿唐制,“州有录事参军,然不尽置也。诸府为司录,诸州为录事。乾兴元年,丁度申请,诸州始各置录事参军。庆历二年,河西、河东、陕西诸州权令京官知录事参军。熙宁三年,诏繁难去处录事参军,并差职官知县及奏举县令人充。”[6]1904录事参军以选人充任,元祐之后各州录事参军皆为从八品。还有一女适承议郎赵俞,元祐官品令定承议郎为从七品。

任氏家族的婚姻是中国古代婚姻状况的一个缩影,任氏不论哪个时期,在嫁娶时都十分注重门当户对。此外,因唐末和五代的战乱,世家大族日趋没落,宋朝建立后,重视科举取士,在上述原因的影响下,任氏家族的择偶要求也在逐渐变化,对门第的要求不再凸显,而是注重门当户对,且青睐于通过科考取得官职者,具体分析如下:

首先是讲究门当户对。任布三子结亲的亲家除了任逊不知其妻母家为何处以外,任述与任逸之妻均有记载,且可看出门当户对的特点。任述去世于康定二年(1041),年仅24岁,娶妻当为更早,任布在庆历初年出任枢密副使,在此之前与担任尚书员外郎的谭嘉言结亲可谓地位相当。任逸相对任述年龄更小,娶妻时应正当任布仕宦生涯的辉煌阶段,因此会两娶太子宾客之女,之后的续弦还能聘卸任参政的吴育之女。任逊嫁女一为状元贾黯,一为国子博士沈群玉,任逊生于景德二年(1005),所以在庆历年间已经可以作为嫁女的父亲,虽然当时任逊地位并不高,但因任布在世,且于庆历初年担任枢密副使,所以任逊之女嫁状元和国子博士是相当正常的举动。再看任逸女则不然,任逸去世时为熙宁五年(1072),年仅47岁,其父任布约在皇祐年间(1049-1054)去世,据时间推算,任逸嫁女应在任布去世之后,任逸虽然靠父荫成为赐进士,但这并不能改变其长期为监当官远离京城的状况,因此才有其女四人,三配令族的状况,很显然,嫁的并不好。

其次,青睐科考得官者。最为明显的体现是在任逊嫁女时,任逊一女嫁予沈群玉,沈群玉史料中并无记载,由此可见,其家世应该并不显赫,应是因为个人功名才得以求娶任氏之女。《新唐书》记载:“自五季以来,取士不问家世,婚姻不问阀阅”[9]439。从任氏家族的婚姻情况中可以看出,在娶妻择婿时,除门当户对外,日益重视科举出身的官员,而魏晋以来的婚姻重门第的观念,逐渐消失,这是宋代婚姻观念的一个实例。

四、任氏家族的盛衰

从墓志和正史中我们可以看出任氏七代人的概况,任圜为五代后唐宰相,任琏被授予赠太子太傅,到任布之父任廷芳时,据载曾任孟州別驾、赠太师、中书令,但是这时家境应该已经很差,《宋史》中就说任布“力学,家贫,尝从人借书以读”[2]9682。任布虽生活艰难,但最终考取进士,这也是继任圜之后,任氏家族再次辉煌的开始,此后,其子任逊、任述、任逸、任达均因任布原因得到荫补之官,繁荣一时。但是随着任布的去世,到任布之孙任宽之时,墓志中便记载家甚贫,由此可见这时的任氏家族已经走向衰败。到任谠之父任升之,“隐德不仕”[3]489,任谠因身体原因,早逝无子。纵观任氏七代人,经历了由盛而衰,复盛复衰的一个过程。

影响任氏家族盛衰的原因是多方面的:

首先,任布之后无进士。任布家族除任布进士及第以外,后代科举再未取得过进士,任布的儿子均因任布关系得以荫补,任逊,“君未冠,以恭惠公荫补秘书省校书郎,俄授河南府洛阳、孟州河阴、河南府颖阳三主簿”[3]215,终于承奉郎,行大理评事。任述也是“由父任入仕”[3]145,但是其早逝,终于承奉郎,守将作监主簿,西京左藏库,权知王屋县事。任逸,“君始恭惠赏延,授将作监主簿”[3]267,终于朝奉郎,守尚书职方员外郎,充提举司勾当公事,轻车都尉,赐绯鱼袋。任逸虽被赐进士出身,但是终究与科举进士及第者无法比拟,所以自任布儿子一辈就已经埋下了衰败的种子。到任布孙子辈任宽之,墓志记载“公方在襁褓,恭惠公爱之,奏授守将作监主簿”[4]292,也是因为任布才得以荫补,任宽之历官终于朝散郎,属从七品。任逸之子任升之隐德不仕,任升之子任谠亦未考取功名。综上,可以看出,任氏家族因任布考中进士而再度繁荣,但是因后代子孙未再有进士及第者,而日趋没落,所以,在宋代这个重科举轻门第的年代,一个家族要想长盛不衰,家族当中需要有连续的进士出身者支撑,否则终将衰落。

