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于“固本疏络法”探讨针灸治疗多囊卵巢综合征辨治思路*

赵一宁，丛培玮，吴兆利

辽宁中医药大学 辽宁沈阳 110847

多囊卵巢综合征（PCOS）是青春期及育龄期女性常见的妇科内分泌疾病之一，以持续无排卵、雄激素过多和胰岛素抵抗为主要特征，并伴有生殖功能障碍及糖代谢异常，临床表现有月经紊乱、肥胖、多毛、不孕等[1]。本病直接影响女性的生殖健康及生活质量。近年来，PCOS的发病率呈逐年上升趋势，约占育龄期女性的6%～10%，且占不排卵女性的50%～75%[2]，其临床表现与月经后期、闭经、不孕症等疾病相似，发病与“肾、肝、脾”三脏及冲任二脉等有着密切的关系。笔者导师为上海中医药大学中医学博士后，博士后期间师从国家级著名中医专家王庆其教授。临床擅长脾胃疾病及妇科疾病，临证中传承中医孟河医派学术思想，并结合自己多年临床经验，通过对PCOS的中医发病机制的深入研究，针对本病提出了“固本疏络法”这一治法，本文基于“固本疏络法”来探讨临床针灸治疗PCOS的循经取穴的中医辨治思路。

固本疏络法与PCOS的关系

“固本疏络”即固本和疏络两层含义。PCOS的病因病机往往是以脏腑功能失调为本，其中以肝脾肾失调为本，痰湿、瘀血互结为标[3]，临床多表现为虚实夹杂或本虚标实。虚以肾虚、脾虚为主，实则由于脾肾亏虚或肝气郁结导致痰湿、血瘀阻塞经络而成。固本疏络法以期达到补虚泻实，固本通络，标本兼顾的目的。

1 “固本”治疗PCOS的脏腑理论

以五脏而言，“固本”即为强先天之本肾，健后天之本脾。《医宗必读·肾为先天脾为后天根本论》中提到：“未有此身，先有两肾，故肾为脏腑之本，十二经脉之根，呼吸之本……故曰先天之本在肾”；“一有此身，必资谷气，谷入于胃，洒陈于六腑而气至，和调于五脏而血生，而人资之以为生者也，故曰后天之本在脾”。又《素问·六节藏象论篇》言：“肾者，主蛰，封藏之本，精之处也”，肾藏先天之精，为人体生命的本源；脾将后天饮入的饮食物转化为水谷精微濡养全身，故“脾为后天之本，气血生化之源”。肾脾功能正常是人体气血津液精充足的必要条件，而气血失调是妇科疾病的重要病机。由此可见，强肾健脾才能补先天养后天，以保证气血津液精的充盛，从而滋养冲任，调理胞宫。

从PCOS的病因病机而言，脏腑功能的失调即为本病发病的根“本”，主要包括肾虚、脾虚、肝郁，而“固本”则为补肾、健脾、疏肝之法。《素问·上古天真论篇》云：“女子七岁，肾气盛……二七而天癸至，任脉通，太冲脉盛，月事以时下也，故有子……七七，任脉虚，太冲脉衰少，天癸竭……故形坏而无子也”肾主生殖，是女子月事如期的关键环节。《彤圆医书·妇人科》曰：“先天天癸，谓肾间之动气，乃自父母，资其始也；后天精血，谓水谷之所化，得之形成之后，资其生也”，在此明确指出，虽天癸主要与肾相关，但也需要脾的气血生化功能来濡养，脾肾二者相合，先后天相辅相成，协同维持着生殖健康。同时脾的运化功能失常，可能产生痰湿等病理产物，从而进一步影响气血运行，形成恶性循环。《万氏妇人科·调经章》言：“肝为血海，冲任之系”，冲任的功能受肝的影响，《普济方·妇人诸疾门》有云：“妇人室女以肝气为用，盖肝乃血之府库，肝即受病，经候衍期，或多或少，或闭断不通”，肝藏血主疏泄，肝的功能正常气血通畅，气血相合方能阴阳和合。《济阴纲目·治婢外家不孕》对不孕加以阐释：“婢妾多郁，情不宣畅，经多不调，故难孕”，肝气不疏则情志不畅，气不行则血亦难行，气滞血瘀进而影响胞宫疏泄。

综上所述，针对PCOS的发病特点，“本”即指肾、脾、肝三脏，三者对于女性月经及生殖均起到了关键性作用，同时三者功能的异常为PCOS发病的根本所在，故治疗PCOS首先要调节肾、肝、脾三脏功能，以“固本”为要，从而恢复脏腑功能，达到治病求本的目的。

