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白升璐
《赎罪》是由乔·赖特执导,詹姆斯·麦卡沃伊、凯拉·奈特莉主演的一部浪漫主义电影作品。影片讲述的是男主人公罗比与女主人公塞西莉亚是一对青梅竹马的恋人,但一次偶然罗比被布里奥妮指控是强奸犯,无辜的罗比锒铛入狱最终惨死战场。该影片先后被第八十届奥斯卡金像奖、第64届威尼斯国际电影节等多个专业奖项提名与获奖。
对符号学理论有突出贡献的立陶宛裔语言学家格雷马斯认为,世界上的叙事作品固然多种多样,但不同作品的叙事结构存在着许多相似之处,他将叙事文本分为外显结构(或称语词层面)、表层结构(或称叙事层面)和深层结构(或称深层层面)。本文借助格雷马斯的结构主义叙事学理论中的行动元模型及符号矩阵文本分析工具,由浅及深分析影片《赎罪》的深层意义。
“行动元模型”是在普洛普的叙事学理论基础之上与符号学相结合的产物。普洛普只是单纯地对人物角色进行了分类,认为人物是故事中永恒不变的基本要素,而格雷马斯认为,世界上有无数的艺术作品、文学作品、叙事作品,但其叙事的结构往往都存在着很多相似点,与别的学者不同的是,格雷马斯更加关注文本中各个人物(行动元)之间的互动关系。于是,主体与客体、发送者与接收者、辅助者与反对者的行动元模型由此构成。这三组关系中,各个行动元既可以是具象的人或物,也可以是抽象的情感。如图1所示:
图1
主体与客体。在格雷马斯的行动元模型中,主体与客体的关系是最根本的关系,主体是事件的创造者,是占有客体的欲望者,客体是被主体所追求的对象。在《赎罪》中,主体是罗比与塞西莉亚这对相爱的恋人,正是因为相爱才引发了布里奥妮的误会,而相爱与厮守便是主体罗比与塞西莉亚所追求的客体。罗比被栽赃后上战场为自己洗清罪名的表现,很大程度上都是为了能回归从前的自己,与塞西莉亚清清白白地过上相爱而平淡的日子。
发送者与接收者。发送者的任务是传送引起和传送主体的目标,并给予主体追求目标力量,接收者则是发送者所发送信息的对象。在《赎罪》中,以罗比栽赃为节点,在此之前罗比对塞西莉亚的爱意是主体的发送者,正是有这份浓厚的爱慕之情成为罗比追求塞西莉亚的巨大力量。在罗比被栽赃后,与塞西莉亚的爱情是主体的发送者,但自证清白成为了主体罗比更为重要的发送者,他要告诉他心爱的塞西莉亚以及所有认为他是强奸犯的人他是一个清白的人。他内心的痛苦、愤怒、恨意促使他走上了战场,在残酷的硝烟弥漫的战场上塞西莉亚成为他唯一坚持下去的理由,而可怜的罗比和塞西莉亚最终还是沦为了这场战争的牺牲品。
“Find you,love you,marry you,andlive without shame.”这句台词在影片中反复出现,作为本片最为经典的一句台词,其中的“you”则是接收者塞西莉亚。在罗比离开塞西莉亚时,塞西莉亚对罗比说“I love you,come back,come back to me”罗比的一生都在为接近塞西莉亚而作努力。在罗比弥留之际他仍怀抱着塞西莉亚的照片,反复地对周围的人说:“我要回去,她在等我。”塞西莉亚是罗比人生最纯洁的部分,因为有她,让罗比感到在这世界上还有一个人无条件信任他;因为有她,让罗比依然依恋着这个世界;因为有她,罗比才能无惧战火,不顾一切地想回到她身边。
辅助者与反对者。辅助者帮助主体实现目标或是向目标靠近,反对者则是为主体设置障碍,阻挠主标目标的实现。支撑着罗比一直坚持下去的与其说是对塞西莉亚的爱意,不如说是罗比对于他忠于内心的纯净。从小接受良好教育的罗比拥有着一颗善良的心,在布里奥妮落入水中时他挺身而出,在庄园中的小孩走丢后他苦心寻找。这样的他怎么能接受自己这样的结局?所以他选择了坚持,他选择了自证,他选择了哪怕在战场上出生入死也要堂堂正正地活下去。
影片中显性的反对者是妹妹布里奥妮,她仅凭借主观的猜测便一口咬定强奸犯就是罗比,从此改写了罗比的命运和姐姐塞西莉亚的命运。影片中隐性的反对者便是战争。从军后的罗比卷入了二战史上著名的敦刻尔克大撤退,在战争结束的前一天他怀抱着对塞西莉亚无尽思念的感情离开了这个世界。该段落导演运用了一个精美的长镜头,将大撤退中的士兵的恐慌、无助、凄凉展现得淋漓尽致。在影片最后的大轰炸中,地下隧道中的巨大水流结束了塞西莉亚的生命,但似乎也将她冲向了“解脱”。
