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天悯人:渊默中的雷音——笺释潘伯鹰诗八首

周圣伟

潘伯鹰（1904--1966），名式，字伯鹰，别署凫公，又号有发翁等。安徽怀宁人。上海交通大学毕业。后任教于北平中法大学、上海暨南大学。日寇侵华，避难重庆，抗战胜利回到上海。内战末期，曾随章士钊等赴北平斡旋和议。1949年起，供职于上海图书馆及任同济大学、上海音乐学院教授。曾任全国政协特邀委员。有《玄隐庐诗》。

潘氏三十年代即以《人海微澜》等小说著名，一生沉浸于文艺和学术，著述宏富，多所创获，书法与旧体诗的成就尤为杰出。其诗今存1099首，数量不菲，可以1949年为界大致分为前后两期。其中许多优秀篇章密切联系生活现实，感时忧生，悲天悯人，展现了作者的博大襟怀和高尚品德。

关心民瘼，是潘氏诗作贯穿始终的一个重要内容。无论是民国时期“褐衣蔽体嗟悬鹑”、“悽皇瘦骨双眉颦”的女黄包车夫或“褐衣不掩胫，俯行雪满脊”的拾煤核孩童，还是政权变易后“当者不容辩，诬服颂得情”的肃反乱象或“委巷爰旌行比比，太仓红腐自陈陈”的天灾人祸，潘氏都深为关心，忧虑不已。直到临终前不久于病榻上写的《观生》一诗中，他还在说“多难哀生民，不舍叹逝水。”这无疑是受了我国古代诗歌忧国忧民优良传统的深刻影响。尤其是杜甫推己及人的儒者情怀，对潘氏此类诗作的影响最为显著。其诗中，诸如“安得任公子，投犗东海滨。安得二小鱼，尽饱五千人”（《当轴颁下肉劵恭纪》）、“充肠矜黑面，稳体尚青毡”、“得饱深惭托幸民，茫茫九土见饥贫”这些表述，与杜甫“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茅屋为秋风所破歌》）、“生常免租税，名不隶征伐”、“默思失业徒，因念远戍卒”（《自京赴奉先县咏怀五百字》）的襟怀，何其相似乃尔！里面搏动着的，正是屈原、杜甫、白居易以来绵延不断的文化血脉。

难能可贵的，是潘氏对这一历史传统的现代性超越。杜甫等人因受思想资源匮乏的时代局限和忠君意识的阶级禁锢，往往止于指陈民生疾苦並表示忧虑悲悯，至多指责官府官吏辜负圣恩，而缺乏从根本上揭示祸源的思想觉悟与思想武器，更毋谈开出药方指示出路。潘氏不同。他虽浸润旧学，更接受了现代大学教育和“五四”新文化运动以来的思想洗礼，有着反封建反专制求自由求平等的思想觉悟和现代意识。所以，他的思考更为深入，认识也更为透彻。他不仅深切关注女黄包车夫、拾煤核孩童的生存困境，还深入追究其根源，揭露统治阶级贪腐纵乐，全然不顾国家利益和百姓苦难：“谁令拱手事虾夷，十万为奴仰残烬”。並预判如此以往，国计民生将日益不堪：“墙根拾核未云悲，忍说他时无一寸。”就连腐败的统治阶级本身，也难免覆亡的命运：“覆巢安望卵能完，一例朱门会同殉。”而人民终将被逼揭竿造反。后来的历史，庶几验证了他的判断。鼎革之初，潘氏即已年逾“不惑”，继而则“知天命”届“耳顺”。年岁的增长和阅历的丰富，使他饱谙世情，对一些社会现象的认识与思考也更为深透。如其《廷尉》诗，针对“肃反”和“三反五反”运动中，司法机构滥用刑罚、冤案屡生不止的现象，揭指其因由在于司法长官任意解释法律，下属则唯知从命，不问是非。警醒当局务必“慎刑”。再如其《黑面》诗，抉示造成大饥荒的原因，並未止步于当时国家主席所断定的“三分天灾，七分人祸”，而是更进一步指出“人祸”流溢的根由是“四海讳饥寒”——从上到下不敢说真话报真相，从而弄虚作假，浮夸成风，草菅人命。又如其《幸民》诗，指斥有些官员只知株守规定，宁可让大量粮食烂在仓库，也不肯担待责任开仓赈济，拯救饥民性命。相较而言，潘氏对“斗争哲学”的批评尤为中肯深刻而令人感佩。作为鼎革以后历次政治运动的法宝，阶级斗争屡试不爽，威力极强。而潘氏却凭其深透卓越的眼光和悲天悯人的情怀，认识到阶级斗争实际上是一把双刃剑，在强力打击敌对阶级的同时，也泛滥成灾，造成了社会不同阶级之间的互相仇视；引发了告密、揭发、上纲上线、崇尚斗争、假公济私等畸形心理；形成了“万汇更相杀，生死如转毂”（《蚊》）的社会灾害；並错误地引导无产阶级“气以贫称王，愁缘愤转空”（《即事》），使其以贫穷为光荣，越贫穷越光荣，把本应用于发展经济、改善自身物质生活的时间和精力，消耗在了“与人奋斗”之上。

