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 论文从读书会的本质出发,通过史料爬梳、分析与研究,探究我国传统读书会的起源及发展分期,认为我国传统读书会是社团的一种,由社名、社长、社员、社址、社约、社事、会期等诸要素构成,其孕育于先秦,萌芽于南北朝,经历隋唐至明代的兴起与发展,在清末逐渐向近代读书会转型。
关键词 读书会 社团 分期
Abstract Starting from the essence of the book club, this paper explores the origin and development stages of Chinas traditional book club by combing, analyzing and researching historical materials. It finds that Chinas traditional book club is a kind of association, which consists of the company name, president, members, address, social contract, social affairs, and period. The traditional book club was conceived in the pre-Qin Dynasty and sprouted in the Northern and Southern Dynasties. It experienced the rise and development of Sui, Tang and Ming dynasties, and gradually transformed into a modern book club in the late Qing Dynasty.
Keywords Book club. Association. Stages.
读书会历史悠久、形态多样,不同时期、不同地域对其的称呼与解读亦多样化。欧美国家对读书会的描述始于中世纪[1],先后将其称为Literary Societies、Study Circle、Reading Societies、Book Societies、Book Club、Reading Group、Reading Circle、Study Circle、Book Discussion、Discussion-oriented Groups等,我国则有读书社、读书会、读书俱乐部、读书研究会、阅读社、书友会等称呼。因国外对读书会研究较早,导致我国部分研究者认为西方国家读书会源远流长,于我国则是新生事物。本文旨在从读书会本质出发,梳理与研究我国传统读书会的起源与发展,以期正本清源。
1 读书会及其本质
何为读书会?当前学界尚无权威定义。瑞典的学习圈(Study Circle)被认为是现代读书会的起源[2],瑞典《成人教育法》将其描述为“一群朋友根据事先预定的题目或议题,共同进行的有方法、有组织的学习”[3],学习圈之父奥斯卡·奥尔森(Uscar Olsson,1877-1950)则认为学习圈是“志同道合的朋友聚在一起讨论问题和学科知识的小圈子”[4]。此外,国外还有“阅读、学习和休闲的方式”“創造集体诠释能力的共同体”“表达自我的安全空间”等主要观点[5]。我国对读书会的研究尚处于对国外研究成果的吸收引进阶段。以邱天助为代表的我国台湾研究者认为“读书会或称学习圈,系指由一群人定期地聚会,针对某一事先完全同意的主题,进行共同的、有计划的学习”[3],显然是对瑞典学习圈定义的继承。我国大陆研究者主要持“读书心得交流与分享的活动”[6]“以阅读交流为中心的民间组织”[7]“以‘阅读和‘社交为核心的组织”[8]“以阅读交流与分享为中心的读书团体”[9]“群体性互动学习”[10]等观点。
