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 鑫 丁碧云
1 安徽中医药大学研究生院,安徽省合肥市 230038;2 安徽中医药大学第一附属医院
胸痹病是中医内科病中常见的疾病,其症状类似现代医学中冠心病心绞痛,其可发病于年龄的各个阶段[1-2]。丁碧云主任就职于安徽省中医院,现任安徽省中医院心内科主任,同时也是国医大师徐经世的弟子,从事心内科教学、科研、临床30余年,在中西医结合防治心血管方面有较为系统的认识和独特的见解。丁师治疗各阶段各类型的胸痹病,临床患者受益颇多,现总结经验如下。
胸痹病其病位在心,常人之血在脉道中运行,主要靠心之阴阳相互合作,心之安定为人生命之根本,故《内经》语:“心坚则藏安守固”。胸痹总以体内正亏为其发病主要基础,后才可有邪气侵袭机体而导致疾病的形成的后续。该病的致病因素大体无外乎虚实两端,而最终都是导致心气血“闭塞不通”之象[3]。实邪是指气滞、寒凝、痰浊、血瘀,导致痹阻胸中清阳,阻滞心脉之流畅;虚是指人体心之气血阴阳或五脏六腑之亏无以奉养心脉而成。而在该病的形成和发展过程中,多为因实而成虚。
1.1 气滞 《证治准绳》中言:“夫心统性情,始由怵惕思虑则伤神,神伤,脏乃应而心虚矣。心虚则邪干,故手心主包络受其邪而痛也”,在门诊跟诊中常发现,大部分的冠心病患者存在精神长期处于紧张或压力较大的状态,长期心情抑郁与长期不健康体能运动,肝气郁滞而不畅,子病及母,久之心气为之不畅而发痛;又肝气郁久,反侮肺金,肺气失其宣降而不能朝百脉,导致血运不畅而停滞发为其痛。
1.2 寒凝 《素问·举痛论》中语:“寒气客于脉外则脉寒,脉寒则缩踡,缩踡则脉绌急,绌急则外引小络,故卒然而痛”,当今社会因外寒所伤者少,而为贪寒所伤者众。暑夏多热,汗出颇多而人多燥渴,为求一时之快,饮冰水或以冷水沐浴,人之热时体若一久烤于火上之瓷,若想其瓷久用,多放一静处让其自冷,若以冷水强降,必裂于须臾,人体亦是如此,血脉之行,贵于温通,长期贪凉饮冷,诸脉为寒气所拘紧而阳气不得熏,久为之痛闷。
1.3 痰浊 《类证活人书》中书:“痰涎停伏,窒碍不通而痛”,观现代人类社会大部分人的生活方式,少有饥饿,多以为饱,各种佳肴,可琳琅满目尽心品尝,夜宵日进,酒水无度,少有体动,多致中土失健,痰邪内生,脾性本为喜燥恶湿,而脾为痰湿所困,气机便运转有滞,痰郁气滞,其可有形无质,随气一旦阻于其胸,留滞心胸之间,影响宗气贯心脉之行气血,则可发病。
1.4 血瘀 《类证活人书》中言:“瘀血留滞,胸中隐隐痞痛”,《古今医鉴》又言“素有顽痰死血”等,前者诸因导致血脉滞行日久,合为瘀血阻于心络,脉若一流溪,本是清净无阻,奈何有被弃之杂物砂石所阻,则下流之溪细浅。再之自然是草木不能为养,在人则为血脉不通不荣,心主血脉则必为所累,久而为痹,若朱丹溪云:“痰挟瘀血,遂成窠囊”,是属真知。
1.5 正虚 心居胸中,血脉之总司,若天之红日而不可扰,诸皮毛、肌肉、骨骼、五脏、六腑、精神皆为血气所养,气血足则正足,诸外邪内伤不可重伤,内经所谓“正气存内,邪不可干”,若日常不养自体,以酒为浆,食物不节,以妄为常,夜不安睡,终日坐卧等早致身体正伤,可御者不可御,可防者不可防,可运者不可运,可消者不可消,导致其邪易侵易留于血脉久而为痹。