与杜甫、白居易等比较，潘氏更为感人的，是其悲天悯人的全然自觉和始终如一。杜甫写《自京赴奉先县咏怀五百字》时，官右卫率府甲胄参军；写《三吏三别》时，官华州司空参军；写《茅屋为秋风所破歌》时，官检校工部员外郎。白居易写《秦中吟》十首时，官周至县尉；写《新乐府》五十首时，官左拾遗。也就是说，写这些诗篇时，且不论其职位之高低虚实，杜甫、白居易的身份都是朝廷命官。因此，他们之关心民瘼，既出于儒者“仁心”之同情，也有因其官员身份而既定的“仁政”考量。既原于本心，也因为职分。潘氏不同。终其一生，除了教职、学术职务及上海市政府参事、全国政协特邀委员这些虚銜，他未曾担任过任何官职，始终只是一个生活条件相对宽裕的平头百姓。因而，他对民瘼的关心，没有丝毫职分的因素，而是全然出于自觉。他有着悲天悯人的仁慈本性。此其一。其二，潘氏写《女挽车行》在1923年，其20岁；写《拾煤核》在1931年，其28岁；写《廷尉》等诗在1951年之后，他已步入中年；写《哀生》一诗，已在临终前不久；从其踏上社会到离开人世，他对民生民瘼的关怀始终如一，从未离弃。而杜甫35岁之前，尚热衷于“放荡燕赵间，裘马颇清狂”的交友漫游，还没把目光和笔触投向民生疾苦；白居易则因“上书言事”被贬为江州司马后，再也不敢忤逆朝廷，从此缄口袖手，不问朝廷是非，锦衣快马，优游卒岁于“中隐”生活了。从时间长度、年龄跨度及始终如一这些维度比较，潘氏诗作对民瘼的关怀，或令杜、白相形逊色。

知识阶层的生存困境及其在困境下的不同表现，是潘氏后期诗时或涉及的一个热点。可能因为厕身其列，有着鸭子对江水冷暖的敏感，早在1951年，他从苏州回上海的途中，就写下了“霜重无风知肃杀，云低不语更森沉”的诗句——风雨尽管尚未到来，而气氛却已然阴沉肃杀。知识阶层的前途堪忧。这并非杞人忧天，在1957年的“大鸣大放”和紧随其后的“反右斗争”中，许多知识分子即沦落为“敌人”。潘氏因有思想预备，未陷罗网，躲过一劫。但他深为悲悯那些不知“微云傍月生”的热心同仁反应愚钝，不够小心，希冀当政者“渔舟落网轻”（《化城》）。现实与他的希望背道而驰，“反右”的渔网重重落下，网眼也越收越细，许多“小鱼小虾”也以“右倾分子”的名义一网打尽。“反右斗争”的严重后果，是整个知识阶层集体噤声。潘氏对此深感失望和无奈，更愤懑“防民之口甚于防川”的行径，他不信“一掌碌碌”就能堵住百川东去（《读书六首》其三），他知道在高压之下的“人间渊默”，正酝酿着振聋发聩的“雷音”。

大浪滔天，泥沙俱下。在政治风云变幻之际和当政者的高压态势下，知识阶层也会自然分化，泾渭分明。潘氏写于1951年的两篇五古，分别以鹦鹉与仙鹤为喻，写照知识阶层中的浊流与清流，两相比照，鲜明地显现了潘氏的好恶臧否。鹦鹉象征见风使舵、巧言令色、逢迎权势的宵小之徒，面对“皇天有杀气”、“利用来相迫”的威胁引诱，他们区区“一夕间”就可以转变立场和态度，违背道义和良知，说假话，做小人。潘氏惊讶其“孔翠毛羽鲜，坠网何仓卒”的变化速度。仙鹤象征君子，他们有着“相如头”、“荆轲发”、“陶潜巾”、“管宁榻”的传统文化基因，敢怒敢言，坚持气节，面对肃杀的气象，尽管“百昌尽黄落”，而“青松不改色”。即便“紫血封金刚”，葬身尘土，也绝不与鹦鹉为伍。令作者同样震惊的是，这样的君子，已成“奇绝”，现实中难以再见了。

其实，潘氏心里明白，写这些，这样写，是非常危险的。他在《廷尉》诗中，曾明确表白“欲陈载舟训，恐惧金铁婴”的内心矛盾和深度恐惧。在《燔故人旧札有述》诗中，他也特地表明因顾虑罹祸而把极其喜欢的朋友信札付之一炬。所以，每当受到外因刺激而心血翻涌之时，他总是告诫自己要“沉默”、“渊默”、“一默”。可是，他总是做不到。因为他觉得“渊默”对不起自己的良心，也因为他认为知识分子的良心还属于社会和人民。

（上文凡引述本处笺注的八首诗中的语句，不再注明诗题）

女挽车行①本篇及下列诗作，皆选自《玄隐庐诗》，黄山书社2009年版。本诗作于1923年冬。依杜甫、白居易自创新乐府之旧例“即事名篇”，写女黄包车夫的苦难生活。挽车：拉车。车：当时纯以人力拉动运行的客车。俗称“黄包车”。行: 歌行。旧体诗体式之一。