其次,任布后代某些人无心官职。如其子任逊,墓志记载其“性刚直慷慨,有气识,虽少蒙簪绂,而恬于荣进,尝慕白乐天之闲,旷暇日,过龙门,题诗乐天之祠,其文末曰:不求文学兼官职,只愿清闲似侍郎”[3]215。由此可见,任逊在做官方面好像并无很大的进取之心。任布次子任逸亦无心官职,其数举进士不中第,“中年又与里闭耆儒宿德,约为老会,益以觞咏相追逐,浩乎洋然,有以自得而不知荣禄之可慕也……其有诗曰:园林薄有收心处,名利都无挂口时。”[3]267任布曾孙任谠,因侍养父亲和身体原因,迟迟未考取功名,最终“慨然回向释老……自号白云叟”[3]489,且因不迩声色,一生无子嗣。任氏家族目前共出土七方墓志,男丁五方,有三人的墓志中明确显示其无心官职,这也是任氏逐渐衰落的原因之一。

最后,还有一个原因是任氏家族人丁早亡,这会导致两种情况,一是限制官途,二是后代子嗣减少。任述享年24岁,仅有一遗腹子;任逸含冤而死,享年47岁,其三子彦之早逝;任逊虽于64岁去世,不算短寿,但是任布因其丢官,且任逊墓志记载“以公谴夺官”[3]215,即是说其因不当言论被罢官,后任布去世,皇帝虽想复用任逊,但是任逊放弃了,所以任逊也是正值壮年便离开官场。任宽之享年47,有三子,第三子亦早逝;任谠享年36,无子嗣。在这种情况下,任氏家族在官场之人逐渐减少,职位逐渐降低;此外人丁也呈减少趋势,所以任氏家族逐渐走向衰败。

五、结语

从任圜担任宰相,任布考取进士,官至枢密副使,任氏家族迎来繁荣时刻,但是到任布之后,基本全靠任布荫补,从以上墓主个人最高官职可以看到,任布第二代任逸最高为从六品的朝奉郎,第三代中的任宽之则为从七品,再往下一代则不再从官。墓志虽然少,但我们可以从中大致看到任布家族由盛转衰的状况,造成这种结果的原因是复杂的,其中最主要的是后代无进士出身者。总之,通过这几方墓志,除可了解任氏家族世系、婚姻和盛衰等问题,补史之缺外,亦可以进一步了解到宋代科举制度对家族发展产生的重要影响。

[注释]

① 介休人,五代后唐宰相,卒于927年,其传记见(宋)欧阳修撰《新五代史》卷二十八。

② 志石长68.5厘米,宽68厘米,志文正书28行,满行28字。河南洛阳伊川县出土。《北京大学图书馆藏历代墓志拓片目录》(下)第841页07399;《宋代墓志辑释》第214—215页。

③ 志盖长43厘米,宽44厘米,志石长75.5厘米,宽73.5厘米,志盖篆书4行,行3字,志文正书34行,满行37字。河南洛阳伊川县出土。《北京大学图书馆藏历代墓志拓片目录》(下)第845页;《宋代墓志辑释》第266—267页。

④ 志盖长35.6厘米,宽36厘米,志石长62厘米,宽61.5厘米,志盖篆书3行,行3字,志文正书19行,满行19字。河南洛阳伊川县出土。《北京大学图书馆藏历代墓志拓片目录》(下)第1225页;《宋代墓志辑释》第172—173页。

⑤ 志石长、宽均54厘米,志文正书13行,满行13字。河南洛阳伊川县出土。《北京大学图书馆藏历代墓志拓片目录》(下)第1225页;《宋代墓志辑释》第180—181页。

⑥志石长74厘米,宽73.5厘米,志文正书26行,满行26字。河南洛阳伊川县出土。见《宋代墓志辑释》第144—145页。

⑦ 志石长72.1厘米,宽72.5厘米,志文楷书,正书33行,满行34字,计991字。洛阳市伊川县城关马营出土,拓片见《洛阳新获墓志续编》第292页。

⑧ 志石长、宽均59厘米,志文正书29行,满行26字;额题“有宋任直翁墓记”,正书,1行,行7字。河南洛阳伊川县出土。见其祖《任逸墓志铭》《宋代墓志辑释》第488—489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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