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若辰
(广西大学 文学院,广西 南宁 530007)
李商隐是晚唐时期著名诗人,他的诗歌多为乱离与失意,亦以爱情诗显其深沉真挚的内心,凭附咏史怀古诗抒发对当朝之讽喻。李商隐现存诗歌600余首,其中60余首咏史怀古诗贯穿于他整个仕途,沉郁地借古讽今或以古鉴今,都是对晚唐政治各种弊端的针砭。与同时代诗人咏史怀古诗对比,李商隐的咏史怀古诗则取材立意更加新颖广阔,极具典型性,议论饱含深意,情韵深长。而至大中年间,李商隐在幕府沉浮中,接连遭遇丧偶、失友等变故,其咏史怀古诗所寓含的象征意义、感伤情绪更加浓郁,内容与抒情方式的典型特性也更加成熟与鲜明,自成一座高峰,形成无法逾越的高度[1]。
大中年间是李商隐穷困漂泊的人生后期。幕府生活是李商隐此期的主要行迹,而用以抒发人生政治理想、扣壶长吟之情,以及为国忧虑激愤的咏史怀古诗,也多作于幕府。过故地,怀故人,在历史长河中,有几许相似也不似的身影,在诗人的脑海里激荡不已,千载时光匆匆而过,异代同情的人生感触、政治抱负却如同某地的碑志,于诗人的卷轴中愈发鲜活。
大中元年(847)李商隐奉命荆州(即江陵),过楚故地,逢宋玉其时所居之所。《宋玉》诗云:“何事荆台百万家,惟教宋玉擅才华。楚辞已不饶唐勒,风赋何曾让景差”[2]690。李商隐在歌咏宋玉“擅才华”中暗喻自己怀才不遇,然诗人的境遇却甚至不如宋玉,才志满溢而生不逢时,在牛李党争里挣扎,只能于幕府中求基本生活所需。庾信避乱曾居宋玉云梦宅,“可谓千古才人,后先辉映矣”[2]693,而诗人所言庾信之三朝,又何尝不是自喻不得志于唐之文宗、武宗、宣宗三朝。而“落句澹澹收住,自有无穷感慨”[2]692句,令人于忆咏宋玉之中跨越千年思及庾信,又跳脱至商隐自身身世仕途之悲戚不遇。
至大中六年(852)七月,李商隐奉柳仲郢派遣前往渝州界,大中九年(855)十一月返京。期间,李商隐游西蜀,三国旧地遗址众多,更能激发李商隐的怀古之心。怀古事,览古人意气风发、铭古传奇,诗人沉浸其中,而重回现实之中则更加心神激宕。此时,李商隐咏史怀古诗,“与蜀汉历史遗迹关系密切”[3],赞咏诸葛亮居多。大中五年,李商隐于成都经武侯祠,《武侯庙古柏》诗“谁将《出师表》,一为问昭融”[2]1135,感叹诸葛亮如此的雄才大略,而未能一统天下。大中十年(856),诗人途经筹笔驿,《筹笔驿》诗追忆武侯,“上将挥神笔”却“降王走传车”[2]1318,“管乐有才”但“关张无命”,鲜明相对,先扬后抑,诗人的“恨有余”也更加令人惋惜同感,这份遗恨既是诸葛亮的,也是当年路过武侯祠时李商隐的。诗人《武侯庙古柏》以问苍天的感叹,可见此恨至李商隐之时,更为绵延不绝、抑扬顿挫。借古人之酒杯,浇李商隐之块垒。
又如《梓潼望长卿山至巴西复怀谯秀》诗,从梓州到长卿山李商隐追忆司马相如,至巴西郡阆州则怀念巴西人谯秀。当世不遇如前人之才,诗人既伤不遇,又念及自身。《子虚赋》得到汉武帝赏识后,是由蜀人杨得意告知武帝司马相如行迹;而谯秀隐居之时亦有桓温将他推荐给朝廷。李商隐所处地域变更,期待借前贤抒发自己被重视,得遇伯乐提携的愿望。而愿望实难,惟有感伤。