有客有客行呼车，狂飙卷雪和尘沙。

严宵深巷久无应②严宵：深宵。，孤行缩项如寒鸦。

天沉地墨见星火，黄碧光微荧道左③黄碧句：星星点点的灯火或黄或碧，非常微弱，如萤火虫般在街道两边闪烁。道左：街边。左: 左右之略称。。

知是街车候遣驱，跃然高跨昂然坐④知是两句：知道这辆黄包车候在路边等客人召唤，就快速跨跃上去昂然落座。遣驱：同驱遣，使唤。。

褐衣蔽体嗟悬鹑，车如破柩灯如燐⑤褐衣两句：黄包车夫穿的粗布衣服仅能蔽体，上面密密麻麻缀满了补丁，犹如杜甫诗所说的“鹑衣”；从乘客的角度看车夫的背影，其如同低悬在空中的鹌鹑。车也破旧不堪，车把上的挂灯光亮微弱似鬼火；坐在车里，如同置身于破棺材中一般。这两句描述虽不无夸张，但景象委实凄惨。 悬鹑：鹌鹑毛斑尾禿，似破衣仅能蔽体，因以“悬鹑”比喻衣服破烂。唐·白行简《李娃传》：“被布裘，裘有百结，褴褛如悬鹑。” 又，杜甫《风疾舟中伏枕抒怀三十六韵奉呈湖南亲友》诗有云：“乌几重重缚，鹑衣寸寸针。” 以“鹑衣”形容衣服破旧补丁密布犹如鹌鹑之羽毛。 柩：内有尸体的棺材。《礼记·问丧》：“三日而敛，在床曰尸，在棺曰柩。”燐：萤火。一说，燐通“磷”，意为鬼火。联系上文“车如破柩”，因以采取。。

挽辕无力但蹩躠，促之惟有哀蛩呻①挽辕两句: 车夫拉车尽心而无力，催促他拉快点时，只听闻断断续续的轻微呻吟。辕: 车前驾驭牛马等牲畜的两根直木。此指黄包车两侧的车把。 蹩躠（biexie别谢）：尽心用力的样子。《庄子·马蹄》：“及至圣人，蹩躠为仁，踶跂为义。” 哀蛩：深秋时蟋蟀鸣声低迷，断断续续。蛩：蟋蟀。。

忿然起责忽惊诧，悽皇瘦骨双眉颦。

黑巾裹头畏人识，穷探始肯言酸辛②忿然四句：忿然责备车速太慢，却忽然感到惊讶: 车夫神色凄楚，瘦骨嶙峋，双眉紧锁，一方黑色的头巾把脸包裹得严严实实，好像怕被人认出一样，再三追问，她才肯讲述自己的辛酸。 悽皇：即凄惶，凄伤惶恐。 颦：皱眉头。。

良人三十七，倚此赡其室③良人两句：丈夫今年37岁，就依靠着拉黄包车养家糊口。良人：古代女子称呼丈夫为良人。 赡：赡养。按：从此以下24句，皆为女车夫自述遭遇。。

得钱方举火④举火：点火烧饭。，前日卧寒疾⑤卧寒疾：受了风寒，卧病在床。。

冻毙饥亡底不同，风饕雪虐孤身出⑥冻毙两句：冻死也是死，饿死也是死，与其在家饿死，不如冒险出来拉车，尽管风雪暴虐，或许还能挣两个铜板维系一线生机。底不同：没什么两样。底：何。 风饕（tao涛）雪虐: 形容天气非常寒冷。韩愈《祭河南张员外文》：“岁弊寒凶，雪虐风饕。”。

不能为君驰，不敢求善价⑦善价：好价钱。。

但得饥肠暂不鸣，良人病苦如天赦。

宁教雪片渗微躯，不忍啼儿死膝下⑧宁教两句：宁可让雪片洒满浸湿我全身，也不愿让幼儿哭闹着饿死在我怀里。膝下：人年幼时常依偎缠绕在父母膝旁，后因以指代在父母身边。杜甫《羌村三首》：“娇儿不离膝，畏我复却去。”。

白日畏不出，抗饿悲悬磬。

国都皇皇警卒多，安能纵此伤观听⑨白日四句：北平是国家的堂堂首都，警察众多，不会放任我这样的女人拉车而影响市容，所以白天不敢出门干活，窝在家里饿得呻吟，声音悲哀，如同被击打的悬磬。悬磬：古代打击乐器，用玉、石或金属材料制成，悬挂于架上，敲击而鸣。国都：北洋军阀袁世凯等当政时，定都北平。皇皇：堂皇，堂堂。。

岂无可耕三亩田，隔年一战成烽烟。

岂无微智业商贾，税则如麻吏如虎⑩岂无四句：家里也有几亩耕田，但战火连绵，无法耕种；也曾想做点小生意养家糊口，但税收实在太重，官吏又凶暴如虎。商贾（gu古）：商人。此指小本买卖。如麻：形容税赋众多。。

初时哭泣双眸枯，及今心死泪亦无。

穷家无田势所限，丑年翻免催寅租⑪丑年句：古代以天干地支纪年，如乙丑，丙寅等。此句说在丑年岁末，政府一面假惺惺地减免百姓已经缴纳完毕的当年赋税，一面却急吼吼地催缴寅年的赋税。。