笔者认为无论是学习圈还是读书会,都是对同一事物的不同称呼。“学习圈”即学习之圈,圈子(Circle),即环形,《现代汉语词典》释义为“集体的范围或活动的范围”,实际上就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与团体有相通之意。“读书会”即读书之会,“会”者,在《现代汉语词典》中亦具“团体”之意。“读书”在《现代汉语词典》中可指“看着书本,出声地或不出声地读”和“学习功课”之意,前者即阅读书籍、诵读书籍,可对应“reading”,后者则可对应“study”,在此学习过程中,阅读书籍是必要的方式。笔者认为读书会的本质是团体,此类团体围绕“读书”定期或不定期聚在一起学习、交流与阅读分享;而“创造集体诠释能力、表达自我的安全空间、社交空间”等都是它的功能。
2 我国传统读书会及其要素
2.1 我国古代的会、社与结社
“会”本意指“盖子”,据《仪礼·士虞礼》记载:“命佐食启会。”郑玄注:“会,合也,谓敦盖也。”“敦”,春秋时期出现的一种青铜食器,形圆,在祭祀和宴会时放盛黍、稷、稻、粱等作物,后逐渐演变出盖,至战国时多为盖形同体。由“敦”与“盖”的上下相合之意,“会”逐渐引申出动词“合”之意,谓“聚合”“汇合”。《论语·颜渊》则云:“君子以文会友”。《中庸》云:“仁者,人也”。郑玄认为“仁”即是“与人相偶”,“偶者,会也。”北魏时期,当时翻译出的《杂宝藏经》中记载:“尔时舍卫国,有诸佛弟子、女人作邑会,数数往至佛边”[11]6,“会”已具有“团体”之义。此后,“会”可乏指有一定目的的集会,文人相聚,志趣相投,会文谈艺,结成一个团体,可称“文会”。
“社”本意为民间祭祀的土地神,首见于《左传》:“共工氏有子曰句龙,为后土……后土为社。”《礼记》中亦有类似记载。周代以来,春秋二季祭祀社神成为上自国都下自乡里的重要活动,“社”逐渐衍生出“祭祀时设立的牌位”“祭祀的场所”“祭祀的活动”“社日”“社稷、国家”等义。至晋代,“社”用于对各种组织团体的称呼[12],“集体性组织”“团体”逐渐成为“社”之主要义项之一,并在此后得以广泛运用。明末清初顾炎武则说:“后人聚徒结会亦谓之社。”[13]
可见,在“团体”意义上,“社”与“会”都可指具有一定数量的成员有目的的集合,也即社团,在我国古代往往被称为“结社”或“结会”。
2.2 传统读书会的界定
我国传统读书会即传统读书结社或结会,是指一定数量(两个或以上)的人,为读书而所结之会、社(本文为统一起见,以读书结社称之)。“读书”一词,参考《汉语大词典》可知在我国古代主要有四义:①“阅读书籍,诵读书籍”,②“上学,学习功课”,③“核对入椁物件的单子”,④“宣读盟词”[14]。前二者与今之“读书”含义相同;后二者主要指一过性活动,无需结社为之。因此与“读书”意义相对应,如果单从词义上理解,传统读书会也有两种解释:一是指为学习而所结之社,在此学习中,阅读书籍是学习的一种必要方式;一是指为阅读书籍而所结之社。因此笔者认为可下这样一个定义:我国传统读书会是滋生于传统社会土壤中,是由两个或两个以上的人在相同目的下,自发成立的相对稳定的、按照一定的形式和内容进行读书的团体,为社团的一种。
2.3 传统读书会的构成要素
传统读书会作为社团的一种,一旦成立就有了一套组织结构,主要由会名、会长、会员、会址、会约、会事、会期等诸要素构成。应注意的是,并非所有传统读书会都完整具备上述诸要素,有的没有会名,有的缺乏会约,甚至有的会名、会约等要素都缺失。
会名,即读书结社的名称。如宋代的“桂峰课会”“青云课会”,明代的“丽泽会”“五经社”“读史社”“读书社”“来香社”,清代的“讲经会”“读书讲会”等。需注意的是,一方面,并非所有读书结社均有名称,往往有许多行读书结社之实但并无具体名称者;另一方面,传统读书结社在命名上并非如近当代突出“读书”二字,直至明末才出现以“读书”“读史”命名者。
会长,即读书结社的负责人、主持人,亦称领袖、盟主。如“读史社”王志坚、“五经社”白绍光,杭州读书社严调御、闻启祥等。社长的产生方式大致有四种:①一般情况下读书结社的召集人便为社长;②一些读书结社是地方守令为奖掖后进、改变士风而设,这些会社的社长由守令担任,如左懋第出任山西韩城知县后,在该县生员中设立“尊经社”,遂成该社领袖;③会员轮流担任,如朱熹门人周谟发起的“季集”“迭主之,至期集主者之家,往复问难,相告以善”[15];④会员公推,如明嘉靖年间福建龙溪县士人崇尚经学,“同志者类相聚为会,推识见优者一人为会长,众宗之。三六九日课文字,余日讲读”[16]。
