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举变迁与场屋“轨度”
——南宋选本《论学绳尺》的诞生背景、文本特征及其局限性

2021-04-15 01:12邓建
广西社会科学 2021年3期
关键词:经义诗赋试论

邓建

(广东海洋大学 文学与新闻传播学院,广东 湛江 524088)

南宋涌现许多与科举有关的文章选本,如《古文关键》《崇古文诀》《文章轨范》。值得注意的是,《古文关键》等文章选本虽然最初编纂的动因在于教示初学、取便场屋,但在实际编纂过程中已经大大突破“独为举业而设”这一局囿,故而具有多方面的解读意义。如《古文关键》作为现存最早的古文评点选本完善了古文评点形式与阅读理论,对后来者有启示、示范之功,而且其眼光独到、选文精审,择取唐宋两代古文大家的优秀之作萃为一编,建立起一个唐宋古文的统系,极大影响了后来“唐宋八大家”的提出与确立;《崇古文诀》对古文的评点更为详备,其作者善于随文赋性、有感而发,而且文思活泼、语言灵动,在讲论文法之余也关注古文的审美特质与艺术之美,已经初具审美批评的性质;《文章轨范》则不但重视章法布局、句法字法、行文技巧、艺术风格等,而且重视文章的思想内容,讲求义理、鼓倡忠义,已经兼具后人所说的“辞章”“义理”两端。

而另外一些文章选本则专注于科场行文的体制、结构,致力于探寻与归纳科场行文之程式、“定格”“轨度”,指向性和目的性非常明确,其全部价值与意义在于总结科场写作规律,指导士子科场写作,是真正意义上的科举教科书。此类文章选本以《论学绳尺》最具代表性。笔者不揣谫陋,试以宋代科举文体的变化与策论地位的凸显为背景,探析《论学绳尺》对试论“轨度”的归纳与总结。

一、宋代科举文体的变化与策论地位的凸显

宋初的科举考试类目繁多,而以进士科与制科最为重要,所谓“贡举虽广,而莫重于进士、制科”[1]。制科是特科,是天子为选拔特殊人才而临时设置的考试科目,此科至为荣耀而在宋代影响甚大。但由于此科对应试者要求较高且有诸多限制,加之废置无常,故应试人数并不甚众。据朱迎平先生考证,有宋一代,制科御试共举行22次,而最终入等者仅41人,其中三等(即上等)仅4人①关于宋代制科的举办和录取情况,详参朱迎平《宋文论稿》,上海财经大学出版社2003年版,第27页。。因此,此处讨论宋代科举文体的变化,主要就进士科展开论述。

宋初,进士科考试兼考诗赋、策论、帖经、墨义,“凡进士,试诗、赋、论各一首,策五道,帖《论语》十帖,对《春秋》或《礼记》墨义十条”[2]。但并非每科地位均等。帖经由于被认为不过是“观其记诵而已”,屡受轻视,如太宗太平兴国八年(983年),进士科曾一度罢考帖经,旋即恢复。与此同时,策论由于被认为能够考查士子的德行与才情见识,渐受重视。如仁宗天圣八年(1030年)八月,资政殿学士晏殊曾建议除进士科考策问外,诸科也要考策问,其上书云:“唐明经并试策问,参其所习,以较才识短长。今诸科专取记诵,非取士之意也,请终场试策一篇。”[3]此请虽因近臣反对而寝议,但自此对策问、试论愈发看重则是不争的事实。

仁宗宝元年间,李淑侍经筵,仁宗访以进士诗、赋、策、论先后,李淑对曰:“今陛下欲求理道而不以雕琢为贵,得取士之实矣。然考官以所试分考,不能通加评校,而每场辄退落,士之中否,殆系于幸不幸。愿约旧制,先策,次论,次赋及诗,次帖经、墨义,而敕有司并试四场,通较工拙,毋以一场得失为去留。”仁宗听之深以为然,曰:“诏有司议,稍施行焉。”[4]至此,进士科考试虽然科目未变,但考试流程与录取方法却发生了重大变化。考试流程方面,由先诗、赋,次策、论,后帖经、墨义,变更为先策、论,次诗、赋,后帖经、墨义;录取方法方面,由逐场黜落变更为并试四场、通较工拙、不以一场得失为去留。可见此期科举考试文体中策论地位的上升与诗赋地位的下降。