安能听汝诉烦冤，南北东西尽怨魂。

棘矜除是揭竿起，弦管声高自不闻⑫末四句：实在不忍心再听下去了。这种穷苦悲惨的状况，全国各地普遍存在，官府和富豪充耳不闻，只顾穷奢极欲，总有一天会激发百姓造反。安能：怎么能。此指不忍心。 棘矜：戟柄。也可泛指锄头等农具。司马迁《史记·主父偃传》：“然起穷巷，奋棘矜，偏袒大呼而天下从风。”棘：通“戟”。矜：木柄。 揭竿：揭竿而起，即造反。汉·贾谊《过秦论》：“斩木为兵，揭竿为旗。”弦管声高：形容在听歌赏舞。弦管：古代乐器的总称。。

拾煤核⑬作于1931年冬。煤核: 此指尚未燃烧干净的煤渣。

雪漫天，风撼壁，朱邸沉沉临道侧⑭朱邸：同朱门，指富贵人家。唐·李善注《文选》引《史记》：“诸侯朝天子，於天子之所立舍曰邸，诸侯朱户，故曰朱邸。”。

绣帏暖护玉楼人，蝶飐花娇正无力⑮绣帏两句：朱门内的富贵人家绣帏锦帐，暖意融融；妖男娇女，嬉戏玩耍。绣帏：锦绣织就的帷幔。指代室内布置华丽。蝶飐花娇：形容男女调情嬉闹。飐：本指风吹水波微微颤动。柳宗元《登柳州城楼寄漳汀封连四州刺史》诗：“惊风乱飐芙蓉水，密雨斜侵薜荔墙。”此指拂掠，即撩拨、挑逗之意。 无力：形容女子撒娇的情态。白居易《长恨歌》：“侍儿扶起娇无力，始是新承恩泽时。”。

弃煤委地出香厨⑯香厨：富贵人家的厨房。，屋后贫娃来拾核。

褐衣不掩胫，俯行雪满脊，

承筐是将，爰罗爰剔，

旋拨残灰抉碎石⑰褐衣五句：穷孩子衣不蔽体，趴在地上，脊背上满是雪花，或是收罗，或是剔除，在残灰剩渣中挑拣着煤核，放进小筐里面。褐衣：粗布衣服。此指衣服破旧。掩：遮蔽。胫：小腿。承筐是将：用《诗经·小雅·鹿鸣》“吹笙鼓簧，承筐是将”成句，意为拿筐承接着。爰：于是。旋：旋即，即刻。抉：选择，挑选。。

远视茫茫但一白，蠕蠕渐近分形迹⑱远视两句：远看但见茫茫一片白色，靠近了才能分辨出蠕动的人影形迹。蠕蠕：蠕动，像虫一般爬动。。

自言大雪无人争，喜气轩腾动颜色①轩腾句：脸上洋溢着喜悦。 轩腾：飞腾。韩愈《送灵师》诗：“轩腾断牵挛。”。

我行前致辞，适可而止君其归②君其归：你还是早点回家吧。其：还是，表示商量、劝告的语气。。

贪多忘却北风烈，肌肤冻破爷娘悲。

呜呼！

辽东雄县称抚顺，本溪湖水明珠润。

铁锁凌天星斗高，钢机凿地雷霆震③辽东四句：雄踞辽东的抚顺有大煤矿，湖水明媚的本溪也有大煤矿，而且采煤的机械设备很先进，煤产量很高。抚顺、本溪：皆东北城市，今属辽宁省管辖。铁锁、钢机：指代先进的采煤设备。。

谁令拱手事虾夷，十万为奴仰残烬④谁令两句：是谁断送了东北数省？使得广大百姓沦为日本侵略者的奴隶，只能依靠拾煤核为生。虾夷：日本北海道的古称，此指侵华的日寇。。

天之锡我何其丰，谁则靳之人所忿。

东倭举国肆狂氛，痛见炎黄雪霜刃⑤天之四句：苍天的恩赐原本很丰厚，是谁如此霸道不让人民享用？是凶残猖狂的日本鬼子，用刺刀奴役中国人民。锡：通“赐”，赐给，赐予。《诗经·大雅·既醉》：“孝子不匮,永锡尔类。”靳（jin近）：本意为吝啬，此指专横霸道，不让人使用。东倭：古代称日本为东倭。《晋书·宣帝纪》：“正始元年春正月，东倭重译纳贡。”雪霜刃：白晃晃的刀剑。唐·贾岛《剑客》诗：“十年磨一剑，霜刃未曾试。”。

墙根拾核未云悲，忍说他时无一寸。

覆巢安望卵能完，一例朱门会同殉⑥墙根四句：现今还算有煤核可以拾取，将来举国沦陷就真的惨了！覆巢之下无完卵，到时候那些高官达贵同样也会遭罪受难。 一例：一律，同等。殉：殉难，遭罪。。

江草江花句尚新，杜陵忠骨久成尘⑦江草两句：杜甫忧患国事的诗句还在人们口头吟诵，但杜甫忧国忧民的忠诚态度和执着精神已经荡然无存。江草江花：语出杜甫《哀江头》诗“：人生有情泪沾臆，江草江花岂终极。黄昏胡骑尘满城，欲往城南望城北。”。