2 “固本”治疗PCOS的经络理论

“固本”之意除固脏腑之本外，也8同样注重固经络之本。经络是经脉和络脉的总称，是人体运行气血、联络脏腑、沟通内外、贯穿上下的通道[4]。气血的充盈、脏腑功能的正常，均依赖于经络的通畅。而PCOS往往由于脏腑功能失调而致痰、瘀等病理产物，从而阻塞经络，进而导致胞脉、胞络不通或不畅，致使“肾-天癸-冲任-胞宫”生殖轴的紊乱。多数医家认为，这一生殖轴是女性生殖功能的中心环节，而冲任脉在此轴中是联通脏腑与胞宫的桥梁，是脏腑气血流通胞宫的经络管道[5]，故调理冲任脉是治疗PCOS的根“本”之一。

《素问·上古天真论篇》有云：“……任脉通，太冲脉盛，月事以时下也”，《诸病源候论·妇人杂病诸候一》亦言：“冲任之脉皆起于胞内，为经络之海至上为乳汁，下为月水”，可见冲任脉的通盛是月经按时而至的关键，王冰在注释《黄帝内经》时提到：“冲任流通，经血渐盈，应时而下……冲为血海，任主胞胎，二者相资，故能有子”，《医宗金鉴·妇科心法要诀》亦言：“女子不孕之故，由其伤冲任也……”可见冲任二脉为女子月经、生殖的关键经脉，与PCOS有着密切的关系。在中医经络理论中，二者循行均起于胞中，且与PCOS的“脏腑之本”的相应经脉有相交之处。冲脉与足阳明胃经会与气街，又与足少阴肾经并行而上，可谓既受先天之本的资助，又得后天之本的供养，冲脉作为一种经络通道，将气血运输到胞宫，起到濡养胞宫的作用，正如《景岳全书·妇人归》言：“冲脉为月经之本也”。而任脉多次与足太阴脾经、足厥阴肝经、足少阴肾经及阴维脉交会，为“阴脉之海”，是精血所主，《太平圣惠方·卷一》曰：“夫任者妊也，此是人之生养之本”。故调理、疏通冲任脉可使任脉通，冲脉盛，达到“固本”的目的，从而治疗PCOS。

在现代医学领域，普遍认为月经的失常与下丘脑垂体密切相关，有研究发现，任脉的循行上端位于丘脑下部—垂体系统，是五脏六腑和经络系统的中枢，冲脉由中胚层构成，并且冲任二脉均无脏腑归属，为隶属于脑的生殖之经[6]。由于冲脉没有本经的腧穴，所以在针灸治疗PCOS中，任脉及其上腧穴成为了最常用的经穴，冲脉与其它各经脉的交会穴也为临床应用的重点[7]。

3 “疏络”治疗PCOS的脏腑经络理论

“疏络”既有行气活血、化瘀祛痰之意，亦有疏通经络、沟通脏腑之旨。一方面“疏络”可祛除已有的痰、瘀等致病因素，保证经络的通畅，使胞脉和卵巢络脉畅通无阻，另一方面可通过调节各脏腑相应的经络来调节脏腑功能，预防因脏腑失调生成的病理产物，阻滞经络而诱发PCOS。

中医学认为PCOS的发生与肾、肝、脾的功能失调密切相关，并且“痰”是PCOS患者发病过程中的主要病理产物之一，痰湿既是病理产物，又是发病原因[8]，它不仅与PCOS的病因病机密切相关，而且能够促使PCOS的胰岛素抵抗（IR）发生和发展，因此祛痰通络是治疗PCOS的重要手段。随着社会的不断进步，人们的生活压力逐渐增大，情志和饮食结构也发生了改变，这也促使了痰湿的产生，是PCOS发病率越来越高的重要原因之一。《医宗必读·痰饮》中指出“脾为生痰之源”，脾主运化，脾胃虚弱，则脾胃功能失调，脾失健运，水饮内停，积聚成痰，痰阻冲任之脉或壅塞胞宫，故可发病。调理脾胃是祛痰通络的关键环节，而经络能沟通内外，调节脏腑，所以针灸治疗痰证PCOS常选用脾胃经腧穴，治疗肥胖型PCOS的经络中，频次最高的为任脉，其次即为足阳明胃经和足太阴脾经[5]，脾胃经循行均过于小腹部，根据经脉所通主治所及，脾胃经穴为治疗PCOS，祛痰通络的重点经穴。同时有医家认为，痰饮是肾虚、肝郁、脾虚共同作用的结果[9]，肾、肝、脾三者共同参与水液代谢，三者其中一个脏腑功能失调，都有可能导致水液代谢异常，水湿停聚，壅塞成痰，导致PCOS的发生[10]。因此在针灸治疗PCOS时，同时要注重肾经与肝经的调理。

