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江源 宋立义
构建以国内大循环为主体、国内国际双循环相互促进的新发展格局是“十四五”时期内的重要战略方向。“双循环”理论的提出,是根据我国发展阶段、环境、条件变化提出来的,是重塑我国国际合作和竞争新优势的战略抉择。笔者认为,构建“双循环”新发展格局关键是通过改革破除堵点,强化创新和扩大内需双向发力,以国内引力场集聚全球要素资源,形成以我为主、内外协同的国内国际循环互动新格局。
一、国内国际双循环的历史实践
国民经济良性循环是循环各环节协调互促的螺旋式增长过程。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强调,经济运行各环节之间相互衔接协调才能形成良性循环,一个环节的变动都会对经济运转产生系统性影响。生产、分配、流通、消费各环节相互促进,前一个过程为后一个过程创造了更好的条件,使后一个过程在更大的规模上、更高的水平上循环,从而推动整个国民经济螺旋式上升。在供给侧,创新和改革提升生产的规模和效率,企业的规模扩张和效益提高,一方面提升产品和服务的供给结构,另一方面提升要素分配水平促进居民收入增长,从而创造出新的消费需求。在需求侧,均衡的收入分配结构形成了旺盛的消费需求,反过来牵引供给体系的扩张和升级。
改革开放以来,国民经济经历了多个阶段的国内国际良性循环。改革开放初期,城(国有企业改革)乡(家庭联产承包制改革)改革释放出强大的生产积极性,推动城乡要素更高效地流动和配置,提升了工农业生产效率,极大地促进了城乡居民收入增长,旺盛的消费促进了商品经济、市场经济的发展,反过来又推动了生产的扩张。加入WTO以后,引进国外技术和生产体系、接收国外订单需求推动了外向型产业链的扩张,国内生产体系迅速与国际接轨,快速的工业化积累进一步推动了城市化的发展,又引致了消费和投资的快速增长,反过来促进了生产扩张。2008年金融危机后,扩大内需政策和供给侧结构性改革分别从需求和供给两方面形成经济良性循环的动力。
“双循环”理论传承了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的理论精髓,丰富了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政治经济学的理论内涵,是理论对现实经济问题的概括和升华。“双循环”理论既包括国内和国际循环,还包括实体和金融循环、大循环和小循环之间的关系,极大丰富了经济循环的理论内涵。新发展格局既是供给侧结构性改革的递进深化,又是以往发展战略的整合提升,通过创新驱动和扩大内需,形成供需双向驱动的良性正反馈经济循环,推动经济高质量发展。
二、国内国际双循环的现实逻辑
“十四五”时期是世界百年未有之大变局的深度演化期,新冠肺炎疫情加速改变世界政治经济格局,世界增长疲软,全球供需结构性矛盾可能是一个长期性的问题,国际大循环从供给和需求两面都对我国产生了紧缩效应。在全球供给方面,疫情导致国际产业链分工向着区域化、本土化发展,经贸摩擦加剧,国际技术和人员交流障碍导致创新扩散减缓。在全球需求方面,疫情在发达国家肆虐,导致来自美欧的国际需求大幅下降。而我国有效的疫情防控使得供给水平快速恢复,14亿人、4亿多中等收入群体、全球最大最有潜力的市场需求也正在释放。市场是全球最稀缺的资源,依靠创新驱动和扩大内需,以需求牵引供给、供给创造需求的国内大循环可以释放巨大而持久的动能,支撑并带动国际大循环。
(一)我国国内国际循环的现实基础
从价值循环来看,国内循环已成为经济循环的主体。笔者利用OECD 的国际投入产出表计算了中国1995—2015年国内和国际循环创造的增加值比例,发现中国国内循环创造的比例呈现明显的U型变化。在2001年以前,中国国内循环创造的增加值比例在79%左右波动。2001年中国加入WTO,国际循环创造的增加值比例迅速上升,国内循环的比例到2006年左右下降到74%的较低水平。2008年金融危机以后,我国主动作为,激发国内市场潜力,国内循环比例再次上升,近年来稳步提升至2015年的83%左右。