时危空复乾坤大，我亦长镵抗饿人⑧末两句：时局危难，天地茫茫，我也将沦落到杜甫当年饥寒交迫的困境。长镵（chan缠）：长柄的铲子。安史之乱中，杜甫曾流寓至秦州（今属甘肃天水市）一带，饥寒交迫，全家经常没东西吃，他拿着长镵去挖野菜，采野果，也还常常空手而归。在《乾元中寓居同谷县作歌七首》中，杜甫感喟：“长镵长镵白木柄，我生托子以为命。”。

鹦鹉⑨作于1951年。以鹦鹉学舌，讥讽巧言令色、逢迎权势者。

皇天有杀气，冰霜为斧钺⑩皇天两句：冰天雪地，一片肃杀之气。皇天：皇天后土的省称。古人以皇天后土指称天地。《尚书·周书·武成》“：予小子其承厥志，底商之罪，告于皇天后土。” 杀气：阴森肃杀的寒气。也可指战争气氛。斧钺（yue月） ：古代兵器。亦可指代杀戮。钺：与斧同类，形状稍大。。

百昌尽黄落⑪百昌：百物，即各种树木花草。语出《庄子·在宥》“：今夫百昌，皆生於土而反於土。”，青松不改色。

土囊起怒号，持之唯一默⑫土囊两句：大风呼啸，唯以沉默应对。土囊起怒号：起大风了。语本宋玉《风赋》“：夫风生于地，起于青苹之末。侵淫溪谷，盛怒于土囊之口。” 一默：沉默。按：佛家有“默者无言”、“一默一声雷”之说法，参见《维摩经》。此处应有此意。。

鸿儒见百家，高论昭日月。

纵横贯名理，大义出籀绎。

悬之在国门，布之在方策。

以言易天下，百世竢不惑⑬鸿儒以下八句：古代的鸿儒明哲，探究事物的名实异同和道理是非，抽绎自然世界和人世社会的规律，他们的思想学说和雄谈高论如日月在天光辉灼灼，被吸纳为治国安民的方针策略，公布于天下，影响于朝野，推进了社会发展。他们的思想、主张、道理、原则等，为后代知识阶层所尊奉恪守。名理：名称与道理，魏晋后多指事物的名实异同和道理是非。王安石谓：“盖儒者所争，尤在于名实”（《答司马谏议书》）。籀（zhou皱）绎：籀演，抽绎，演绎；指阅读文章並抽绎其脉络旨意。籀：本指古代的一种字体“大篆”，春秋战国时流行于秦，也称“秦篆”。悬之于国门：张榜刊布于城门，告示天下。以言易天下：战国时期，诸子百家都抱着“以其学易天下”的宗旨，鼓吹自家的思想学说。又，孔子曾说：“鸟兽不可与同群，吾非斯人之徒与而谁与? 天下有道，丘不与易也”（《论语·微子》）。。

如何一夕间，顾效鹦鹉舌⑭顾：反，反而。。

尝闻相如头⑮相如头：指不怕牺牲性命。战国时，赵国大夫蔺相如出使秦国，为挫败秦王的欺诈，保护手中的和氏璧，表示要以头撞柱，与玉俱碎，不惜牺牲，终于迫使秦王让步，得以完璧归赵。事见司马迁《史记· 廉颇蔺相如列传》。，亦有荆轲发⑯荆轲发：怒发冲冠，有血性，敢发作。语本荆轲刺杀秦王之事。《史记·刺客列传》记载：“太子及宾客知其事者，皆白衣冠以送之。至易水之上，既祖，取道，高渐离击筑，荆轲和而歌，为变徵之声，士皆垂泪涕泣。又前而歌曰：‘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复为羽声慷慨，士皆瞋目，发尽上指冠。于是荆轲就车而去，终已不顾。”。

酒洒陶潜巾①酒洒陶潜巾：南朝·梁·沈约《宋书·隐逸传·陶潜》：“郡将候潜，值其酒熟，取头上葛巾漉酒，毕，还復著之。”后因以为文人潇洒自适、不拘世俗之典。陶潜巾：陶渊明戴的软帽。，绳穿管宁榻②绳穿管宁榻：晋·皇甫谧《高士传》：记三国时期高士管宁“常坐一木榻，积五十五年未尝箕踞，榻上当膝皆穿。” 后因以“管宁榻”借指隐士心意恬静、甘于淡泊。亦用以形容行事端正、心志专一。清·谭嗣同《夜成》诗：“此时危坐管宁榻，抱膝乃为梁父吟。”。

偷生非无途，曳尾避稷契③曳尾：《庄子·秋水》记载：“‘ 吾闻楚有神龟，死已三千岁矣，王巾笥而藏之庙堂之上。此龟者，宁其死为留骨而贵，宁其生而曳尾涂中乎？’二大夫曰：‘宁生而曳尾涂中。’庄子曰：‘往矣！吾将曳尾于涂中。’”以神龟为喻，表示与其位列卿相，受爵禄、刑罚的拘束，不如隐居苟活而安于贫贱。 避稷契：避免做稷、契这样的贤人功臣。稷契：稷和契，传说都是尧舜时的能人，以天下苍生为怀。稷播种五谷，教民稼穑，被尊为谷神；契负责教化，教民礼仪，使人们知道伦常，和睦宗族。。