除痰湿外，气滞、血瘀也是PCOS常见的致病因素，《景岳全书·妇人规·子嗣》提到：“产育由于气血，气血由于情怀，情怀不畅，则冲任不充，冲任不充则胎孕不受”，在肝、脾、肾三脏中，肝主疏泄，肝气具有疏通、畅达全身气机的作用，肝失疏泄，则肝气郁结，从而导致气滞。气为血之帅，气行则血行，气的运行是否通畅直接影响了血液的运行，气滞日久故成血瘀，瘀阻冲任，闭阻胞脉，则发生PCOS。只有足厥阴肝经条达，才能气行血畅，冲任胞脉气血充盈，女性的生殖健康才能得以保障。与此同时脾肾之气和脾肾之阳的不足也会导致留瘀于经络胞宫[11]。《医林改错·论抽风不是风》中记载：“元气既虚，必不能达于血管，血管无气，必停留而瘀”，脾肾气虚，无力运血，血不行则留瘀；或脾肾阳虚，经络胞脉失于温煦，寒凝则形成血瘀。故调节足太阴脾经、足少阴肾经的同时针灸“阳脉之海”督脉可补脾肾、助阳，从而治疗PCOS。

“固本疏络法”治疗PCOS的经络辨治依据

PCOS是针灸治疗的一个优势病种[12]，综上所述的从脏腑经络探讨PCOS的发病思想为针灸辨治本病提供了充分的理论基础。“固本疏络法”中的“固本”主补益和调理肾、脾、肝三脏以及冲任二脉之本，疏络主祛痰行气化瘀、疏通冲任胞宫经络。

首先“固本”主要体现在冲任二脉的应用上。经研究发现，冲脉虽没有本经腧穴，但其与其它经脉的交会穴是治疗PCOS的常用穴，而任脉为治疗PCOS频次最高的经脉，且关元穴、中极穴、气海穴为任脉最常用的腧穴[3]。《素问·骨空论篇》云：“任脉者，起于中极之下，以上毛际，循腹里，上关元，系咽喉，上颐循面入目”，任脉起于胞宫，根据经脉所通主治所及的原则，循行过胞宫的任脉必为治疗PCOS的重点，同时任脉与足三阴经均有交会之处，因此针灸任脉经穴不但能调理冲任，同时有养脾经、通肝经、补肾经之效用，进而可调节脾肝肾三脏功能，调理冲任，疏通胞络，为针灸“固本”的明确体现。其中关元穴为任脉、足三阴经以及冲脉的交会穴，《素问·举痛论篇》言：“冲脉起于关元”。《难经集注》中提到：“脐下肾间动气者，丹田也。丹田者，人之根本也，精神之所藏，五气之根元”，《针灸大成》曰：“关元主月经不通，绝嗣不生”。可见关元穴有固本培元的功用，因其贯通数经，联通冲任，故为治疗PCOS频次最高的穴位。中极穴与关元定位相近，也为任脉与足太阴脾、足厥阴肝、足少阴肾经的交会穴，通调任脉及三脏。《针灸资生经》语：“中极治妇人断绪，失精绝子”，为妇科疾病的常用腧穴。气海穴同属任脉，位于下腹部，《针灸资生经》言：“气海者，盖人之元气所生也”，此穴乃元气所生之处，能行能补，可调节一身之气，为冲任经脉气血通行的重要腧穴。以上三穴均属任脉，但多于脾肝肾等为“本”脏腑之经相通，同时，三穴定位均与胞宫相近，根据穴位所在主治所在的原则，此三穴能有效的治疗PCOS，同时符合“固本”治法。

其次，足太阴脾经、足厥阴肝经、足少阴肾经及它们的表里经也为临床应用的重点[3][7][13]。《素问·病机气宜保命集篇》中云：“妇人童幼天癸未行之间，皆属少阴；天癸既行，皆从厥阴论之；天癸已绝，乃属太阴经也”，脾经、肝经、肾经，归脾肝肾三脏所属，且有调节三脏的作用，此三脏失调为PCOS发病之本，所以针灸足太阴脾经、足厥阴肝经以及足少阴肾经腧穴也体现出了“固本疏络”的治疗方法。三阴交为足太阴脾经经穴，是足三阴经交会穴，有健脾祛湿，调补肝肾的作用，与足阳明胃经的足三里穴相合属表里经配穴，健脾和胃，祛痰通络，一升一降，调理气机，两穴同用在“固本”的同时予以“疏络”，是“固本疏络法”的重要体现。大赫穴属足少阴肾经，为肾经与冲脉的交会穴，与关元合用，调理冲任，固本补肾。脾俞、肝俞、肾俞穴为治疗PCOS的膀胱经常用腧穴，膀胱经穴与肾经腧穴形成表里配穴，同时背俞穴是脏腑之气注于背部的位置所在，与脏腑关系极为密切，为健脾、疏肝、补肾的要穴。再者，督脉与任脉、冲脉一源三岐，起于胞宫，同时督脉有分支络肾，督脉属肾络脑[1]，故针灸督脉腧穴与冲任相配，各司其职，调理胞宫经脉，同时可佐以补肾助阳，突出“固本”之意。