除蜀地之外,李商隐各处行迹多有咏史或怀古。如《梦泽》诗于洞庭湖悲风白茅之景所发兴,深讽楚王与宫女。而《潭州》诗虽同为楚地,“今古无端”,在羁旅行役之孤苦中,伤古人而来伤今世。如《利州江潭作》诗人于大中五年(851)由长安赴梓州途经利州,即武则天诞生地,而追咏女帝之作。
历史寄寓心迹,于地域触景怀人,李商隐此时咏史怀古诗这种鲜明的地域色彩,既是他幕府生活最真实的行迹记录,也是真挚情感的流露与心怀民生、渴望施展抱负心迹的凸显。历史地域不仅仅成为诗人人生里程碑的记载,更转化为诗歌感情的航程远帆,在隐约朦胧中逐渐显现出其矛盾凄苦的心灵。
大中五年(851)夏秋,李商隐妻王氏病逝,这对李商隐来说无疑是巨大的打击。李商隐寄寓悲痛之情于诗句之中,写下了不少悼亡诗。而这一时期,李商隐的咏史怀古诗增添了许多悼亡的因素,形成了咏史怀古诗特征嬗变的重要组成。如《李夫人三首》诗,其一:“惭愧白茅人,月没教星替”[2]1234,在此借李夫人来比亡妻,亡妻如月,而月亮没有了,怎能用星星来代替呢?颇有“取次花丛懒回顾”意味。《汉书·外戚传》云:“李夫人少而早卒,上思念不已,……遥望见好女如李夫人之貌”[4]。汉武帝想念李夫人相伴的日子,就寄希望于方士刻石附其魂魄,再隔着帷帐相望,以求与李夫人相见,然相似却并不传神,更妄论本人相见,空余无穷无尽的遗恨。又如“剩结茱萸枝,多擘秋莲的。独自有波光,彩囊盛不得”[2]1234,茱萸、莲的味苦,以喻亡妻去世后,诗人的生活境况与内心痛苦。那明眸早已使诗人肝肠寸断,独处幽室的香味也仿佛如同往日。“不知瘦骨类冰井,更许夜帘通晓霜”[2]1234句,伶仃孤苦孑然一身的诗人已经冰冷彻骨,形容枯槁,而又如何忍受夜夜晓霜的暴寒打击呢?通过以星月的比喻,以铸像而见人的想象、独居怀念的孤苦,以武帝与李夫人之史的借用,来表达难以忘却的爱情。所咏之内容,实则与李夫人事迹无关,“三首为悼亡,盖借古以寓哀”[5],寓意深远,情真意切。
而《属疾》诗则提及许靖羁宦又潘岳《悼亡诗》,以喻李商隐身世之感。同心人难以相见,秋蝶寒花也失去亮丽光色,或以秋蝶寒花象征他人,无端丽色,香也短暂,此时只余亡妻忌辰存于心上,故托病悼亡,“悼伤以来,梧桐半死也”[2]1241。比兴寄托,蕴藉无穷。
六朝是我国历史上上承秦汉、下启隋唐的重要时期,创造了极其辉煌灿烂的“六朝文明”,而六朝的历史教训,也形成了整体的借鉴与象征。初唐时吟咏六朝诗歌相对较少,诗文风格也较为明快,消极色彩淡薄。到了晚唐时期,吟咏六朝诗歌就寄寓了对当朝的劝谏与讽喻,这种情感抒发是一种对于独特历史时期史实的借用与映射,是与晚唐时代特征息息相关的文人特征。李商隐的咏史怀古诗尤为浓厚地体现着六朝史实与慨叹,可能也与其过江东、游六朝故地有莫大关联。
唐宣宗大中十一年(857),李商隐任盐铁推官,就职期间游历了江东故地。触景生情,以怀旧时旧朝。如《览古》诗感叹太平之时,不要只依侍金城汤池的坚固,朝代更迭均为一夕之间尽变,从古至今均为此般,就如同草间霜露的忽现忽隐,日出则消失殆尽。就像在扬州城墙上用赤土涂抹一样,吴王濞作乱失败时,仍然倾颓不堪。又如三国吴国,“陈化使魏,对魏文帝曰:‘旧说紫盖黄旗,运在东南’”[2]1387,孙权便想举黄旗而做大事,但仍三家归晋,最终“竟不成”。“长乐瓦飞”“景阳钟堕”,南朝的宋、齐就像事物的消亡一样随着历史前进而结束王朝的命运。“余登箕山,其上盖有许由冢云”[2]1388,许由不为名利而放弃天子之位,也许是参悟了天下王朝兴亡的规律,总归倾颓。