事有万千难，不必为刚烈。

败履终不回，乃以成奇绝④败履两句：有些东西尽管已经陈旧破败，但依然为人们所珍惜怀念。败履：典出司马迁《史记·滑稽列传》：“东郭先生久待诏公车，贫困饥寒，衣敝，履不完。行雪中，履有上无下，足尽践地。道中人笑之。东郭先生应之曰‘：谁能履行雪中，令人视之，其上履也，其履下处乃似人足者乎？’”苏轼《谢人见和雪后北台书壁》：“败履尚存东郭足，飞花又舞谪仙檐。”奇绝：绝迹的奇物。喻指上述管宁等四位品格高尚的奇士。。

孔翠毛羽鲜，坠网何仓卒⑤孔翠两句：孔雀看起来羽毛鲜美，但很快就坠入猎网之中。讽喻有的人看上去冠冕堂皇，但在名利的诱惑和权势的压迫下，很快就丧失自我。仓卒：同“仓猝”。。

名浮过其实，利用来相迫。

几人全始终，沉思震心骨⑥末四句：不少人名过其实，在威逼利诱下没几个能坚守住品行节操，沉思其中原由，内心极为震撼。。

冬初阴霾自苏州归上海车中作⑦作于1951年。其时，作者数度往来于上海与苏州两地。

客怀轮铁共骎骎⑧客怀句：想家的心思和火车轮子一样跑得飞快。骎骎（qinqin亲亲）：形容马跑得飞快。，盘互川原入望深。

霜重无风知肃杀，云低不语更森沉⑨森沉：本意为林木繁茂幽深。此指天空气象幽暗阴沉。。

草玄宁许幽居计，横槊惭歌烈士心⑩草玄两句：既不能隐居家中潜心著述，也不能横槊赋诗慷慨高歌。草玄句：用汉末扬雄作《太玄》事，谓淡于势利，潜心著述。参见班固《汉书·扬雄传》。横槊句：用曹操故事。苏轼《赤壁赋》说，曹操破荆州后，率战舰千艘，东下攻打东吴，途中宴会群僚，曹操“酾酒酒临江，横槊赋诗”，意气风发。烈士心：曹操《步出夏门行·神龟虽寿》诗云：“烈士暮年，壮心不已。”。

筋力政堪供跋踬⑪筋力句: 筋力不济，进退两难。政：通“ 正”。跋踬：即跋前踬后。也作“跋胡疐尾”。意为老狼体力不济，行动不利索，前进则要踩到自己脖颈子垂下的皮肉，后退则会被自己下垂的尾巴绊倒。多用以形容进退不得的尴尬处境。韩愈《进学解》：“跋前踬后，动辄得咎。”，人间渊默是雷音⑫渊默：深深地沉默不言。《庄子·在宥》：君子“尸居而龙见，渊默而雷声，神动而天随，从容无为而万物炊累焉。” 又，参见前面《鹦鹉》诗注④。。

市庖悬卖野禽榜之曰鹤余趋视之赫然鹤也⑬作于1951年底。市庖：街上的熟食店。榜：张贴的广告。

紫血封金刚，黄尘漫浩宇⑭开头两句：仙鹤居然被杀害了，浩浩天宇飘扬着漫漫黄尘，似乎在追悼致哀。传说中，鹤身列仙班，本是金刚不坏之身，居然也紫血封喉，呜呼哀哉了。金刚：佛家有数种说法，此应指金刚不坏之身。。

生为威凤俦，死共鲍鱼处⑮生为两句：活着的时候威仪肃然，与凤凰并驾齐驱，死后却与鲍鱼（臭咸鱼）为伍。俦（chou愁）：俦侣，同类，同列。共鲍鱼处：即入“鲍鱼之肆”。汉·刘向《说苑·杂言》：“与善人居，如入芝兰之室，久而不闻其香，则与之化矣；与恶人居，如入鲍鱼之肆，久而不闻其臭，亦与之化矣。” 鲍鱼之肆指卖咸鱼的店铺，比喻坏人聚集的地方。。

空死九皋唳，永诀绛霄举⑯空死两句：仙鹤死了，再也不能翱翔于云霄，唳鸣于九皋了。九皋唳：即“鹤鸣九皋”。语出《诗经·小雅·鹤鸣》：“鹤鸣于九皋，声闻于野。” 谓鹤鸣声响亮，能够传播很远。九皋：胡泊沼泽众多之地。皋：水边之地。绛霄：亦称丹霄，指天空极高处。。

露秋性最警，命也夫何语。

呜呼获麟泣，反袂犹莫御⑰呜呼两句：古人以为麒麟是吉祥之物，太平之符，圣人之类。听说有人狩猎捕获麒麟，孔子痛心地说：“孰为来哉!孰为来哉!”泪流沾襟，反转衣袖擦拭眼泪。再次，又捕获麒麟，孔子悲痛不已，说：“吾道穷矣。”详见《公羊传·哀公十四年》。后以“泣麟”表示哀叹世道衰落。。