仁宗庆历年间,范仲淹任参知政事,意欲复古劝学。宋祁、王拱辰、张方平、欧阳修等八人合奏,称“取士当求其实,用人当尽其才……有司束以声病,学者专于记诵,则不足尽人材……夫上之所好,下之所趋也。今先策论,则文词者留心于治乱矣;简程式,则闳博者得以驰骋也;问大义,则执经者不专于记诵矣”[5],于是诏令进士科考试罢帖经、墨义,只考三场:先策,次论,后诗赋。录取方法仍“通考为去取”。但不久范仲淹落职,新政悉罢,科举之制乃恢复如故。

神宗继位,笃意经学,意欲变法。王安石上书谓诗、赋不足以取士,“今以少壮时,正当讲求天下正理,乃闭门学作诗赋,及其入官,世事皆所不习,此科法败坏人材,致不如古”[6]。既而中书门下谏言,“除去声病偶对之文,使学者得专意经术”[7]。王安石及中书门下的建议得到神宗认可,“于是改法,罢诗赋、帖经、墨义,士各占治《易》、《诗》、《书》、《周礼》、《礼记》一经,兼《论语》、《孟子》。每试四场,初大经,次兼经,大义凡十道,后改《论语》、《孟子》义各三道。次论一首,次策三道,礼部试即增二道。中书撰大义式颁行。试义者须通经、有文采乃为中格,不但如明经墨义粗解章句而已”[8]。此次变法,最关键的举措乃在罢诗赋、帖经、墨义,专以经义、策论定优劣。而在经义、策论中又以策论为重,熙宁三年(1070年),神宗亲试进士,专考策论,“旧特奏名人试论一道,至是亦制策焉”[9]。

但新法施行时间不长即遭罢废。哲宗元祐初,尚书省请复诗赋,与经义兼行。哲宗诏近臣集议,司马光等认为,取士之道当以德行为先,以文学为后;而文学又当以经术先于词采。于是元祐四年(1089年),乃立经义、诗赋两科,分科取士。诗赋科的“初试本经义二道,《语》、《孟》义各一道,次试赋及律诗各一首,次论一首,末试子、史、时务策二道”;经义科的“初试本经义三道,《论语》义一道,次试本经义三道,《孟子》义一道,次论策,如诗赋科”。录取方法仍依前朝,以四场通定高下,“专经者用经义定取舍,兼诗赋者以诗赋为去留,其名次高下,则于策论参之”[10]。但此法施行仅仅数年,哲宗绍圣初,“乃诏进士罢诗赋,专习经义,廷对仍试策”[11]。

高宗建炎初,驻跸扬州,科举承元祐之制而略有变更,“(建炎)二年,定诗赋、经义取士,第一场诗赋各一首,习经义者本经义三道,《语》、《孟》义各一道;第二场并论一道;第三场并策三道。殿试策如之。自绍圣后,举人不习诗赋,至是始复”[12]。

此后,又有合科之举。绍兴十三年(1143年),国子司业高闶言:“取士当先经术。请参合三场,以本经、《语》、《孟》义各一道为首,诗赋各一首次之,子史论一道、时务策一道又次之,庶几如古试法。又《春秋》义当于正经出题。”[13]诏从之。至绍兴三十一年(1161年),礼部侍郎金安节言:“熙宁、元丰以来,经义诗赋,废兴离合,随时更革,初无定制。近合科以来,通经者苦赋体雕刻,习赋者病经旨渊微,心有弗精,智难兼济。又其甚者,论既并场,策问太寡,议论器识,无以尽人。士守传注,史学尽废,此后进往往得志,而老生宿儒多困也。请复立两科,永为成宪。”[14]诏令从之。自此,建炎两科取士之制得以恢复,“于是士始有定向,而得专所习矣”[15]。此后直至终宋一代,进士科的考试科目与文体再未发生变化。