会员,即读书结社的成员。传统读书会的成员一般为数人或数十人。有的读书结社一旦成立,成员也就固定,不再吸纳新人入社。如明弘治初年,华亭顾清、钱福、李希颜、曹闵、顾斌、黄明六人结社课文,每月朔望举会,会员不再增加,人称“六人社”。
会址,即读书结社所在地。传统读书会作为文人结社的组成部分,其结社所在地亦从属于文人结社所在地,即主要分布在京畿之地、富庶之地、景秀之地、游冶之地[12]。
会约,即读书会的规约、盟约。会约往往反映着该会的宗旨、组织形式、活动方式、入会要求等,是其灵魂所在。如《桂峰课会檄》云:“窃以功名分内事,敢辞桑砚之磨;富贵学中来,当效祖鞭之着……谁可人自为师,家自为学?要在得则相善,失则相规。”[17]《水村读书社约》序云:“与同志数人相约为讲学之会,一意读书。”[18]杭州读书社约曰:“社曷不以文名而以读书命,子舆氏所称文会,正读书也。今人止以操觚为会,是犹猎社田而忘简赋,食社饭而忘粢盛,本之不治,其能兴乎?”[19]
会期,即集会之期。读书结社成立后,一般都有定期或不定期之集会。如顺治年间陈夔献创立的讲经会“每月二会”。康熙四十年(1701年)吴翟结“泰春会讲”,每年聚会四次。康有为结“读书讲会”,“或三日一会,或五日一会,上下议论,其益无穷”[11]344。
3 我国传统读书会的发展分期
3.1 孕育与萌芽:先秦至南北朝
读书会的产生,首先需读书人的存在。有能力阅读书籍的人即被认为是我国古代社会的知识分子。社会学家帕森斯认为,知识分子的产生需具备两大必要条件:一是文字的发明和象征的使用,二是哲学的突破[20]。我国上古时期结绳记事,自文字书契产生以后,至夏、商、周三代,典籍文献以及天文历法、医药学、历史、预卜学等专门知识均藏于王室,由巫、史、祝、卜等专门文化官员世袭掌管,秘不示人。这些把持着文化拥有和解释权的巫、史、祝、卜被认为是我国古代知识分子的雏形,但彼时依附于王室。春秋末,周王朝衰弱,礼崩乐坏,“天子失官,学在四夷”,于是私学勃兴,知识、文化及其载体——典籍逐渐散播于社会,诸子百家逐渐形成,帕森斯所谓“哲学的突破”大致发生于此。至孔子首开私人讲学风气,“以诗书礼乐教,弟子盖三千焉,身通六艺者七十有二人”(《史记·孔子世家》),标志着我国古代知识分子真正出现。战国时期,作为知识阶层的“士”在社会裂变中得以兴起并具有了独立的精神品格,逐渐成为知识阶层的通称[21],读书人群得以形成。
“以文会友”是我国古代文人知识分子的一贯传统,早在《论语》中便有“君子以文会友,以友辅仁”之说。战国时,齐国设稷下学宫,为四方文士提供了一个求学、寻友的空间,成为百家争鸣的主要园地。西汉梁孝王刘武聚枚乘、邹阳、司马相如等人于梁园,即景咏乐,染翰成章,被视为我国诗文社的渊源[11]297。东汉时,尹敏和班彪常相聚读书、讨论而日旰忘食。晋代始,偶然的文人聚会逐渐发展成相对稳定的文人会社,并常定期或不定期集会,以交流诗文、切磋技艺、加深友谊。著名者如“竹林七贤”“金谷园二十四友”等。南北朝时,此种结社已较普遍,如顾越“归隐于武丘山,与吴兴沈炯、同郡张种、会稽孔奂等每为文会。”[22]可见,尽管彼时尚无读书结社之名,但已具读书结社之实,可称为传统读书会之雏形。
3.2 兴起与发展:隋唐至明代
3.2.1 科舉性读书会
从隋唐科举制度兴起至清末,以科举为中心形成了庞大的读书人群。隋唐时,进士科注重诗赋,秀才科强调文理,赋诗作文成为读书人获取功名的重要手段。宋代科举制度成熟,废除诗赋、帖经墨义考试,改试“经义”、论、策,考生必须熟读儒家经典。是时,“全社会读书人几乎都被吸引到了这条并不算宽阔的道路上”[23],科场竞争日趋激化。为顺利科考,读书士子们在各地纷纷组建科举会社,相互切磋以提升考试技艺[24]。这些会社或称课会、课社、书会、文会,大致为两类:一类由士子共同延师任教,接近于私塾的性质;一类是成员以基本平等的身份联合组织。后者,即属于比较典型的读书结社。此类结社取名多用“云”“登”“桂”等字眼以示吉祥,如“桂峰课会”“青云课会”。青云课会自称“朋友之会”:“凡与此会者,不以技,过者必知所裁,而未及者必知所勉也;不以齿,长者毋至于亢,而少者毋至于惮也;不以分,师生得以相正,亲戚得以相规,而兄弟子侄得以相指摘也。”[25]