谁同市骏心，敝帷瘞犹愈①谁同两句：现今谁还有当年燕昭王爱惜人才的心思？别说用重金购买骏马的尸骨了，哪怕用破旧的帷幔掩埋骏马的尸体，我心里也好受一些。市骏：买骏马尸骨。也称“燕昭市骏”。战国时，燕昭王为向齐国报仇，咨询谋士郭隗有何良策，郭隗讲了一个古代君王以千金重价购买骏马尸骨的故事，鼓励燕昭王向天下表明他渴求贤士的决心。参见《战国策·燕策》。敝帷：破旧的帷幔。《礼记·檀弓下》：“仲尼之畜狗死，使子贡埋之。曰：‘吾闻之也，敝帷不弃，为埋马也；敝盖不弃，为埋狗也。’”苏轼《 别黄州》诗：“病疮老马不任鞿，犹向君王得敝帏。” 瘞（yi义）：掩埋，埋葬。据传，南朝·梁·陶弘景有楷书典范《瘗鹤铭》。。

吾闻昔瞿昙，度世身饲虎。

微禽矧易化，宁复为迎拒②吾闻四句：我听闻释迦牟尼成为佛祖之前，也曾经以身饲虎，最终得到了生天的果报（其事参见《贤愚经》）。况且，鹤只是微不足道的禽鸟，怎么能拒绝死亡呢？瞿昙：释迦牟尼的种姓。度（duo夺）：揣测，思忖。矧（shen沈）：况且，何况。迎拒：偏义复合词，意在拒绝。。

琴桐既可薪，鹤肉固当煮③琴桐两句：既然焦桐做的琴可以当柴烧，那么仙鹤的肉当然也可煮着吃。比喻恶意糟蹋美好的事物。典出南宋·胡仔《苕溪渔隐丛话前集》引《西清诗话》：“义山《杂纂》，品目数十，盖以文滑稽者。其一曰杀风景，谓清泉濯足，花下晒裈，背山起楼，烧琴煮鹤。”薪：柴此为等同于死。耻鹦鹉：以鹦鹉为可耻。。

倾侧巧语言，等死耻鹦鹉④末两句：如果像鹦鹉那样巧舌如簧，甜言蜜语取媚于人，全无品德，即使活着，也等同死了，十分可耻。等死：此为等同于死。耻鹦鹉：以鹦鹉为可耻。。

廷尉⑤约作于1952年。廷尉：执掌司法刑狱的最高长官。始置于秦，汉代时一度改称大理。后世或称廷尉，廷尉卿，大理寺卿。

国家有大法，廷尉天下平。

持之当如何，鉴空以为衡⑥鉴空句：即鉴空衡平。意为判决诉讼应明察案情，公平论断。清·杨潮观《开金榜朱衣点头》“：今司文柄，鉴空衡平，不受一毫请托。”。

今法称恢疏⑦恢疏：即法网恢恢疏而不漏。，大理存其名⑧大理句：为何古人以“大理”命名司法刑狱的长官，就是要让他随时警醒唯理为大，遵循法律断案。可现今，“大理”徒有其名。。

诠之任官意，晨夕异重轻⑨诠之两句：如今诠释法律完全任由长官的心意，同样的案件，一个早晨判，一个晚上判，量刑轻重就不一样。诠：诠释，解释。。

乌合数十辈，卷舌而同声。

有人阴执柄，上下随手倾⑩有人两句：有人暗中玩弄权柄，上下其手，随意倾覆判决的公正。倾：倾覆。。

当者不容辩，诬服颂得情⑪当者两句：还不容当事者申辩，即使被诬陷、错判，也要服从，还得称赞法官判得对，符合案情实际。情：真，真实。《左传·僖公二十八年》：“晋侯在外十九年矣……民之情伪，尽知之矣。”情伪，即真假。。

九州同一暴，何以为慎刑⑫慎刑：谓用刑审慎。古代的法律思想之一。班固《汉书·平帝纪》：“往者有司多举奏赦前事，累增罪过，诛陷亡辜，殆非重信慎刑，洒心自新之意也。” 现代，慎刑已发展成为立法和司法的一种人道主义精神，如重证据、“疑罪从无”等。。

束湿事诚易⑬束湿：捆扎湿物。语出班固《汉书·酷吏传·宁成》，形容旧时官吏驭下急切苛刻。此以湿物一般不打滑，便于捆扎，暗喻其下属唯知服从，一般不敢违拗。所以，官吏若以“束湿”的态度来断案，当事人可能就要蒙受冤屈。，奈此蚩蚩氓⑭蚩蚩（chichi吃吃）氓（meng萌）：敦厚老实的平民百姓。语出《诗经·卫风·氓》：“氓之蚩蚩，抱布贸丝。”蚩蚩：一般理解为忠厚老实的样子。氓：民。。

欲陈载舟训，恐惧金铁婴⑮欲陈两句：想陈述载舟覆舟的古训劝告警示，又害怕自己身陷牢狱。 载舟：即“民可载舟，亦可覆舟”。其语源自《荀子·哀公》篇记述孔子所云：“且丘闻之，君者舟也；庶人者水也。水则载舟，水则覆舟，君以此思危，则危将焉而不至矣？”后来，唐初魏徵在《谏太宗十思疏》中亦云：“怨不在大，可畏惟人；载舟覆舟，所宜深慎。” 金铁婴：被判刑下狱。金铁：指代刑具。婴：通“缨”，系，缠绕。。