本片的叙事结构非常饱满,除罗比与塞西莉亚的线性叙述的爱情故事外,妹妹布里奥妮的忏悔的线索也非常精彩。当处在青春期的主体布里奥妮被罗比的英俊、乐观、善良所打动,但布里奥妮性格极端,她故意落入水中用伤害自己的方式来获得罗比的关注,这样的行为让罗比非常愤怒。恰好罗比对塞西莉亚心生好感,布里奥妮的嫉恨则成了这段悲剧的发送者。
“得不到,就毁掉”。当警察要求布里奥妮指认强奸犯的时候,布里奥妮毫不犹豫地说出了罗比的名字,也许她曾看到罗比曾给塞西莉亚写过露骨的表白信所以猜测罗比是凶手,也许她根本看到了凶手不是罗比,但心里的嫉恨蒙蔽了她的眼睛。年少的她不知道她的一句话改写了两个人从此以后的命运。
成年后的布里奥妮意识到自己错误的行为,饱受内心的煎熬与折磨,这种心理活动成为她忏悔之路上的辅助者。最终罗比和塞西莉亚都死于第二次世界大战中,战争是布里奥妮忏悔的反对者,但战争的残酷使她无法在现实世界还给罗比清白,无法在现实世界还给塞西莉亚爱情。
为了挖掘电影的深层含义,本文借助格雷马斯的“符号矩阵”从文本的表层结构向深层结构探索。格雷马斯认为,所有的叙事文本中都包含着一个意义的深层结构,这一深层结构呈现在三组关系的变化组合中,它可以用于文学、电影文本的分析之中,因此人们运用“符号矩阵”这一文本分析工具来对《赎罪》中的深层含义进行挖掘。
格雷马斯符号矩阵有四个基本的义素,即正项 S1、反项 S2、非正项 -S1、非反项-S2构成。S1与S2、-S1与-S2为对立关系;S1与-S1、S2与-S2为矛盾关系;S1与-S2、S2与-S1为蕴含关系。就是由这几个基本的义素构成了完整的符号矩阵。
“善恶”的对立。“行动元模型”对文本有了基本的解读,在此基础上人们了解了电影围绕罗比的“善”展开叙述。根据以上定义,再结合影片的“符号矩阵”进行分析。如图2所示:
图2
善良的罗比与可恶的布里奥妮无疑是相对立的两项,布里奥妮因为嫉妒憎恶罗比与塞西莉亚的爱情从而栽赃善良的罗比,致使这对有情人徒留悲哀。然而在影片的后半段,善良的罗比也未对可恶的布里奥妮施加暴力,仅仅只是需要她写一份不加任何修饰的证词,但可惜的是这只是老年后悔恨的布里奥妮的幻想。这样便形成了“善”与“恶”第一对对立项。通过故事的不断推进,罗比心中的“善”将不断遭受打击。
战争的残酷也是否定罗比“善”的义素。罗比通过选择上战场来“赎罪”,塞西莉亚也选择从军做一名护士。他们在战场上出生入死,然而真正的色魔马歇尔却大发战争横财,并受到了英国女王的接见。最讽刺的是,马歇尔娶了他曾经侵犯过的罗拉表姐,恶人过上了幸福的生活,留下善良的人遭受苦难。这就使得罗比的罪行永远无法洗清,唯一的证人罗拉也不可能再为罗比作证。影片将个人苦难放置于世界环境的大背景下,由个人的故事延展到人类的自私与贪婪。
人性的多面。罗比是塞西莉亚家管家的儿子,所以罗比一直对塞西莉亚是敬畏的。罗比一直以来受到塞西莉亚父亲的帮助,所以他更觉自己的卑微,与塞西莉亚之间有难以跨越的鸿沟。
在罗比被指认是强奸犯时,只有塞西莉亚愿意相信他是清白的。即便是罗比的母亲也在罗比被警察带走后,完全相信罗比是个十足的强奸犯。作为罗比的亲生母亲,她宁愿相信一个不谙世事爱幻想的少女的一面之词,也不愿相信自己养育多年的善良正直的儿子。人性中的丑恶在这一瞬间暴露无遗,想必罗比内心的“善”遭受了毁灭性的打击。
在一切发生后,悔恨的布里奥妮难平心中的自责,她选择上战场做一名护士。她是唯一会法语的护士,被派去对那些即将濒死的战士做临终关怀,此时的她就像是一名修女用这种方式赎罪和忏悔。在老年时,她将自己所做的一切和罗比与塞西莉亚的故事写成一本书,并给予了他们最完美的结局,似乎这样布里奥妮的心灵才能得以丝毫的解脱。布里奥妮用一生来赎她年少时犯下的罪,曾经嫉妒、扭曲的少女早已不再,她的内心一定是爱着罗比与姐姐塞西莉亚的。这样的情感也不仅仅只能用“恶”来定义,她复杂的心路历程,既有部分蕴含于“善”中,也与“非善”的无情的阶级歧视以及冰冷的母亲深深对立。正因如此,让人们看到了人性的暖色。
《赎罪》向观众讲述了一个浪漫、悲惨的爱情故事,在这中间创作者向人们展示了他们对于人性的理解。在格雷马斯结构主义视野下,通过运用“行动元模型”和“符号矩阵”对文本的解读与分析,不难发现《赎罪》中的人文关怀。人总是有两面性的,善与恶共存,也展现了特定历史背景下人性的扭曲、恐惧与宽容使电影有着深入人心的力量。