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耻痕《中国影戏大观》的编辑、出版与发行研究

2021-04-26 09:41周爱军
艺术探索 2021年1期
关键词:影戏大观书局

周爱军

(上海戏剧学院 教务处,上海 200040)

一、徐耻痕与《中国影戏大观》

(一)徐耻痕其人

徐耻痕(图1),原名徐梦兰。《新闻报·本埠附刊》1926 年9 月15 日第2 版中刊登一则《徐耻痕启示》:

昨阅申报本埠增刊启示,有“本刊编辑部并无徐梦兰其人……”云云。按梦兰系鄙人原名,想系投稿者误将投与鄙人之稿,寄交申报,申报增刊编辑朱应鹏、唐世昌二君,未知梦兰即是鄙人,故特由此声明。敬请以后凡投稿敝报诸君,注意写明新闻报,免生误会为幸。[1]

徐耻痕是《新闻报·本埠附刊》的编辑,资深影戏评论家,鸳鸯蝴蝶派作家,星社成员。1920—1930 年,他在《生命与健康》、《新家庭》、《上海画报》、《侦探世界》(上海)、《红杂志》、《红玫瑰》、《新闻报》、《戏剧月刊》、《太平洋画报》等报刊上发表多篇文学作品,如《观孙禄堂先生表演国技》《理发店中之秘密》《莲花人面》《红娘日记》等。而他最大的贡献在于用极其严肃审慎的态度编辑出版了《中国影戏大观》一书。

笔者所搜集到的关于徐耻痕生平的资料非常少。根据徐耻痕发表在《红玫瑰》1925 年第2 卷第6 期上的《我之情史》一文所述:“苕狂无赖,嬲予作情史,予笑却之。顾苕犹咻咻嬲弗已。予窃自念,过去二十七年中未遇一情人,更无所谓情史。有之,其惟予与予妻结合之前因后果乎?姑草此篇,以塞苕狂呶呶之口”,笔者推测,徐耻痕生于1898 年。他的妻子凤是他私塾时的同窗好友,他们一起在私塾读了三年书,可谓青梅竹马:“吾与凤二十年完好之情,不致因特种关系而骤现裂痕”。[2]8经过翻阅史料,笔者找到一张徐耻痕女儿玲玲婴儿时的照片,刊登于《新家庭》1933 年第1 卷第12 期第14 页。(图2)

图1 徐耻痕

图2 徐耻痕女儿玲玲

徐耻痕非常关注影戏事业的发展现状,常编辑相关评论文章。由于对影戏事业“爱之深,恨之切”,他在字里行间流露出对当时影戏作品的不满之情,也由此遭到影戏界的攻击。他的好友黄文农专门写了一篇题为《徐耻痕问题》的文章:

最近新闻界与电影界发生一件重大的纠纷,我们站在新闻界内的同志,须用婉严的态度,郑重向电影界教训一下。现在影戏公司的出品,愈趋愈下,简直谈不到艺术二个字。他们胡闹制造出来的东西,一定冠上独一无二的头衔,欺骗国内及外洋的观众。他们一方面这样干,而影戏院售票处愈荒冷,他们还迷信着,还不觉悟根本从艺术上着手。欣赏外国影片的一天多似一天,这见证国产影片愈弄愈糟的反动力。凡一种事业,决不可任少数人把持,否则就有许多混蛋事干出来,中央公司、六合公司,他们想操纵一切,他们还想势力扩张到异类团体。新闻界的徐耻痕,他评判影片的好坏,是他的应尽职任,更是他的自由权。影片公司虽觉得他的评论,是偏于私意的,应当很诚恳的互相讨论,决不可用卑鄙的手段,摧残他的生活问题。而可恶的是新闻界用撤兵的方法,自己先显露自己的弱点,譬如省教育会审定一张影片,说他坏极了,你们影片公司有什么方法运动全省学校不承认这省教育会吗?或其而至于使这几位审查先生,打破他们饭碗吗?影片公司内,天天闹饥荒,导演和演员们斗意见,摄影和老班寻相骂,他们施惯狡猾手段,动辄作弄自己同事,击碎同事饭碗,巩固自己的位置,一心想自己出风头、享盛名。想不到这种手段,竟施展到新闻界里来。老实说,新闻界和电影界,从未斗过意见,长此以往,恐恶感更深,则电影界之出品,必无造成之一日矣。[3]1