以上经络及腧穴的治疗既体现了“固本”的同时，也蕴含着“疏络”之意。针灸腧穴即为疏络的过程，而足阳明胃经的丰隆穴、足厥阴肝经太冲穴在临床上的应用，则更突出于祛痰、行气、化瘀的“疏络”思想。丰隆穴属足阳明胃经，别络与脾经，为治痰要穴，太冲穴是足厥阴肝经的原穴，是肝经原气输注、经过和留止的部位，为疏肝解郁的要穴，且太冲穴为四关穴之一，有活血化瘀之功，因此临床治疗PCOS常配合针灸丰隆穴、太冲穴以达到“疏络”的作用。

固本疏络法针灸治疗PCOS的临床辨治应用

目前临床针灸治疗PCOS所选用的经络腧穴，也与“固本疏络法”有着异曲同工之意，且“固本疏络法”的整体应用是治疗PCOS标本兼顾的重点，同时也是脏腑经络同调的关键。

吴明霞[14]强调补脾益肾、燥湿化痰的原则，应用针刺气海、关元、中极、三阴交（双侧）、丰隆（双侧）、太冲（双侧）等穴配合雷火灸来治疗PCOS不孕患者，疗效明显。周旻庆[15]采用随机对照临床研究方法，将64位PCOS不孕症患者，随机成治疗组（针刺+克罗米芬）和对照组（克罗米芬），治疗组配合针刺治疗，运用补肾疏肝健脾之法，选取关元、中极、子宫、三阴交为主穴，经后期配太冲、太溪；经间期配命门、血海；经前期配血海、膈俞，结果发现治疗组的妊娠率及活产率优于对照组（P<0.05），且治疗组对LH、SHBG、FBG、HOMA-IR的改善优于对照组，可见针刺对于治疗PCOS有明显的作用。张浩琳[16]将40例PCOS患者随机分为观察组和对照组，两组均于月经第5天接受生活方式干预（运动和饮食指导），观察组同时接受针刺治疗，主要针刺关元、中脘、归来、伏兔、梁丘、三阴交、足三里、合谷、神门、百会等穴，研究后发现，治疗后观察组BMI、多毛评分降低，SDS评分、SAS评分降低，PCOSQ评分升高，血清SHBG水平升高、FAI水平下降，β-内啡肽水平升高（均P<0.05），针刺对于PCOS有明显的治疗作用，同时能有效改善患者情绪。杨丹红[17]将58例患者随机分为针刺组和西药组各29例，针刺组主要予以针刺双侧三阴交、大赫、归来、关元、中极穴，同侧大赫、归来穴接电针，西药组服用达因-35。结果发现，针刺组总有效率分别为75.9%（P<0.05），治疗后两组月经周期均短于治疗前（均P<0.05），且针刺组优于西药组（P<0.05），可以看出针刺治疗PCOS有一定的优势性。

针灸治疗PCOS的临床对照研究相对较多，经研究证实，针灸对于PCOS有明确的治疗作用[18]。分析诸多医者针灸辨治思想不难发现，其对PCOS病因病机分析思路相近，并选经选穴上，以任脉，脾肾肝经及其表里经的腧穴为主，同时根据患者具体症状或体征选用针对性腧穴，进行祛痰行气逐瘀等治疗，在治疗过程中标本兼顾，与“固本疏络”这一治法相得益彰。因此，固本疏络法的提出，将有助于临床辨治PCOS的规范化和提高疗效。

结 语

综上所述，从脏腑经络理论角度充分认识PCOS的发病机制，其根本在于肾、脾、肝功能的失调以及冲任失调，且脏腑及冲任的失常又会导致痰瘀、气郁，形成恶性循环。“固本”既治疗疾病根源的同时又防止致病因素的产生，“疏络”可祛除痰、气、瘀等导致PCOS的重要病理产物，“固本”与“疏络”均为治疗PCOS不可或缺的重要部分。临床针灸治疗PCOS常应用补肾祛瘀，健脾化痰，疏肝行气等方法以达标本兼治，调畅冲任胞宫之脉的目的，并根据经络所通主治所及、穴位所在主治所在的原则取本经穴及特效穴，疗效确切。因此，“固本疏络法”是针灸治疗PCOS的高度概括和治疗原则，此为临床值得借鉴的辨治思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