这首诗大篇幅的六朝追忆里又混合着浓厚的王朝覆灭规律,以“览古”映今,以古之王朝兴衰象征晚唐气运。前人或认为诗人在此是说唐敬宗忽视太平的珍贵而遭祸乱之事,敬宗的大兴土木荒淫无度,或许正是诗中的“空糊赪壤”,而“长乐瓦飞”“景阳钟堕”,敬宗的结局正是被宦官所杀,纵为皇帝,就此殒没,可谓天命无常,哀矣痛矣。或有人认为此诗借喻文宗甘露之变,无论何说,甚至并未对指哪位皇帝。《览古》的讽刺与规律的揭示,无疑正是晚唐气运将衰的深刻体现,是一种深刻又证据确凿的警示,依附“金城汤池”妄想永保江山必不可求,六朝之时已经有无数先例揭示了王朝之内在命运。这其中也蕴含了诗人自身的政治理想。
李商隐的晚年仕途几经起伏,而又遭遇丧偶与友人变故,这种心态面对晚唐之政,在痛心之中掺入了些许消极的心态。此种心态审视历朝结局,或许更加透彻感悟古今不变之规律。李商隐后期的咏史怀古诗集合了众多荒淫亡国的历史事迹,敲响了对晚唐皇帝的警钟,声声震慑,深化其讽谏之意。如《南朝》诗“以南朝为题,是专咏陈事,六代终于陈也”[2]1377,实则专咏陈事,或首句指宋,次句指齐,甚至总结了宋、齐、梁、陈四朝。南朝为一整体,荒淫失政并非仅仅陈朝。如“敌国军营漂木柹,前朝神庙锁烟煤”[2]1372句,荒淫亡国的警醒,与晚唐之政不谋而合,故诗人多借六朝旧事抒发自己政治抱负,晚唐已然江河日下,但君主仍然不思进取,诗人急之切之,却又无能为力。
再如《咏史》诗对有关六朝各朝兴衰进行了总结式的感受,“三百年间同晓梦”[2]1384句,是则古今无变,此理为一。诗歌对“龙盘”反问而思考,百年沧桑层层显现,眼前之景与心中所发议论合而为一,六朝兴废于李商隐心目中感伤无限,亦讽喻于“曲折慰藉”“雄直之中自含顿挫之致”[6]。
六朝政权过眼云烟,而大唐王朝又能延续多少年?这种显现在李商隐晚期咏史怀古诗中浓厚的六朝因素,仿佛一个振聋发聩的警钟,又如一面镜子,虽难以琢磨诗人当时感前朝悲时多么惜取当今之况,但若能以史明鉴,那么这些淬尽心血的诗篇或许能够相称诗人的拳拳真挚情怀。
早期的李商隐如同大多初出茅庐意气风发的诗人一样,目之所及国之危情,便感同身受,有着浓烈的回天地之心、积极进取之心,对国家重新繁荣昌盛寄予了无尽强烈的信心,更对人生仕途寄予厚望。如《富平少侯》诗“七国三边未到忧”“当关不报侵晨客”[2]1句,居其位当忧而不忧,“莫愁”果有愁,深切讽现世之君,少年意气直接而又明丽。又如甘露之变之时,诗人对此所写《有感二首》《重有感》等政治诗,与咏史及怀古交相辉映,均体现了诗人忧国忧民、强烈政治抱负的年轻赤子之心。