此外,徐耻痕还非常关注戏剧与广告的关系。他发现当时戏园里的广告大多比较老旧,戏园老板虽注重广告的宣传作用,也肯在报纸广告和墙壁张贴广告方面花重金,但由于不得法,广告宣传起不到吸引眼球的作用。徐耻痕认为,戏园老板在报纸广告方面失败的主要原因是在广告中大书戏目标题,且终年不更换,广告语却一点也不涉及戏的情节和优点等相关内容。徐耻痕认为:

刊登广告之用意,第一步但求阅者注意,譬如,有两种广告刊载一处,须设法使阅者能移其看彼方广告之目光,而及于此方,既注意矣。第二步必将所欲令人注意之点,从辞句中曲曲达出,使阅者见此广告之后,遂能发生于本身有何利益之感想,然后竟被广告所吸引而惠然肯来……吾以为戏园广告最低限度亦宜仿照电影广告办法,将戏情及其精彩之处,一一用最浅显之文句,烘托而出,至排列方面,亦宜加以研究,务使阅者发生美感。其向来沿用之“环球独一,盖世无双”等无聊谀语,宜一律删除。[4]87—88

而戏园内部的墙壁招贴广告,一律采用梅红纸金字的式样,陈旧单一,且金字一经雨露便模糊不清,不能让观众一目了然,更不能起到良好的宣传效果。“吾以为此种招贴,亦宜速加改良。式样务求新颖触目,用字务求显豁简洁。有时亦可略加插画,或将名角之照片印于其上,以期引起阅者注意。”[4]88

不仅是招贴广告,徐耻痕认为戏园的戏单也有应该改进的地方。当时的戏单往往使用质量低劣的纸张,在上面印上戏目和角色的名字,但并没有注明表演者具体饰演剧中的哪个角色。“至于戏情及戏词,除梅兰芳、程艳秋等名角登台另印特刊外,平常戏单上从未一见。故凡缺乏戏剧经验之看客(尤其是南方人),每多看至终场并未知台上所演为何戏,唱者为何人,所唱为何板,及何种语句,囫囵吞枣,安有兴味可言?枯坐数小时,既感不到丝毫兴味,安望其能继续光顾?此戏单所以有改良之必要也。”[4]88—89由上可见,徐耻痕是一位非常有思想和见地且敢于提出反对和批评意见的文艺批评者。

(二)《中国影戏大观》简介

1927 年4 月底,《中国影戏大观》以合作出版社的名义出版,由大东书局印刷,用道林纸精印,装帧雅丽。徐耻痕为主编,严独鹤、王西神、赵苕狂、徐卓呆诸君负责整理书稿。卷首刊印男女明星铜版小影62 幅,附以数十名女明星亲笔签字一幅,及袁寒云题字“中国影戏大观”一幅和李浩然题诗一首。全书插有12则电影说明书和4则商业广告。本书原价每册二元,销售处为上海四马路大东书局、世界书局、新华书局,六马路中央大戏院等,接受外埠函购或批发。由于此书为中国第一部详尽介绍上海各影戏公司创始经过、影戏明星小传等早期影戏资料的专业著作,自1927 年4 月首次出版以后一个月内全部售完,并于1927 年6 月再版,1928 年9 月三版。