从细分行业来看,以国内大循环具备微观基础。采掘业和制造业国内循环的比例较低,分别为75%和69%。2009年以后至今各行业国内循环的比例都出现了大幅跃升,制造业从2007年的57%迅速提升至2009年的68%,2015年为69%,服务业从2007年的86%提升至2009年的89%,2015年为90%。计算机、电子设备制造,纺织服装的国内循环比例较低,计算机电子设备制造在2007年仅为21%,2015年提升为39%;纺织服装2007年仅为28%,2015年提升至38%。这两个行业绝大部分的增加值在国外创造,参与全球价值链程度最深。除了这两个行业之外,其他行業的国内循环比例基本都在65%以上,服务业均超过80%,从产业层面“以国内大循环”为主体也存在微观基础。
(二)国内国际循环的国际经验
从世界主要经济体“双循环”模式来看,美国采取了大国自循环为主、通过创新和金融参与全球配置的模式,日本积极推进对内循环巩固、对外构建生产网络的模式,德国、法国构建起以自身为中心的区域经济一体化循环模式。
依靠国内创新和需求推动自循环、“以内御外”参与全球金融配置的美国模式。美国的外贸依存度较低,2019年仅为26.3%。美国可以维持如此高的国内循环水平,与其强大的创新能力和国内市场需求密切相关。一方面,美国服务业占比高达81%,经济内向度较高;另一方面,美国服务业与制造业创新联系紧密,制造业创新和服务业高级化进一步推动了国内消费结构的升级。与此同时,美国参与国际大循环的模式表现为金融资金“大进大出”,依靠繁荣的资本市场集聚全球金融资源,参与全球资源配置。美国以国际金融投资的资金流入填补贸易赤字带来的资金流出,维持国际收支平衡。但美国的收入分配差距已达到二战后历史峰值,新冠疫情的肆虐更是助推了美国的社会矛盾激化,导致美国国内经济循环不畅,进一步削弱了参与国际大循环的能力。
积极扩大内需、构建海外投资体系的日本模式。日本的外向型依存度一度相当高。上世纪七八十年代,日美经贸摩擦、结构性矛盾日益激化,八十年代中后期日本开始将战略从“贸易立国”转向“技术立国”,一方面,积极扩大内需实施第四次国土开发计划、开展自主技术研发、推进金融自由化,另一方面,积极对外投资试图构建起以日本为中心的东亚经济循环体系。日本外贸依存度从1980年的峰值25.3%迅速下降至1990年以后的15%左右。进入21世纪以后,日本每年向海外投资的数量和规模不断增加,2019年日本对外直接投资净额占GDP的比重达到了4.2%,同时日本海外收入占GDP的比重也在每年稳定增长,2019年海外净收入占GDP之比已经达到3.8%。
国内弱循环、区域强循环的法德模式。从外向型依赖度来看,英国、法国、德国的平均外贸依存度高达73.1%,这些西欧发达经济体高度依赖国际市场,表现出明显的国内弱循环,但欧洲一体化进程增强了区域经济循环。从德国参与区域循环的模式来看,德国通过庞大净出口换取的外汇不断投资海外产业、金融市场,尤其是东欧市场,构筑起以德国为中心的欧洲区域经济循环体系。德国对外金融净投资占GDP比重一度达到7.3%,与此同时2019年德国海外净收入占GDP的比重高达2.7%。采取类似模式的还有法国,法国也通过对外金融投资获得稳定的海外收入,2019年法国海外净收入占GDP的比重达到2.2%。德国、法国代表了中型发达经济体双循环的典型模式:即自身经济体量无法形成完整的国内经济循环,因此借助区域经济整合的力量形成以法德为中心的区域经济循环。
三、“十四五”时期“双循环”新发展格局的主攻方向
国内大循环要打通收入分配、要素配置、产业协调、商品流通等主要循环堵点,形成供需双向驱动的良性正反馈循环,实现供需更高水平适配。在此基础上,以国内大循环集聚国际高端资源要素,在生产、分配、流通、消费各环节形成对国际大循环的辐射作用,形成国内国际循环良性互动。