明代科举兴盛,读书人群特别是科举士人人群数量极度庞大并稳定增长。自洪武十八年(1385年)起共有89科进士考试,登科总人数达24 000多人,有明一代乡试所取举人,总数约在70 000人左右,而每年固定在校(府学、州学、县学、卫学)的诸生(秀才)就有50 000人左右,于是由“童生”“诸生”组成的一般读书人,由举人、进士以及举人、进士出身的各级官员,在社会中构成了一个庞大的金字塔型“读书士子群”。明代专取四子书及《易》 《书》 《诗》 《春秋》 《礼记》五经命题试士,采用八股文体,使读书人结社应试之风更兴盛,明中后期产生的大量研文社即为应付科举考试[26]。明人杨继盛在《自书年谱》[27]中记述的与庠生结文会之事,便是士人当童生时最基础的读书结社,其主体特征为成员较少(三人或略多之),颇类当今之私人发起的小型读书会。成化年间(1465—1487年)的“丽泽会”,常聚于成员解元卢楷之第,“会则取五经群籍相讲解问难,各出所著共修润之,德善相劝,过失互规”[28]。天启年间(1621—1627年),吴中地区结有“五经应社”,社员杨彝、顾梦麟专治《诗经》,杨廷枢、钱旃专治《尚书》,周钟兄弟专治《春秋》,张采、王启荣专治《礼记》,张溥、朱隗专治《易经》[29]。明末,越中“来香社”中“人握奇篇,曾篝灯竟读之,如听云璈,如挈火浣,如遇宝青雄贝”[30]。对于明代此种读书结社现象,清初小说《鸳鸯针》描述如下:“其时,处处都有文社诗会。无论城市斯文凑集之地,就是乡村市镇,有几个读书的,毋论已进未进,也要拈一社,结一会,三六九日课文课诗。”[31]
3.2.2 学术性读书会
宋代时,书院的出现使私学高度制度化,理学的兴起又使一些学者或依托书院结成学术会社,或于民间自发结成学术性会社。在组织形式上,一种类似于今之学者讲坛,一种则为读书会形式。如朱熹去世后,虽其门人解散,但一批理学的坚定信奉者仍定期聚会探讨、学习理学。据《周舜弼墓志铭》记载:“先生(朱熹)没,学徒解散,靳靳守旧闻,漫无讲习,微言不绝如线。独康庐间有李敬子燔、余国秀宋杰、蔡元思念成、胡伯量泳兄弟帅其徒数十人,惟先生书是读,季一集,迭主之,至期集主者之家,往复问难,相告以善……嘉定丙子(1216年)自汉阳道过其里,集中来会者十七人,皆佳士也。”[15]可知,此活动已持续15年以上,目的明确,方式为读书、讨论。再如黄幹所结之“保社”,立有《同志规约》,规定“每日各读一经、一子、一史,而以《论语》 《周易》《左传》为之首。日记所读多寡,所疑事目,并疏于簿。在郡者月一集,五十里外者季一集,百里外者岁一集。每集各以所记文字至,与师友讲明而问难之。”[32]此外,宋代还兴起一种专门研究经学的“经社”,其方式则是聚会读经与研讨。陆游《夜闻埭东卖酒鼓声哗甚》云:“年年此际清霜夜,饭罢读书声满舍。岂惟父子讲家学,亦有朋侪结经社”,可见至南宋时已形成较普遍的风气。
明代讲学风气蔚为大观,带动讲学会盛行。其原因在于科举之盛一定程度上遏制了人才与学术的发展,如黄宗羲云:“制科盛而人才绌,于是当世之君子,立讲会以通其变。”[33]此类结社名称众多,如“明经会”“五经社”“尊经社”“读史社”等等。“明经会”即指聚集诸生于明经堂作文看书、讲论经义[11]341。是时,常熟有“五经社”“读史社”,南京有“五经社”,韩城有“尊经社”,都旨在学习儒家经典。
3.2.3 以“读书”命名者出现
明万历后开始出现以“读史”“读书”命名者,以彰志在学习、读书之意。据笔者考证,是时有四家结社以“读史”“读书”命名,简述如下。
读史社。明万历三十八年(1610年),王志坚在南京创立。王志坚初字弱生,更字淑士,亦字文淑,昆山人,著有《香岩室草》。据《明史》记载,王志坚为万历三十八年进士,组织读史社,撰《读史商语》。钱谦益《王淑士墓志铭》云:“(淑士)乃要諸同舍郎为读史社,九日诵读,一日讲贯。移日分夜,矻矻如诸生时。”[34]
读史社。明万历四十二年(1614年),张汝霖、黄汝亨在南京创立。张汝霖字肃之,号雨若,山阴人,万历二十三年进士。黄汝亨字贞父,仁和人,万历二十六年进士。社员10余人。据张汝霖孙张岱在《家传》中记载:“甲寅,当事者以南刑部起大父,与黄贞父先生复同官白下。拉同志者十余人为读史社,文章意气,名动一时。”[35]