《中国影戏大观》全书共收录国光影片公司、明星影片公司、上海影戏公司、长城影片公司、民新影片公司、神州影片公司、大中华百合影片公司、天一影片公司、朗华影片公司、开心影片公司、友联股份有限公司、大亚影片公司、东方第一影片公司、爱美电影社、华剧影片公司、非非影片公司、快活林影片公司、联合影片公司、沪江影片公司、新人影片公司、三友影片公司等21 家上海制片公司的创立和发展经过,张石川、任彭年、任矜苹、 洪深、陈寿荫、陆洁、顾肯夫、徐半梅、顾无为、裘芑香、郑正秋、邵醉翁、史东山、欧阳予倩、陈铿然、李泽源、汪福庆、王元龙、高西屏、卜万仓、夏赤凤、侯曜、王惕鱼、张惠民、徐文荣等25 位导演略历,汪优游、朱飞、赵琛、王次龙、郑小秋、王献斋、余叔雄、马瘦红、陈秋风、邵庄林、马徐维邦、王吉亭、李倩萍、雷夏电、周空空、黄玉麟、但二春、曹元恺等18 位男演员略历,王汉伦、张织云、杨耐梅、黎明晖、丁子明、殷明珠、宣景琳、韩云珍、林楚楚、毛剑佩、周文珠、胡蝶、李旦旦、王慧仙、严月娴、杨静我、吴素馨、杨爱立、陆美玲、蒋耐芳、梁梦痕、徐素娥、任爱珠、徐琴芳、潘雪艳、顾宝莲、贺蓉珠、贺佩瑛、符曼丽、沈化影、菱清、谢琳兰、李曼丽、林如心等34 位女演员略历,包天笑、周瘦鹃、马二先生(姓冯,字叔鸾)、陆澹盦、江红蕉、施济群、朱瘦菊、刘豁公、张秋虫、张舍我、徐碧波、杨小仲、周剑云等13 位与电影界关系密切的小说家,奥安迪大戏院、卡尔登影戏院、上海大戏院、爱普庐影戏院、北京大戏院、夏令配克影戏院、东华大戏院、中央大戏院等8 家电影院之创始经过,《电影杂志》《影戏春秋》《电影》《影戏杂志》《银灯》《电影百美图》《电影明星》《小传》《银星》《电影画报》《中华影业年鉴》《银幕评论》等12 种电影杂志的相关介绍,王汉伦、王元龙、张织云等3 位演员的奇闻轶事,以及中央影戏公司组织之经过、电影演员联合会之今夕、六合影戏公司之概况、各公司出品一览表、影戏中的韵文,等等。此书是笔者目前所见最早、最翔记录早期上海电影导演员、制片公司、影戏院、电影杂志等内容的专业著作。

编者徐耻痕在序言中指出:

本书所载各稿,多编者从各方征访而来,间有不实或未尽之处,尚祈阅者曲加谅宥,或来函声明,以便在二集中纠正之。编者预定计划,原拟搜罗全国影戏界事实轶闻,汇为一编,故名曰大观。嗣以国内发生战事,交通阻滞,所托外埠友好代为调查之各种稿件,多未能如期交到,而本书又怱促出版,不及等待,故所载悉上海一隅之事。顾名思义,殊觉未符,幸阅者谅焉。[5]6

可见,徐耻痕有编辑第二集的计划,但笔者目前并没有发现。

二、《中国影戏大观》的编辑、印刷与出版

(一)徐耻痕编辑《中国影戏大观》的缘起

在编辑《中国影戏大观》一书之时,徐耻痕是《新闻报·本埠附刊》的编辑。笔者从所查找到的资料推测,他很可能负责《新闻报·本埠附刊》的《电影新闻》专栏。他在这里至少工作了五年,有着丰富的编辑经验,故而认为只要资金到位、材料齐全,编书就是一件极容易的事情。但事实恰好相反。他在《我编辑<中国影戏大观>的经过》一文中详细记载了编辑《中国影戏大观》一书的缘起和过程。他“费尽心力,吃尽苦头,结果仍不免于一再延期,也就是犯的这‘外行’二字的毛病啊”[6]。但正是这样一位“外行”,编出了中国第一部详尽介绍早期影戏事业的著作。