通过以上对宋代科举进士科考试科目、文体、流程及录取方法的大致梳理,我们不难看出,宋代科举制度变迁中一个很重要的现象就是策论地位的上升与稳固。宋初进士科考试虽然兼试诗赋与策论,但由于实行逐场去留之制,作为第一场考试的诗赋考试就成为最关键的一场,策论的地位明显劣于诗赋。至仁宗宝元年间,变逐场去留为并试四场、通校工拙,策论的地位变得与诗赋旗鼓相当。仁宗庆历年间,还实行过先考策论、再考诗赋的制度,这更明显说明策论地位的上升。神宗熙宁变法,罢试诗赋,专以经义、策论定优劣,而尤以策论为重,至此策论的地位上升到顶点,诗赋则几近于熄。哲宗元祐年间,进士科分立诗赋与经义两科,两科之中策论皆为必考科目,诗赋、策论的地位趋于平衡。高宗建炎初至宋末,虽曾有过合科之举,但最终仍定于以诗赋、经义两科取士,策论的地位终至稳固。

在上述背景下,开始大量涌现为举业服务的场屋类文章选本,其间更出现《论学绳尺》这样完全意义上的科举教科书。然而需要指出的是,所谓策论其实包括“论”和“策问”,《论学绳尺》所选皆论体文,而无策问之文,究其原因,主要是因为场屋类选本主要探讨的是文章的程式与定格,以便于举子摹习。论体文在内容、体式、技巧上均有较为明确的要求,故有探寻程式与定格的需要和可能;而策问一般采用问答体、段落式,须针对策问的问题逐一作答,御试策还须逐段引述策问原文,然后作答,故难以程式化①关于策问与试论的区别,详参祝尚书《宋代科举与文学考论》,大象出版社2006年版,第212页;朱迎平《宋文论稿》,上海财经大学出版社2003年版,第57页。,自然就不为《论学绳尺》所青睐。

二、《论学绳尺》对试论“轨度”的总结及其局限性

《论学绳尺》10卷,魏天应编,林子长注。此书文本之概况,《四库全书总目》述之甚详:“是编辑当时场屋应试之论……当时每试必有一论,较诸他文应用之处为多,故有专辑一编以备揣摩之具者……南渡以后,讲求渐密,程式渐严。试官执定格以待人,人亦循其定格以求合,于是双关三扇之说兴,而场屋之作遂别有轨度。虽有纵横奇伟之才,亦不得而越。此编以绳尺为名,其以是欤?”[16]明代,何乔新《论学绳尺序》亦谓之,“宋乡贡进士魏天应编选南渡以降场屋得隽之文,而笔峰林子长为之笺释,以遗后学者也……是书一出,予知四方之士疾读而力追之,上下驰骋,不自踰于法度,如工之有绳尺焉”[17]。

此书开篇为《论诀》,收“诸先辈论行文法”、《止斋陈傅良云》(节要语)、福唐李先生《论家指要》、欧阳起鸣《论评》和林图南《论行文法》。

“诸先辈论行文法”收录吕祖谦、戴溪、陈亮、林执善、吴琮、冯椅、危稹、吴镒共8人关于试论行文的论述,如第一条:

东莱吕公祖谦云:“论各有体,或清快,或壮健,不可律。看做论有三等:上焉藏锋不露,读之自有滋味;中焉步骤驰骋,飞沙走石;下焉用意庸庸,专事造语。看论须先看主意,然后看过接处。论题若玩熟,当别立新意说。作论要首尾相应,及过处有血脉。论不要似义方,要活法圆转。论之段片或多,必须一开一合,方有收拾。论之缴结处须要着些精神,要斩截。论之转换处须是有力,不假助语而自接连者为上。若他人所详者我略,他人所略者我详。题常则意新,意常则语新。意深而不晦,句新而不怪,笔健而不粗,语新而不常。”[18]

《止斋陈傅良云》(节要语)为陈傅良所著《止斋论祖》中《论诀》之节略,节录陈氏关于试论“认题”“立意”“造语”“破题”“原题”“讲题”“使证”“结尾”的论述,涉及审题命意、总体构思、语言规范、结构程式等方面,如“破题”:“破题为论之首,一篇之意皆涵蓄于此,尤当立意详明,句法严整,有浑厚气象。论之去取,实系于破题。破题不佳,后虽有过人之文,有司亦不复看。”