杭州读书社。杭州读书社起源于明万历二十六年(1598年)的小筑社,至天启年间(1621—1627年)改称读书社。该社以“读书”命名,意在读书研理、崇尚古义。社中对读书要求有四:“一定读书之志,二严读书之功,三征读书之言,四治读书之心”,读书方法为“数人共读一书,数日务了一义”[19]。有《读书社约》,据朱倓考证,社员达22人[36]。清顺治二年(1645年)停止活动。
水村读书社。明崇祯十年(1637年),陆世仪、陈瑚等人创立。明清鼎革后,社事稍辍。清顺治五年(1648年)复举,社员主要有陆世仪、陈瑚、汪士韶、盛敬、王育及陆世仪外甥、弟子等,前后历时约七八年,有《水村读书社社约》。
3.3 余绪与转型:清代
入清后,因清政府的高压政策,文人结社一度受挫、讲学之风渐趋衰歇,但学术性读书结社余韵仍存。同治六七年间(1649—1650年),陈夔献在浙东甬上创“讲经会”,每月聚会两次,“搜故家经学之书,与同志讨论得失”[33]。康熙四十一年(1702年),吴翟创塾讲之会,每月朔望举会两次,“师友讨论,未之或废”[37]。科举性读书结社虽远不如明代繁盛,但在光绪三十一年(1905年)科舉废除前,亦时见文献记载,如顺治十六年(1659年),蒲松龄、李希梅、王鹿瞻、张历友等人结“郢中社”,“由此学问可以相长,躁志可以潜消”[38],清末宁波之地文士为科举帖括之学结成文社,十日一聚,“商榷古今,上下其议论”[39]。随着清末交通的日趋繁荣,我国传统读书结社开始出现在南洋的华人聚集之地。据黄遵宪《图南社序》记载,光绪十七年(1891年),时我国驻新加坡领事左子兴创立“图南社”,社员“讲道论德,兼及中西之治法,古今之学术”[40]。
清道光二十年(1840年)鸦片战争爆发,中国开始沦为半殖民地半封建社会。在1895年创立的强学会影响下,我国近代社团开始勃兴[41],但一如传统读书会的萌芽与发展均滞后于社团,近代读书会诞生亦滞后于近代社团。总体而言,其时随着我国社会的近代化,传统读书会出现新气象,开始具有新式会社的部分因子。
一是设藏书室供会员共读,如江阴县的三公祠文社、翰墨林文社、周庄镇文社、华墅镇龙砂文社、马嘶镇兰馨文社、长泾镇文社、顾山镇锦带文社、杨舍镇文社、大桥镇文社、三观镇文社、延陵文社,大凡设有藏书室[11]328-329。同时,随着改良风气臻浓,各类新式学会蓬勃发展,往往购书、藏书、共读,如湖南长沙的“公法学会”集资购买《泰晤士报》 《国闻报》《万国公报》 《湘报》 《时务报》 《萃报》《集成报》《湘学报》 等供会员阅读与学习,学习方法为会员“各持日记一本,仿史表体例,内列大弊、小疵、议增、议改四格,凡有所得,即分类编记,务须实事求是”“每逢一、六日,会友齐集容园,互观日记,勤加切磨”[42]。
二是开始为社会公益而读书。清末时,传统会社向新式社团转向过程中,“‘公益一词已经成为一种‘美名”[11]477,“读书”也开始带有公益性色彩。如光绪七年(1881年),周亦辉、王积堂、周味莼、戚升淮、程伯棠等五人在绍兴创立“志学会”,主要活动为看书、写札记,聚会互相传阅札记并加以批评,以“愿天下无贫人,愿天下无病人,愿天下无恶人”[11]344为目的。
三是“平等”观念开始出现。如湖南浏阳的“群萌学会”以兴“友睦任恤之风”,无论士、农、工、商都可入会,会员一律平等,概称“会友”。该会之名意为“盖因群学可由此而萌也”,通过会友捐助,筹集资金购买各类书籍供会员阅读,以起辅仁益智。
4 结语
我国读书会经历了从传统读书结社到近代读书会、再到现当代读书会的漫长发展过程。但毋庸置疑,若用当代读书会的标准去衡量传统读书会是欠妥的。只有抓住读书会的本质去考查,才更容易理解读书会在我国的起源与发展。也正因为读书会在我国源远流长,才能在吸收西方社团经验后,在近代社会中得以蓬勃发展,成为社会转型时期的特殊文化现象[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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