编书一事,实缘起于酒桌。1926 年夏天,徐耻痕请杭州来的朋友吃饭,一同前往的还有他的几位作家朋友。在酒桌上,大家谈起了书价的可恶,认为出版商完全掉在铜钱眼里,丝毫不在文化上着想,作践埋没了许多有价值的作品。他们当即商量了一个补救的办法,即由著作界友人集资创办一个出版社,有好的稿件便在社中自由出版,不必再受出版商把持书价的气,并推举徐耻痕负责筹备。徐耻痕为这事奔走了很久,却没有得到一个满意的结果。因著作界的朋友大都清贫,写完稿件即拿到书坊换取几文生活费,根本等不到出版后再抽取版税,从著作界朋友那里筹募出版基金的事情就此搁浅了。

很长一段时间后,一位有着丰富出版经验的朋友对徐耻痕说:

现在中国的影戏事业,可算是发达极了,但是关于影戏的书籍,只有几种专载评论文字的杂志,而又出没无常。此外叙述影戏界过去历史与夫现在情况者,还没有一种专书。如果有人把这里面的内幕,一齐揭将出来,供大众的参考,再搜罗些著名男女明星的照片,做成铜版,印在书内,以资号召,一定能够受人欢迎。不过编辑这书的人,至少要吃过五年以上的影戏饭,或是与影戏界重要份子十分联络,才能得到个中真相。如果是道听途说,或是有所偏袒,那便没有价值了。[6]

徐耻痕听了朋友的话,怦然心动,觉得他有编辑影戏类书籍的资格,第二天就去和几位社友商量,预备把以前所说组织出版社的事情进行下去。社友们都很赞成,却拿不出钱来。徐耻痕便决定由他个人出资编辑,书中所需一切材料、明星照片等,也由他一人负责搜集,再请严独鹤、王西神、赵苕狂、徐卓呆四位先生帮忙整理资料,最终以“合作出版社”的名义出版。方案定下来以后,徐耻痕就行动起来,一面登报发售预约,一面积极着手编辑。

(二)《中国影戏大观》的编辑经过

《中国影戏大观》一书中的材料分为文字与照片两种。文字大都是关于各影戏公司和演职员经历的。这种事实性的记述,不容有错,徐耻痕为“谨慎起见,除非是我十分知道底细的,才敢任意挥写,否则必须周咨博访,务使翔实而后已,但就在这周咨博访之中,不知费了我几多时日,几多脚步”[6]。譬如某一件事,他知道必定要问某人才能够彻底明了,但影戏界的人大多没有固定的办公时间和办公地点,为了节约时间和成本,他们经常利用白天的自然光线赶拍摄进度,徐耻痕不便在此时叨扰,只好等戏拍完之后再去找他们,可戏一拍完,他们就早早走了。所以要寻找到一个关键人物,往往需要一两周的时间。即便是找到了,如果此人与他交情较好,会马上告诉他,不叫他再跑一趟,但这样的人是少数,多数人常推说一时想不出头绪,要若干天之后再以书面形式告知。他只能巴巴地等到约定的那天,但也多没了下文。因为这样的事情,徐耻痕对他的几位“朋友”非常不满,但事后一想,也不能全怪他们,因为这的确是一件麻烦的事。至于搜集男女明星的照片,就更加麻烦了。本来这些明星都有现成的照片,但徐耻痕要求别致,一定要重拍新照,一概不用旧照。明星们又大多不当一回事,时间一久就忘了。有些演员在他的一再催促下,才拍了一张给他。有些演员不方便在公司拍照,徐耻痕只得专门租一辆汽车带他们到照相馆去拍。经过一番周折,好不容易把当时著名演员的照片都搜齐,他也稍微舒心了一点,认为这都是情面和工夫换来的,非常可贵,赶紧送去制版。可铜版还没制成,外面各小报和杂志已经纷纷刊登他辛苦搜集来的明星照片了。原来照相馆和影片公司有了底片之后,别人就可以随意翻印了。知道缘由后徐耻痕非常后悔:早知道什么旧照片都可以用,何必去花那冤枉的汽车费和照相费呢?