1.6 师论 丁师认为心脉之通达在于二端,一者心阴阳之充足,二者心脉之流畅,二者有一者有异则可为此病,病虽急发亦可缓发,而急发者必有潜在因素(早损心脉在前),故一旦胸前不适且时常发作,需要及时就医。胸痹病发病在形体丰瘦、年龄长幼、男女差异、病情程度各有不同,因此在治疗过程中,应因时制宜、因病制宜、因人制宜、缓则治本、急则治标[4],诊断患者不同的情况而采用不同的策略。因此,借助现代的检查手段亦是十分必要的,诸如心电图、心脏彩超以及冠脉CTA或冠脉造影术等,若是器质性病变,其程度、范围、类型,结合患者的年龄、体质确定是否需要采用心脏外科介入治疗[5]。只有充分了解病情程度情况,才能尽可能地为患者缓解病痛,延长生存时间。
丁师认为胸痹病的治疗,皆要寻其主因,立一主方而视其病情变化而加减药物。气滞者以柴胡疏肝散为底,因肝为疏导气机之主脏,条达其气则心气亦通,若舌红者多因气郁化火,若再合舌生点刺,加栀子清降心肝气分之热,加丹皮、郁金疏清其血分之热,若有伤阴者,可酌情入沙参、玉竹、生地等养阴之品;若舌苔厚腻者可合温胆汤;寒凝者以桂枝甘草汤为底,心脉贵于温通,以桂枝温通,走而不守为其治,温则血行,若舌显胖大而暗,可合补阳还五汤补气活血;若再合胸闷较为明显可入桔梗、枳壳升降胸腔之气;痰浊者以瓜蒌薤白半夏汤为底,以其辛润宣达之法治痰浊,痰开则气血顺,若痰阻日久有瘀成,可量入红花、桃仁、赤芍、生山楂、丹参,若夹食滞可合焦三仙;瘀血者以血府逐瘀汤为底,行气活血以复其胸中气血之顺,若患者言后背时痛入羌活,因羌活辛温,善散头项背脊风寒,可通太阳经与督脉之阳,其可振奋阳气而通血脉;虚者以生脉饮为底,《医方集解》言其“气充脉复,故名生脉”,若是气阴有伤,可改人参为太子参或西洋参,后量其不同程度、不同病状再予以补充方药。
3.1 案一
3.1.1 病例资料:患者男,63岁,2019年4月10日初诊。主诉心前区隐痛不适,胸闷反复发作5年余,加重伴头晕2个月。患者5年多来心前区隐痛及胸闷时作,多次在当地及本院检查心电图均提示为心肌供血不足、左心室肥厚,长期按冠心病予以服用硝酸甘油类药物治疗。近2个月来因工作劳累及天气变化影响胸痛及胸闷症状发作较前频繁,而且发作时间较前增长,单服硝酸甘油控制已不明显,且伴头晕心悸,其状活动后更重。诊见精神不振,面色少华,舌体略胖大,舌质略暗淡,苔白腻且润,脉显沉细少力。时测心电图诊断大致同前。中医诊断为胸痹,证属心阳亏虚夹湿证;西医诊断为冠心病,心绞痛。治当益阳化湿,通阳行滞。一诊处方:川桂枝9g、炙甘草5g、薤白头12g、法半夏12g、瓜蒌皮15g、川芎12g、生黄芪20g、降香6g、潞党参12g、广陈皮12g、炙远志10g、苦桔梗10g、炒枳壳10g、五味子6g。每日1剂,水煎服,共14剂。
2019年4月25日二诊:患者自述胸闷胸痛症状有所减轻,头晕、心悸已属偶发,劳累过度后稍加重,但休息后可较快缓解,舌体仍略大,舌色仍显淡,苔腻已化十之五六,脉来较前有力,微沉略细。前方已然成效,然水湿仍有侵心之状,故当利导水湿。二诊处方:一诊方去降香,加白茯苓15g、炒白术12g、湘当归12g,每日1剂,水煎服,共14剂。
2019年5月10日三诊:胸闷胸痛已近1周未再发,头晕心悸劳累后亦少有发,患者周身自觉清爽,前几日与人外出同游亦安,今时测心电图提示窦性心律,今舌体略胖,舌色转淡红,苔薄腻,脉来弦略沉细。诸证皆减,今当守方继服,以求长安。三诊处方:二诊方减法半夏为10g,增五味子为8g。每日1剂,水煎服,共20剂。后患者一直以此方为基础方随证调整,胸闷、胸痛、心悸、头晕等症状极少发作,多次心电图提示基本正常,病情稳定。