与此相反,在经历仕途打击之后,李商隐的诗歌渐次深沉隐约,晚唐政治状况的衰败,忧国忧民又注入了李商隐的身世之悲,在咏史怀古诗的创作中也明显呈现出与前期明丽色彩所不同的感伤诗风。如《马嵬二首》诗明显体现出诗人思想的深邃,情感的隐约,明丽色彩的减退,对自身身世的感触逐渐多于对外界政治现状的愤慨不平。又如《楚吟》诗“宋玉无愁亦自愁”[2]690句,楚天暮雨、江流浩荡都使李商隐触目起兴,联想到自己的身世飘零、仕途偃蹇,宋玉之愁又是诗人身世之愁。直至大中年间漂泊无依、更加凄苦的幕府生活与接二连三丧妻失友的沉重打击,李商隐诗歌中,感伤的风格已经达到了最浓郁的时期。以至于在咏史怀古诗题材之中,也有许多呈现出与前期少年之气不同的沉郁浓烈的身世之感。如模拟杜甫七绝连章议论的《漫成五章》诗,其一忆沈佺期宋之问以及王勃杨炯,以抒发自己的仕途不遇,身世悲苦。本以为凭自己之才可实现政治抱负,到这时才明白“今日惟观对属能”[2]912,只于幕府勉强糊口而已;其二仍借李、杜才高却遇馋毁来凭附自己身世感慨;其三提及今无孙仲谋亦无王羲之,其实暗含对于当时重武轻文的感慨。此三章与第五章均以咏史怀古映射现世,抒发沉沦之悲、不遇之恨。再加第四章,均寓含着李商隐浓郁的身世感情与境遇,形成一脉相连的感伤诗风,情致氛围极其浓厚,“议论中渗透强烈感情与深切体验,又着力于虚字之开合照应,以造成唱叹神韵与抒情气氛,……此亦义山学杜而深得其神髓之作。”[2]928确为的评。
又如《有怀在蒙飞卿》与《闻著明凶问哭寄飞卿》等诗,以庾信、徐陵作比,又何尝不是诗人沉沦人生的真实写照呢?这种感伤诗风最深沉便是多篇身世之感在咏史怀古里的融入,古今文人的异代同恨或许正应和了诗人晚期孤独痛苦的内心。
李商隐沉沦不遇的一生也是其诗歌成熟的过程。在李商隐悲苦不得志中诗风成熟的同时,后期咏史怀古诗的用典也更加出神入化。他不仅仅是使用原典的普遍含义,而是通过自身的各种生发与转换,使得这个典故含义的深刻性超越最普遍的意义,或者将自己真正的寄寓暗藏在内,将咏史怀古诗的这些原典融化为自身诗歌的重要组成元素,形成自身用典方式的嬗变。如名作《梦泽》诗“未知歌舞能多少?虚减宫厨为细腰”[2]611句,以云梦泽的悲风白茅之景起兴,忆起楚灵王昏庸暴虐之政。诗歌追咏楚灵王之失政史实的同时,更是提及了被戕害的宫人。宫人为邀宠迎合楚灵王的所爱“细腰”的特征,既是被害,亦是自害,更是受害而不自知,愚昧无知至极。从借楚灵王之昏庸讽当代君主昏庸失政的普遍意义进行令人意想不到的转化,使此典故拥有了超越普遍含义的新的象征意义,这也许更是诗人讽喻当世又一深刻发人深省的角度。
又如《隋宫》诗“地下若逢陈后主,岂宜重问《后庭花》”[2]1395句,今境况“无萤火”,故从诗人想象之景起兴,如果萤火满山谷,也就与如今世人所见的“垂杨暮鸦”对照鲜明,更显倾颓。末句翻用《隋遗录》,又提陈后主,《玉树后庭花》亡国之音靡靡,若隋炀帝得见陈后主并有所悔悟,应该也不会纵于荒淫声乐了。而诗人并非只在隋炀帝、陈后主的昏庸史实中显现普遍讽喻之旨,更是发挥想象,营造了隋炀帝在黄泉之下面见陈后主的场景。观其所咏朝代,诗人设想虚拟之情境,跨越时间空间,只凭设想的疑问,看似主为隋代,讽隋炀帝,却另提前者陈后主,以陈后主为隋炀帝作跨越时间的教训,如今更以陈后主谏隋炀帝的教训来实谏晚唐皇帝,使得这种讽谏与批判更上一层,更为深刻与强烈。
再如上文《漫成五章》诗其三:“生儿古有孙征虏,嫁女今无王右军”[2]912。今无古时孙仲谋之才,亦无王羲之般东床快婿,实则暗含“今有王右军”之意,作为王茂元的女婿或许也稍在文艺之事上有所长罢了,本是直接借古事寄寓身世与不遇之情,诗人却反用王右军典故,抛却本身诗句含义,实则谦虚暗含自己的文才。