“中国影戏大观”的名称拟定以后,徐耻痕拿给友人看,友人说“大观”二字太俗。徐耻痕觉得有理,就把书名改为“中国影戏界”。可又有人说“影戏界”这个名称太空泛,像杂志的名称,还不如“大观”二字大方响亮。徐耻痕再三思索后还是选用了“中国影戏大观”作为书名。他原本请黄文农题写书名,黄文农答应了许久也没有写。出版在即,徐耻痕无奈之下只好另请马瘦红。徐耻痕向来钦佩马瘦红的书法,但与他不熟,不知道他能否答应。让徐耻痕意外的是,马瘦红一口答应下来,并且在三日内扶病为他写好。(图3)①图片来源:图1、图3,徐耻痕《中国影戏大观》,影印珍藏版,东方出版社,2015 年,第6、1 页;图2,《新家庭》1933 年第1 卷第12 期,第14 页。这是徐耻痕编辑《中国影戏大观》一书过程中最顺利的一件事,也是最让他感激的一件事。[6]

图3 马瘦红题写书名的《中国影戏大观》封面

(三)《中国影戏大观》的印刷与出版

经过千辛万苦,徐耻痕终于把《中国影戏大观》全部书稿整理完毕,准备付诸印刷。经过询问富有图书印刷经验的王先生,他了解到当时上海最考究的印刷厂是大东、良友、太平洋三家,价钱也比普通印刷厂贵一些。而大东是这三家中最便宜的,于是徐耻痕便决定托大东代印。关于印刷用纸,徐耻痕原本想用报纸或瑞典纸,但几位考究的朋友跟他说,《中国影戏大观》具有一定的美术性质,不适用报纸、瑞典纸印刷,使用道林纸会更好。徐耻痕又去纸店详细询问道林纸的价钱,道林纸的“货色固然地道,而价格却昂的异乎寻常,比普通纸至少要高出两码咧”[7]。但最后他还是确定使用顺亨牌道林纸来印刷。

道林纸买好以后,原本可以付印了,不料大东书局全体员工罢工,要求改善待遇,徐耻痕急着出版的《中国影戏大观》便搁浅了。大东书局的罢工潮持续了一个月之久,把徐耻痕急坏了。因为他采用“预售图书”的方式,出版日期一延再延,让很多预约者很不满意。他们认为徐耻痕没有出版的诚意,并写信责备他。几位好友劝他说,照目前这样的局势,什么商业都没有把握,书既然没有付印,还是悬崖勒马,损失一些铜版费和排字费,将纸版留下,等到时事清平之日再定。徐耻痕想时局如此,出书后的销路是什么样子更不能预料,但如果就此停止付印,损失金钱倒还是小事,白费了许多心血,也失信于许多信任他的预约者。因此,他一面写信安慰那些预约者,一面竭力帮助大东书局解决问题。直到大东书局复工,他心里才像了结了一桩很纠结的讼案一般。[7]1927 年4 月,《中国影戏大观》正式出版了。徐耻痕称编辑此书的过程“犹如孕妇诞生小孩一样,好容易挨了十月怀胎之苦,才盼望到腹内这块肉呱呱堕地,我的产妇责任,也总算勉强已尽。至于这孩子长成以后,这是一条龙,还是一只狗,我自己却不敢说,请看客们去评定罢”[7]。

徐耻痕用了一年多的时间编辑出版了《中国影戏大观》,高强度的工作让他的身体垮了下来。他在《新闻报·本埠附刊》1927 年8 月14 日第2 版发表了一篇《启示》,详细记载了他这一段时期就医的状况:

鄙人今年流年不利,与病魔十分有缘。入夏以来,始患感冒,继转伤寒,奄卧半月,勉能起步。距腿部又生一腿疮,剧痛四昼夜,洞穿之后,深可见骨。先后经庐施福、张惠霖两医士悉心诊治,不久即告痊愈。两先生诚今之妙手也,爰志数语,聊申谢悃。庐医生寓静安寺路F 九十三号,张医生则设诊所于西门方板桥翁家弄六十五号内。又病中承诸朋好惠我琅函,多未能即时裁答,良深歉仄,尚希鉴原是荷。[8]

在此文中,徐耻痕在描述自己病情的同时,还为医治好他的庐施福、张惠霖两位医生做了广告宣传。

三、《中国影戏大观》的预售与发行

在《新闻报·本埠附刊》丰富的工作经验让徐耻痕深谙广告在新书预售与发行中的重要作用。自1927 年开始,徐耻痕不断在《申报》《新闻报》《新闻报·本埠附刊》《电影画报》《戏剧月刊》《中国摄影学会画报》《上海画报》等当时重要的报刊上发布宣传广告,这极大地增加了《中国影戏大观》的销售量:“初版三千部,未及一月,已售一空,良以该书内容精审,铜图清晰,绝非其他电影书籍所能及其万一”[9],使得该书在短短一年半时间内连续出了三版。

笔者梳理了徐耻痕在报刊上对《中国影戏大观》的广告宣传,发现刊登广告的时间从1927 年2月10 日一直持续到1928 年11 月30 日。笔者找到的第一则关于《中国影戏大观》的广告是1927 年2 月10 日刊登在《新闻报·本埠附刊》上的《<中国影戏大观>预约展期》。这则广告包含了《中国影戏大观》预售时期的主要宣传内容:

徐耻痕编纂,王西神、严独鹤、徐卓呆、赵苕狂诸君撰稿之《中国影戏大观》一书,自去岁发售预约以来,原定阴历年底截止,今年正月中旬出版。嗣因编辑人对于各项稿件,不肯草率从事,力求精当而详审。照片一项,须待各男女明星特地拍摄而成,绝对不用外间已经见过者,姿势务取优美,光线务求明晰,使阅者开卷一览,即不啻与诸明星晤对一室,以故颇费时日。兹已将预约时期展缓,至阴历正月底截止。出版日期,则准在二月初十左右。定价二元,预约只收一元,出版时并有优美女明星照片奉赠。预约处为四马路大东书局、四川路上海银行旅行部、南京路二十号中国摄影学会及法租界南阳桥华成路同康里三十五号合作出版社等处云 。[10]

《中国影戏大观》出版前的预售广告都包含“定价低廉,预约仅售大洋一元”[11]2之类的内容。

1927 年4 月底《中国影戏大观》正式出版后,广告宣传既延续了预售期广告的一些内容,如“中国电影事业之创始,倏忽数载,欲求一有系统之记载而不可得,老友徐耻痕君竟穷一载之力,收集文字,张罗照片,成《中国影戏大观》一巨册,内容于中国影业初创迄今,详载无疑,洋洋乎大观也”[12]1,还增加了具体的售卖处信息,如:“四马路大东书局、世界书局,四川路上海银行旅行部、南京路二十号中国摄影学会、新世界西首生命与健康社及各大影戏院均有代售”[13]。此时,《中国影戏大观》“每册只售成本一元二角”[12]1,同时还有更优惠的购买方式,即“若直接向该社或三马路新闻报馆广告部批发者,只须对折”[13]。1927 年6 月,《中国影戏大观》“再版出书,为优待阅者起见,每册只收大洋八角,较之前售实价一元二角者,便宜三分之一,诚为不可多得之机会也”[9]。从这些宣传广告可见,《中国影戏大观》各版本广告宣传的内容既有延续,又有不同的侧重点,而书价却是一降再降。第三版的售卖广告《<中国影戏大观>廉价出售》称:“原价每册大洋二元,现因重印成本减轻,并脱清底货起见,每册只售大洋六角。”[14]《中国影戏大观》的初版、再版、三版的售价一降再降,也与各版出版、印刷费用不同有关。