3.1.2 讨论:此患为胸阳不振,水气上侵为阻清阳,久化痰滞,一者气血不能生,二者气血亦不得养,病势迁延日久而为害。故取仲圣瓜蒌薤白半夏汤以化湿,开胸中湿闭,以桂枝甘草汤振充心阳,以苓桂术甘汤导其水气于下,以此三方导湿开痰通阳为治本之主,其余药物如桔梗、枳壳是为调胸中之气,川芎、当归是为调血,黄芪、党参等是为充其宗气,五味子为敛其心肺等,与主方相配伍,无疑是锦上添花。
3.2 案二
3.2.1 病例资料:患者女,50岁,2019年1月16日初诊。患者反复胸部隐痛、胸闷3年余,现发作伴眩晕3个月余。患者3年前家务劳作后出现胸闷,当时未予重视,后症状逐渐加重,渐发左胸疼痛,后就诊于当地医院予以药物后缓解(具体方案不详)。患者3个月前因出差工作劳累,再发加重,就诊于当地医院,服药缓解不明显,现证心前区阵发性隐隐作痛,常有眩晕,夜渐难成寐,五心时有燥热,诊见精神不佳,舌体略瘦小,质暗红,苔薄微黄,脉弦细数,时测血压150/92mmHg(1mmHg=0.133kPa),心电图检查提示:多导联ST段压低,考虑心肌缺血。中医诊断为胸痹,证属阴虚夹瘀证;西医诊断为冠心病?治以通络养心,益阴安神。一诊处方:天门冬12g、麦门冬12g、柏子仁9g、炒枣仁25g、五味子6g、黑玄参10g、朱茯神12g、生地黄15g、生丹参15g、炒桃仁8g、苦桔梗10g、酒黄精12g、太子参20g、明天麻15g、制女贞子12g、墨旱莲12g,每日1剂,水煎服,共14剂。
2019年2月1日二诊:患者自述胸闷、胸隐痛、眩晕几乎不觉,睡眠好转明显,即使偶尔熬夜亦未大发,自觉精神振奋,操作有力,手足心夜来仍略有潮热,今查舌色略显暗红,苔少,脉来略细数,故仍当养阴通瘀。二诊处方:一诊方加盐黄柏6g。每日1剂,水煎服,共14剂。
2019年2月16日三诊:患者服药后症状皆已基本消失,血压多次测量皆在正常范围内,心电图提示波形较前明显好转,因患者要离皖去外地居住,特来求善后长久之方,查舌色略红,苔薄,脉细略数,改用一诊原方15剂,每日1剂,水煎服。
3.2.2 讨论:胸痹病临床常以气虚阳虚多见,然而于门诊患者来观阴虚证亦不是鲜见之证,特别是操持家务过多,绝经前后之妇女。诚然阳气虚则无力运血脉,而阴血亏则可血脉空虚,不荣亦可痛也。此患正值绝经之前后,素体本就阴伤,再为操劳、思虑过度,内伤七情,五志为火,以致营阴日损,虚火内灼,心阴之损久必再耗损肝肾之阴血,于是诸证皆起,故取天王补心丹合二至丸化裁,充其心、肝、肾之阴,平其阳亢之动,通其血脉之阻,以二方为主方,随兼证选适当之药加减,功当增倍。
此病在发生发展过程中,多发展成本虚标实之境,丁师认为,目前大部分中医师主张用温通活血作为治疗本病的大法则,可能短时间内会有效果,但为长期观,可能为害,若是遇见纯虚或者虚实相杂的患者,只知道温通活血,恐只会徒伤正气,而犯如《内经》中“虚虚实实”之戒。故作为合格的中医临床工作者,临诊时当“观其脉症,知犯何逆,随证治之”,体察患者患病的最主要阶段和最主要原因,不可落入上述之俗套中。胸痹病重急时可损人性命于短瞬之间,故而西医的相关检查与心外科介入治疗亦有着重要地位,中西有效之结合,是国民健康之保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