黑面⑯作于1961年左右，当时收成不好而浮夸风气盛行，许多地方的负责干部虚报产量，互相攀比多交粮食于国库，以致下层社会（尤其是农村）粮食奇缺，饥馑严重。

粗粝腐儒餐，乡闾半菽难⑰粗粝两句：我这个迂腐的书生还有粗劣食物可以糊口，乡野闾巷的下层百姓连半粒豆子都吃不到。粗粝：糙米。泛指粗劣的食物。菽：豆类的总称。此泛指杂粮。。

充肠矜黑面⑱充肠句：靠黑面充饥。矜：持，依持。，稳体尚青毡⑲稳体句：还算有份工作可以维持生活。稳体：此指维持生活。青毡：青毡旧业。青毡本指青色毛毯、帐篷等，后借指家传的旧物或旧业。《太平御览》引晋·裴启《语林》记载，王子敬卧于家中，有贼入户偷窃，子敬因呼曰：“石染青毡是我家旧物，可特置（特殊处理，意为请窃贼不要拿走）否？”。

玉食养贤鼎①玉食：美食。《尚书·洪范》“：惟辟作福，惟辟作威，惟辟玉食。”唐·孔颖达传：“言惟君得专威福，为美食。”鼎：古代的一种容器，通常三足两耳，既用来烹煮、盛放食物，也用为礼器以祭祀宗庙。鼎很贵重，古代“列鼎而食”、“钟鸣鼎食”者，都是王侯贵戚、豪门大族。晋·左思《吴都赋》云：“高门鼎贵。”，金舆乘鹤轩②金舆：古代皇帝坐的车子。也可指达官贵人乘坐的车子。鹤轩：比喻滥占禄位之人。《左传·闵公二年》：“衞懿公好鹤，鹤有乘轩者。将战，国人受甲者皆曰：‘使鹤！鹤实有禄位，余焉能战？’”。

君臣皆醉饱，四海讳饥寒。

幸民③作于1961年左右，当时粮食奇缺（参见《黑面》注①）。幸民：侥幸之人。亦可指不务正业而苟且度日者。《左传·宣公十六年》：“善人在上，则国无幸民。”

得饱深惭讬幸民，荒茫九土见饥贫④九土：九州的土地，即国土。《国语·鲁语上》：共工氏“其子曰后土，能平九土，故祀以为社。”。

醯鸡闇极思离瓮⑤醯（xi西）鸡句：因为太暗了，醋坛里的小虫也想到外面去看看。《庄子·田子方》：“孔子出，以告颜回曰：‘丘之於道也，其犹醯鸡与！微夫子之发吾覆也，吾不知天地之大全。’”醯鸡：醋坛里的一种小虫，名为蠛蠓（meimeng妹蒙），古人以为由酒醋上的白霉变成。醋坛平时盖着盖子，不见天日；一旦揭去盖子，醯鸡就可以见到天日了。后以“醯鸡”比喻见识浅陋的人。 闇：晦暗，遮蔽。瓮：瓦罐。，尻马悲来解转轮⑥尻马句：悲哀袭来，原本尻轮神马游览八方的兴致都没了。尻马：尻轮神马。语出《庄子·大宗师》：“浸假而化予之尻以为轮,以神为马,予因以乘之,岂更驾哉。”是说以无意识的尻骨为车轮，以神思为马匹，随心所欲遨游八方。尻：尻骨，尾骨。。

委巷爰旌行比比⑦委巷句：街上到处可见饥肠辘辘却仍然举着标语旗帜游行欢呼的人群。委巷：偏僻曲折的小巷。《礼记·檀弓上》：“小功不为位也者，是委巷之礼也。”爰旌：《吕氏春秋·介立》记载，东方有一名叫爰旌目的学士，饿晕在路上，有个叫丘的盗贼看见了，就用饭喂他。爰旌目醒后，知道救自己的人是盗贼，说：“为了道义，我不吃你的食物！”两手撑地呕吐，呕吐不出来，喉咙里发出“喀喀”的声音，趴在地上死了。比比：比比皆是。，太仓红腐自陈陈⑧太仓句：大仓库里许多粮食都变质腐烂了。太仓：大粮仓。红腐：发红变质。疑其语句改变自唐·骆宾王《代徐敬业传檄天下文》之“海陵红粟，仓储之积靡穷。”陈陈：陈列，在那搁置着。或指积年的陈粮。。

厭闻世语尊经训⑨厭闻句：一直听人们说要遵循古人古书的教诲训导。厭闻：饱闻，听说过许多次。厭：通“餍”，餍足，满足。世语：俗语，世俗的言论。经训：对经籍义理的解说。南朝·宋·范晔《后汉书·郑玄传论》“：王父豫章君每考先儒经训，而长於玄，常以为仲尼之门不能过也。”，善恶何劳辨孟荀⑩末句：孟子主张人性本善，荀子以为人性本恶，看来不用再劳烦两位先贤分辨了。性善论，见《孟子·滕文公上》“：孟子道性善,言必称尧舜。”性恶论，见《荀子·性恶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