李商隐于咏史用典中的多类新意,既是别开生面的新奇感受,更具有了更为深刻冷隽的象征性,使得典型的史实在类似的境况中发挥独特的讽谏作用。李商隐此时的心境或许已经没有早期借咏史诗达到讽喻的目的、“欲回天地”的积极意义,已经在人生的泪水中逐渐发生了变化,但这些心灵的真实映射与感受,都是他于王朝倾颓、大厦将倾的黑暗社会中的诚挚愤慨,仍然非常真实地体现着一种文人的责任心与诗人自身的爱国之情与拳拳抱负。
李商隐在咏史怀古诗的创作中所运用的抒情方式常常贴合爱情诗中的抒情内核,于比兴象征中表达内心深刻的感情,于用典中深化主题。但在后期的此类创作中仍可以看到些许差异。
一方面李商隐的爱情诗最为明确地体现着诗歌“含蓄蕴藉”的特征,令读者的思绪缥缈而自由徜徉,在含蓄中更显朦胧的审美感受,尤其无题诗更是如此。爱情诗因为题材的原因,大多数自然而然较咏史怀古诗更深情绵邈,具有朦胧美。如“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2]1461隐约多解的象征之义,揣摩难得其意,或许谈及爱情,或许谈及政治失意的苦闷,不明说的多义性令这首无题诗的感情更加难解。又如名作《锦瑟》中所勾勒出的庄生梦蝶、杜鹃啼血、鲛人珠泪、良玉生烟的想象之景,看似毫无联系,却又一同朦胧缥缈地呈现着诗人的感情与无限怅惘。又如咏史之景相比于零落破碎的融合之景,竟明晰起来。例如《北齐二首》“小怜玉体横陈夜,已报周师入晋阳”[2]539中时空拼接的对比,虽同为诗人未见的想象之景,但与《锦瑟》相对来看,诗人所创作爱情诗中的朦胧美便可见一斑。
另一方面李商隐后期咏史怀古诗的用典往往超越了原典的本身含义,在运用中千回百转,有所生发,爱情诗的用典则较为直接,注重所表达感情的应和。例如《嫦娥》“嫦娥应悔偷灵药,碧海青天夜夜心”[2]1694,对于所表达含义虽然多解,但嫦娥的孤独落寞与这则神话典故的运用直接抒发“应悔”的揣测,夜夜的愁绪难以排遣正与作者本人的心态契合,无须转接与二次暗喻。又或者是“贾氏窥帘韩掾少,宓妃留枕魏王才”[2]1467中,运用贾充女与宓妃的典故形容追求爱情的美好愿望,丰富诗句中的情感表达与心灵映射。
唐大中五年(851),李商隐遭遇变故之后,他的生命只剩最后短暂的七年。而在这七年里,他的咏史怀古诗并没有因为心情的消沉而停滞,反而特征鲜明。在劝谏与讽刺封建统治者昏庸误国的同时,也对封建社会最为普遍的社会阶层问题以及本身的性质进行了思考与拷问。生于晚唐,大厦将倾,李商隐的咏史怀古诗既是人生行迹的反映,也是心里路程的真挚描摹。
李商隐的咏史怀古诗,不仅仅是陈述对旧事古人的怀念,也会在想象、起兴的基础上融合有理有据发人深省的议论,而在此种夹叙夹议的饱满情境中,营造了许多朦胧含蓄的氛围,冷隽辛辣的讽刺同时异军突起。生于晚唐,他的诗歌注定没有盛世的磅礴之傲,而与咏史怀古诗的讽谏功用密不可分,这正体现了我国古时士人常有的自我人生定位——爱国与责任。晚期的李商隐更加稳重,也更加难以追寻他赤诚的心迹。但我们仍然能从历史留下的只言片语与诗文锦字里琢磨这位伟大诗人复杂又执着的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