(一)国内大循环重点在于畅通的正反馈循环机制
推动循环动力从国际依赖转自主创新和内需主导双动力。推动循环动力从国际依赖转向国内自主,科技进步是推动经济增长的主要因素。必须扭住技术这一关键要素,破解核心技术的封锁制约,释放新生产要素的巨大红利,提高经济增长潜力、韧性。把满足国内需求作为发展的出发点和落脚点,围绕强大国内需求,深化供给侧结构性改革,以市场需求涵养和支撑有效供给,以优化供给引领需求升级,实现供需高效匹配。
畅通收入分配等堵点、改善资源要素循环机制。优化收入分配格局,以扩大中等收入群体为核心合理调节政府、企业、居民部门的收入分配关系,为消费升级和产业升级提供重要支撑。理顺市场回报激励机制,重点抓好优化市场环境和培育市场化参与主体两个关键环节,抓紧解决要素自由流动受阻、资源配置扭曲等问题,形成有效的市场激励机制。进一步改善创新激励机制,优化创新政策方向,消除价格、利率、汇率等经济杠杆的扭曲,强化风险投资机制。
推动金融资金循环更好服务于实体价值循环。要避免金融资金在金融体系、房地产等领域空转,打破金融房地产小循环,让金融资金更好地服务于生产、分配、流通、消费等价值流转环节。推动金融资源真正配置到创新型企业,服务居民消费升级。要防止金融循环出现问题造成的系统性金融风险,避免政府部门占用过多的金融资源,造成投资效率的下降。
提升内外循环安全稳定性。新发展格局是新形势下坚持底线思维、集中力量办好自己事的具体实践,强调用内部循环的确定性应对外部循环的不确定性。从过度依靠国际循环转向国内自主循环,是为了解决国际循环中的不稳定、不安全的风险,在容易受到国际遏制和影响的领域,实施循环比例调整,在保持国际竞争力的前提下实现国内循环稳定安全发展。
(二)国内国际循环相互促进的机制
在国内大循环畅通稳定的基础上,积极参与国际分工合作,在生产、分配、流通、消费各领域升级参与国际大循环的模式,以国内大循环引力场集聚全球资金、技术、人才、数据等要素资源,形成以我为主、内外协同的国内国际循环互动局面。
在生产环节,以国内生产为主轴推动国际和区域经济循环。在国际大循环不畅的背景下,以完善国内安全稳定的产业链为導向,重构国内国际生产网络体系。随着国内生产要素成本不断上升,顺应中国面临对外产业“雁阵转移”的压力,顺应对外产能合作的趋势,逐步形成以我为主轴的区域生产链条循环体系,从单纯的国际贸易获利转向国际投资和产业合作获利,提升参与国际大循环的主导性和掌控力,推动主导参与区域性经济一体化的经贸规则。同时,在加强国内自主创新的基础上,以国内科技为主心推动国际科技合作发展。
在分配环节,以国内经济发展为主场集聚全球金融资本。后疫情时代流动性过度充裕是全球金融发展的中长期背景,国内率先稳定疫情、顺利推动复产复工的有利形势得到国际金融资本的青睐。以国内经济发展为主场,坚持金融稳定安全的前提醒下,进一步推动金融对外开放,依托金融中心城市、自由贸易港、自贸区等平台吸引集聚全球资本,逐步接轨国际金融市场,借机打造若干更具影响力的全球金融中心,提升人民币在国际资本循环中的话语权,为大国金融博弈赢得重要的筹码。
在消费和流通环节,以国内需求为主导牵引国际贸易。我国以往参与国际大循环的模式主要是以满足外需为主,对外贸易快速发展的同时也造成了贸易不平衡、经贸摩擦加剧的问题。扩大国内市场需求,提升进口规模和质量,同时使得国内的贸易服务标准与国际相接轨,逐步形成与世界规则标准同步的国际市场,畅通出口转内销的渠道。以国内需求为主导牵引国际贸易的发展,是一个贸易大国发展的必然路径,有利于提升国际贸易发展的安全稳定性,提高国际贸易规则制定的参与度,提升参与全球经济治理的能力。
(作者单位:国家发展改革委经济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