福唐李先生的《论家指要》共“论主意”“论间架”“论家务持体”“论题目有病处”“论用字法”“论制度题”“论人物题”“全篇总论”八部分,如“论间架”:“间架布置,前后证据须要明整洁净,却不要似策。策文方,论文圆;策文直,论文峻;策文易,论文险。相对句多,非格也。”

欧阳起鸣的《论评》包括“论头”“论项”“论心”“论腹”“论腰”“论尾”六部分,如“论腹”:“铺叙要丰赡,最怕文字直致无委曲。欲抑则先扬,欲扬则先抑,中间反复,惟意所之。大概初入须是要宽缓,结杀处要得紧而又紧。”

林图南的《论行文法》首先提出,行文之法“有抑扬,有缓急,有死生,有施报,有去来,有冷艳,有起伏,有轻清,有厚重”,然后列出“扬文”“抑文”“急文”“缓文”“死文”“生文”“报施文”“折腰体”“蜂腰体”“掉头体”“单头体”“双关体”“三扇体”“征雁不成行体”“鹤膝体”等行文类型,于每类名目下予以简要解说,并分别举例详解。

《论诀》的五部分内容较为系统、全面地总结了试论的写作方法与要领,力求归纳出试论写作的体制规范与行文程式,以便于士子模习,可谓试论写作文法大全。其中,最引人注目的是关于试论程式的总结。在《论学绳尺》以前,谢枋得的《文章轨范》中曾有两处论及论体文之行文程式,但只是一种非常粗略的归纳,还很不完善。《论学绳尺》之《论诀》对试论行文程式的总结则较为精细、系统,如戴溪分为破题、接题、原题、讲题、结题;冯椅以鼠头、豕项、牛腹、蜂尾为喻,分为破题、承题、小讲、冒头、讲题;陈傅良分为破题、原题、讲题、使证、结尾;欧阳起鸣分为论头、论项、论心、论腹、论腰、论尾。以上诸家之说,大同而小异,《论学绳尺》在选篇之夹注中糅合众说,对试论的程式多有阐说,其经常使用的概念有破题、接题、小讲、冒头、入题、原题、大讲、使证、结尾等,具体情况则因所注篇目不同而略有区别。就此点而论,《论学绳尺》对明清八股文的形成有重要影响。

全书正文共10卷,收文156篇,作者大部分是科场折桂者,基本上是南宋一百余年的科场优秀试卷汇编,其指导科考的可靠性、逼真性可谓独一无二①详参张海鸥、孙耀斌《〈论学绳尺〉与南宋论体文及南宋论学》相关论述,载《文学遗产》2006年第1期。。

其中每2篇立为一格,依格编排,共88格。其格名繁复,依次为:立说贯题格、贯二为一格、推原本文格、立说尊题格、指切要字格、指题要字格、就题摘字格、就题生意格、援古证今格、以天立说格、立说出奇格、就题发明格、顺题发明格、驳难本题格、双关议论格、摘字贯题格、体用贯题格、推明性理格、立说贯题格、题外生意格、驳难本题格、推原立意格、以心会道格、反题辨难格、就题发明格、摘字贯题格、摘字总题格、顺题发明格、得人立说格、就问立意格、伤今思古格、推原立意格、评品难易格、评品优劣格、题外生意格、就题立论格、就题发明格、品藻优劣格、发明性理格、回护题意格、反题辨论格、回护题意格、贬题立说格、评品优劣格、就题褒贬格、回护题意格、发明题意格、顺题发明格、考究题意格、因事度情格、评品优劣格、言外发意格、立说出奇格、因显知微格、因后知前格、就题去取格、推原心学格、推原题意格、回护题意格、因古思今格、因今思古格、发明题意格、无所考证格、有所考证格、顺题发明格、推原题意格、思古伤今格、贬题立说格、形容题意格、贬题立说格、形容题意格、合异为同格、立说正大格、由微知显格、顺题发明格、推原题意格、原题立意格、字面包题格、题外生意格、顺题发意格、因数明理格、顺题发明格、就题轻重格、形容题意格、合二为一格、就题发明格、伤今思古格、推究源流格。