笔者也查阅了与《中国影戏大观》同时期出版发行的电影类图书报刊的售卖价格,如“张心影主编之《电影小报》……内容丰富,除专载电影文字及银幕秘史外,并按期附刊男女演员之五色铜版,每四日一份,每份售洋二分,订阅者三个月起码,只收大洋三角,全年一元二角”[15]。1927 年3月,每四日一份的《电影小报》全年售价是一元二角,与1927 年4 月首版的《中国影戏大观》一本书的售价相同。1928 年,由陈天、张慧民名誉编辑,张心影主编《电影新闻报》的定价是“全年二元,半年一元二角”[16],此时《中国影戏大观》的售价则是六角一本。因为此时的《中国影戏大观》不再是市面上唯一一本质量上乘的电影类书刊,《电影新闻报》中也集中刊登了张惠民、陈天、程步高、周空空、吴素馨、汪慧英、汪雪琴等名家作品,还有编辑悉心搜集的杨爱立、吴素馨、黄月如、吴素素、林美如、徐琴芳、张惠民、陈天、陆华彰、周瘦红等明星铜版照片。此时,《电影新闻报》中刊登的电影明星铜版照比成书较早的《中国影戏大观》更新颖、全面,也更能满足读者的需求。

由于竞争非常激烈,徐耻痕不得不在售价上做文章,1928 年以后的广告宣传标题多冠以“廉价”二字。此外,他也加大了广告宣传的力度,如同时在当时具有巨大影响力的《新闻报》和《申报》上刊登内容相近的广告。《新闻报》1928 年3 月12 日第16 版刊登的《<中国影戏大观>廉价出售》称:

严独鹤、王西神、赵苕狂、徐耻痕四君,合编之《中国影戏大观》一书,自去年出版以来,风靡国内,共销去三版八千余本之多。内容叙述电影界之历史源流,甚为详尽,并有各男女之亲笔签名式,如张织云、杨耐梅、黎明晖、胡蝶、王汉伦、毛剑佩、严月娴等。外间见者绝鲜,书内均用铜版精印,不爽毫厘。原价每册大洋二元,现因重印成本减轻,并脱清底货起见,每册只售大洋六角,藉资普及,寄售处上海四马路大东书局、世界书局,北四马路电影书店,六马路中央大戏院内等处,外埠函购及批发,可直接通函三马路新闻报馆与徐耻痕君接洽,批发概照八折计算,邮费另加。[17]

内容与《申报》1928 年03 月11 日第15 版刊登的《<中国影戏大观>廉价出售》,几乎一模一样。相近的广告内容也出现在《新闻报》1928 年8 月13 日第15 版的《<中国影戏大观>三版廉价》及《申报》1928 年8 月13 日第16 版的《<中国影戏大观>三版廉价》中。《新闻报》1928 年8 月28 日第16 版再次刊登了《<中国影戏大观>三版廉价》的广告内容,《申报》1928 年8 月29 日第15 版也刊登了内容相同的《<中国影戏大观>三版廉价》,并且特别提及“刻三版已将售罄。闻徐君等已无意再版,故预购者须速云”[18]。1928 年9 月22 日《新闻报》刊登的《<中国影戏大观>三版将罄》,将《中国影戏大观》“誉为电影书中之唯一善本。今年三版出书,购者尤众,远如北平、青岛、广州、汉口等处,咸争先汇款批购。闻现已存书无多,仍售廉价大洋六角”[19],并再次强调本书售卖地点为大东、世界、新华各书局。笔者所查到的关于《中国影戏大观》的最后一条广告是刊登在《新闻报》1928 年11 月30 日第16 版上的《<中国影戏大观>再版特价》:

徐耻痕先生所编之《中国影戏大观》内容丰富,铜图有海上各影片公司男女明星照像六十余幅,文字有关于中国电影事业与演员历史,及各影戏院之内幕,各影片公司之出品,现在再版已出,定价一元,特价六角,外埠加寄发一角,总发行所在老垃圾桥贻德里明月书店,上海大东书局及各埠各大书局,均有代售云。[20]

除了在《申报》《新闻报》上密集发布廉价售卖的广告之外,徐耻痕还充分利用了他所搜集到的电影明星尤其是女明星照片这一资源,以赠送女明星照片和影戏券的方式吸引读者的注意。如刊登在《新闻报·本埠附刊》1927 年6 月4 日第2 版上的《<中国影戏大观>优待读者》:

《中国影戏大观》自托四马路世界书局、大东书局两代售处赠送北京大戏院影戏券以来,购者十分踊跃,两日来已售去百余部,因之北京大戏院之顾客,亦较平日增多。并闻该书近应黎明晖女士之商请,在中央大戏院发售,每本只售一元(原售一元二角),并附赠黎女士照片一张,凡欲慕黎女士之丰姿者,无不人手一编。三日以来,此项照片共赠去二百余帧,今日为最后一日,明日起,即取消此种赠品云。[21]

这则广告采用“饥饿营销”的手段,“明日起,即取消此种赠品”,以引起购买者的紧张感。1927年6 月30 日的《新闻报·本埠附刊》刊登了一则《<中国影戏大观>再版廉售并赠胡蝶照片》:

《中国影戏大观》自再版出书以来,销路异常畅旺,良以该书内容既十分丰富,定价又较前便宜三分之一(向售实价一元二角,今则每册八角),故颇得观众之欢迎。兹闻再版书亦已销去大半,售罄后并不重印,并闻明日起,在中央大戏院购买该书一册者,另赠胡蝶女士照片一帧。四马路大东书局、世界书局,南京路二十号中国摄影学会,新世界西首生命与健康周刊社等地亦有出售。[22]

这则广告以赠送胡蝶女士照片吸引读者前来购买,从另一个方面也说明,当时徐耻痕与胡蝶的关系较好。

此外,徐耻痕还请知名作家撰写广告词。1928 年,刘豁公为《中国影戏大观》撰写了广告语:

徐耻痕君所编之《中国影戏大观》一书,内容叙述中国电影界历史,及各男女明星之香艳趣事,十分详尽。卷首并有铜版数十幅,佐以数十女明星之亲笔签字,可谓洋洋巨观。原价每册二元,现在廉售六角,上海大东书局、世界书局及中央大戏院均有代售,函购批发,可与三马路新闻报馆徐耻痕君接洽。[23]89

从1927 年4 月到1928 年11 月,短短一年半时间里,“《中国影戏大观》一书,自去年出版以来,风靡国内,共销去三版八千余本之多”[17]。虽然售价一降再降,但是徐耻痕也实现了他编辑此书的初衷,即以较低的价格出版、出售高质量的图书。

“除百花同日生所辑银幕潮小说外,搜罗最全而记载较详者,厥惟新出版之《中国影戏大观》耳。该书为徐耻痕君编纂,于中国电影界历史珍闻,应述尽述。而叙事文中、字里行间,犹有秘事之灰线可寻,为十余年来电影出版物中之数一数二者也。”[24]时至今日,《中国影戏大观》仍然是研究早期上海电影不可多得的文献资料,是我们了解上海早期电影从业人员及电影创作产业最直接、最真实的史料之一。本文对《中国影戏大观》一书编辑的缘起及编辑、出版与发行的经过进行了研究,以期呈现20 世纪20 年代上海电影专业书籍的编辑、出版与发行状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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