以上诸格,多有重复累赘者,如回护题意格与发明题意格、驳难本题格与驳难题意格、推原立意格与推究源流格、发明性理格与以心会道格,等等;更有不少名称相仿者,如伤今思古格与因今思古格、伤古思今格、思古伤今格、因古思今格等,指切要字格与指题要字格、就题摘字格,等等,品藻优劣格与评品优劣格,等等;还有一些名称有巧立名目、牵强附会之嫌。但从这些令人眼花缭乱的繁复名目,不难看出宋人对试论写作程式与文法研究的深入细致。此前的文章选本亦有论及文章之“格”者,但都是偶尔为之,不成系统,如《古文关键》评《谏臣论》为“意胜反题格”(卷一),评《答陈商书》为“设譬格”(卷一),评《春秋说下》为“反题格”(卷一);《崇古文诀》评韩愈的《谏臣论》为“反难文字之格”(卷八),评韩愈的《与孟简尚书书》为“文字抑扬格”(卷一一)。《论学绳尺》在前贤之说的基础上,发明己说,推阐加密,蔚为大国,可谓殚精竭虑,用心良苦。惜其分类不精,略有支离破碎之弊。

在每篇范文标题之下,分列“出处”“立说”“批云”。“出处”注明论题之所渊源,“立说”注明立论要领,“批云”辑录名家或考官批语。正文中多有夹注,评点文章典实名物、行文用语、结构布局等。每一格末附总评来比较本格所选的两篇范文。如第一格“立说贯题格”,所选第一篇文章为王胄的《汤武仁义礼乐如何》,题下依次分列:

出处 《前汉·贾谊传》上疏:“汤武置天下于仁义礼乐而德泽洽,禽兽草木广裕,德被蛮貊四夷,累子孙数十世。”

立说 谓仁义之中自有礼乐,成汤武王躬行仁义之久,使一世民物安行乎仁义之中,而与圣人相忘于道化之内。故极顺所积而礼生焉,极和所格而乐成焉。是则人心之礼乐皆自仁义中来,岂于仁义之外而他有所谓礼乐哉。

批云 立说有本祖,行文有法度,明白而通畅,纯熟而圆转,真可为后学作文之法。

在此格末尾,将此格所选王胄的《汤武仁义礼乐如何》与常挺的《三王法度礼乐如何》进行比较:“前篇谓人心有仁义则有礼乐,此篇谓人心知礼乐则知法度。是用其主意,仿其步骤,不可不参看。”

这些评注批点都中肯实用,有指示门径、济以津筏之意,对考生颇具参考价值和指导意义。从此处不难看出,《论学绳尺》一书编选的指向性是非常明确的,乃是直接为科举试论服务,力求让士子在科举试论写作中有法可依、有例可循。

总的来看,《论学绳尺》归纳总结了科场行文的“轨度”(包括体制、结构、程式、文法、定格等各个方面),力图让士子在举场之上有例可依、有规可循,在揭示行文规律、辅导写作方面具有一定的实践意义和理论意义,其贡献不容抹煞。但其过于追求程式的固定化、模式化,对写作规律的探讨过于细密、琐碎,“屑屑于头项心腹腰尾之式”[19],以致将一些本来文辞优美、情致丰赡的作品解析得支离破碎,忽视文体本身的活跃因素,扼杀广大士子的文学创造力,失之于过犹不及。对此,后人多有讥议,如顾炎武《日知录》卷一六云:“文章无定格,立一格而后为文,其文不足言矣。唐之取士以赋,而赋之末流,最为冗滥。宋之取士以论策,而论策之弊亦复如之……皆以程文格式为之,故日趋日下。”[20]

南宋之时,由于科举市场需求的旺盛,与《论学绳尺》同类性质的书还有不少,“天应此集,其偶然传者”[21]。但由于其指向性过于明确,造成其评点内容相对狭隘,故而后人对其不甚看重。《四库全书总目》卷一八七《崇古文诀》提要云:“宋人多讲古文,而当时选本存于今者不过三四家……世所传诵,惟吕祖谦《古文关键》、谢枋得《文章轨范》及昉此书而已。”[22]张云章《古文关键序》云:“有宋一代,文章之事盛矣,而集录古今之作传于今者,仅三四家……真西山《正宗》、谢叠山《轨范》,其传最显。”[23]其间都没有提到《论学绳尺》。这种寂没不闻的情况,不能不说与其局限性有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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